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給你叫個姑娘？”邢可郁現(xiàn)在說的話都是條件反射不帶思考的。

    卓珩拿起杯子對著杯沿吹了吹，喝了一口，慢慢放下茶杯。

    明明是在回答邢可郁的話，眼睛卻直直看著那個黑帽姑娘，眸中犀利的光像是要穿破這層黑紗，“不用了，這不有個現(xiàn)成的嗎？”

    第六章

    邢可郁冷汗涔涔，左右為難。

    黑臉大人他惹不起，這個聽風(fēng)閣副閣主看起來武功高強他也不敢惹，夾在中間甚是為難。

    他打算腳底抹油直接開溜。

    “要不你們……”

    話還沒說完，就被卓珩給打斷了：“可郁，我看你們剛聊得挺開心的，在說什么也讓我開心開心?！?/br>
    你哪只眼睛看出來我們很開心啦！我都沒有笑！

    邢可郁在內(nèi)心又咆哮了一番，表面上還要硬擠出笑容，“沒有啊，就是勸一勸陸姑娘，一個女孩子來風(fēng)花雪月之地實在是不太妥當(dāng)?！?/br>
    “可郁，你這么說就不對了，副閣主可不是普通的女孩子。在你看來是風(fēng)花雪月的地方，在副閣主眼里估計就是一個單純喝茶的地方。是吧，副閣主？”卓珩話鋒一轉(zhuǎn)，讓原本打算置身事外安靜當(dāng)個旁聽者的薛安不得不加入聊天中。

    “沒想到端燁王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實在是佩服?！毖Π补ЬS了一下，聽起來特別敷衍，一點也不真誠。

    邢可郁被夾在中間頭都大了，他并不想當(dāng)一個被當(dāng)做話題媒介性質(zhì)的人物。

    他看到了旁邊同樣被晾在一邊的姍姍，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留也不是、去也不是，處境和他一樣的尷尬。他立刻抓住這根救命稻草離開這個氣氛怪異的小桌子：“看你們，都把人家姍姍晾在一邊，整的人家多尷尬，我把她帶去其他地方?！?/br>
    本來在見到端燁王爺之后就心存懼意、忐忑不安的姍姍，聽到這句話頓時松了口氣，跟在邢可郁身邊小碎步走得可勁快了。

    邢可郁一離開桌子，看熱鬧的人也漸漸收回了視線。端燁王爺?shù)陌素?，他們可不想看，怕一看不僅眼珠子要瞎，小命也賠上了那可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看著桌子前僅剩自己和卓珩，薛安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這人好像跟自己杠上了，態(tài)度看起來非常的不友好。

    唉，感覺有些難過。

    嘆息聲極輕，卻被卓珩捕捉到了，“陸姑娘，好端端的做什么嘆氣？”

    薛安把右手臂放在桌子上，支著自己的下巴，聲音軟軟的，帶著一些漫不經(jīng)心，又有些虛無縹緲的感覺：“端燁王的人際關(guān)系看起來不怎么好呀，一個兩個逃得比誰都快?！?/br>
    卓珩看不見薛安的模樣，卻不得不承認(rèn)看不見相貌卻讓這聲音軟得讓他有些心猿意馬，多年來沒有被女子撩撥過的他竟起了這樣的年頭。他捏緊了茶杯，甩去了這異樣的情愫，不動聲色道：“那陸姑娘為什么不也跟著離開呢？”

    薛安隔著黑紗看著舞臺上的翩躚起舞的小姑娘們，個個花容月貌，懶懶道：“總不能把端燁王一個人留在這，孤苦伶仃看起來挺可憐的不是？再說，端燁王不是特地來找我的嗎？”

    “陸姑娘這么明白事理又直爽，真是讓我非常欣賞?！弊跨裢蝗挥幸环N想要把眼前的人的紗巾揭起來的沖動。

    眼前的人似乎總能把他看透，而他就像是隔著這層黑紗，明明近在眼前，卻什么都瞧不見。

    這種感覺他很不喜歡。

    “能得到端燁王的欣賞我真是受寵若驚，所以端燁王來找我是為了什么事？”薛安也不繞彎子了。

    卓珩摩擦著茶杯，拿在手里轉(zhuǎn)了轉(zhuǎn)，片刻后道：“那張紙條，你謝我什么？”

