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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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平長公主原以為自己能逃過一劫,哪知還不等心生歡喜,便被上前的內(nèi)侍按住,硬生生拖了出去,雙目瞪起,神情中遍是倉皇絕望。 謝華瑯聽了這么久,心中尤且不解,從屏風后出來,看一眼自家郎君,疑惑道:“九郎,你到底是想到了什么?” “枝枝,枝枝,”顧景陽卻握住她手,目光溫煦的望著她,低低笑了起來:“世間萬事,皆有法度,皆可算計,只有人的感情,是無法估量的。” 謝華瑯:“嗯???” 顧景陽暫時卻沒有為她解惑的打算,將她拉的更近,低聲道:“我有件事,要請枝枝幫忙,別人去做,都不合適,只有你才行?!?/br> 謝華瑯斷然道:“我不做?!?/br> 顧景陽微露詫異:“怎么?” “你什么都不跟我說,我才不幫忙,”謝華瑯小下巴一抬,不高興道:“要是一個不小心,把事兒給搞砸了,那算誰的?” “你呀?!鳖櫨瓣柛艨拯c了點她額頭,略經(jīng)思忖,又道:“卻也不是不能說……” 謝華瑯嘴上不說什么,耳朵卻悄悄往前邊湊了湊,眼睛里的八卦之色都要往外淌了。 “事情要從……我?guī)阃R安府上看花說起,”顧景陽神情中顯露出幾分回憶之色,緩緩道:“在那里,我們見到了鄭家送去的女郎,也是因那件事,我將鄭家未嫁的女郎們都打發(fā)走了?!?/br> 那是七月發(fā)生的事情,謝華瑯記得清楚,輕輕點頭。 “后來,就是各種各樣的小事了,”顧景陽似乎在理清頭緒,略停了停,才繼續(xù)道:“我早先有意過繼宗室子弟,宣布立后之后,宗室中很有些人不滿?!?/br> “為了枝枝與將來的子嗣,我便先一步將他們打壓下去。比如說,暗中鼓動鄭家的梁王世子等人,又比如說,后來偶然撞見的景王世子?!?/br> “這些都只是小事,真正叫一切爆發(fā)出來的,是那日在獵場,枝枝遇刺受傷,我實在忍不下,索性殺之而后快,將宗室中蠢蠢欲動的那些人斬草除根。” 他說的緩慢,謝華瑯聽得認真,她隱約從中察覺到了什么,卻像是夏日里陽光穿過樹葉之后,在地上投下的斑駁影子,影影綽綽的,總看不真切。 顧景陽見她這等疑惑神情,忍俊不禁,親了親那小姑娘豐潤的面頰,才繼續(xù)道:“說了這么多,其實只有兩件事:一是鏟除鄭家余孽,二是打壓宗室中有非分之想的那些人,而結(jié)果便如那日你三哥所說的一般,枝枝與謝家,是最大的收益人?!?/br> 謝華瑯原還聽得津津有味,聽及此處,便忍不住咳嗽一聲:“這可不是我干的,九郎,你得相信我!” “我知道,”他微微一笑,道:“聽我說下去?!?/br> 謝華瑯輕哼一聲,道:“講?!?/br> “前兩件事,最大的受益人是你,但最后一件事,卻不是這樣的,”顧景陽的神情轉(zhuǎn)為凝重,正色道:“有人鼓動御史,提及先帝時天后干政一事,以此為由,明著彈劾謝家,暗地里的劍鋒,指向的卻是你?!?/br> 他要不提,謝華瑯差點都將這事兒忘了:“謝家沒事,我沒什么損失呀,那幾個進言的御史被你貶斥,還是我?guī)椭f話的呢?!?/br> “我最開始也覺得奇怪,因為我在一日,這彈劾便毫無用處,既傷不到你,也動不了謝家根基,但是就在前不久,我忽然間想明白了?!?/br> 顧景陽側(cè)過臉去,深深看她:“或許幕后之人,從來都沒有將目光著眼于現(xiàn)在,從一開始,他想要的舞臺,便是我過世之后。” 謝華瑯悚然一驚:“這、這跟彈劾謝家有什么干系?” 顧景陽平和道:“天后專權(quán),甚至以女人身份登基稱帝,這樣的人,朝臣與宗室都不愿有第二個,有今日之事,來日我若駕崩,皇嗣年幼,你為太后,為了避嫌,還會主動攬權(quán),干涉朝綱嗎?” 謝華瑯為之怔神,呆呆道:“不太可能了吧……” 顧景陽道:“那你所能依仗的,便只有母族謝氏?!?/br> “從鄭家,到宗室,再到我,這個局布的這樣大,求的卻是數(shù)年之后?我不太信,”謝華瑯有些無措,搖頭道:“誰又有能力,將這一切連在一起?” “想找出這個人,其實很簡單,我們面前有三條線,所要做的,便是找到交匯的那個點?!?