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節(jié)
中間的接待廳后面有一扇門,打開那扇門,里面是一條通道,下了樓梯可達地下室。樓梯的墻側(cè)上也掛著畫作,一路下去,眼前的光線就跟藝術(shù)展廳一樣明亮。 這里不分東西藝術(shù),全部的放在一起,還未區(qū)分開來,許多都被包封著。老頭站在一邊,笑呵呵的道:“我所有人的畫都在這里了,就是不知道哪一幅能夠入蘇小姐的眼了。” 蘇湘對他輕點了下頭,往那些畫看過去。畫堆在這里,油紙封皮上寫著畫者名字,還有作畫時間,所以并不那么難找。而且從上面落著的灰塵來看,也能夠看出些年月。 蘇湘在那邊找畫,祁令揚站在老頭旁邊,老頭看了看他道:“祁先生不一起嗎?” 祁令揚笑說道:“我送她的禮物,當然是要她喜歡?!?/br> 老頭笑呵呵的點頭:“祁先生對蘇小姐很是體貼?!?/br> 祁令揚笑笑,指著靠墻擺著的,看起來有些年月的畫轉(zhuǎn)問道:“賀老先生,有件事想請教你一下?!?/br> “哦,請教不敢當,祁先生有什么盡管問?!崩项^被“請教”二字弄得有些飄,笑呵呵的看他。 祁令揚道:“聽說賀老先生做畫商有三十多年,認識無數(shù)畫家,才子佳人,不知老先生是否也了解一些關(guān)于這些畫家的故事?” 老頭聞言一怔,眼角的笑褶擠得像是菊花一樣,他道:“原來祁先生也喜歡聽故事。這個嘛,才子佳人,當然有很多故事。”少了那點故事,他的畫還賣不出那么高的價格呢。 祁令揚道:“聽家父說,三十多年前,北城有三大美人,其中一位沈煙也是跟畫家有些故事,不知道老先生是否聽說過?” 老頭瞇起眼睛,身體微微后仰,摸了摸下巴上的山羊胡做思考狀,瞥了一眼祁令揚說道:“這個嘛,祁先生的母親,也是一位佳人吶?!?/br> 祁令揚對俞可蘭的故事自然清楚,他笑道:“那三位美人,只有沈煙的最為撲朔迷離,最符合才子佳人的故事。” 老頭感慨的嘆了一聲:“是啊,那么漂亮的一個女人哎”傾城傾國的一個大美人,最后不得善終。 他道:“說起來,我還見過那位大美人啊” 祁令揚趁機說道:“老先生三十多年前入行,應該也是認識那位畫家的吧?” 老頭撫著山羊胡,往前走了兩步停一下,又走兩步,在這方寸中回憶往事。他又沉沉的嘆了口氣道:“認識,當然認識都過去三十年咯” 這時候,蘇湘在那些畫堆里找到一幅符合當時年月的舊畫,也不知道為什么,她找那些畫,別的碰過時都沒有拆開一看的念頭,只有這幅畫,她摸著的時候,心里會有種奇怪的感覺,好像心里就是有一種,就是它的直覺。 她看著封皮上被灰塵掩蓋的模糊字跡,不嫌臟的擦了擦,兩個鉛筆寫的名字清晰起來葉承。 她喃喃的念出這個名字時,老頭的腳步一頓,轉(zhuǎn)頭看向她 第278章 往事如煙 “你、你怎么把這畫給找出來了”老頭喃喃自語,回頭看了一眼祁令揚,只覺得有些詭異。 都說說曹cao曹cao就到,他這邊剛提到那畫家,蘇湘就把他的畫給找出來了。 祁令揚也看了看老頭,抬步往蘇湘那邊走過去。老頭背著手站在一側(cè),看著蘇湘在那里拆開封紙,指了指,抬頭慢悠悠的對著祁令揚道:“喏,他就是當年,跟沈煙在一起的那個畫家。哎”老頭嘆口氣搖搖頭,又瞥了一眼蘇湘,有種造化弄人的感慨。 祁令揚與蘇湘的目光碰觸,兩人都是神情一凜,為免賀老頭察覺異樣,兩人皆不動聲色,蘇湘忍著胸腔里澎湃的激動,手指都有些顫抖了。 當年與沈煙在一起的畫家叫葉承?那么,那宴霖又是怎么回事,是她的朋友?難道她弄錯了? 