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jié)
一輩子就這一回了,他不想有任何遺憾。 展鸰一顆心都跟泡在糖水里似的,熱乎乎溫潤潤,甜的發(fā)膩。 她的兩只眼睛好似兩顆最上等的琥珀,在眼光下熠熠生輝,里頭波光流轉(zhuǎn),甜的好像要滴出蜜來。 兩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忽然一個仰頭,一個欠身,極輕緩又極溫柔的交換了一個短暫的親吻。 僅僅是這樣淺嘗輒止的碰觸,便已令他們感到莫大的歡喜,好像整顆心都跟著顫了一顫。 這在后世司空見慣的舉動放到這兒卻引發(fā)了軒然大波,好些過往的行人看了紛紛“哎呦、哎呦”的叫喚起來,年紀(jì)輕的看的面紅耳赤,年紀(jì)大的搖頭嘆息,又有讀過幾本書的人痛心疾首,大喊什么世風(fēng)日下的。 兩個始作俑者毫不在意,大大方方的拉著手,開開心心的向眾人宣布,“我們要成親啦!” 其實本也沒什么好解釋的,他們誰也不是在意外界看法的人,只是此刻幸福溫暖的情誼在胸腔中不斷膨脹,發(fā)酵的越來越大,越來越多,幾乎要爆炸開來,所以迫不及待的將這個好消息大聲說出來。 這樣的好事兒真是憋不住的,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們要成親啦! 聽了這話,不少人的臉色倒是好了些。大慶朝的風(fēng)氣倒并不多么封閉,已婚或是未婚的青年男女拉個手什么的并不算太出格,只是這當(dāng)街親嘴兒? 也不知是什么心思,有個三十來歲的女人用力在他們細(xì)膩俊秀的臉上剜了一眼,又瞧著他們抓在一起的手,再惡狠狠瞪一眼自家男人,大聲道:“誰沒成過親似的,也不必這般沒正形?!?/br> 席桐眉頭微蹙,展鸰就笑嘻嘻道:“是呀,那誰也沒攔著你們親熱呀。” 那女人跟她男人雖然是一起走的,可兩個人臉上都明晃晃的掛著煩躁,估摸著不當(dāng)街打起來就不錯了,上哪兒的親熱去? 周圍一陣低笑,那女人就漲紫了臉,憤憤的扭頭走了,男人不大耐煩的跟上,都走進(jìn)人堆里了還能隱約聽到抱怨: “你是死的嗎?也不知道出個聲兒!卻叫我給人當(dāng)眾笑話!” “還不是你多管閑事?人家未婚小夫妻的,親熱些也沒什么,自討沒趣卻又來怪我……” 又走了幾步,肖鑫扛著展鶴擠過來,滿臉都是笑,“這黃泉州當(dāng)真繁華,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兒都有。” 他在外漂泊多年,去的大多是邊遠(yuǎn)荒涼之地,甚少在大城停留,更何況是久待,也是有些年頭沒逛過了,自然稀罕。 席桐道:“黃泉州整體來說地勢開闊平坦,雖不算兵家必爭之地,可交通便捷、氣候適宜,天災(zāi)人禍并不多見,經(jīng)濟(jì)自然就上來了?!?/br> 肖鑫點頭,抱著他腦袋的展鶴也聽得似懂非懂,跟著點頭。 展鸰看的直笑,這倆人年紀(jì)差出去不知多少,又是明晃晃的兩種風(fēng)格,任誰看都是黑熊和兔子的組合,可這反應(yīng)和表情竟都如出一轍。 見展鶴額頭上微微見汗,展鸰又伸手捏了捏他身上的坎肩,“效果倒是還好?!?/br> 前些日子她將一家客棧折騰的人仰馬翻,換了好幾種方法,總算將羽絨的味兒去的差不多,又用大口袋裝了,掛在風(fēng)口上狠吹幾日,這才罷了。 