/br> 顧景陽見那小姑娘有些嚇住了,反倒一笑,拍了拍她的手,道:“鄭家當初獻女,是為求容身之地,只是時間上太巧合了些,獵場遇刺,是在梁王世子與景王被削爵之后,時間上也巧得很,若說沒有人游走其中,推波助瀾,我是不信的?!?/br> “枝枝,你不妨細想,有什么人,既能聯(lián)絡鄭家,又與宗親相近,而且在我死后,身處謝家,能夠作為你的依仗,得到最大的好處?!?/br> “這個人很謹慎,也很聰明,他的身份很特殊,在這三家之中游走,卻不會被人懷疑?!?/br> 他這樣一講,前后脈絡便分明起來,謝華瑯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一張秀婉美麗的面孔,每每見了她,便先帶三分笑。 淑嘉縣主。 她雖不姓鄭,卻在鄭家長大; 雖不是宗親,卻同宗親相近; 她的丈夫是謝家的嫡長子,是梁國公府的世子,謝偃與盧氏百年之后,她便是謝家名正言順的主母。 內(nèi)殿里爐火燒的很旺,暖香襲人,謝華瑯卻覺毛骨悚然,生出一身白毛汗來:“縣主嗎?怎么可能!” “為什么不可能?”顧景陽的神情,卻很淡然:“如你所見,這是最合情合理的解釋了。” “可是,可是,”謝華瑯“可是”了半天,卻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只得搖頭道:“我不信!” “她其實算計的很巧妙,唯一露了馬腳的,便是她沒有算到你我的情意?!?/br> 顧景陽將那只嚇呆了的小貓兒抱進懷里,溫柔的摸了摸頭,道:“她沒想到我會因你遇刺之事大發(fā)雷霆,盡數(shù)處死相關(guān)宗室,如果她能猜到的話,早就會收手了。阿媛之死的真相,或許也不會叫我知道?!?/br> 謝華瑯心中疑惑:“嗯?” “不是新平,也會有其余人,”顧景陽輕笑道:“她知道我一直在意阿媛的死,若是在揭破真相的同時,將其余構(gòu)陷他人,心性卑劣的宗室揭發(fā)出來,加之你遇刺一事,數(shù)罪并罰,足夠我將宗室中人肅清了?!?/br> 謝華瑯恍然大悟,心頭明徹起來:“新平長公主說的那些人,大半都已經(jīng)因先前那件事被殺,現(xiàn)下暴露出魏王妃之死的真相,反倒是畫蛇添足!” “世間哪有這么巧的事情?”顧景陽輕輕搖頭,神情中有些惋痛:“阿媛之死的真相,我等了四年,都沒有結(jié)果,卻在即將大婚的前夕,得知了真相?!?/br> 謝華瑯聽他說的合情合理,卻仍有些疑惑,從他懷里退出去幾分,悄聲道:“我還是覺得,縣主她、她不像是能想出這等計策的人……” “我卻覺得,”顧景陽若有所思道:“她雖然披著淑嘉的皮,內(nèi)里卻已經(jīng)不是淑嘉了。” 謝華瑯今日受的驚嚇夠多了,卻都不如這句話帶來的震懾大,兩腿一軟,險些栽倒。 顧景陽將人扶起,好笑道:“你怕什么?” 謝華瑯都快嚇哭了:“她不是縣主,那是誰?我之前去看蘭汀,還在她那兒吃過點心呢!” 顧景陽卻沒言語,肅了神情,抬臂指向大安宮方向。 謝華瑯更怕了:“你不是說,她兩年前便過世了嗎?” “我也覺得很奇妙,但仔細想了想,還是這個可能性更高些,心思縝密,環(huán)環(huán)相扣,是天后一貫的作風?!?/br> 顧景陽思量一會兒,道:“我記得有一次,枝枝同我說起官員任免事宜,說那是淑嘉講的,我那時還夸贊淑嘉聰慧,格局不同于尋常女郎,你可還記得嗎?” 謝華瑯眉梢微蹙,道:“記的?!?/br> “我恍惚記得,淑嘉小時候便同其余女郎一般,喜好花草玩鬧,并不愛政事,頭腦也沒有這么……” 他頓了頓,換了個客氣些的說法:“沒有這么靈透,故而當時聽你那樣講,便有些詫異?,F(xiàn)下想想,若是換了天后,便能說的通了。” 謝華瑯卻是搖頭,道:“九郎說縣主是幕后之人,總還有些根據(jù),可若說她是……是大安宮那位,便太過牽強了?!?/br> “是與不是,其實很好印證,”顧景陽道:“她能瞞得過別人,但有一個人,一定瞞不過?!?/br> 謝華瑯目光一動:“我哥哥么?” 顧景陽贊道:“枝枝聰慧?!?/br> 謝華瑯聽他這樣夸獎,真有點心虛,只是新平長公主那兒不小心透露出的一點痕跡,便被他捉住了,她卻無知無覺。 脖子上邊頂?shù)耐瑯邮悄X袋,內(nèi)里的構(gòu)造相差可太大了。 謝華瑯輕咳一聲,暫且將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拋之腦后:“九郎不會覺得,我哥哥也參與其中了吧?