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都沒正經(jīng)吃飯，嘴里簡直要淡出鳥來，一定要打打牙祭了。

    才剛下過雨，地上的樹葉都吸飽了水，一腳踩上去噗嗤作響。空氣濕度很大，呼吸起來都要比平時多費點勁，沒走幾步就出了一身汗，衣服貼在身上黏糊糊的。

    四面八方無數(shù)鳥兒嘰嘰喳喳的叫，偶爾他們劃過枝條，還會有成群的蚊蟲飛起。

    展鸰和席桐都知道這種原始老林子的厲害，摘了幾種防蚊蟲的草藥抹了，又將褲腿、袖口扎的緊緊地，手臉脖子也都用薄布包起來。

    蘑菇不少，只是他們來的不太早，大部分長得太高，有點老了?？绅埵沁@么著，不多會兒還是摘了一大兜子。

    席桐把自己的外袍脫下來，簡單的扎成一個包袱背著。

    野雞野兔不少，夏日對它們來說是好日子，有吃有喝，故而一只只都膘肥體壯的，拎在手里老沉。

    兩人掏了幾個兔子窩，十幾只兔子穿成一串兒背著，下頭還有幾只野雞晃晃悠悠，零零散散加起來，少說幾十斤，收獲頗豐。

    還有幾種沒見過的小野果，兩人留神觀察了一回，見不少鳥雀啄食的痕跡，知道沒毒，能吃，也吃了些。酸酸甜甜，滋味兒不錯?？上ぬ?，無法運輸，不然合該多弄些回去的。

    席桐就道：“不如走的時候折幾根枝條回去插著試試，保不齊能活呢?！?/br>
    要用做他們新房的院子差不多建好了，也種了幾棵桃李杏、柿子、石榴什么的，那些都是常見的，若能種活這個，自然是更好了。

    展鸰想了下，“也好?！?/br>
    既然無法帶果子，那就帶……果子他媽！

    這回兩人再回去，將士們可就熱情太多了，甭管走到哪兒，“展姑娘”“席少俠”的喊聲都響成一片，打招呼打的嘴都干了。

    不過展鸰明顯比席桐受歡迎太多，沒辦法，軍營嘛，一年到頭才見幾個姑娘？更別說這姑娘人又美心又善，難得還這樣有本事！說不準(zhǔn)就是天下仙女下凡哩！

    還有幾個毛頭小子見了她就臉紅，一顆心砰砰跳的跟瘋了似的，有耐不住的偷偷拐彎抹角的打聽，誰知登時給人悶頭打了一棒：

    同來的那姓席的小子竟然是她的未婚夫？

    消息傳開之后，眾人不禁紛紛扼腕，捶胸頓足，天啦，好姑娘都給人搶走了，叫他們這些光棍兒可怎么活！

    席桐哪里看不出這些人的心思？雖因為對方人多勢眾不好嘚瑟，可也擋不住他越發(fā)的黏人，簡直是亦步亦趨，又時不時拉拉小手什么的。

    就有人酸溜溜的道：“那小子真是個跟屁蟲，還不知如何死纏爛打才抱得美人歸哩……”

    展鸰找伙夫借了口鍋，先把野雞和兔子切成大塊下鍋煸油，等外皮變成金燦燦的美麗顏色，鍋底也積了不深不淺一汪油，聞著噴香，看著過癮。

    隨軍做飯的只講究一個管飽，好些人根本就是尋常大頭兵轉(zhuǎn)過來的，哪兒知道什么廚藝不廚藝的？尤其是廂軍，吃不死人、餓不死人就成了！這會兒見了展鸰的手藝，俱都口水直流，一個兩個忍不住伸長了脖子看。

    席桐熟練地幫忙添柴加火，又將蘑菇都一點點洗干凈了，撕成合適大小。

    隨軍伙夫那兒是不可能有太多作料的，而來之前展鸰也不知道他們要來軍營，故而沒帶什么，統(tǒng)共也只有鹽巴、辣子、姜和大醬這些容易攜帶的調(diào)味品罷了。