不管怎么樣,蘇湘沉著氣息,揭開最后一張紙,一幅精美的畫作呈現(xiàn)在眼前,柔和的燈光下,那幅畫好像也跟著溫柔了起來,讓人有一種溫暖又靈動的感覺。 蘇湘屏息凝神的看著那幅畫,好半天沒動靜,老頭看在眼里,以為蘇湘被這幅畫所驚嘆,眼底劃過一道精明的光亮。他輕咳了一聲,說道:“看樣子,蘇小姐是與這幅畫有眼緣了?!?/br> 蘇湘沒有回應他,只繼續(xù)的瞧著那畫,完全無法將目光從那畫上抽離。 畫的構(gòu)造很特別,一束姜花被一雙柔美的手捧著,花朵遮住了那女人的臉,只從花朵間隙中看到一雙明亮微笑的眼睛,好像花就是她,她就是花。 眼睛母親 這世間即便已經(jīng)沒有沈煙,但那一雙微笑的眼她一直記著。 蘇湘忍不住地伸手摸了摸那雙眼睛,正要觸碰上去時,老頭忽然叫住她道:“別、別碰?!?/br> 老頭神情激動,身體反射性的半蹲著,雙手朝前伸出擺出了阻止的動作。蘇湘猛地被打斷嚇了一跳,驚愕的看著老頭,老頭馬上道:“這畫上的顏料可不是普通顏料?!闭f完,他滿一臉看寶貝的神色往畫上看了一眼。 蘇湘低頭看了看,雖然年代久遠,但比起那些古董畫作,也就三十多年時間,顏色如新,看不出什么特別之處。老頭蹲下來,指著花朵道:“那時候的葉承從美院畢業(yè),研究古畫顏料。他的畫,所有顏料都是他自己調(diào)配的。” 蘇湘沉默著,聽別人說起那個人的故事時,她大聲呼吸都不敢,生怕錯過了一個字。她學過國畫,有點美術(shù)功底,知道有些人對畫癡迷時,會自己調(diào)配顏料,有的甚至用寶石研磨成粉,所以才有千百年都不褪色的畫作傳世。 蘇湘不知道葉承是用什么原料調(diào)配出了這樣的色彩,但一定是他精心研制出來的。 這上面的女人,是他的最愛??墒牵瑸槭裁此麜堰@么珍貴的畫托付給這么一個油膩的老頭出售呢? 蘇湘將疑問問在心底,鎮(zhèn)定的抬頭看向老頭,平靜道:“哦?原來這位葉承,這么有才華。可是,為什么他的畫會放在這兒?還有,按照這人的才氣,不應該籍籍無名,怎么我從來沒有聽說過呢?” 老頭拎開椅子坐下,臉上又露出了惋惜,他道:“哎,都是一個情字啊” 他看了眼蘇湘,似有所忌憚,閉上了嘴巴。蘇湘跟祁令揚對視了一眼,她是蘇明東跟沈煙的女兒,老頭大概顧忌的是這個吧。 蘇湘淡淡笑了笑說道:“你不必有所避諱。才子佳人的故事,我也喜歡聽?!?/br> 老頭咧咧嘴,笑了笑說道:“蘇小姐挑中這幅畫,也是緣分。這畫中人,就是你的母親沈煙,想必蘇小姐剛才也認出來了吧?” 蘇湘承襲了沈煙的一雙眼,笑起來眼睛彎彎如月,水汪汪又清澈明凈,與畫上的相差無幾。 老頭轉(zhuǎn)頭看向那幅畫,似有感慨,又說了一遍道:“也就是被你找出來了,我自己都好多年沒看了,都快忘了緣分啊緣分” 蘇湘看了看他,抿了下嘴唇,借機問道:“這幅畫既然與我的母親有關(guān),而她已不在人世了,作為子女既然知道有這么一段往事,賀老先生如果愿意,不妨多說一說,我也好了解一下她的過去?!?/br> 老頭看了她一眼,沉吟了會兒,點頭痛快道:“也罷,你是沈煙的女兒,想知道也是應該的。” “葉承與沈煙,在很多年前,是非常相愛的一對情侶。郎才女貌,那個時候的國內(nèi),對藝術(shù)領(lǐng)域還在初級階段,葉承躊躇滿志,一心向往藝術(shù)殿堂。沈煙攻讀古典藝術(shù),兩人互相搭配,一起鉆研,那時候葉承的代理人,就是沈煙。” 蘇湘微蹙了下眉毛,可以想象當時那兩人相愛互相扶持的畫面。葉承初出茅廬還沒有名氣,沈煙懂畫但沒有人脈,幫著四處推銷,兩人一起闖蕩。 “后來,沈煙在一次鑒賞會上認識了蘇明東,也就是蘇小姐你的父親。