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開什么玩笑,這枯草看著柔軟,實際上邊緣也很鋒利,小孩兒皮rou這樣嬌嫩,萬一劃破了哪兒哭去? 二狗子見他眼巴巴蹲在旁邊看,撓了撓頭,干脆用枯草編了個螞蚱給他,粗硬的茬口也都細心的捏軟了。 那螞蚱編的實在算是粗糙,歪歪斜斜的,不過頗具神韻靈氣,一眼看去,仿佛能感受到那種小動物在草尖兒上輾轉(zhuǎn)跳躍的活力。 小孩兒又驚又喜,一雙眼睛睜的圓滾滾的,先抬頭去看展鸰,滿臉都寫著想要。 “還有這手藝?”展鸰也有些意外,又對展鶴點點頭,“拿著玩兒吧,不許往嘴里放,說個謝謝?!?/br> “哄孩子玩兒的,實在不像個樣子,您跟大爺不嫌棄就成,”二狗子憨憨笑道,“也是才跟著人家學的,就會這一個,不然多弄些還能換錢哩?!?/br> 但凡跟手藝沾邊兒的都金貴的很,那是能養(yǎng)家糊口救命的,誰也不肯輕易漏給旁人。就這個螞蚱,還是二狗子看了無數(shù)回之后,又摸索了好幾個月才弄出來的。 小孩兒喜笑顏開的上前,做了個揖后拿在手里翻來覆去的看個不停,又舉給展鸰瞧。 展鸰笑著摸摸他的腦袋,“嗯,挺好?!?/br> 做完了這些之后,天也大亮了,屋里的rou燉的稀爛噴香,四個人都趕緊吃了,這便進城。 鐵柱和二狗子拖著才做的木排,上頭一整只大野豬,還有六只扒了皮的光腚兔子,幾只顏色挺好看的野雞。 本來展鸰只想留半只野豬,誰知昨晚上竟又來了一只,干脆就把之前打的那已經(jīng)吃開了的野豬留下了,只拿這頭完好的去賣。 展鶴人小腿兒短,走了幾步就跟不大上,可偏偏又倔得很,憋紅了臉也不叫抱,展鸰好笑,索性將他背著走。 小孩兒還掙扎,被不輕不重的拍了拍屁股,也就老實了,兩條短胳膊緊緊抱住展鸰,一只手里還緊緊捏著草螞蚱,又將軟乎乎的小臉兒蹭在她脖子上,熱乎乎的。 一頭野豬大幾十斤,再加上木排本身的重量和那些野雞兔子,鐵柱和二狗子走了不多會兒就開始出汗,不過心里還是高興,喜笑顏開的,邊走邊舔嘴抹舌的回味著方才的美味。 他們連著兩頓吃了rou!特別好吃!若當真日日都能這么過活,賣這點力氣算個甚? 要是以后天天這么著就好了,二狗子的想法很樸實,目前階段就是吃得飽睡得暖。 他們干活賣力氣,一身輕松的展鸰心中也滿意,覺得這倆人倒也沒收錯,自己果然輕松了許多。 這一走就走了小半天,都快日中了,才隱約瞧見城門,遠處也開始有人從各個方向往那邊趕,想來都是附近村鎮(zhèn)的百姓。 展鸰喊停,對滿臉疑惑的鐵柱和二狗子說:“我這身衣裳不成,鐵柱,你先拿幾只兔子去換點銅錢,隨便去成衣店給我弄身衣裳來,回頭我套上了咱們再進去?!?/br> 她的作戰(zhàn)服太過顯眼,這么大搖大擺進去必然引起圍觀,若是再引發(fā)上面人的疑心就不好了。 雖然是莫名其妙的來了,可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接受了現(xiàn)實,就想過一過向往已久的安穩(wěn)日子,做做菜,吃吃飯,略弄一點小買賣,掙點小錢兒就完了。 鐵柱聽話的去了,過了約莫兩刻鐘,果然抱著個粗布藍花包袱氣喘吁吁的回來了。 展鸰打開一看,頓時陷入詭異的沉默,連背上的展鶴也跟著皺小眉頭。 “三只兔子換了一百八十個錢,這套衣裳四十文,剩下的都在這里,”鐵柱將用麻繩穿著的銅錢串兒交給她,一邊擦汗,一邊努力解釋,“大姐,不是,展姑娘,這是我挑的最好看的了!” 展鸰不知該說什么,她倒寧肯是黑灰的。 就見她手中捧著兩件衣服,一件是那種死氣沉沉的暗沉蠟紅色斜襟長上衣,一件韭菜綠百褶長裙,裙角還繡著一朵雞屎黃大花,單看已經(jīng)非常辣眼睛,湊在一起簡直無與倫比,光明正大挑戰(zhàn)人類審美界限。 衣裳是厚實的粗棉布,有點刺手,不過做工倒還扎實。 展鸰糾結(jié)了一會兒就麻溜兒套上,不光衣服藏好了,就連那雙惹眼的作戰(zhàn)靴也只剩一點鞋底。 她對偽裝效果非常滿意,僅此而已。 二狗子非常狗腿的拍馬屁,“展姑娘,你穿著真好看?!?/br> 他是真的覺得好看。 展姑娘人美,身量又高挑,穿什么都好看。 展鸰沖他露出一個非常沒有靈魂的微笑,然后二狗子還特高興,覺得自己真是越來越機靈了。 作者有話要說: 二狗子【美滋滋】:果然吃了rou就是不一樣,我真是越來越機靈了! 鐵柱【懊惱】:他娘的,又給這小子搶了先! 展鸰:“……呵呵” 第5章 稍后幾個人進城的時候,城門口守衛(wèi)還對他們這樣的組合產(chǎn)生了一定程度的疑惑: 那個男娃一看就是好人家養(yǎng)出來的,窮苦人家斷然不會有這樣白嫩細膩的皮rou和昂貴的衣裳。那年輕姑娘穿的雖然粗糙,可面容細膩整潔,有種十分與眾不同的氣質(zhì),說是一家倒也可信。就是后面兩個……光頭?! 大慶朝風氣十分開放,民族構(gòu)成也極其復雜,北方游牧民族多有把腦袋剃的亂七八糟的,大家都見怪不怪了,上面也并不強制百姓蓄發(fā)。 不過當真一根毛沒有的也確實少見,誠然,天然禿的那沒法子。 這也就罷了,關(guān)鍵此二人雖然收拾的干凈,可衣裳破爛不堪,跟前頭兩人沒有半分相似之處!如果不是展鸰主動表示他們是自家姐弟倆的護衛(wèi),想必兄弟倆還沒進城就先進衙門了。 鐵柱還挺委屈,才剛自己進來的時候咋就沒人問?如今四個人一起,咋就成了形跡可疑…… 展鸰還是頭一次見真正意義上的古代城鎮(zhèn),雖然大慶朝并非是她所熟知的任何一個已知朝代,但也算里程碑式的一次經(jīng)歷了。 聽鐵柱說,黃泉州現(xiàn)任官員十分負責,所以治安不錯,經(jīng)濟繁榮,算是周邊比較富裕的一個州鎮(zhèn),與那西邊百十里地之外的福園州不相上下。 黃泉州亦是四四方方的格局,同其他地方并沒有什么分別:四面城墻之上一大兩小三座城門,平時只開兩側(cè)小門,一出一進,只有有身份的達官顯貴來了或是重大事宜才會開啟中間正門。 城外幾條大道都是仔細夯實過的,十分平整結(jié)實,等閑雨雪也不會泡囊,城內(nèi)幾條主干道更皆以磚石鋪地,干凈整潔。 展鸰重點觀察了下衣服樣式,發(fā)現(xiàn)比較雜,記憶中唐代、宋代、明代的衫裙、襖裙和長褙子竟都能找到近親,似乎經(jīng)歷了一次大融合。而發(fā)型更是各式各樣,只叫人眼花繚亂。不過這樣也好,至少以后穿衣裳也不必擔心被人說異端了。 鐵柱和二狗子曾多次來黃泉州賣柴,對這里的店鋪分布十分熟悉,就道:“展姑娘,咱們是從西門進的,這一帶是賣雜貨的,北面才是鍋碗瓢盆什么的,一般的米糧鋪子也都在那里。