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藥田種良緣、小飯館、攝政王、二世祖她今天消停了嗎、一生一世笑皇途、女配想離婚、我和反派男主的二三事、親愛的程先生、末世田園小地主、天價老公溫柔寵
顧景陽瞧著她,還沒答話,她便笑開了,指著自己郎君,忍俊不禁道:“我才不怕,反正你也不好看了?!?/br> 顧景陽搖頭失笑,倒沒有說什么,顧明修坐在下首,覺得自己渾身都在發(fā)光,不自覺的抖了抖肩,滿臉的生無可戀。 …… 皇帝染病的消息傳出,有人信了,有人不信,但更多的人是心生懷疑,暫且觀望。 皇帝已然立后,但還沒有兒女,若真是病的重了,怕是再也不會有子嗣了,較之朝臣,宗親們的觀感,是最復(fù)雜的。 早先那場屠殺,已經(jīng)將所有蠢蠢欲動的宗親們殺干凈了,留下的要么是慣來老實,不敢摻和事的,要么便是漢王蜀王那樣德高望重的,又或者是江王那樣的天子心腹,可到了這個時候,所有人的心里都在犯嘀咕。 要是皇帝好好的,那現(xiàn)在膽敢冒頭的,怕就是死路一條了,前車之鑒還在,沒人會懷疑他是不是真的這么狠心。 但若是皇帝真的病了,不早做籌謀,失去的或許就是有生以來最大、也最難得的機會…… 宗親們左右為難起來。 對于他們的矛盾心緒,謝華瑯也能猜到幾分,只是她與宗室無甚深交,當(dāng)然也不必理會。 皇帝已經(jīng)挑選出了嫁與遼東郡王的人選,是陳留郡王府上的長女,叫明嘉。 這一支的血脈與顧景陽已經(jīng)有些遠(yuǎn)了,但終究也是宗親之女,將她嫁與遼東郡王,不算是辱沒他。 顧明嘉是陳留郡王原配所留的女兒,先郡王妃生她時難產(chǎn),產(chǎn)后沒多久便去世了,老太妃與陳留郡王都覺得這女郎生來克母,對她不甚喜歡,等陳留郡王再娶了繼妃,生下別的兒女之后,她的日子便有些不太好過了。 生母早逝,又沒有嫡親兄弟幫持,祖母與父親不喜歡她,日子當(dāng)然不會太好過,先郡王妃的娘家心疼這個外孫女,想將她接過去教養(yǎng),卻被陳留郡王給拒絕了。 無論喜歡與否,那都是郡王府的長女,送到外祖家教養(yǎng)算怎么回事? 若是尋常人家也就罷了,宗親門楣之中,怎么好出這種事情呢,真鬧大了,害的也是顧明嘉自己,如此一來,接到外祖家去教養(yǎng)的事情,也只得作罷。 畢竟是頭一個孩子,陳留郡王即便不喜,也不會叫人刻意糟踐,郡王之女該有的禮遇顧明嘉都有,面子上能過得去,至于內(nèi)里如何,便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了。 顧明嘉也聰慧,出落得極為標(biāo)致,將老太妃也哄得高興,日子倒也過得不壞,只是到了出嫁時候,總要為將來多考慮些。 陳留郡王的世子是繼妃所生,而繼母與繼女之間,總是有些尷尬的。 謝華瑯沒識得顧景陽時便曾經(jīng)聽聞過,說顧明嘉同繼母相處的不太好,如此一來,同父異母的弟弟,將來也未必能靠得住。 等皇帝打算在宗室女中擇選適齡之人,嫁與遼東郡王的消息傳出來時,顧明嘉便動了心思,先帝的何昭儀、現(xiàn)在的何太妃出自她外祖家,她便寫了奏表陳情,委托舅母進(jìn)宮,求何太妃上呈皇帝。 從前的寶藏王,現(xiàn)在的遼東郡王年過三十,相貌也不甚好,膝下也早就有了幾個兒女,許多人一打眼,便覺得這不是樁好姻緣,齊齊想要退避,她這樣主動請求嫁過去的,倒是鳳毛麟角。 