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趙戈不解,“大人,不如先留下兩份叫他照著刻,咱們先將其他幾份貼出去,以免那yin賊跑了?!?/br> “萬萬不可,黃泉鎮(zhèn)大小城門共計十二座,這幾張畫像光分發(fā)給城門守備都不夠,更別提其他地方了?!睆堖h先就否了,“若提前張貼出去,必然打草驚蛇,那yin賊甚是警覺,一旦察覺定然逃竄。還是先秘而不宣,也好叫他放松警惕,同時命人守住城門,不叫任何可疑人員出去,然后一起發(fā)力,方可保萬無一失?!?/br> 趙戈聽后恍然大悟,諸大人更是連連點頭,“怪道陳大人說你不錯?!?/br> 他口中的陳大人就是張遠的上司,福園州的知州陳淼,而張遠便是他手下最得力的總捕頭。 張遠就有些不好意思,“大人謬贊了?!?/br> 那木刻匠人連夜開工,接連雕了三板,終于能將那炭畫神韻刻出來八九分,諸大人和張遠他們也都一夜未睡,看過成品之后大喜,立即叫人務(wù)必分發(fā)到每一個守城人員手中,大街小巷也要貼滿。 于是次日天剛亮,黃泉州的百姓便發(fā)現(xiàn)城內(nèi)幾大街口擠滿了人,還有差爺敲著鑼,一遍遍的念著什么。 “……此人窮兇極惡,近期內(nèi)必然再次犯案,請諸位務(wù)必看清此人,如有知道行蹤者即刻去衙門回稟!協(xié)助捉拿有功者最高可得賞銀五十兩!” 五十兩,足足五十兩!尋常四口之家好吃好喝過一年也不過花費三十兩罷了! 有錢能使鬼推磨,如此一來,即便好些想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的人看了之后也不免動了心思,甚至滿是懊惱的想,為何自己偏偏沒碰上那歹徒,不然沒準兒還能狠賺一筆! 轉(zhuǎn)眼日到正中,同樣的話幾個衙役已經(jīng)念了老半天,說的口干舌燥,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可依舊沒有任何線索,眾人不免有些沮喪,也有些焦急。 一日不捉到那賊子,城中百姓便一日不得安寧! 到了交班輪值時分,上午站崗的衙役與來接班的人交接過了,捏著嗓子往回走,誰知剛轉(zhuǎn)進一個小巷子,后頭忽然追上來一個老實巴交的中年男人,小心翼翼的喊道:“差爺,差爺,小的昨兒曾見過畫像上那人……” 差不多是張遠他們走后五六天,客棧終于迎來了第一批真正意義上的客人。 天氣越發(fā)冷了,呼吸間白色的水汽清晰可見。凌晨時分還下了一場綿綿秋雨,濕冷的寒氣入骨,叫人忍不住進一步裹緊棉衣。雨后路上就有些泥濘,展鸰叫鐵柱他們割了些草鋪在路上,一來不容易濺出臟水,二來路面不容易塌陷。 回頭來人盤炕,順帶著多買些磚吧,沿著鋪幾條路,不然這少有雨雪可就成了泥塘子,莫說影響生意,就是自己看了也礙眼。 因天氣不好,鐵柱和二狗子暫停了蓋房子,蹲在屋檐下邊背書邊用草編螞蚱。雖說是跟著展姑娘干活的,可他們兩個大男人一文錢不掙,總覺得面上無光。合計之后便見縫插針的編著螞蚱,進城的時候三文錢一個五文錢倆賣了,幾次下來倒攢了一二百文,也換了兩斤鹽和幾斤米面,于是越發(fā)有了干勁。 豆芽已經(jīng)發(fā)了一茬,綠豆芽長的快些,黃豆芽略慢,總體效果都還不錯,展鸰就又泡了一盆蒜,準備過幾天炒蒜苗吃。 快到晌午了,展鸰飛快的定了菜單,決定中午醋溜一個綠豆芽,用泡發(fā)的蝦米做一個雞蛋湯,再用剛才拌好的rou餡做一個蒸rou龍。 對了,昨兒買的半扇豬十分鮮嫩,難得有那樣漂亮的肥膘,吃起來肯定很香。