若是想賣rou,要么去南邊魚市、rou市找個地兒擺著,要么直接找酒樓賣了。您打的野豬忒大,等閑小店恐怕吃不下。” 展鸰點點頭,瞧,這就是找土著人的好處了。 琢磨的功夫,她隨手拿起路邊攤上的一支木簪看了眼,那攤主立刻笑著上前奉承起來,“姑娘你花容月貌,眼光也好,這是我這里最好的一支簪子了,瞧這桃花開得多好,紅紅火火的,意頭也好,正配您!您若要,十個大錢拿走!我還饒半尺紅頭繩,如何?” 正配我?十個大錢? 展鸰這才仔細看了看手上這支做工粗糙,邊緣還有毛刺,幾個所謂桃花的凸起上簡單粗暴的涂了紅色顏料,還上的并不勻稱…… 你大概是在驢我! 自己這身打扮就夠“出色”了,若當真再戴上這支木簪,嘖嘖。 二狗子登時就變了臉,唾沫橫飛的道:“十個大錢?打量我們不識貨么?我再往里走幾步,八個大錢買仨成不成?莫以為爺爺是好耍的!” 攤主本來是看展鸰面生,容貌卻細膩,手里牽著的展鶴更是一身上等綢子衣裳,身后更跟著兩個隨扈,估計是哪戶富裕人家的小姐胡亂換了衣裳溜出來玩兒的,隨口訛一訛,沒成想立即被喊破,就有些尷尬。 展鸰笑笑,隨手丟下,也不在意。 二狗子倒是憤憤的瞪了那攤主一眼,這才拖著木排跟上去,還不放心的跟展鸰說:“展姑娘,好些人都愛挑臉生的姑娘欺負,大多覺得女孩兒家面嫩,不好意思還價,你可千萬別上當。十文錢吶,都夠在酒rou鋪子里叫個碟子了!就前面那王婆rou包子,又白又大又軟乎,熱騰騰香噴噴的,也才四文錢一個吶!” 展鸰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多謝,我曉得?!?/br> 二狗子只是看不過那攤主所作所為,壓根沒想到展鸰會說謝,登時有些受寵若驚的漲紅了臉,結(jié)巴了半天也不知道該回什么。 展鸰又問鐵柱,“你剛才去哪兒賣的兔子?” 鐵柱挺羨慕的看了二狗子一眼,也后悔自己剛才沒出聲,這會兒連忙殷勤的說:“去了前頭潘家酒樓。姑娘,咱們來得晚了,市面上的地兒早就給人占沒了,且也不知道如今市價,容易給人壓了不說,還指不定得什么時候才賣的出去。那潘家酒樓是鎮(zhèn)上老字號了,掌柜的頗實誠,以前收我們哥倆兒柴火的時候給錢就實在,也時常遇見獵戶去送野物,沒一個說不好的,才剛兔子就是賣給他。” 但凡想擺攤買東西的,基本上天不亮就在城門口等著,大門一開就趕緊過來搶占好位置,這會兒人家東西都賣了不知多少輪,哪兒還有地方? 展鸰點點頭,先去找了個賣雞鴨的問了,得知活雞五十文,活鴨五十五文,蛋是一文錢一個。 她又問兔子,那人就瞅了她一眼,“我不賣兔子,那個得找獵戶,這時節(jié)不大好找,連皮帶rou的估計得九十文上下哩!” 這邊但凡市面上有的都是獵戶從野外捉的,物以稀為貴,好些人想吃個稀罕,所以哪怕rou少,也比常見的雞鴨貴些。 展鸰想了下,兔子統(tǒng)共也沒幾兩rou,最值錢的恐怕便是那一身皮毛,而自家兔子都是扒了皮的,價值自然要大打折扣,可那掌柜的卻也肯給到六十文,想來也是個實在人。 大約是見展鸰久久不開口,那人還不死心的勸道:“姑娘,那兔子又柴,rou也不多,只是個野趣罷了,做不好也實在不能入口。