樓下，林叔和林爸也窩在被窩里聊天。

    林爸靠在床上，林叔一手枕在自己的腦袋下面，兩人面前的電視機里正放著農(nóng)業(yè)頻道的養(yǎng)殖節(jié)目，里面的豬崽子哼唧哼唧的拱食。

    林叔樂了：“你看那只豬像不像咱兒子？”

    林爸就不愛聽這個，在被窩里踢了他一腳道：“豬能和我兒子比？”在林爸心里，別說豬崽子了，就算是天使下凡也就是他兒子的九牛一毛。

    林叔覺得林爸這老是一口一個我兒子的習慣真不好，于是和他打商量，“你看你，老是說你兒子你兒子的，這不也是我兒子嗎？要說就說咱兒子?！?/br>
    林爸滿身道理：“那你得像我對樂樂一樣好，那我就說咱兒子，要不然就不用多聊?！?/br>
    “家里有你一個還不夠嗎？”林叔看著林爸那護犢子的樣子，牙又開始酸了。

    家里就一個慣著兒子的，都已經(jīng)把兒子給慣成什么樣了，要是他也跟著一樣，那林樂樂還不得直接揭竿起義當皇帝?。?/br>
    林爸卻理所當然地道：“我平時做的不過是一個做人父母的基本準則而已。”

    林叔由平躺改成翻身朝著林爸，他感嘆道：“如果按照你這個標準，世界上恐怕沒有及格的父母?！?/br>
    林爸根本沒覺得是自己不對，反而覺得林叔那話是哄他，當場被逗樂了：“哈哈哈，別太夸我，一把年紀了?！?/br>
    林叔深深嘆了一口氣，決定避開這個話題。

    “你看見樂樂拎回來的鞋沒？”

    林爸專心地看著電視機里的豬崽子搖了搖頭：“沒顧上看，怎么了？”

    “那鞋得花你好幾個月工資，我問樂樂哪兒來的，樂樂說蔣家孩子送的。”林叔道。

    林爸反問：“你怎么知道那鞋那么貴？”

    林叔看著天花板：“本來也想給兔崽子買雙鞋，上網(wǎng)研究過?！?/br>
    林爸對自己兒子就是豪氣萬丈的：“那你不早說，早說我也給樂樂買一雙一樣的。”

    林叔一笑，別過頭去就拍了下自己嘴巴，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不過現(xiàn)在樂樂長身體呢，幾個月就一個樣，我還是過一陣再給他買。”林爸道，好歹是沒用得上勸酒自己把念頭給收住了。

    說起長身體，林叔又想起一個事兒來。

    “浩淼，你說樂樂會像你還是像我？”

    這是個正經(jīng)話題，林爸往被子里縮，和林叔面對面躺著，對這個問題顯然也是想過的：“我是希望樂樂像你，能做一個普通人是最好的，要是樂樂像我，那就看命吧，能遇見一個好的是最好了，萬一……”

    林叔打斷林爸，語氣肯定：“沒有萬一，咱兒子命好。”

    林爸點頭：“嗯，我兒子命好?！?/br>
    ……誰兒子這點怕是一輩子都改不過來了。

    林叔干脆避而不談，將被子拉起來蓋過林爸頭頂：“睡覺?！?/br>
    新的一周對于高中走讀生來說，從周末下午就開始了。

    林樂樂穿著厚厚的羽絨服坐在林爸電動車后面，林爸囑咐三歲小孩似的囑咐林樂樂：“到了學校以后給爸爸發(fā)條微信，下個星期到哪兒匯合還記得嗎？”

    林樂樂躲在圍巾里面嗯了一聲：“在人民廣場下面的公交站臺那兒，我坐8路車正好過來?！?/br>
    林爸覺得林樂樂的衣服都小了一號了，準備給他換新衣服，下個星期就過來給他添置。

    林樂樂對此特別熱衷，終于有機會改造一下衣柜里的填充物了，他再不想當個小土包子了。

    公交車晃晃悠悠到了市中心，林樂樂下車以后沒有像平常一樣直接轉車去學校。他先背著書包去了步行街，隨便找了一個atm機查了查蔣澤給自己的銀行卡。

    卡里不多不少是一萬塊，也沒有很夸張。林樂樂想了想，給自己轉了兩百塊出來，然后直接去移動營業(yè)廳用這個錢換了個流量多的套餐。這錢是要花的，不然和蔣澤語音都不夠流量。