索性剁兩根肋骨,與切成大塊的土豆一并紅燒了!要燒的透透的,待土豆燜到爛爛的,一部分化成濃湯,肥瘦相間的排骨更加入味,又咸又香,這樣吃起來口感更好! 前幾天做的白蘿卜泡菜也已經(jīng)可以吃了,幾樣菜加這個小咸菜,他們四個人吃已經(jīng)足夠。 不過這么一來的話,有了rou龍,土豆排骨濃湯就不能拌飯吃了,哇,這個拌米飯真的是絕配,如果不能善加利用,豈不是暴殄天物? 正掙扎著呢,鐵柱忽然攥著草螞蚱沖進來,一臉興奮的指著外頭說:“展姑娘,有客人來了!” 客人? 這可真是稀罕。 大約是之前張遠說的,福園州通往這邊的路被打通了,所以重新開始有人經(jīng)過吧。 展鸰飛快的將卷好的rou龍上蒸籠,擦了擦手出去看情況,就見外頭是兩輛烏蓬馬車,雖然低調(diào)卻十分講究。前頭一輛馬車的車夫正在跟里頭的人說話,從被掀起一角的車簾中隱約可以看到里面有個年輕女子。 就見車上的人飛快的說了幾個來回,車夫一臉無奈的放下腳凳,陸續(xù)從車上扶下來一主二仆三名女子。 當中那名女子年紀不過十七、八歲,穿著一身滿繡纏枝玫瑰花樣的鵝黃長裙,外罩輕巧的銀鼠皮斗篷,頭上戴著一對玉環(huán)和一支芙蓉步搖,耳畔滴著翠玉墜子,容貌姣好,只是眉宇間有些尚未散去的怒意,稍顯冷漠。后頭亦步亦趨跟著一個年青的護衛(wèi),脊背挺直,神情警惕。 她身邊那個婆子一個勁兒的勸,“大小姐,我的姑奶奶,頂著天再有一個時辰咱們便能進城了,到時候你便是想吃龍肝鳳膽咱們也能弄來,何苦在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荒涼之地停下?若是弄臟了衣裙可如何是好?” 那大小姐卻絲毫不聽,“一個時辰,你說的輕巧!早說了我自己帶人騎馬走倒便宜,偏你們不肯,拿出爹爹的威風(fēng)來壓我,只要坐車!如今倒好,龜也似走了將近兩個月還沒到!我在這車上坐了大半日了,什么風(fēng)景也沒得瞧,只晃的頭疼腦暈。你瞧瞧這都什么時候了,竟還叫我忍耐?我不管,我要用午膳!” “小姐啊,”后頭幫她提斗篷的丫頭滿臉嫌棄的掃視四周,忍不住出聲道,“可這窮鄉(xiāng)僻壤的能有什么可吃的?倒不如回車上吃咱們帶的點心糕餅吧。” “是啊,”婆子也趁熱打鐵的說,“年初走的時候這里什么都沒有,怎么就平地里冒出一家客棧?誰知道是不是黑店吶?萬一吃壞了肚子又怎么弄?” “黑店又如何?”大小姐顯然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兒,聽了這些話越發(fā)不耐煩,猛的指了指后頭跟著的幾個護衛(wèi)隨從,“正好瞧瞧他們是不是吃干飯的!且此處乃是爹爹治下,你們信不過我,難不成還信不過爹爹?” 身后的護衛(wèi)被她指了個正著,面無表情的臉上難得有了點尷尬的神色,卻沒說話。 小姐氣鼓鼓的瞪了他一眼,哼了聲。 從南到北這一路上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時候居多,他們一行人也只好吃干菜,或是點心rou的,她現(xiàn)在一聽什么自己做飯就想吐。 婆子和丫頭都啞口無言。 “這位嬸子,什么黑店白店的,您說這話我可就不愛聽了,”光明正大偷聽半天的展鸰笑瞇瞇上前,一本正經(jīng)的說,“我們這可是正經(jīng)百姓開的正經(jīng)店,前不久還剛接待過幾位差爺呢!若果然是黑店,還能活到現(xiàn)在?” 