那時候,沈煙一心想將葉承的畫推出去,卻為以后他們的分離埋下了禍根” 老頭又慢慢的說了一段話,為顧忌蘇湘,那些話也說得非常隱晦含蓄,不過蘇湘可以從他的言語間得到一個信息。 在三十多年前,國內(nèi)對藝術(shù)品的認知不像現(xiàn)在這樣受熱捧,鑒賞會這種群體聚會多為上流人士或者高知份子,沈煙參加這樣的聚會,以為多了一條路卻沒想到招惹了一條惡狼,造成她與那位畫家的悲劇。 后面的那些故事,蘇湘已經(jīng)從祁海鵬還有蘇潤那里了解過,與老頭所說的相差無幾。 蘇湘看著面前沉浸在往事中的老頭,輕聲問道:“那么你呢,你是誰?” “后來沈煙嫁給了蘇明東,那么那位畫家呢?沈煙不再是他的經(jīng)紀人,為什么他將他的畫交給你打理?” 葉承將畫交給他來打理,必然是非常信任才可以。這個老頭,是否跟葉承還保持著聯(lián)系? 蘇湘心里燃著一點希望,目光灼灼的看著他。 老頭摸著山羊胡,語氣沉沉的道:“我與他師從一個導師,我是他的師兄。不過,我知道我的天分不足,所以并沒有繼續(xù)畫畫下去。在那個年代,對大部分人來說,家里買齊四件套才是追求目標,誰有那份心思買幅畫家里供著。” 老頭輕嗤了一聲,好似對那時葉承一心追求藝術(shù)的念頭不以為然:“不過在國內(nèi)不行,國外卻有懂藝術(shù)的,并且對中國畫非常感興趣的。那時候,我在行業(yè)內(nèi)創(chuàng)出了一點成績,回國時,聽說了葉承的事?!?/br> “葉承一心想要成名,卻沒想到沈煙離開了他。這對他的打擊很大,但他的理想沒有變過。我便接了他的畫,拿出去推售?!?/br> 蘇湘從老頭的臉上,看到他的眼睛晶亮,露出非常得意的神色,想來,葉承的畫給他帶來不少好處,可是,祁海鵬分明說,葉承并不出名。難道是冠用了其他名人畫家的名義?還是說,因為老頭把畫賣給的是外國人,所以在國內(nèi)才沒有引起反響? 蘇湘:“可是” 老頭似乎知道她想要說什么,說道:“你可別誤會。我知道葉承想要成名,而且是迫切的想要成名,那十年里他瘋了一樣的作畫,沒日沒夜的。他怎么可能允許我用其他人的名義賣他的畫?!?/br> 蘇湘輕吐了口氣,那么便是后者了,老頭把葉承的畫賣給外國人了。 等等,那十年里? 她輕皺了下眉毛,眼睛微微動了下,心念一轉(zhuǎn)。 沈煙被蘇明東強娶,葉承必然不甘心,所以才更加迫切的想要成名,聚積財富,他想要迅速的取得一定的社會地位,這樣他才可以把沈煙再要回去。所以,在那十年后,他回來了,想要帶走沈煙遠走高飛,卻沒想到還是被蘇明東發(fā)覺了。 蘇潤說過,那一天,沈煙被蘇明東帶回家的時候身上有血,那便是蘇明東打傷了葉承,或許殺了他? 想到此,蘇湘心里一顫,抬眸看向祁令揚,祁令揚對著她,輕輕的搖了下頭,用眼神示意她先冷靜下來。 蘇湘輕輕的吸了口氣,說道:“那后來呢?按理說,后來國內(nèi)的大環(huán)境好了,懂藝術(shù)的人也越來越多。葉承如果繼續(xù)這樣下去的話,他一定會成名的,怎么沒有了消息呢?” 老頭又露出那種惋惜的神情,手指摸了摸畫框,他搖頭道:“不知道。我有很長一段時間與他失去了聯(lián)系,有一天,他突然來找我,把這幅畫交給了我,并且要我給他一大筆錢。那時他好像受了很嚴重的傷,整個人憔悴的很。再后來他失蹤了,在那以后,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了” 蘇湘微張了下嘴唇,想要說什么又按捺了下來。 葉承受傷,連沈煙的畫都不要了,他那么愛沈煙,舍得嗎?還是因為蘇明東又耍了什么手段,讓他身無分文只能賣畫? 