    薛安含著笑，“謝謝端燁王幫我把毛毛帶走還把它安頓得好好的呀?！?/br>
    “哦？副閣主你這就不對了，道謝不當(dāng)面說，偷偷摸摸藏著掖著塞了張字條到一個隱蔽的地方，我若是看不到怎么辦？”

    薛安一臉無奈：“那說明我們緣分不夠?！?/br>
    “可端燁王不是看到了嗎？”薛安的語氣里透著愉悅，像是偷吃了魚的貓，帶著些滿足。

    卓珩卻沒有薛安那樣的好心情，沉聲道：“就只是這樣？”

    “不然端燁王還想聽到什么樣的回答？”

    謝謝這么多年來一直記著他們家，謝謝這些年來一直暗中為她父親調(diào)查，謝謝他把他們的家修繕翻新……

    所有的感謝梗在了喉中，她沒法說出口，她不能再給他添麻煩了。

    而且她的身份一旦挑明，有些事情反而尷尬了起來。

    不如就這樣，大家當(dāng)個陌生人，彼此不需要過多干涉，也好。

    不過這人小時候只是性格別扭了點，十幾年過去了，這性格似乎有些扭曲了。

    卓珩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執(zhí)著這一個謝謝，但是他總覺得，這個謝謝能解開他對她的所有疑問。

    他有種錯覺，她認(rèn)識他，他也認(rèn)識她。

    只是這人滑溜得不讓人抓住，讓他心中那種無力感更甚，也讓他心中的無名火燒得更旺。

    他壓抑著自己的怒氣，臉上是慣有的陰沉表情，語調(diào)平平，語氣中不帶絲毫感情：“那現(xiàn)在忙也幫了，副閣主是不是該自覺的把驢給帶走？”

    “那我晚些……”

    話還沒說完，就被臉色不善的卓珩打斷了。他臉上有些不耐煩，“嚯”的一下站起了身，低頭看著那個讓他莫名來火的人，扯了扯嘴角，冷聲道：“現(xiàn)在吧?！?/br>
    “誒？”薛安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卓珩雷厲風(fēng)行的做事方式，她還想著挑個他不在的時間跑去把驢給牽走。

    她存著僥幸心理小心翼翼地問：“我自己去就好了吧？”

    卓珩冷笑：“副閣主就這么喜歡趁著主人不在到別人家拜訪嗎？”

    那就是不行啦。

    反正小時候就習(xí)慣了他那別扭的脾氣，盡管現(xiàn)在稍微有些變質(zhì)，但還是屬于能接受的范圍，她一向很大度的。

    她也隨之站起了身，“那就請端燁王帶路了?！?/br>
    卓珩原本是騎馬過來的，只帶了一個貼身隨侍，門外就兩匹馬，站在一旁的薛安顯得有些孤獨。

    卓珩皺了皺眉，“你馬呢？”

    薛安眨了眨無辜的眼，盡管隔著黑紗面前的人看不到，“我沒有馬?！?/br>
    卓珩的眉皺得更深了：“萬世倫沒有給你配一匹馬？”

    薛安搖了搖頭，瘦小的身軀直挺挺站在那，顯得乖巧又可憐。

    卓珩本想嘲諷一番，終究是沒有說出口，抿了抿唇，跟站在身側(cè)的曹弦說：“去跟張嬤嬤借一匹馬，說稍晚就還回來?！?/br>
    曹弦立刻轉(zhuǎn)身進了樓。

    薛安覺得還是要給自家?guī)熜殖吻逡幌?，“我平時不需要用馬，這一路到臨都城我都是走過來的，有沒有馬沒什么關(guān)系?！?/br>
    她和萬世倫的工作性質(zhì)不一樣，萬世倫負(fù)責(zé)坐鎮(zhèn)聽風(fēng)閣，處理大小事務(wù)，統(tǒng)籌管理、分析情報，而她的主要職責(zé)，是負(fù)責(zé)跟進那些別人甩手的燙手山芋。