顧景陽接了陳情書,卻不置可否,叫人去打探過那女郎性情容貌,才有了決定,著意賜婚,旨意明發(fā)天下。 今日是年宴,顧明嘉原是沒資格來的,但有這種近似和親的婚事在,謝華瑯在問過顧景陽之后,便叫陳留郡王妃將她也一并帶來,等她們到了之后,又叫傳過去說話。 陳留郡王府在宗親之中向來是不冒尖的,席位也在中下,府中女眷能被皇后請過去說話,是很體面的,陳留郡王目光復(fù)雜的在女兒身上一掃,叮囑郡王妃幾句,便叫她們過去。 郡王妃年過三十,是個微見豐腴的麗人,大袖羅衫,裙踞及地,臂上是輕紗披帛,眉眼細(xì)長,目光流轉(zhuǎn)間精光難掩。 再看顧明嘉,卻是石榴裙,桃花面,面頰豐潤,未語先笑,眉心是金色花鈿,頗為明艷,手臂上套了臂釧,襯著雪膩肌膚,貴氣之中,別有幾分嫵媚。 若是不說的話,倒以為這是一雙親手母女。 謝華瑯含笑勉勵郡王妃幾句,這才同顧明嘉說話,言辭之中頗有些褒獎之意,顧明嘉抿著嘴笑,聽到最后,忙起身稱謝。 “陛下同我商量過,說婚期已經(jīng)定了,便是明年五月,”謝華瑯徐徐道:“賜為溫寧縣主,以公主禮儀,于宮中出嫁,除去陳留郡王為你添置的嫁妝,宮中另有添補?!?/br> 顧明嘉起身謝恩,兩頰上的面靨隨之蕩漾起幾分笑意:“陛下與娘娘隆恩,臣女拜謝?!?/br> 郡王妃聽到此處,面色如常,神情之中卻隱約透出幾分妒色,這情緒轉(zhuǎn)瞬即逝,很快便轉(zhuǎn)為溫柔笑意。 謝華瑯又同她們說了幾句,才請人出去,自己去尋郎君,稍后同他一道往正殿去。 顧景陽人在內(nèi)殿,正同江王說話。 假做染病之事,他既不曾瞞住顧明修,當(dāng)然也不會瞞住江王,作為他的心腹,有些事情也該早些囑咐江王去辦。 謝華瑯過去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說得差不多了,江王見她來,頷首致禮,退了出去,謝華瑯向他一笑,待他離去,才同顧景陽道:“陛下選的這位溫寧縣主,果真聰慧,這樁姻緣于她而言,更是天賜良機?!?/br> 顧景陽莞爾:“我也這樣覺得?!?/br> 對遼東郡王避之不及的那些人,只瞧見了這樁婚事的壞處,卻沒瞧見內(nèi)中暗藏的好處。 顧明嘉與陳留郡王妃不睦,將來出嫁,若是有了什么,府上怕也不會幫她,但現(xiàn)下嫁與遼東郡王,卻大不一樣了。 她是宗室女,代表的不是陳留郡王府,而是整個皇族,是皇帝的臉面,遼東郡王作為降臣,豈敢欺辱? 更別說高句麗舊土疆域頗廣,短時間之內(nèi),朝廷很難收服,若她有了兒子,是兩姓皇族血脈的融合,先天就具有政治上的優(yōu)勢,未必不能遼東為王,恩佑后世子孫。 到那時候,誰還在乎一個陳留郡王府。 兩人對此事心知肚明,倒不曾再多說,時辰到了現(xiàn)下,也該去見其余人了。 顧景陽略微后退些,叫她打量自己神色:“如何?” “有些委頓,”謝華瑯仔細(xì)瞧了瞧,笑道:“不甚精神。” 顧景陽撫過她發(fā)間步搖垂下的細(xì)細(xì)穗子,輕輕一吻:“那便好。” …… 帝后未至,正殿中宗親們正寒暄,言笑晏晏,歌舞升平。 陳留郡王也聽到了皇帝身體欠佳的傳言,加之也有意與女兒聯(lián)絡(luò)感情,便悄悄問顧明嘉:“皇后形容如何?” 陳留郡王妃眉尖一蹙,斜了丈夫一眼,微微垂下了頭。 