背地里說壞話,卻叫人家抓了個正著,那婆子難免有些尷尬,可見她是個年輕貌美的姑娘,又長的挺正派,多少放心了些。 不過還是小聲嘟囔了句,“可你們這也忒寒酸了!哪里有寫著客棧,卻連個屋頂都沒有的呢?” 第12章 瞧這一片光禿禿的,安排的倒是挺敞亮,光立著一堵堵的墻是能遮風(fēng)還是能擋雨? 還好意思叫客棧呢,她這輩子就沒見過這么寒酸的客棧! 展鸰都被她說笑了,“這不正在擴建嘛,您可是頭一份兒,而且那一塊兒不已經(jīng)起了屋頂嗎?” 婆子還沒開口的,旁邊的丫頭已經(jīng)喊道:“連門都沒有!” 那小姐卻置若罔聞,直接對展鸰道:“jiejie便是老板娘?休要同她們啰嗦,一路上聒噪的很,我卻不耐煩聽,只管挑幾個好菜上來!要現(xiàn)炒的,越新鮮越好?!?/br> 說完又對自己的一群隨從道:“我就要在外頭吃,你們不愿意,自己縮到車里頭吃去!” 又對貼身護衛(wèi)道:“他們怎么著我不管,你得同我一處?!?/br> 那護衛(wèi)抱了下拳,“遵命?!?/br> 展鸰示意鐵柱將新買的桌子抬到那間唯一已經(jīng)安了房頂?shù)男挛葑永锶ィ稚狭碎_水。 沒想到客人竟來的這樣快,可既然來了,總沒有叫人家席天幕地吃飯的道理。 只有屋頂就只有屋頂吧,總比四處漏風(fēng)的強! 大小姐自己倒是不計較,也不用人攙扶,甩著胳膊走的嗖嗖的,直接將丫頭婆子遠遠甩開,路過飼養(yǎng)家禽的地方還刻意停住腳步,十分新奇的看了會兒。 “呦,這就是豬吧?”她難得露了個笑臉,歡喜的什么似的,伸手指著里頭那兩頭粉撲撲的小豬仔道,“我還是頭一回見活的。平日只聽你們說腌臜,可這倒是干凈,怪稀罕人的?!?/br> 鐵柱心道,能不干凈嗎?展姑娘要求的厲害,每日都要打掃豬圈、換干草不說,隔三差五還要給這幾頭小豬仔沖洗,說不勤快點會有味兒…… 丫頭婆子追了半天,累的氣喘吁吁還險些崴了腳,見了雞倒是略有精神了,“老板娘,殺只雞來吃!” 他們大小姐這一路上累的,得好生補補。 “對不住,”鐵柱賠笑道,“這雞是我們養(yǎng)來下蛋、孵小雞的,殺不得?!?/br> “那不是有公雞嗎?”丫頭指了指趾高氣昂散步的大公雞,“它卻不用下蛋,如何殺不得?” 鐵柱噗嗤一笑,十分憨厚的道:“姑娘說笑了,統(tǒng)共就這么一只公雞,殺了它,母雞可就孵不出小雞來了!” “為何?”小姐和丫頭齊聲發(fā)問,滿臉的疑惑不解。 她們不明白,那個三十歲上下的婆子卻清楚的很,不由漲紅了面皮,先黑著臉呵斥丫頭一句,又放軟了聲音道:“姑娘,這不是好話,快別問了!” 那小姐倒是個通情達理的,看了她一眼,雖還是有些不明白,不過到底沒繼續(xù)追問,還十分善解人意的說:“罷了,這一路上雞鴨魚rou我吃的還少嗎?如今只想吃口青菜,想吃雞,回頭進城你們自己買去,可別牽上我?!?/br> 丫頭和婆子哪里敢?連忙賠笑一場,卻又難以掩擔(dān)心的說:“姑娘,你不持家有所不知,如今天冷,咱們北地菜蔬本來稀缺,又是這樣的地方,他們能拿出什么好的來,您哪里能吃得慣!” 還青菜呢,只怕這什么勞什子客棧等會兒端出來一盆黑黢黢的粗面窩頭和野茬子粥……還不如他們回車上喝粥啃干糧呢,好歹是細面精糧。 “你好生羅嗦,”小姐皺著眉頭,很有些不耐煩的說,“要么坐下同我一起吃,要么即刻回車上吃的什么點心糕餅,休要再說一句!不然我攆你回老家!” 婆子和丫頭聽了這話渾身一抖,終于再也不敢發(fā)一言。 說話間,二狗子已經(jīng)端出來幾盤菜,別別扭扭的介紹道:“老板娘說了,沒想到貴客上門,這幾個小菜幾位先吃著,她再加兩道菜。