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仙君莫慌,我不是替父神跑腿的,那日相遇匆匆未來得及說幾句話,仙君讓我有空到紫霞殿來坐一坐,我今日得了空,便過來了?!痹歧裰闹兴耄膊灰幪吕碛山o自己聽,索性先交代來意。 祝離果然松了一口氣,“咳”了一聲,“我不過就是客套的虛話,你還是第一個當真的。” “嗯?”云珩走在前邊的腳步頓了下,轉(zhuǎn)過臉來看他。 也不知他是真沒聽清楚還是讓他重組語言,反正剛才的話是不能再說第二遍,祝離正尋思著編點什么哄哄這少年,就見他踱著繼續(xù)往前走,緩緩開口。 “其實父神的提議我覺著不錯,仙君擔(dān)著這個擔(dān)子cao著這個心,何必干脆奏請?zhí)斓鄯饽阕鏊韭毾删?,你跟隨白曄神君幾萬年,又替他掌了三萬年,只要你點了頭同意,仙界也沒有人會反對。” 祝離笑了幾聲,快步跟上去與他并肩同行,道:“你才多大年紀,哪里懂得。神君于我有恩,我甘愿跟在他身邊受他差使。我沒有神君那樣天大的本事能犧牲自己拯救天下蒼生,好不容易神君回來了與兮揚神君廝守,我自是要辦好他托付的事情。我也從沒想過要做什么司職仙君,這種積功攢德事,落在我身上反而不踏實?!?/br> “做什么事領(lǐng)什么功,仙君你當?shù)谩!?/br> “誒!”祝離又是一聲嘆,“殿下所想也和其他人一樣,但你們卻從不過問我心中作何想。從前我雖在神君跟前做差事,卻是樂得自在,想做什么做什么,想談?wù)撜l談?wù)撜l。如今替神君代管紫霞殿,卻多了許多條數(shù),忙得暈頭轉(zhuǎn)向不說,還失了自己的樂趣。這個仙職啊我是不稀罕的,不想漫漫神生耗死在這上頭,他日神君尋了合適的人,自然會恢復(fù)我自由自在。” 云珩“嘶”了一聲頓住腳步,這種理由他不是沒想過,只是沒想到他當真會因為這個拒絕那受人景仰的位置,說出去怕是連父神也要說他胡說。 他有些不死心,繼續(xù)問道:“若仙君你當真不愿受這層身份的束縛,又何必死等神君開口?自行去向他老人家請辭便是,那小神君瑤夙回了天宮,兩位神君正愁無處安置她才把她送去了太燕,你開口讓她入主紫霞殿,方方面面都說得過去。” “她?”祝離停下了腳步,聽笑話似的大笑了起來,“我這兒暫且不說,她老子就不會讓她到紫霞殿來。你家那位小殿下能拆了天宮,這位小祖宗保不齊能給你翻了三界?!?/br> 祝離此人說話不能全信,這是仙界眾多老仙君的告誡,云珩正要笑他夸大,就聽得東南方向一聲震天的巨響,仿佛地裂山崩一般。 仙界的山海向來穩(wěn)固,往生海也安靜了三萬多年,哪里來的這么大的動靜。 兩人臉上的笑都凝止了,祝離望著那個方向伸出手指掐算了一番,面色有些凝重地對他說道:“太燕?!?/br> / 此時的太燕門護山結(jié)界從外面被人強行破開,巨大的妖陣籠罩在太燕山的上空,紫色的妖火從山腳順著天梯一路燒了上來,兩旁的花木都成了枯灰,山門轟塌,暗紫色的傳送門出現(xiàn)在了倒塌的山門上方,一個接一個的妖兵從里面出來。 想不到才過去三萬年,妖界竟然有了這種本事,小小的傳送門就能連接兩界將妖兵往仙界里送,若是交起手來雖是調(diào)集妖兵作戰(zhàn),對仙界可是大大的不利。 從結(jié)界破開、山門倒塌到現(xiàn)在不過只半個時辰,門內(nèi)已經(jīng)涌出了數(shù)百妖兵,殺完一批又是一批,仿佛殺不盡似的。 南澤和竟陵仙君領(lǐng)著一眾弟子在山門前對抗,但人數(shù)差距實在太過懸殊,一番爭斗下來死傷的弟子不在少數(shù),只得讓眾人往里頭退。 巨大的血色妖陣阻斷了傳出去的求救信號,可這樣大的動靜,不需多久,仙界便會察覺,只消拖著時間等待援兵就是。 