因消毒去味的時候失敗了幾回,糟踐了好些鴨絨,剩下的那些只夠給他們仨各自填充一件大坎肩,外加一條羽絨薄被??布缫蝗艘患?,今兒都穿著,輕薄極了,穿脫也方便,正好這時候穿。下剩的羽絨薄被誰都沒跟個孩子搶,他們也只好等下半年了。 鴨子倒是常年有,可但凡這類帶毛的動物也都根據(jù)季節(jié)變換不斷更換裝備,冬半年的毛不管是厚度還是保暖性、光澤,都遠(yuǎn)勝夏半年。所以皮子、羽絨,都得要用冬半年的。 席桐就道:“今年有了經(jīng)驗,入了冬多收些鴨子,做幾件大羽絨服和羽絨被?!?/br> 展鸰深以為然。 皮草固然暖和,可也忒沉了些,而且邊邊角角也容易灌風(fēng),里頭到底得套點兒什么才好。 沒經(jīng)歷過全球氣候變暖的大慶朝冬天真是太冷了!再加上如今人口稀少、建筑分散,越發(fā)的雪上加霜。 所以寒冬的最佳搭配便是:以棉布貼身衣裳打底,中間夾一層羽絨服,外頭再罩一件薄皮襖就成了,既暖和,又不妨礙行動。 展鸰還唏噓,“現(xiàn)下看見的布都太稀了點兒,不大抗風(fēng),不然要是有那種戶外專用的布往外頭一縫,也不用再巴巴兒套一件皮襖擋風(fēng)了?!?/br> 什么羽絨服的,肖鑫并不清楚,只是也看清了這仨人身上的新式坎肩兒,也有些向往,當(dāng)下很積極的道:“這個不難,關(guān)外風(fēng)大,織的布也比中原厚實許多,就是難免粗糙些。若你們果然想要,我托人尋一回也就是了,若果然成了,我也要一件你們這樣的襖子。” 中原冷,殊不知關(guān)外更冷,那簡直是冷到骨頭縫,哪怕最彪悍的俠客也不敢輕敵,只把自己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膳褪桥土?,那可真他娘的沉??!一個個跟熊瞎子似的臃腫,連帶著打起仗來都笨拙了。 都說關(guān)外人身強(qiáng)體健力氣大,照他說就是逼的,那么大的風(fēng)、那樣沉的衣裳,略單薄點兒的人都活不下去! 若回頭他也得了這樣的輕便衣裳,人家還沒拔出刀來呢,他都?xì)⑦^去了!想想也是挺美。 展鸰滿口答應(yīng),“粗糙些不妨事,只要細(xì)密防風(fēng)便好。一件衣裳有什么難的?若果然能行,我再給你一床被!還有那專門戶外露宿用的睡袋,保準(zhǔn)受用!” “好好好!”肖鑫喜得蹦高,又指著席桐道,“我這兄弟也在這里,便是見證,可不許耍賴。” 席桐就笑,“她是我夫人,便是有什么,我自然也偏向她的?!?/br> 肖鑫頭一回見人耍賴都這么堂堂正正,一時目瞪口呆,最后才嘆道:“沒奈何,到時我也只好吃個啞巴虧了?!?/br> 三人大笑,推推擠擠的往鋪子走去。 諸錦和夏白早就等在那里,大老遠(yuǎn)就看見肖鑫肩頭坐著的展鶴,也分開人群迎上前與他們匯合。 “恭喜恭喜!”兩人笑著作揖,“預(yù)祝展老板財源廣進(jìn),日入斗金,往后我們也好越發(fā)理直氣壯的去打秋風(fēng)了?!?/br> 展鸰大笑,“同喜同喜!只管來,旁的不說,飯菜管夠?!?/br> 席桐也跟夏白問了好,又跟他們介紹了肖鑫,眾人各自見過,便進(jìn)到店里去了。 今兒是頭天,難免忙亂,展鸰怕新來的那些做不好,一早就打發(fā)二狗子過來幫襯,老店那里則是新人和小五頂著,倒也不亂不了。 