顧明嘉則恭敬道:“皇后鳳儀萬千,豈是為臣女者可以直視的?父王若想知道,不妨自己去看?!?/br> “你!”陳留郡王被噎住了,因這句話,一時也不好再去問郡王妃,有些憤慨的瞪她一眼,往自己坐席上端坐回去了。 殿外傳來內(nèi)侍們揚起的唱喏聲,顯然是帝后到了,眾人忙站起身,恭敬行禮,目光卻不易察覺的打量走向高坐的那二人,等見到了皇帝面色之后,神情便復(fù)雜起來,擔(dān)憂、驚懼、不安、希冀,不一而足。 顧景陽只作未曾見到,照舊舉杯,先敬過幾位輩分尊崇的親王之后,又同其余宗親們言談。 絲綢扎起的各色花朵將大殿妝點的華麗富貴,舞姬們桃紅挑金的裙踞在樂聲中飛揚,與樂師們演奏出的曲調(diào)一道,交織成絢爛明快的盛世華章,宗親們推杯換盞,言笑晏晏,氣氛漸漸熱切起來。 案上的菜肴用了幾口,便有宮人們近前,撤掉之后,再換成新的,謝華瑯捏著一只琉璃杯,內(nèi)中是朱色的果酒,輕輕晃動時,仿佛是一塊兒搖曳的紅寶石。 她悄聲問顧景陽:“九郎面色不甚好看,但聲音似乎忘記改了?!?/br> “不必在意,”顧景陽舉杯,向遠(yuǎn)處的宗親們致意,飲下之后,方才輕聲道:“若真是聲氣羸弱,別人反倒不會信?!?/br> 他既有譜,謝華瑯便不再多說,將杯中酒飲下,又同幾位年長的王妃說話。 趙王世子妃也在,身邊是一雙兒女,明潛的膽子格外大,前后見了謝華瑯幾次,倒不怎么怕她,笑盈盈的跑過去,叫道:“娘娘,你要不要抱抱我?阿娘說臨近新春,人身上的福氣最重,等你出嫁時再抱,或許就不靈了?!?/br> 謝華瑯聽得好笑,但也沒急著推拒,明潛有時候是淘氣,卻生的俊俏,雙胞胎中的meimei明貞,也是極乖巧的。 時近新春,二人在額頭上點一抹朱紅,玉雪可愛,正是招人稀罕的時候。 “但愿能借到你們的好福氣?!敝x華瑯心動了,起身抱了抱他,又喚了明貞來,抱在懷里親了親,吩咐人去取一雙玉如意賜下,這才回去落座。 趙王世子妃忙笑道:“娘娘是最有福氣的,哪里用得著向他們借?!逼溆嗳艘彩沁B聲恭維。 顧景陽瞧見這一幕,微微露出幾分笑意,轉(zhuǎn)向趙王道:“假若皇后真能一舉得子,朕便叫明潛再襲親王,同傳三代?!?/br> 按照本朝制度,高祖所治的親王爵位可以傳三代,此后降為郡王,現(xiàn)在的趙王,已經(jīng)是第二代,等他過世,世子承繼王府后,還可被稱為趙王,但等到世孫明潛承繼,便要另尋封號,冊封郡王了。 親王與郡王只有一字之差,內(nèi)中卻是正一品與從一品的區(qū)別,更別說能再傳延三代這樣大的恩典了,皇帝這一朝,也只有江王得到了。 趙王剛聽到時,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趙王妃與世子在側(cè),原本應(yīng)該提醒的,只是他們也被皇帝的話給驚住了,一時反應(yīng)不及。 到最后,還是趙王先回過神來,拉著不明所以的明潛跪下,面色激動,神情中滿是歡喜,連聲謝恩。 其余人歆羨的目光投過去,隱約還有些妒忌:這樣大的恩典,皇帝說賞便賞了,要是皇后肚子不爭氣,生不出兒子來,你們府上可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謝華瑯也沒想到他會這么做,詫異之后,不免動容:“九郎?!?/br> 顧景陽目光柔和的看著她,神情中倏然閃過一抹傷感,卻笑道:“朕一直盼望,皇后能為朕誕育麟兒。” 