忽然一陣凄厲的妖風(fēng)刮過,身著黑紫色長袍的人出現(xiàn)在了傳送門的上方,黑沉沉的一雙眼布滿戾氣,看螻蟻一般俯視著他們。 另外兩面也有妖火躥了進來,南澤仙君暗道不好,招呼著眾弟子往大殿的方向退。 若來的只是普通妖君還能抵擋些時候,可這個人,是妖界如今獨大的兩位魔君之一——羽君矢嶼,他的修為在當年就要勝過眾魔君一頭,雖然遭了重創(chuàng),三萬年潛心修煉,妖力早已重回巔峰,他們這些仙君,哪里會是他的對手。 眾弟子門生得了指示紛紛往大殿跑去,還未至大殿門口,一把大火驀地燃了起來橫在他們面前,將路攔得死死的。 南澤仙君本來走在最后護住他們,聽得身后的動靜轉(zhuǎn)身望去,思緒還沒轉(zhuǎn)過來,便被魔君矢嶼偷了個不備,重重一道妖力擊了過來。 那妖力并未擊在他身上,跡堯不知從哪個方向躥了出來替他擋下了這一記,而后撲向了矢嶼,用盡全力將他死死抱住,回頭大喊一句:“往后山跑!” 對了,后山禁地,尚可拖出最后一點時間。 南澤仙君死死望著被吸干了精魂的跡堯,強壓下心中的怒火和仇恨,帶領(lǐng)眾弟子往后山逃去,他不能辜負了跡堯用命換來的一線生機。 矢嶼將干癟得猶如骷髏一般的人隨手丟到一邊,從上空緩緩落了下來,望了眼潰逃的仙門子弟,嘆了聲果然是仙人的魂比較增進修為。 / 竟陵仙君打頭,南澤仙君和幾名弟子在最后,一路護著眾人往后山撤去,路過祠堂的時候,南澤仙君忽然調(diào)轉(zhuǎn)了頭往祠堂里面跑,兜頭撞上了妖力凝成的墻,連連后退三步,再抬頭時,矢嶼已經(jīng)站在了他面前。 面前的魔君沒有像對付跡堯那般二話不說吸他的驚魂,這便是一個喘息的機會,除了他的幾個徒弟,其他門生已經(jīng)離開,只消拖一個時機…… 南澤仙君大笑一聲,冷然問道:“縱然仙妖二界素有瓜葛,但我太燕門只是個立派千年的仙山門派,素來安分守己不曾與妖界有任何過節(jié),不知魔君為何,要攻我山門?” 師兄前幾日勸他將妖族之物交與北胤的話突然在耳邊回響起來,當時他態(tài)度堅決認為絕無這般可能,不想這話竟然成真得這么快,引來了成百上千的妖兵屠他師門,當真是烏鴉嘴! “不知為何?”矢嶼的聲音沙啞低沉,透著森然的冷意?!皫讉€月前我妖族的妖皇陛下忽然失蹤了,我們派來的妖哨在此處發(fā)現(xiàn)了陛下的蹤跡。左右不見人,定是你們將他關(guān)起來了!” “呵!”南澤仙君冷笑一聲,將一只手背在了身后朝著幾個弟子打手勢,面上繼續(xù)從容不迫,冷聲道:“只怕尋人是假,另有目的吧?魔君才來片刻,哪里來的空當尋你們的妖皇陛下?倒是不知,護山結(jié)界一旦開啟只能從內(nèi)部打開,你們是如何破開屏障進來?” “我們妖族從不講你們仙族那一套,打不開的東西,毀了便是。當年你們仙界攻破我妖界結(jié)界,不就是強行破開的么?老妖皇就是為此喪的命。” 矢嶼知道他是有心拖延,并不說破,面上笑著,不動聲色抬手就將抱著金像從祠堂里出來的延郢掀翻在地。 那金像瞧著金燦燦,原來只是表面鍍了一層金,掉在地上砸了個粉碎,掉出一物來,暗沉沉泛著暗紅色的幽光,像是一枚戒指。 南澤仙君早就交代了徒弟們,一旦發(fā)生了什么事一定要將祠堂里供著的兮揚上神的金像護好,他們一直都不解,難不成師父竟寄希望于兮揚上神前來相救,此番才明白,這金像之中藏著的東西,怕就是妖界派北胤前來尋的妖族之物。 在人的本能認知里,如此重要的東西當藏在禁地里,有誰會想到此物會藏在供在祠堂的金像之中,還是兮揚上神的金像。 云修最先反應(yīng)了過來,撲上去就要搶,被平地刮起的妖風(fēng)掀飛,將身后的師兄們盡數(shù)壓倒。 “看來你們都是狗化的?一個兩個都用撲的?” 矢嶼冷冷笑著,身子一晃到了南澤仙君的跟前,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凝起一道妖力,要將地上的戒指取過來。 