大凡認(rèn)識的都多多少少送了賀禮來。 諸錦和夏白自不必說,潘家酒樓不光禮到了,小掌柜潘圓還親自來賀,并預(yù)備留下晌午一同吃酒席。 就連遠(yuǎn)在福園州的張遠(yuǎn)和趙戈,雖然忙的不可開交,還是抽空托下面的人送了幾個大紅盒子,算是心意。 吉時已到,展鸰和席桐兩個掛名掌柜的親自去點了鞭,又有提前請的舞獅隊,熱鬧的不得了。 前段時間從人牙子那里買的八個人里頭,一個叫紅果的小丫頭今年十三,另一個叫石頭的小子十一,長得都很好,展鸰特意將他們拎出來培訓(xùn)幾天,又都換了新衣裳,如今一個正在外頭捧著小筐給過往行人發(fā)糖,一個端著大木盤,上頭擺滿了切成小塊的店中產(chǎn)品,插著孫木匠和桃花祖孫兩個削出來的木簽子。 兩人口中還脆生生的喊著:“一家客棧分店開張,買一斤送二兩,都進(jìn)來瞧瞧吧!” 人都是貪便宜的,一聽有實惠,先就動了心。便是本來不想進(jìn)去的,瞧著有免費的東西可吃,本著不吃白不吃的念頭,先擠過來嘗幾口。誰知這一嘗可就跟腳下生根似的挪不動步了。 這是甚么,怎生得這樣香甜! 紅果機(jī)靈,又很珍惜來之不易的單獨表現(xiàn)的機(jī)會,很想叫主子賞識自己,便每每拉攏宣傳道:“我家掌柜手藝十分出色,味兒就不說了,難得價格也實惠,便是各色rou食也不過幾十文一斤罷了,您或是自己吃,或是待客,說不得便能切上一盤,又好吃又體面,且還省事,豈不比自己買了做更好?” 那客人便十分心動,后頭紅果手上略一使勁,便暈暈乎乎的跟著進(jìn)去了…… 展鸰瞧了便笑,“那丫頭倒天然是個人才?!?/br> 席桐見縫插針的夸獎,“還是你眼光好,不然給了旁人說不得就埋沒了?!?/br> 展鸰很是得意,仰著下巴的模樣瞧著很有幾分小驕傲。 見這兩個旁若無人的模樣,諸錦和夏白再加上肖鑫都本能的往旁邊挪了挪。 他娘的,忒也牙酸! 誰知肖鑫一扭頭,就見那位千金和官老爺面上沒事兒人似的,下頭竟也偷偷拉著手! 左邊一對兒,右邊一對兒,唯獨自己……是個光棍兒! 他恨不得仰天長嘆,還叫不叫人活了? 正出離悲憤著,展鶴在上面拍了拍他的腦袋,“肖叔叔,你是不是要哭了?” 肖鑫:“……” 這小屁孩兒,老子才不會哭! 一家客棧近來生意是不錯,可有閑工夫巴巴兒跑出去四十里地的人畢竟是少數(shù),如今將店面開到城里來,這才算是進(jìn)了大本營?!?/br> 饒是連賣代送的,僅僅一個上午就進(jìn)賬了十多兩銀子!二狗子算賬算的都?xì)g喜瘋了。 展鸰飛快的算了下,扣掉成本和人工,少說也能有個三五兩的賺頭。不過這才剛開始,開業(yè)頭一天哪個店的生意都不會太差,關(guān)鍵還是看后面,若能穩(wěn)住,那才是真成了。 席桐就安慰道:“不必著急,饒是每天只掙一兩,再去了稅,一年也能有個兩、三百兩進(jìn)賬,夠使喚了。且鋪面是咱們自己的,也不必?fù)?dān)心房租?!?/br> 展鸰點頭,“就是這個理兒,咱們也不求什么富甲天下的,且隨他去吧?!?/br> 便是兩、三百兩也十分可觀了。要不怎么說雖然好些人瞧不上商籍,可還是去做買賣了呢?來錢多又快??! 展鸰想的挺明白,她的一家客棧很大程度上就是取巧、求新鮮,沖的就是招牌上的獨一份兒!若是跟其他鋪面賣一樣的東西,還真未必干的過人家。 