    因有天然的雞油、兔子油，將rou塊撈出來之后便用這些油炒蘑菇爆香，回頭再加進(jìn)去rou塊同煮。

    她小心的調(diào)試著比例，又忖度著加了一點……酒精……去腥。

    這些酒精本質(zhì)上還是純糧食白酒蒸餾提煉出來的，只是太過濃郁了，這會兒稀釋開來倒也還行。

    rou太多，尋常鏟子根本翻不動，如今展鸰用的也是他們行伍中做飯專用的……小鐵锨！

    這才叫大鍋大灶呢，沒經(jīng)歷過的人都想象不出這份壯觀來。只是這個忒費勁兒，不多時手臂就酸痛難忍，她就跟席桐換著來。

    有了調(diào)味的rou塊翻炒過后，那就更香了！一塊塊都被均勻的染上紅褐色，表皮泛著閃亮的油光，看著便叫人肚子咕咕叫。

    幾個伙夫忍不住吸鼻子，又擦了擦濕乎乎的嘴角，吞著唾沫道：“展姑娘，俺們現(xiàn)在才相信你是廚子啦！”

    展鸰就笑，“怎么，這個還有冒充的？”

    幾個人就撓著腦袋憨笑，“你長得這么好看，又細(xì)皮嫩rou的，瞧著也不像小門小戶能養(yǎng)出來的，俺們就琢磨著，肯定不可能是廚子?！?/br>
    “我確實是廚子，”展鸰笑道，“只不過在這之前，確實也做過一點旁的罷了。”

    “對嘛！”

    “是哩，這才是呢！”

    一眾圍觀伙夫們紛紛點頭，自覺一切不合理的地方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釋，心下輕快起來。

    這么多人，開小灶是不成的，展鸰便加足了水，燉了一大鍋野雞蘑菇湯，一大鍋野兔蘑菇湯，跟伙房的飯菜擺在一處，給將士們加餐。

    開飯的時候，夏白也腳步匆匆的來了，還沒靠近就深深吸了口氣，笑道：“真香??！”

    這些日子一眾人都是食不知味，又面臨諸多損傷，哪里有那個心情吃喝？

    如今局面驟然扭轉(zhuǎn)，便都覺得胃口也在一瞬間回來了似的。

    展鸰笑笑，“可惜不夠多?！?/br>
    夏白擺擺手，“一人撐個碗底兒，嘗嘗味兒打牙祭就成了?！?/br>
    這里足足幾千號人，若當(dāng)真人人管飽，又是這樣精細(xì)的菜，便是十個展姑娘也要累死啦。

    眾人排隊領(lǐng)飯，都跟展鸰和席桐真心道謝，兩人笑的臉都僵了。

    多少人多少天都沒吃過這樣合口的熱湯熱飯了，直接將那冷硬的干糧餅子掰碎了泡進(jìn)去，先吸一口微燙的湯汁過把癮，整副腸胃都舒展開了。再從湯里撈一塊rou，呵，燉的可真爛糊，一點兒不塞牙！

    有的兔崽子運氣好，能碰見兔頭、雞頭的，便細(xì)細(xì)的掰開來啃，又吸腦髓又吃舌頭的，簡直美壞了！

    若能碰見大骨頭，也不錯，直接咬碎了，把中間的骨髓吸出來吃，又香又黏又糯，好吃極啦。

    rou吃完了，硬餅子也泡軟乎了，咬一口，噗嗤濺出汁兒來，又咸又香，又吸了湯里的油，跟rou也沒什么分別。

    太好吃了！

    可惜只有一小碗，三口兩口就沒了，連夏白這個最高長官都沒例外。

    眾人都甚是不舍，吃完了的碗也不必洗，抱著翻來覆去舔了好幾遍，亮的都能當(dāng)鏡子照，干凈得很吶。

    不少人就恬著臉喊道：“展姑娘，你再多留幾天唄！”