倒不如買幾只雞鴨,都已經(jīng)開始下蛋了,活的養(yǎng)著能吃蛋,死的燉個湯也大補哩!” 年輕小媳婦就是不會過日子,世道艱難,尋常人家哪里舍得買兔子?省一省,這些個錢都夠一家人兩三日的開銷了! 展鸰確實有養(yǎng)雞鴨的打算,畢竟小孩兒長身體呢,時常吃點雞蛋還是很有必要的。 她低頭看了看正眼睛一眨不眨盯著竹籠里的雞鴨看的展鶴,“好玩嗎?” 小孩兒仰頭沖她笑,又點了點頭,一雙白嫩嫩的小爪子躍躍欲試,有點想去摸里頭彩色的雞羽毛。 他年紀小,天性喜歡色彩艷麗的東西,之前展鸰就特意給他留了好幾根五彩斑斕的野雞羽毛,準備回頭做個雞毛毽玩兒,既好看又鍛煉身體。 “jiejie買幾只養(yǎng)著,回頭咱們吃蛋好不好?” 小孩兒又點頭,唇邊綻開兩朵小小梨璇兒,還伸出嫩生生的指頭指了指近前那只趾高氣昂的。 展鸰一看,還沒說話呢,攤主就先拍著巴掌笑了,“哎呦我的小爺,那是公雞,倒是打鳴兒,只沒得蛋吃!” 展鶴不大明白他的話,只是覺得有趣,也傻乎乎跟著笑,整個人如同溫暖的小太陽。 展鸰也摸著他的腦袋笑得不行,想了下,說:“給我這只公雞,再要兩只小母雞吧。對了,鴨子也要一公一母。” 不正經(jīng)過過夫妻生活,怎么孵崽崽? 辣子雞好吃,鮮香麻辣,越吃越愛吃,根本停不下來!光是盤底那點濃郁的湯汁都能下一大碗飯! 烤鴨也好吃,鴨皮要烤的金燦燦,上頭細細密密的覆蓋著一層瑩潤的油脂,到時候連皮帶rou切下來,蘸一點甜面醬,與蔥絲一起卷在薄餅里頭,哇…… 不過得等它們孵幾輪蛋之后著,如今且先想想腌雞蛋、鴨蛋吧。 嗯,用點糧食好好喂,回頭把蛋腌的白是白黃是黃,筷子一戳就噗滋冒出來滾滾的油,又咸又香,不管是拌粥喝還是佐飯,都特別開胃! 想的挺好,只是等到付錢的時候展鸰才想起來:錢不夠! 之前三只兔子一共就賣了一百八十文,自己身上這紅配綠的經(jīng)典色外皮就去了四十文,如今統(tǒng)共也就一百四十文的家當,買三只雞都差十文錢呢。 她難免有些憂愁,什么時候這么窮過啊。 攤主一看她只拿出來那一小串錢,態(tài)度明顯不如方才熱情了,不過還是遲疑著問了句,“姑娘,那還要不要?小本生意,可不好賒賬。” “要!”展鸰斬釘截鐵的說,又指了指不遠處候著的鐵柱和二狗子,“勞煩大哥幫我留一留,待我們賣了那批野味就回來買雞鴨?!?/br> 那人一看,登時嚇了一大跳,呵,那不是野豬?這樣兇猛的野物都打得到?當真了不得。 這么一大頭,怕不是能賣幾十兩銀子吧!到那時別說自家這幾只雞鴨,什么買不成?于是面上瞬間又燦爛了。 “成成成,我一準兒給您留著,不過姑娘,咱可說好了,等會兒你可一定得回來買我的,不然這可都砸手里頭了?!?/br> 就這么會兒功夫,那頭野豬已然引發(fā)關(guān)注,好些人都湊上去看稀罕,議論的熱火朝天的。 真正意識到自己一貧如洗的窘境之后,展鸰不再耽擱,直接叫鐵柱和二狗子去了潘家酒樓。 越往里頭走就越繁華,街邊店鋪也多以二層乃至三層、四層的小樓為主,裝飾的十分光鮮體面。屋脊上皆是一溜兒小巧神獸,有些飛出來的屋檐下還垂掛精致銅鈴,偶有清風吹過便叮咚脆響,與窗口騰空飛起的輕紗薄縵糾纏在一起,令人目眩神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