    然后他把這張卡又放好了，再去商場里逛了一圈，用自己的零花錢給林叔和林爸各自買了一雙冬天騎車防風的手套，把錢用得明明白白，而后才做好回學校的準備。

    公交車站對面就是人來人往的街道，周末下午正是小情侶出來逛街約會的高峰時段。林樂樂抱著一杯奶茶坐在站臺里往外看，有點想蔣澤。

    特別是這個時候距離圣誕節(jié)已經(jīng)不遠了，許多店面都準備了圣誕節(jié)的裝飾，顯得店面里外都熱熱鬧鬧的，就連發(fā)到手上的傳單都是圣誕節(jié)的情侶折扣，著實扎心。

    算一算節(jié)假日，距離兩人最近節(jié)日也是圣誕節(jié)，不過圣誕節(jié)也不放假，所以基本等于沒有。

    元旦倒是不錯，而且還有三天，林樂樂覺得到時候如果蔣澤方便的話兩個人倒是能夠安排一下，就怕不方便。

    唉。

    林樂樂摸了摸手機，然后偷偷躲在角落里又把蔣澤之前給他發(fā)的小視頻給看了一遍。

    他拿著手機抬手拍了一張馬路對面情侶成群的照片，又拍了拍自己手上的奶茶，而后發(fā)了一條朋友圈，配字是“林樂樂你要堅強?！?/br>
    一條朋友圈不同的人看了就是不同的效果。

    林爸看了就覺得是自己兒子在對抗寒冬，同學看了就哈哈笑他是單身狗。只有s市的吃瓜路人們在看見蔣澤秒贊以后都有點酸。

    姜懷：豬堅強。

    蔣輝：撒嬌精！

    林樂樂十分大度，根本不理會他們的酸言酸語，蔣澤那邊的語音邀請就發(fā)過來了。

    林樂樂插上耳機點開語音，情緒相較于以往稍稍有點低落。

    異地戀和普通戀情的差距擺在眼前，特別是他和蔣澤都還是學生，能夠見面的時間與機會就更有限了，恐怕起碼在他高中畢業(yè)之前兩人一年之內能夠見面的時間都屈指可數(shù)的。

    蔣澤也戴著耳機：“上車了嗎？”

    林樂樂咕嘟喝了一口奶茶，嘴巴里含著珍珠道：“沒有，好冷啊?！?/br>
    “那你還露腳脖子？”蔣澤道。

    前面拍奶茶照片的時候林樂樂的腳露出來了，照片里面明明白白的一小截腳脖子就在外面。

    林樂樂辯解：“這叫做年輕人的時尚，你都不懂，你說屁?！?/br>
    去學校的公交車從遠處晃晃悠悠地過來了。

    “我只知道什么叫防寒保暖?！笔Y澤說。

    “那你和我談戀愛真是你的福氣?！绷謽窐反笱圆粦M，滿嘴胡話。

    等他奮力擠上公交，又在后排找了個座位以后，林樂樂調了調耳機，又想起s市這兩天的天氣：“你們那兒是不是又下雪了？”

    蔣澤低低地應了一聲，在嘈雜的車廂背景音中不太清楚。林樂樂歪著腦袋靠在椅背上半瞇著眼睛：“下雪就必須堆雪人玩?！?/br>
    蔣澤反問林樂樂：“然后給捏八塊腹肌嗎？”

    林樂樂抿了抿唇，嘆了一口氣蔫頭耷腦地說：“我不想捏雪人，我想捏你，就像我現(xiàn)在其實不在意天氣也不在意雪人，我就在意你。”