蘇明東對他下了狠手,他應該是拿了錢遠離了這里??墒撬梢杂檬暝倩貋碚疑驘?,為什么后來他就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呢? 一下子接觸了太多的信息,蘇湘這會兒心里煩亂,腦子里鬧哄哄的,她穩(wěn)了穩(wěn)心緒,問道:“可是,既然葉承的畫可以賣出高價,為何這幅畫,你還保留著,沒有賣出去呢?” 老頭道:“這幅畫,是他自己的珍藏,也是他留在我這里唯一的一幅畫。以葉承的天賦,我相信再等些時日,等他再出山的時候,一定會聲名大噪的,就想著到時候待價而沽。你知道,所有畫家,一旦成名,他們早期的畫是非常值錢的??墒牵僖矝]有出現(xiàn),消失了,一點蹤跡都沒有?!?/br> 老頭聳了下肩膀,聽得出來,他曾經(jīng)找過,只是再也找不到這個人了。 蘇湘與祁令揚對望了一眼,老頭這里的故事聽完了,他們也該走了。祁令揚笑了下道:“既然蘇湘與這幅畫有緣,還請賀老先生出一出私藏,這幅畫,我要了?!?/br> 老頭精明的眼睛一閃,眼角又擠出菊花皺紋,胖乎乎的臉頰rou在燈光下亮閃閃的,他在撕下來的封皮紙上寫下一串數(shù)字,笑呵呵的道:“我進入這行這么多年,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么有緣的事。既然畫中人是蘇小姐的母親,也算是回到原主手里去了?!?/br> 祁令揚看了眼那串數(shù)字,眉梢微挑了下,一個很高的數(shù)字。他點了下頭,眼睛都沒眨一下的就認可了。一幅畫,得到這么多的信息,值得。 他道:“還請老先生再把畫仔細包起,就先謝謝老先生了?!?/br> 老頭高價賣出畫,自然喜不自禁,手一揚吩咐手下仔細包畫,祁令揚想到什么,開口問道:“老先生,這幅畫,還有沒有別的什么人來看過?” 老頭一怔,搖頭道:“這幅畫除了我換場地的時候動過,就一直擱著了?!?/br> 說到此,他呼了口氣,還想著那個人可能會回來,所以有意的留著,以后就算他回來了,也見不到咯。 蘇湘轉(zhuǎn)頭看了眼祁令揚,他的手掌貼在她的肩膀,帶著她先出去,老頭笑呵呵的看著那幅正在被重新打包起來的畫,像是看著一箱子人民幣似的。 蘇湘走到樓梯臺階時,腳步忽然一頓,她轉(zhuǎn)過身道:“對了,老先生,請問你認識宴霖,宴先生嗎?” “嗯?”老頭臉上露出十分茫然的表情,“你說誰?” 不認識啊蘇湘搖了下頭,擠了個笑道:“沒事了。” 車上,蘇湘心事重重,她一直把宴霖代入了父親那個角色,可現(xiàn)在又多出了一個葉承,整個人都混亂了,她需要好好的再想想。 珍珠累了,安靜的窩在她懷里睡著了,也不知道夢到了什么,小嘴微張著在那兒甜笑,小腦袋往她身上拱了拱。蘇湘回過神來,將小丫頭摟了摟換了個舒服的姿勢,一抬頭看到傅贏那雙烏溜溜的眼睛默默的看著她。 蘇湘摸了摸他的腦袋,輕聲問道:“累了?” 傅贏搖搖頭,貼著她的手臂小聲問道:“你在不高興?那個畫很貴嗎?” 是不是買了很貴的畫,所以心疼了? 蘇湘摸了下他漂亮的眼睛,說道:“沒有不高興,mama今天買到一幅價值連城的畫,所以想法多了些?!?/br> “哦”傅贏點了下頭,心想價值連城的畫,應該是什么樣的,比畫展上那些名家的畫還要好嗎? “我可以看看嗎?”他問道。 蘇湘看著小家伙一臉認真虔誠的模樣,他出生的時候,沈煙已經(jīng)不在了,孩子從來沒有見過她,他的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