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要添亂了！”昆山又踹了加藤浩一腳。

    “皮耶爾真的不是我們殺的?！睆垎|繼續(xù)說道，“而且我、我們也不知道誰是兇手?！?/br>
    陳克明和阿卡交換了幾個眼神，誰會在監(jiān)獄廢墟中殺人，自救還來不及，誰會迫不及待地開始自相殘殺？

    陳克明嘆了一口氣，說道：“帶我們?nèi)タ纯窗赴l(fā)現(xiàn)場吧。”

    監(jiān)獄廢墟中，只剩下他們幾個生存者，而他們之中就可能藏著一個殺人兇手。就此，他們無法對這樁謀殺案坐視不理。

    “韓森浩，這次你也不去嗎？”陳克明問道。

    “我不去了?！迸c上次一樣，韓森浩想留下來休息。

    “我也不想去?！奔犹俸普f道。

    阿卡直接否決：“不，我們統(tǒng)一行動，這次韓森浩也去。所有相關(guān)者都要去，包括五郎和阮山海都去?！?/br>
    先前他們已經(jīng)因?yàn)轫n森浩的失蹤而受到了驚嚇，現(xiàn)在監(jiān)獄中發(fā)生了命案，阿卡不想其他人再出什么意外。畢竟一個可能性也不能排除，也許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幸存者，他殺害了皮耶爾，在等下一個機(jī)會再殺一個落單者。

    “好吧，這次我也去?！?/br>
    一行九人前往現(xiàn)場，越往下走，積水越深，泥沙也越多。

    門口走廊的腳印還存留著，在水流的沖刷下，腳印已經(jīng)有些模糊了，但還能看出四進(jìn)四出的八串腳印，證明除了加藤浩、張啟東他們之外，沒有其他人進(jìn)去過。

    張啟東走在最前面，伸手一指：“皮耶爾的尸體就在里面。”

    陳克明和阿卡一前一后走進(jìn)房間，倘若里面藏著活著的皮耶爾突然發(fā)起襲擊，他們也能做出反應(yīng)，但皮耶爾確實(shí)是死了。

    柜子和椅子被放倒，排在一起，拼成一張床，沾滿泥水的皮耶爾就躺在這張簡易床上，他身上的兩把刀沒有拿出，保持著原樣，一把刺入他的腹部，另一把刺入他的胸膛。

    張啟東念了一句“阿彌陀佛”，將蓋在皮耶爾臉上的毛巾拿開。

    一旁的陳克明倒吸了一口寒氣。

    皮耶爾的表情猙獰，五官扭曲得就像抽象畫，線條像要飛起來了一般，他應(yīng)當(dāng)遭受了極大的痛苦。

    一路上，張啟東已經(jīng)把大致情況告訴阿卡他們了。

    他們在干活，皮耶爾體力不支，一個人來這里休息了。后來，挖掘沒有結(jié)果，他們發(fā)現(xiàn)監(jiān)獄廢墟已經(jīng)沉到地下了，于是就準(zhǔn)備找皮耶爾一起討論下，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了他的尸體。皮耶爾原先躺在泥水當(dāng)中，是加藤浩讓人把他放到了柜子上。

    三位獄警仔細(xì)檢查了皮耶爾的尸體。皮耶爾身上的傷口不少，他好勇斗狠，留有不少舊傷，在地震中，他身上也留下了不少挫傷、擦傷。只有兩處刀傷是致命的。

    阿卡說道：“皮耶爾死前應(yīng)該和兇手進(jìn)行了激烈的搏斗?！?/br>
    “怎么看出來的？”韓森浩問道。

    “皮耶爾身中兩刀，兩刀都在致命位置，如果沒什么原因，兇手為什么要這樣做？”

    “也許兇手覺得皮耶爾死得不夠快……”

    “那也不需要特意刺入皮耶爾原有的傷口，你看看里面已經(jīng)被攪得一塌糊涂了?！卑⒖ㄕf道，“你們在街頭打過架嗎？那群小混混打起來可不講什么規(guī)矩，看到你腳受傷了，就專門踹你的腳。以死相搏的時候，也是如此，因?yàn)椴芳ち?，兇手就故意攻擊皮耶爾腹部的傷口，皮耶爾想必疼痛萬分，陣腳一亂，兇手就用另一把刀徹底殺死了皮耶爾?！?/br>
    “有道理?！标惪嗣鼽c(diǎn)了點(diǎn)頭。

    “這兇手還用雙刀？”韓森浩提出另一個疑點(diǎn)，“手拿兩把刀？”

    “一把是皮耶爾自己的，另一把是兇手的。”阿卡推測。

    兇手手持刀具，皮耶爾能和他相持不下，總不可能是赤手空拳。

    加藤浩道：“誰知道呢，也許兇手剛好就是有兩把刀，剛好就都帶在身上，然后又剛好都派上了用場。殺人這種事情又不是都需要精確計(jì)算的，意外和巧合一直存在?！?/br>
    陳克明緊皺著眉頭：“比起兩把刀，另一個問題更加重要，兇手是怎么進(jìn)來殺害皮耶爾的，又是怎么離開的？”