    這姑娘多好啊，又好看又能干，哪怕剩下幾天她不做飯，光站著給他們也夠養(yǎng)眼吶！

    保家衛(wèi)國，保家衛(wèi)國，有這樣的好姑娘，他們可不得豁出命去打仗嘛！

    想到這里，眾人又都不由自主的望向席桐，心里難免有點酸溜溜的。

    哼，這小子，倒也有些本事，不過……他命也忒好了吧？

    到底不是正經(jīng)兵，且客棧也有一堆事兒要忙，展鸰和席桐也不敢多待，等酒精的效果徹底顯現(xiàn)后，來的第四天就回去了。

    雖然因為軍令，夏白等人都不能相送，可還是有許多人自發(fā)的往這邊看。

    展鸰和席桐跑出去老遠(yuǎn)，就聽到山間忽然蕩開一陣低沉深遠(yuǎn)的鼓聲！

    兩人本能的勒住馬韁，回身看去，就見叢林中一面戰(zhàn)旗沖這邊用力揮舞，在空中無比舒展。

    這是將士們?yōu)樗麄兦玫墓模?/br>
    兩人眼眶微微濕潤，胸腔中久違的涌動起那熟悉又陌生的情緒，止不住的翻滾。

    他們此生可能再也沒有機(jī)會進(jìn)軍營啦。

    兩人深吸一口氣，朝那邊啪的敬了個禮，然后，頭也不回的離去。

    第79章

    回到一家客棧的時候, 天上還飄著點兒牛毛細(xì)雨, 因氣候炎熱, 展鸰和席桐也沒打傘，沒戴斗笠、穿蓑衣，不緊不慢的打馬走著。

    雖然才離開不到十天, 可心中也著實有些掛念呢。

    路上遇見幾波行人, 有好心的還以為他們忘了帶傘, 還招呼哩！

    “姑娘，別走啦, 且進(jìn)來避避雨吧！”

    展鸰就笑，“不必啦，前頭就到家了！”

    那人便也笑了, 點點頭, 不再勉強(qiáng)，“家去好啊?！?/br>
    展鸰和席桐相視而笑。

    是啊, 家去好啊。

    路上不少地方都淺淺的積了水，馬蹄踩上去便濺起來一朵朵的褐色小浪花，吧唧吧唧的似乎帶節(jié)奏, 倒是有些個意思。

    隱約能看到一家客棧的時候，展鸰就覺得那兒不對勁。她在馬背上碰碰席桐, 有點不確定的問：“你瞧門口那兒, 是不是……有朵大蘑菇？”

    又矮, 又圓溜溜的，灰突突的, 可不是大蘑菇？

    不過那個頭兒是不是太大了些？

    席桐瞧了一眼，也覺得明顯違背生物生長和質(zhì)量守恒定律，咋那么大個兒！

    兩人不由得踢了踢馬腹，正半趕路半玩水的刺客和冰淇淋還有些不大愿意，甩著脖子磨蹭。

    才不要回去咧，回去就得在馬廄里待著，一點兒意思也沒有！

    爺們兒們是野馬，栓得住嗎？就得在外頭使勁兒跑！

    席桐哭笑不得，彎腰拍了拍馬脖子，“行了，以后少不了你跑的時候?！?/br>
    刺客扭過頭來，狠狠沖他打了個響鼻，連雨水帶口水噴了他一臉。

    展鸰：“……哈哈哈哈哈哈！”

    席桐面無表情的抹了把臉，使勁兒把刺客的腦袋掰正了，“嗯，知道了，以后沒你的份兒了?！?/br>
    刺客整匹馬都不好了，冰淇淋在旁邊特別幸災(zāi)樂禍，撒嗒著蹄子蹦高，顛的展鸰差點沒把住掉下來。

    席桐又冷冷道：“上回的肖大俠還知道么？嗯，就是那個壯漢，他過不幾個月就回來了，帶著好些馬回來，馬，就是你們這樣的，懂嗎？你再不好好表現(xiàn)，到時候就失寵了，失寵懂嗎？沒有好料，沒有黃豆，沒有蘿卜，沒有小灶！那么多新馬等著我去，跟你講，我都顧不上見你，懂嗎？”

    刺客：“……！??！”

    你果然在外面有別的馬了！

    見他一本正經(jīng)的威脅一匹馬，展鸰趴在冰淇淋背上笑的打滾，而冰淇淋也很人性化的將自己的嘴唇吹得啪啦啪啦響，噴的口水漫天飛舞，馬臉上面滿是嘲笑。

    兩人兩馬邊走邊笑鬧，然后等靠近了，就發(fā)現(xiàn)門口那朵大蘑菇呼的站起來，脆生生的沖他們喊：“jiejie，哥哥！”

    展鸰和席桐一點兒沒防備，還給嚇了一跳！

    感情是展鶴這小東西想他們了，日日一天三遍的在門口蹲著，這兩日下雨他也沒歇著，便舉了把打傘蹲著，遠(yuǎn)遠(yuǎn)看去，可不跟朵蘑菇似的？

    兩人翻身下馬，展鶴就舉著大傘歪歪斜斜的沖過來要抱，被倆人趕緊攔住了。

    “我跟你哥哥都濕透了，等會兒換了衣裳哈?！?/br>
    小孩兒也不糾纏，只是要牽著她的手，仰著頭不住傻笑，滿是依戀，“jiejie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