    她輕功好、反應(yīng)快，在對方發(fā)現(xiàn)自己之前能安全脫身，稍微繁復(fù)、危險一點的情報全都交到她手上繼續(xù)跟。

    她一出山，萬世倫直接把林選這個大案子扔她頭上去了，一路走走停停，她倒是聽到了不少有趣的消息，當(dāng)然，也包括卓珩。

    這人的惡名，都傳到偏遠(yuǎn)山區(qū)了。

    仗著自己黑紗遮面，薛安肆無忌憚地看著眼前的人。

    卓珩的皮膚是好看的小麥色，棱角分明的臉龐透著讓人不敢親近的冷峻，烏黑深邃的眼眸似要把人看穿，高挺的鼻，厚薄適中的唇，漂亮的下頷骨線，滾動的喉結(jié)……

    “到時候我給聽風(fēng)閣送去一匹馬?！弊跨耱嚨亻_口。

    “嗯？”視線順著卓珩的頭頂一直往下移，看得有些出神的薛安被拉回了神志，卻沒反應(yīng)過來，“什么？”

    卓珩難得的好心，又重復(fù)了一遍：“送馬?！?/br>
    薛安愣了一下，旋即拒絕道：“多謝端燁王的好意，當(dāng)真不用，如果有需要我會自己買的?！?/br>
    卓珩橫過去一眼，“副閣主，我們現(xiàn)在是合作關(guān)系，在不造成對方反感的前提下，以最舒適的方式滿足雙方并提高辦事效率是很有必要的?！?/br>
    “所以，”卓珩扯了下嘴角，似笑非笑，“就目前狀態(tài)下，我希望副閣主能有一匹馬不浪費彼此的時間，而且希望副閣主往后面對我時不要帶著帷帽，不看著對方眼睛說話是很不禮貌的?！?/br>
    “我提的要求，應(yīng)該不過分吧？副閣主?！弊詈笕齻€字，卓珩故意落了重音。

    “不過分?！毖Π草p聲應(yīng)著。

    “那就好，祝我們合作愉快。”卓珩總算露出一個淺笑，勉強算得上和善。

    話音剛落，曹弦便牽著一匹馬出來了。

    “副閣主，請?！弊跨癖攘藗€手勢，讓薛安先上馬。

    薛安遲疑了一下，還是躍上了馬背。看著利落上馬的卓珩，她望著他的背微微發(fā)怔，明明是想離他遠(yuǎn)點的，怎么好像越來越糾纏不清了呢？

    思緒翻飛，薛安摸了摸鬃毛，找到了藏在里面的字條。

    前面的兩個人并沒有注意到她，低下頭飛速看了一眼，她一雙好看的眉皺了起來。

    第七章

    延喜酒莊。

    薛安把紙揉成一團緊緊攥在手中，拉扯著韁繩讓馬走快了幾步與卓珩并肩。

    “端燁王，我有事先行一步，這馬就勞煩端燁王送回去了?！?/br>
    卓珩側(cè)頭看了一眼身側(cè)纖細(xì)的女子，輕輕點了下頭。

    眼見眼前的人瞬間消失在視線里，一點行跡都看不見，若不是他眼尖，在第二個巷子口看到了那一抹黑，然后又瞬間消失，再也尋不到那倩影。

    這人竟比他預(yù)料中還要厲害。

    心中透著愉悅還有些他自己都察覺不到的期待。

    他心情頗好地對曹弦道：“走吧，我們把馬送回去?！?/br>
    曹弦上前把韁繩牽了起來。

    卓珩像是想到了什么，開口問道：“你覺得這個副閣主，功夫如何？”

    曹弦是卓珩撿來的，小時候他念書，曹弦就在一旁習(xí)武，本來只是請了個老師傅教他一些拳腳功夫，卻沒料到他筋骨奇佳，老師傅覺得讓他教浪費了一個人才，請來了一位江湖前輩教他武功。

    這么些年下來，曹弦不說非常厲害，在江湖排行榜上，功夫也能排個前二十。

    因此，即便端燁王給自己惹來了各種各樣的敵人，也沒有人敢輕舉妄動來個偷襲暗殺什么的，跟他寸步不離的曹弦著實讓他們懼怕。

    曹弦聽到卓珩的問話，答道：“其他不清楚，輕功怕是沒人能和她比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