    案發(fā)現(xiàn)場是一個密室，闔上“密室”大門的不是鎖，而是外面的一大塊泥地。

    這……這大概能算是“泥地?zé)o足跡詭計(jì)”？

    “這是一個密室?！标惪嗣鞯?。

    “這是現(xiàn)實(shí)，又不是——”阿卡還沒把“推理小說”四個字說出口就察覺陳克明說得沒錯，這確實(shí)是推理小說的展開。

    皮耶爾被刺死在房間內(nèi)，當(dāng)時門虛掩著，泥沙被隔絕在外，房內(nèi)只有渾濁的泥水，沒留下腳印。但門外的走廊上積累了一層泥沙，這里應(yīng)該會留下兇手的腳印。

    阿卡說道：“水是流動的，時間一長，水流就會把兇手的腳印抹去?！?/br>
    “可我們的腳印都還在?！奔犹俸普f道，“我們發(fā)現(xiàn)皮耶爾的尸體，張啟東制服我，向你們投降，這么長時間過去了，腳印都還在。這說明水流并不大，短時間內(nèi)不可能消去腳印?！?/br>
    阿卡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手表：“你的話可信度不高，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不相信你的感官。我們被困十個小時了，這里沒有陽光，除了表，沒有權(quán)威的參照物，你的時間很有可能是錯亂的?！?/br>
    阮山海舉手：“我覺得可以把時間估出來，我不是來過下面嗎，以這個時間為節(jié)點(diǎn)就可以推出大概的時間?！?/br>
    阮山海去找加藤浩勸降，是阿卡命令的，而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阿卡會時刻注意著時間。倘若阮山海太久沒回來，那剩下的人就會去找阮山海。所以阿卡是清楚時間的。

    “我走的時候是什么時間？”

    阿卡認(rèn)真回憶了下：“應(yīng)該是十四時四十分?！?/br>
    阮山海又問張啟東：“你們從上面走到這里花了多長時間？不要想憑感覺告訴我們。”

    “大概是十五分鐘吧。”張啟東搖了搖頭，他吃不準(zhǔn)，又改口道，“二十分鐘吧?！?/br>
    “那就二十分鐘?！奔犹俸葡聸Q定道，“其他人還有異議嗎？”

    二十分鐘是幾位囚犯都認(rèn)可的時間。

    阿卡猜到阮山海想干什么了，他給出了答案：“正確的時間應(yīng)該是十五分鐘?！?/br>
    囚犯們的估計(jì)已經(jīng)很準(zhǔn)確了，只有五分鐘的誤差。

    “我記得我去找你們的時候皮耶爾就不在了吧？”

    “沒有，皮耶爾還在，他縮在角落，一言未發(fā)。”彭蘇泉糾正道。

    “哦?！比钌胶Ｔ賳柊⒖?，“那我回去又是什么時間？”

    “大概是十五時二十分?！?/br>
    “那我就走了四十分鐘，路上磨磨蹭蹭浪費(fèi)了一些時間。”阮山海繼續(xù)問囚犯，“我走之后過了多久，皮耶爾離開的？”

    “大概一個小時吧。”彭蘇泉說道。

    “修正了五分鐘的誤差嗎？”

    “哦，我修正下，之前我們把十五分鐘當(dāng)成了二十分鐘，如果按每個二十分鐘會有五分鐘的誤差，我們剛才說皮耶爾是一個小時后離開的，那就有十五分鐘的誤差，皮耶爾應(yīng)該是四十五分鐘后離開的?！迸硖K泉回答道。

    “然后呢，你們干了些什么？”阮山海問。

    彭蘇泉回答道：“我們在泥水里挖洞，過了很長時間?！彼惶艽_定具體的時間，“有兩個小時吧。我已經(jīng)修正誤差了?！?/br>
    五郎也替阮山海說話：“他回來后就一直和我在一起。再說了，他拖回來的泡沫一直放在原地。”

    “我不過是開個玩笑。”阿卡訕訕道。

    “不要拿這種事情開玩笑。”阮山海不滿道，“萬一我真的被當(dāng)成兇手了怎么辦？”

    另一邊，陳克明沉思片刻，抬頭道：“那可行性呢？泥的深度過了腳背，大概是九厘米，上面的水是七厘米深。成年男子的體重在六十五公斤左右，我們都知道浮力定律，水產(chǎn)生的浮力等于物體排開水的重量。需要支撐起六十五公斤的重量就必須在七厘米的水深中排開足夠的水。六十五公斤除以七厘米約等于九百二十八平方米，需要底面積近千平方米的泡沫，阮山海拿的明顯不夠?！?/br>
    聽到陳克明這樣說，阮山海松了一口氣：“我就說我不可能是兇手?！?/br>
    又一種可能性被排除了。