來的客人們也確實覺得新鮮,進(jìn)來之后看什么都沒見過似的,只覺得眼睛都不夠用。 泡菜、腌蛋、松花和鹵味倒罷了,多少有人吃過,甚至有兩種一度風(fēng)靡整個黃泉州內(nèi)外,還有外地人專門跑來買哩! 烤鴨也是,最近百姓們茶余飯后說起吃食,不出三五句必然提到的便是它了。饒是貴得很,也多的是人巴巴兒跑出去排隊。因那一家客棧每日限量,略晚一會兒就沒了,搶不到的人難免抱怨??杀г箽w抱怨,去都去過了,若就此放棄,豈不虧得慌?到底不甘心,于是跑的越發(fā)勤了…… 都說自己會吃,可如今若連最時髦的烤鴨都沒嘗過,還算什么老饕? 買,必須得買! 這些就夠稀罕的了,偏今兒還多了兩樣:一個是什么雞蛋糕,一個是鴨血粉絲湯? 那雞蛋糕實在香的很,站在外頭大街上都聞見香噴噴的,進(jìn)去一瞧金黃蓬松,很是討喜!若是一口氣買一斤,還送一點什么果子醬的,有人搶著在外頭試吃了一回,果然酸甜可口,就忍不住想掏錢買。 幾十文一斤,幾乎與rou同價,聽著很是唬人,可耐不住它不大壓秤,一斤rou只那么一小坨,可換成蛋糕便有飄飄忽忽一大塊呢!回頭家中待客切開來,也能結(jié)結(jié)實實擺出好幾個盤子去,當(dāng)真體面的很吶。 這么一算,倒也不大貴了,陸續(xù)有人買了好些。 后頭的人原本還在猶豫,可一看那雞蛋糕下的嗖嗖的快,也急了,顧不上許多,忙跳腳扯著嗓子喊道:“一斤,一斤,也給我來一斤!別忘了送的二兩!” 那伙計便笑著與他瞧,“客官且看,稱給的足足的。” 眾人都看了,果然見撐桿挑的極高,又有精于算計的人拿到手后細(xì)細(xì)掂量一回,果然有多無少,越發(fā)滿意了。 這幾樣倒罷了,唯獨那鴨血粉絲湯有湯有水,如今且還不讓外帶,眾人便去樓上、樓下坐著吃。 鴨血粉絲湯材料簡單易得,賣的也既便宜,滿滿當(dāng)當(dāng)一大碗也才九個錢,里頭好幾塊暗紅色的鴨血和粉絲,上頭堆著不少鴨腸鴨肝等鴨雜,又灑了碧綠的芫荽,香氣撲鼻,很是可口。 時人雖口口聲聲的不吃下水,可那也不過是有錢人的講究,換到每日一文錢掰做兩半花的尋常百姓,便是骨頭也給敲開了掏骨髓吃,心肝脾肺的誰沒嘗過?如今不過區(qū)區(qū)幾塊鴨血,嚇得住誰? 更因九文錢的價格比起烤鴨、雞蛋糕等傲視群雄的幾十文一斤,實在算是接地氣的狠了,好些人買不起那些,便都大大方方的排出來幾個大錢,也湊熱鬧坐下了。 只花九文錢也是花錢吶,好歹的,我們也都算吃過一家客棧的主兒了,回頭也有的說嘴不是? 伙計身上穿的也是一家客棧老店那樣的青色制服,打扮的干凈利索,許多原先去過老店的人瞧了都暗自點頭,也覺得放心了很多。 下嘴的地兒,本就該講究些。 不多時,鴨血粉絲湯上來,先趁熱喝一口湯,濃香醇厚,顯然是正經(jīng)大骨頭熬出來的,美得很吶。 多喝幾口,整個人都跟上面的日頭似的暖洋洋,這會兒再夾些鴨雜大吃大嚼,又香又勁道,什么都不必加就叫人舍不得咽下去。 粉絲細(xì)細(xì)滑滑,嘶溜一下便吸入口中,陪著軟糯的鴨血,越吃越想吃,根本停不下。 桌上還有用小罐裝著的香醋、油辣子,自己想吃隨便加,并不多要錢。 連湯帶水一大碗下去,便是個壯漢也有六七分飽,更兼手腳都暖和過來,便伸伸胳膊蹬蹬腿兒,滿足的打個飽嗝,嗨,別提多舒坦了! 得了,趕明兒還來,日后早起就吃這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