他不會的?!?/br> “別的我不敢擔保,此事卻敢確定,”她神情懇切:“哥哥最疼我了,心腸也軟,寧肯自己受傷,也不會叫人射傷我的。” 顧景陽莞爾道:“我沒有疑心你哥哥,只是想叫枝枝,去問他一件事。” 謝華瑯眼珠一轉(zhuǎn),道:“什么事?” “有一件事情,我從前不在意,現(xiàn)在卻覺得奇怪,”顧景陽頓了頓,道:“你哥哥與你的先嫂嫂,也就是隋氏,感情好么?” 謝華瑯不意他會問起這個,心中不禁有些感傷,點頭道:“雖然說不上鶼鰈情深,但也算是相敬如賓,又有阿瀾在,是很要好的?!?/br> 顧景陽聞言頷首,又問道:“天后令你哥哥與隋氏和離,另娶淑嘉,那時候,你哥哥可歡喜嗎?” “怎么可能?”謝華瑯不假思索道:“哥哥同先嫂嫂感情不差,又有阿瀾,哪里情愿和離?再則,被迫和離另娶,哪個男人受得了?哥哥與先嫂嫂和離之后,便病倒了,養(yǎng)了一月,才略好些,為此,連與縣主的婚事都推遲了?!?/br> 顧景陽卻笑了,繼續(xù)問道:“那么,淑嘉剛嫁進謝家的時候,你哥哥同她好嗎?” 那時候謝華瑯還小,說到具體的事情上,一時之間真有些思量不起,仔細回憶良久,方才道:“不好?!?/br> “縣主嫁進謝家時,阿瀾便被阿娘接過去教養(yǎng),我怕他心里難過,也搬回去陪阿瀾。仿佛是他們成婚之后一個多月,我在室內(nèi)午睡,朦朦朧朧的聽見嬤嬤向阿娘回稟,說他們還沒有圓房……” 她有點不好意思,雖然內(nèi)殿之中,只有彼此兩人,卻還是壓低聲音,道:“我那時候還不知道圓房是什么意思,專門去問阿娘,還被罵了呢,所以這事記得特別清楚。” “還有就是,”謝華瑯偷眼看顧景陽一眼,躊躇一會兒,還是索性豁出去了:“我那時候不喜歡她嘛,仗著自己年紀小,總是拉著阿莊給她難堪,其實也知道那么做不對,但還是忍不住,哥哥見了,也從來不制止我們?!?/br> 淑嘉縣主畢竟是他的外甥女,當著人家的面,說自己欺負人的事,似乎是有點不好。 謝華瑯有點心虛,虛了一會兒,又理直氣壯起來:“是她自己愿意嫁過去的,事情做得又這么不體面,我們不喜歡她,也沒有錯!” 顧景陽此時卻無心評判這些,而是道:“枝枝,你也說你哥哥一開始并不喜歡淑嘉,但我先前幾次去謝家,卻覺得他們夫妻之間感情不差,為什么?” 謝華瑯道:“縣主鍥而不舍,天長日久之下,總會生幾分情意吧?!?/br> “不,沒那么容易,”顧景陽搖頭道:“男人跟女人不一樣?!?/br> “淑嘉以天后為依仗,強行拆散了你兄嫂姻緣,已經(jīng)令你哥哥大失顏面,倘若只是如此,仍有機會轉(zhuǎn)圜,可隋氏死了,這就是一個死結(jié),輕易是打不開的。” “枝枝,”他低聲問:“你知道他們的關(guān)系,是何時開始轉(zhuǎn)圜的嗎?” “我?我怎么會知道?”謝華瑯為難道:“做meimei的,怎么好過問哥哥的房中事?再則,縣主身份特殊,別說是我,就連阿娘都不管的?!?/br> 顧景陽輕笑一聲:“別人呢?謝家會不會有其余人知道?” “應該不會吧?!?/br> 謝華瑯做的時候不覺得有什么,現(xiàn)在說出來,倒有點自己全家在欺負人的感覺,失笑一聲,老老實實道:“她在謝家本來就很尷尬嘛,阿娘這個正經(jīng)婆母都免了她晨鐘定省,眼不見心不煩,我這個小姑也不理她,別人怎么可能越過我們?nèi)ネ缓茫俊?/br> “你們啊?!?/br> 事出有因,顧景陽倒沒有說什么,輕嘆口氣,道:“回去問問你哥哥,記住,要假做不經(jīng)意的說起才行?!?/br> “男人的心有時候會很軟,但有的時候,比鐵石還要硬。你哥哥他外柔內(nèi)剛,不是所謂的溫存小意,便能夠打動的。我想,那幾年里,一定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才叫你哥哥的態(tài)度有所轉(zhuǎn)變。” 他握住謝華瑯的手,鄭重道:“我們想要的證據(jù),或許就在其中?!?/br> 第70章 過往 謝華瑯見他叮囑的認真, 不免擔心自己將事情給搞砸了,一時之間,反倒不敢應承的太痛快。 她躊躇了會兒,試探著問道:“九郎之前說,有件事要請我?guī)兔?,便是此事嗎??/br> “不是, 我原是想叫你去試探一下淑嘉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