謝華瑯原本是很感動的,見他如此作態(tài),就知道是在糊弄人,暗道你可真是個會給自己加戲的戲精。 心里邊兒這么想,她面上卻不顯,迅速糅合了欣喜、希冀與淡淡的傷懷,同樣輕柔的道:“總會有的,陛下。” 顧明修坐在江王身邊,瞧見這一幕之后,險些被口水給嗆到,他心想怨不得你們倆能走到一起去,冥冥之中有一股戲精之魂在彼此吸引啊。 他轉(zhuǎn)過頭,卻對上了江王的目光,父子倆交換一個眼神,都在彼此眼底看出了相同的情緒。 宴席進(jìn)行的順利,宗親們的心思卻亂了,舞姬的身姿極盡曼妙,腰如柳枝,神凝春水,卻無人有心賞玩,便在這樣擔(dān)憂與不安、忐忑、激動等等情緒的交織之下,度過了這一日的宮宴。 …… 等宗親們都走了,謝華瑯才軟倒在塌上,皇后瞧起來形容華貴,富麗明艷,但也不是誰都能做的。 發(fā)髻上頂著那么多金玉珠翠,連帶著華勝步搖,真覺得抬頭都有些累。 若換了別的時候,清簡些也沒人會說二話,反倒顯得清雅,然而現(xiàn)下畢竟是年關(guān),再搞得一身清簡,便不合時宜了。 采青將她發(fā)髻上釵環(huán)卸去,她手中捏著一支牡丹簪把玩,又問顧景陽:“他們會信嗎?” 顧景陽剛洗完臉,取了巾帕擦拭,淡淡道:“有人會信,有人不會,只是一時半刻,什么都瞧不出,靜觀其變便是?!?/br> 謝華瑯“哦”了一聲,沒有再說別的。 經(jīng)了二十九日這天的宮宴,外邊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便更加多了,宗親們之間的議論也很多。 趙王世子往書房去見父親,皺著眉問:“父王覺得,外邊說的那些——” “真真假假,都與我們無關(guān)?!?/br> “我已經(jīng)老了,只想含飴弄孫,不想再牽涉到那些事情當(dāng)中去?!?/br> 趙王長于富貴,但即便如此,仍舊不能與時光抗衡,白發(fā)悄然爬到了鬢角,手上也生了老人才會有的瘢痕。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有些枯瘦的手掌,又抬頭道:“管束好你的幾個弟弟,叫他們近來不要外出,你也一樣。我們不奢求不該得的那份富貴,就不會有承受不起的災(zāi)禍降下。” 趙王世子心神一凜,恭敬應(yīng)道:“是。” 還有人去尋魏王,含蓄的暗示了幾句。 畢竟論及血緣,他是今上的胞弟,血脈上最是親近。 魏王不等那人說完,便驚慌失措的下令將人打出去。 那人原是悄悄去的,這一鬧騰,卻是人盡皆知,被趕到門口時,已經(jīng)知道自己怕是沒有將來了。 他神情訕訕,勉強彌補道:“一幅字畫而已,王爺不愿割愛,我如何會強逼?您快別生氣了?!?/br> 魏王卻不順勢遮掩,神情哀慟,痛哭道:“我已經(jīng)失了一個兒子,難道還要失去第二個嗎?!” 因為早先帝后在獵場遇刺之事,皇帝已經(jīng)降旨處死了魏王世子,現(xiàn)在的世子,卻是側(cè)妃所出的。 他被鄭后教養(yǎng)長大,性情原就溫懦,幾經(jīng)周折之后,更不敢奢求那個位置,今日這話不是說給登門之人聽的,而是說給自己的皇帝兄長聽,也說給府中蠢蠢欲動的側(cè)妃們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