    蛇抬頭

    皮耶爾一開始并不叫皮耶爾，可已經(jīng)沒人知道皮耶爾的原名了。

    這有一段往事，可以簡略地提一下。從皮耶爾誕生起，就沒多少人喜歡他，實(shí)際上，很多人都鄙視他，鄙視他的血脈，將他視作雜毛。這是一種很微妙的仇視感，皮耶爾的存在讓他們想起自己被征服、被視作二等公民的歲月，為此，皮耶爾受盡了白眼和欺凌。他失去了成為好人的機(jī)會。

    長大成人后，皮耶爾開始在城市的街頭廝混。他想到了利用自己外貌的方法，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皮耶爾，學(xué)了三個月的法語，然后背著包，穿著t恤、襯衫，開始假冒法國人四處行騙。

    盡管他的法語很蹩腳，有時候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講什么，盡管他身上的名牌都是假的，但很多人還是被他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這是一件很值得玩味的事情，皮耶爾還是那個皮耶爾，但當(dāng)?shù)鼗煅獌菏谴直傻?，而國外的混血卻是高貴的，后者說什么，總會有傻瓜相信。上當(dāng)?shù)娜硕嗔?，皮耶爾的騙術(shù)也就失效了。

    人怕出名豬怕壯，這真是一句至理名言。

    皮耶爾只能繼續(xù)在街頭廝混，最后做起了搶劫的生意，可他總控制不住分寸，犯了幾個大案子，被丟進(jìn)了蜘蛛山監(jiān)獄。他一生都在被嫌棄，他也一直在給其他人添麻煩，哪怕是在他死后。

    皮耶爾被害的疑云籠罩在每個幸存者心頭，情況本來就夠糟糕了，現(xiàn)在又多了個殺人兇手……盡管是在悶熱的九月，他們的心頭也冒出了一股寒氣，寒氣隨著心跳慢慢浸染大腦。

    “咳咳。”又是阮山海打破了寂靜，“我們干瞪眼也不是辦法。至少我的腳泡在臟水里都快要泡爛了。”

    穿著鞋襪長時間泡在臟水里確實(shí)不舒服。

    “我們已經(jīng)查看過現(xiàn)場和皮耶爾的尸體了，討論還要進(jìn)行很長時間?！蔽謇商嶙h道，“我們可以先上去?！?/br>
    “好吧，我們上去?！卑⒖ǖ?。

    “那皮耶爾的尸體怎么辦？”阮山海問。

    “就留在這里吧，把他搬上去也沒什么用?！表n森浩冷冷說道。

    陳克明搖了搖頭說道：“還是要把他搬上去，萬一水一大把他沖走了就不好了。”陳克明想得更遠(yuǎn)一些，皮耶爾的尸體留在這里不利于保存。獄警雖然也有個警字，但根本沒法和警察相比。尸體是一部無字天書，專業(yè)人士應(yīng)該能讀出更多更重要的內(nèi)容。

    其他人沒有異議。

    搬尸體的活自然落到了阮山海身上，誰讓他最先提出要上去。

    加藤浩跟在阮山海身后，常常望著皮耶爾的尸體，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十多分鐘后，他們回到了相對干燥的上方。陳克明用自己打火機(jī)里最后一點(diǎn)油，生起了火。

    “有煙嗎？”阿卡問陳克明，他的煙剛好抽完了。

    陳克明從懷里掏出煙，他的煙也不多了，只有七八根。陳克明借著火堆，點(diǎn)燃了香煙，又丟給阿卡一根。

    “也能給我一根嗎？”阮山海厚著臉皮地問道，“好歹我也搬了尸體，沒有功勞也有苦勞?！?/br>
    “好吧?！标惪嗣骺戳怂谎?，也給了他一根。

    在緊張的環(huán)境中，煙民對煙的渴望更加強(qiáng)烈，尤其是囚犯在監(jiān)獄中難以得到香煙。阮山海得手后，其他囚犯也想抽煙。陳克明索性把煙都分出去了。

    韓森浩不抽煙，只在一旁閉目養(yǎng)神。

    火光跳躍著，眾人脫掉鞋子、襪子，將腳伸向火堆，讓火來烘干發(fā)白的腳掌。在煙草和腳臭味中，他們繼續(xù)之前的討論。

    “之前我們討論到哪了？”阿卡將煙蒂丟入火中問。

    “剛剛在討論如何在泥地不留痕跡，撐竿跳、筏子什么的，都被排除了。”阮山?；卮鸬?。

    陳克明點(diǎn)頭道：“其實(shí)最重要的一點(diǎn)是皮耶爾的狀況，兇手在外面做這些事情，皮耶爾不會察覺嗎？兇手應(yīng)該會用更加巧妙和悄無聲息的方式走進(jìn)房間?！?/br>
    “咦，我剛剛還想說用簡易高蹺，兇手的行動會不便吧，這樣就做不到悄無聲息了?！比钌胶５?，“反正我是沒主意了?！?/br>
    細(xì)究之下，眾囚犯都有殺人動機(jī)，但作案時間卻是個問題，腳印是如何消去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