    蔣澤一下有些說不出話來，林樂樂的字字句句甚至小喪的語氣都正中了他的軟肋。

    第四十八章

    冷靜克制, 自控隱忍 ，這些情緒無疑都是正面的。

    但很單調。

    這種單調一開始并不明顯, 甚至沒被蔣澤察覺，可是林樂樂幾乎是這些所有情緒的反面, 他渾身都是小缺點, 渾身充滿小瑕疵, 然而他卻凸顯了蔣澤身上的單調和無趣。

    對于蔣澤來說, 林樂樂幾乎是被不完美包裹著的完美。

    蔣澤以前總覺得自己無法確定和林樂樂的未來能走多遠, 而他現(xiàn)在漸漸覺得自己無法確定他的未來能不能允許林樂樂缺席。

    他不想林樂樂缺席。

    林樂樂坐在悶兮兮的車廂里, 說完前面一番話后就等著蔣澤回答, 可是等了好一會兒都聽不見耳機里傳來聲音，倒是前排坐著的幾個女孩子回頭偷偷看了他兩眼, 林樂樂謹慎地壓低聲音問：“喂, 你還在嗎？”

    “嗯?！笔Y澤的回應傳來, 讓林樂樂稍稍安心了一點。

    “那你怎么不說話？”林樂樂皺起眉頭, 他覺得自己剛才那番話說的可好了, 又有點押韻又很切題，男朋友聽見了的正常反應可不得是感動么, 他就等著蔣澤感動了。

    “林樂樂, ”蔣澤看著窗外的飛雪, 忽然鄭重地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林樂樂下意識地跟著坐直了身板：“昂？”然后就等著蔣澤的感動發(fā)言了。

    蔣澤緩了緩, 果然開口就是一個長句子。

    “回到學校以后少上網(wǎng)多看書, 明天我給你寄輔導資料，做完再寄回來給我, 我?guī)湍闩??！?/br>
    您有事嗎？？

    林樂樂差點兒把耳機拔下來扔窗戶外面去，他剛才自己都把自己感動了，結果就是在這兒對牛彈琴呢。對面不僅是一點感動的表現(xiàn)都沒有，甚至還想給自己寄點作業(yè)壓壓驚。

    蔣澤實在是太氣人了！

    前排的女生表情更加八卦了。

    林樂樂忍了忍，將臉頰給埋進了圍巾里，然后小聲對著話筒道：“公共場合我現(xiàn)在不想罵你，我先給你記在帳上了。”

    他說完就直接把語音通話給關掉了，省得蔣澤再開口說兩句說不定能夠讓他氣吐血了。

    蔣澤說到做到，第二天就把輔導資料給寄出來了，甚至還寄了加急件，上午從s市出發(fā)，不到晚上就已經(jīng)在十六中的收發(fā)室了，整整一箱子，加起來估計得有個十斤左右的。

    林樂樂同桌去拿快遞的時候順手就幫林樂樂給帶回來了，放到班里桌上讓不少同學都看呆了。

    拆包的時候班主任剛好轉到班里來，見一群學生圍在一起還以為是干嘛呢，走過去一看就看見中間站著面露苦色的林樂樂了。

    “干嘛呢都？”班主任還以為是班上人欺負林樂樂了，可感覺上又不太像。

    林樂樂同桌道：“老師，是林樂樂買了學習資料，正在拆。”

    班主任看了一眼，眼睛一亮：“這些資料都挺好的，”他環(huán)視一周對著旁邊看熱鬧的學生道，“你們向林樂樂好好學習學習，別成天就想著玩和早戀?！?/br>
    林樂樂沉默著，他怎么和班主任說呢？說他面前的這些教材就是早戀釀成的苦果嗎？

    林樂樂覺得自己心口疼。

    原本還看熱鬧的同學一下子散開了，就當是剛才沒有聽見班主任說的話了。

    班主任用看好學生的目光看著林樂樂，十分欣慰：“挺好的，林樂樂，老師指著你沖擊本科了?！?/br>
    林樂樂看著這些資料生氣，可是又不能夠在班主任面前表現(xiàn)出來。誰讓他自己之前忙著立人設呢，現(xiàn)在撤回也來不及了，當下只能裝作認真的點頭：“老師，我一定好好學習。”

    然后去擰掉大魔王的腦袋。

    為了這個事兒，林樂樂一連兩三天都對蔣澤頗為冷淡，具體表現(xiàn)就是晚上睡覺之前不再攛掇蔣澤給自己拍照片了。

    不就是腹肌么，林樂樂揉著自己的肚皮，總有一天他自己也會有的。

    話說回來，林樂樂做了那么些十六中不要求的題目了，現(xiàn)在再做蔣澤寄過來的東西也能體會出這個資料的確很好。而且反正是做習慣了，做什么不是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