一道黑影忽然掠過,正要到手的戒指被搶了去,矢嶼瞪圓了眼,一道更強的妖力凝在手上就要擊向來人,卻在那人緩緩轉(zhuǎn)過身來的時候,驚訝地愣住了。 妖兵們放下了手中的兵器跪了一地,矢嶼終于回過神來,并未跟著下跪,只緩緩將空著的手抬于身前,單手行了一禮,沉聲道:“妖皇陛下?!?/br> 作者有話要說: “叮——您的好友 冷面大師兄 已下線。” 順便 作者菌花式求收藏~求評論~ ☆、銀 索 南澤仙君等人的驚訝不比魔君矢嶼少,不僅驚訝于妖界的妖皇為何會出現(xiàn)這里,還驚訝于這個令妖兵下跪魔君俯首的妖皇其人。 一襲黑衣,一臉淡漠之色,正是前幾日被發(fā)現(xiàn)了身份趕離太燕的北胤,又與他尚在太燕當?shù)茏拥臅r候大有不同。 他那身粗布衣裳換成了華貴錦緞,袖擺衣袂在妖風(fēng)的吹拂下獵獵響動,胸前若隱若現(xiàn)的暗紋正是妖虎族圖騰的紋樣,一頭烏發(fā)散在身后,頭上戴著暗紅色的冠,整個人將這種陰暗的顏色集成了一體,唯有那雙眼睛顏色極淺,淺得極盡冷漠涼薄。 他沒有看這群還在訝然的仙門弟子,細細摩挲著套入了左手拇指的戒指,那戒指約莫一指寬,不知是什么玉質(zhì),紅得近乎黑色,流露著淺淡的暗紅色妖光,湊得近了,才能看見上邊的虎族圖騰,不像刻上去的,倒像玉石原本的紋樣。 一抹狠厲的光飛快從垂下的眼底掠過,而后一掀眼皮,看向了矢嶼,語氣極盡淡漠,道:“看來,矢嶼魔君也對虎族的這枚虎戒有興趣?” 矢嶼抬眼迎上他的目光,臉上堆出虛假的笑容,心中暗嘆這虎戒果非凡品,才戴上手,小虎崽的妖力就提升了許多。 活得時間太長了總得學(xué)會世故,小虎崽試探得一點不遮掩,他也搪塞得干脆,將方才敷衍那仙君的說辭又拿了出來。 “陛下說的哪里話,虎戒丟失多年,本君根本不知道它在此處。陛下三個月前在妖界失蹤,遍尋不獲,我等擔(dān)心是仙界的人為非作歹,所以派了哨探過來尋找陛下的蹤跡,近日發(fā)現(xiàn)您的氣息在太燕山,又在山上尋不到您的人,恐他們將您關(guān)了起來,這才……” “即是這樣,本尊已經(jīng)在這里,將你的人都撤回妖界吧?!?/br> 北胤淡淡說著,目光掃了一眼在場的仙門弟子,不見瑤夙的身影,頓時有些失落,又有些慶幸。 “妖皇陛下!”矢嶼陡然抬高了音調(diào),提著南澤仙君的脖子帶著他往前走了兩步。 “本君此番動作可是為了前來營救陛下,就算陛下您如今安然無恙站在這兒,也斷斷沒有輕易撤兵的道理!傳送門一開妖兵在仙界活動的跡象天宮很快就會知曉,就算我們不傷他仙界一花一木,也免不了一場仗,既然都是要打的,又何必仁慈?” “魔君此言差矣,仙兵未到,此時撤兵尚來得及,回到妖界閉門不出,仙界也奈何不得我們,如此才可最大避免戰(zhàn)亂死傷。” “陛下將妖兵當做自己親隨了么?要來便來要走便走?”矢嶼不屑地譏笑一聲,“再說了,妖界忍氣吞聲了三萬年,今日冒了這個頭,您以為妖界還會對我們不聞不問么?今日能退回去,難道還要我們在妖界縮一輩子的頭么!在其位謀其職,你是妖族的皇,要為妖族著想,我們妖族不該生來就屈居仙族之下!還是說,陛下您想像老妖皇那樣,一輩子求個息事寧人,最后死得連一具全尸都沒有?” 三萬年前,老妖皇被妖族叛黨擒住,以性命為引化成妖界屏障,于妖界結(jié)界破碎時灰飛煙滅,此時三界盡知,或唏噓冷落,或為之可惜。 北胤當時雖然年幼,但父親在自己眼前化成了一縷灰飛,這件事情即便過去千萬年,也始終像一根陳年舊刺扎在身上,乍一看不痛不癢,一碰就隱隱發(fā)疼。 明知道矢嶼是在激他,只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身上愈來愈盛的森寒的妖氣卻壓不下去,怒極反而笑了起來。 “那依魔君的意思,該當如何?” 矢嶼要的就是他這一聲認低,要讓他知道,即便是坐在了妖皇的寶座上,也只是一個安定妖界傀儡,該低頭的時候便決不能在他面前昂著頭顱。 他高聲笑了兩下,肩膀也跟著大幅度地抖了抖,道:“咱們妖族,從不做對別人好的事情,來都來了,不屠了太燕滿門,豈不是讓仙界認為我們這三萬年越發(fā)慫包了?” 一句話說得輕描淡寫,眾人卻抓住了其中關(guān)鍵—— 屠門! 北胤眼中寒氣更重幾分,右手用力扣住了左手拇指上的虎戒,周身帶著殺氣的妖息騰了起來,片刻之后又消了下去。 有一點矢嶼說的是沒錯的,他是妖族的皇,要為妖族著想,今日不論太燕屠與不屠,妖界都只能再次與仙界兵刃相見。 可若今日他阻攔矢嶼屠門,妖界自己,就要變天。 矢嶼將北胤的動作盡數(shù)收進了眼底,嘴角斜斜勾起,早料定了他不會阻攔,沒想到竟然窩囊得連聲呵斥都沒有,當真是比不上他的老子。 幾名弟子沒有他那般的隱忍,二師兄本攔著大家勸他們冷靜,可云修一把掙開他,像脫圈的豬似的一頭撞向那猶在大笑的魔君,師兄弟幾人見狀也紛紛拔劍一同沖了上去。 “鏗鏘”幾聲脆響,刺過來的劍被他揮手一擋盡數(shù)攔腰而斷,袖袍一揮就將他們掀翻在了地上。 矢嶼不屑地“啐”了他們一口痰,掐著南澤仙君的手愈發(fā)用力,將他緩緩舉了起來。 南澤仙君被他扼住脖子時起身上的命門就被他封住了,此時被人提著脖子呼吸艱難卻全無反抗之力,眼前景物重重疊疊,依稀看見了那黑色身影不忍地別過了臉去。 要說他此生最后悔的事有兩件,一是當年沒有和承柯一起回家,一是竟陵師兄的兩次勸告,他都沒有聽。 整片天地盤旋著矢嶼刺耳的大笑聲,一聲尖銳高亢的嘶鳴聲不適時地響起,五彩斑斕的大鳥從上空飛過,遮天蔽日。 一道身影突然躥出,手里揚著一條通身發(fā)著銀光的長索,朝著矢嶼的手臂揮下去,逼得他放開了南澤仙君。 / “哐當”一聲脆響,剛送來的五彩琺瑯瓷瓶碎了滿地。 白曄從內(nèi)間走了出來,見兮揚正對著一地碎瓷片發(fā)呆,走過去從身后環(huán)住了她。 “怎么了?心緒不寧的樣子?” 兮揚搖了搖頭,偎進了他懷里,抬手揉了揉有些發(fā)疼的腦袋。 “方才不知為何周身疼痛,像被人狠狠摔在地上似的,一個沒拿穩(wěn)就摔了這新瓷瓶。白曄,我隱隱覺得,會出什么事?!?/br> 說完正要伸手掐算,白曄卻阻止了她,將她的手牢牢握住一同環(huán)在腰側(cè)。 “妖界不知為何攻上太燕山了,修整三萬年,血液里的獸性早就安耐不住了。但是,你比我明白,仙妖二界的事,我們不該插手?!?/br> 現(xiàn)在的三界早就不是遠古的那個大洪荒時期,仙妖神魔在他們面前依舊要俯首,但他們卻不能自恃神力高深偏幫哪一界亦或是強制他們平息戰(zhàn)火,這不僅對兩界不公平,更會破壞三界平衡、違背天道。 魂飛魄散卻又覺醒重生,這本就是逆了天道,所以他們隱于昆侖對三界不聞不問,只要不是要毀滅三界,是戰(zhàn)是和,都是順天道而行,不該過多干涉。 兮揚統(tǒng)治了洪荒時代不知幾萬載,自然知曉這一點,現(xiàn)在的仙妖兩界不管是戰(zhàn)是和,三界都是平衡的,若他們出手幫了哪一邊,怕是一不小心就會失衡將禍端引到了人界。 輕輕發(fā)出一聲無奈的嘆息,無邊神力又如何,閑云野鶴罷了。 忽然想起了什么,微微仰起頭,正好迎上白曄垂下的目光。 “夙兒去的不就是太燕嗎?方才我心里一陣不安,她會不會有事?” “放心吧,她身上有神器,不會出什么事的,她生來神身,誰能傷得了她。你讓她去太燕不就是讓她歷練去的么,這一趟正好沒白去,要真那么不幸被打傷了,還能回來安安靜靜躺個三五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