這是醋溜芽菜,蝦米蛋花湯,泡菜雙拼,主食是rou龍?!?/br> 沒成想客人來得這樣早,又是著急趕路的,那尤其需要耗費時間的土豆燉排骨必然來不及,也只好留給他們自己吃了。 二狗子還沒說話的時候,主仆幾人已經(jīng)聞到一股清爽的醋味兒,且那豆芽尖上一點翠色,在這滿眼荒蕪的深秋顯得尤為可貴。 “這叫芽菜?”小姐十分好奇,“我竟從未吃過,聞著倒是有了些胃口。” 她連著趕了一個多月的路,冬日菜蔬又少,早就憋得沒什么胃口了,可沒想到這路邊野店竟能端上來一盤清清爽爽的菜蔬,當真是意外之喜。 二狗子也不免十分得意,當即眉飛色舞的道:“旁的不敢說,可這芽菜別處還真沒有!您嘗嘗,好吃著呢!” 小姐果然夾了一筷子,咔嚓嚓嚼了一下,頓覺口中汁水泛濫,酸爽可口的味道瞬間蔓延開來,登時叫她的眉眼都舒展開了。 “好痛快!” rou龍說白了就是rou餡兒的花卷,瞧著簡單,可想做好了卻很難。里頭不知具體放了什么料,她唯一能嘗出來的就是豬rou蓉和辣椒,總之很是開胃。 蝦米蛋花湯帶著水產(chǎn)特有的咸腥,還有后頭上來的紅燜茄條、rou絲扁豆,滋味兒醇厚,天然一股鄉(xiāng)間野趣,遠比什么修飾過度的葷菜更鮮活。幾道菜各有各的特色,竟不知哪道最好吃了! 不光小姐吃的興高采烈,就連先前一味抱怨的丫頭婆子也紛紛閉了嘴,哪里還有空說話?一個勁兒的夾菜喝湯還忙不過來呢! 小姐最鐘愛醋溜芽菜和蘿卜泡菜,咯吱咯吱吃了許多,最后竟還意猶未盡的問展鸰能不能賣些與她。 “早年我讀過一本游記,上面說邊南之地的人喜愛將各色蔬菜泡了吃,味兒辛辣刺激,我雖沒去過,可想來與這個有異曲同工之妙,我甚愛!想來爹爹也會喜歡的,我便帶些與他下酒!” 蘿卜并不值錢,一百文不到能買一麻袋,泡菜做起來也不麻煩,展鸰很痛快的用小罐子裝了些給她,“難為姑娘這樣有孝心?!?/br> 這個歲數(shù)的小姑娘出門在外能有幾個人記著爹媽愛吃什么?更何況是這樣不起眼的小菜。 那小姐親自接了,又道謝,轉(zhuǎn)頭對婆子笑道:“我覺得這飯菜極合口味,你們覺得比前幾日咱們吃的如何?” 丫頭到底年輕,沉不住氣,飛快的道:“這個好!又清爽又好吃,卻不似尋常做法?!?/br> 展鸰抿嘴兒一笑,“過獎了,你們喜歡就好?!?/br> 之前他們進城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了,如今大慶的烹飪方法還是略顯單一,基本都是蒸煮烤炸燜,根本沒有爆炒的概念,前幾種做法用油吝嗇不說,調(diào)味方式也比較原始單一。 展鸰來自后世,烹調(diào)方法融貫東西、橫跨古今,自然有優(yōu)勢。 婆子就來結(jié)賬,卻聽展鸰說:“說老實話,還真沒想到客人來得這樣快,這些飯菜卻哪里來得及定價?且看著給吧!” 少了寒酸多了折本,這怎么給?! 婆子一臉為難的看向自家小姐。 小姐擺擺手,“照昨兒給的加厚幾分也就是了?!?/br> 他們一行七人,前幾日被困在福園州客棧里了,一日三餐都在那里吃,可卻覺得哪一頓都不如剛才的飯菜合胃口。然而就那個樣兒,一頓飯少說也得一兩多呢! 婆子想了一回,數(shù)出來三兩銀子,“這些夠么?” 他們可是知州家里出來的,寧多勿少,千萬不能給人笑話! 況且今兒這頓飯吃的確實舒坦,眼見著小姐都高興了,又有那么些菜。冬日里,菜蔬本就比rou更金貴些。 這一頓飯的成本頂了天也就幾百錢,可轉(zhuǎn)頭就收回來三兩銀子,何等暴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