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一開始努力將話說流暢。 再然后是努力學會忽視別人的惡意。 最后是努力,忘記。 快下車的時候,屏幕顯示無sim卡。 不關(guān)信號的事,手機好像壞了。 偏偏在這種時候。 反復關(guān)機開機,仍然沒能恢復。說好的電話聯(lián)系,看來是聯(lián)系不上了。 溫歡沒有齊家的電話,也沒有加那邊的微信。好在,她記下了地址,至少能自己找過去。 淮市是個熱鬧的地方,這一點,從高鐵站往來的人潮就能看出來。 說不緊張,是假的。抬頭望天,白灰灰,不算明亮,略顯陰沉。像是梵高的筆觸,孤獨,斑駁,連風都是細微而鋒利的疼。 溫歡戴上口罩,順著人群往外,正式奔入這個陌生的城市。 找好的路線,需要先乘坐地鐵,然后再步行。 地鐵人滿為患,連扶桿都沒有多余空間。溫歡擠在離門最近的角落里,雙手抱在胸前,下意識防御的狀態(tài)。 有點慌張,但不至于害怕。她不喜歡人多的地方,烏壓壓的,連空氣都渾濁不堪。 到處有人講話。大城市節(jié)奏快,就算被壓成rou餅,都要擠出一口氣接電話。 無數(shù)嘈雜刺耳的音流中,有一個聲音顯得格外清亮,從斜對面的座位傳過來。 少年的聲線,介于青澀與成熟之間,朝氣蓬勃,應(yīng)該是在抱怨,口吻有些不耐煩,仔細一聽,原來是在罵人。 “你再摸一把試試,老子干不死你。” 溫歡看過去。 人影重疊的縫隙中,車廂日光燈照亮少年戴著口罩的半張臉。 皮膚白皙,濃黑劍眉,單眼皮,干凈利落,氣質(zhì)盡顯富家子弟的驕縱,只除了一點。 他穿女裝。 又萌又軟的那種。 溫歡看愣了眼。 被抓包的大爺嚇一跳,說話都不麻利:“你……你胡說什么……” 剛好車門打開,耍流氓的大爺拔腿就往外躥。 空出一個座位。 沒人敢坐。 少年低吼一聲:“看什么看,沒看過男人穿裙子?!” 整節(jié)車廂里的人自覺低下頭。 溫歡瞄了兩眼,沒忍住,又重新晃回去,多看一眼。 先是看他的裙子。鮮艷欲滴的櫻桃,裙擺是荷葉邊。假發(fā)造型是大波浪。 無一處不精致。 少年佝僂著背,但還是能看出他的身高比平常人高出一截,打扮實在太sao氣,又遮著下半張臉,說是挺拔款的女孩子也能混得過去。 面對周圍人暗悄悄拿手機拍攝的行為,少年并不在意,篤定無法被人拍到整張臉,甚至吹了吹牢靠戴在臉上的口罩,眼都沒眨一下,雙手抱肩,優(yōu)哉游哉地聽音樂。 到龍吟站的時候,少年接了個電話,溫歡不自覺豎起耳朵。 溫柔冷靜的少年音,聽起來沁人心脾,盡管內(nèi)容并不太友好:“齊疏明,我cao你媽哦?!?/br> 溫歡老實收回耳朵。 嗯……有點兇。 齊照一個人坐兩個人的位置,怎么坐怎么不自在,接了齊疏明的電話,更加有臥軌的沖動。 這都什么事? 齊疏明在電話里哈哈大笑:“小孩子怎么說話的,我媽是誰?那是你奶奶,尊老愛幼的道理懂不懂,齊照你文明點行嗎?” 閉眼深呼吸后,齊照壓低聲音,語調(diào)平緩,客氣斯文:“我已經(jīng)按照您的要求穿女裝坐地鐵環(huán)游全城,請問您滿意嗎?” “還行?!?/br> “車什么時候還我?” “高中生開什么法拉利,你媽還不知道你爸給你買車的事吧,我不告狀,但車我要扣下,免得你再和人飆車。” 齊照呵地冷笑一聲。 齊疏明柔聲安撫:“但是小叔怎么可能忍心讓你白白損失一輛車,小叔會折現(xiàn)給你,你再重新買輛車?!?/br> 話音剛落,手機傳來銀行實時轉(zhuǎn)賬的短信。 齊照死亡凝視。 十萬塊,買個jb車? 齊疏明:“買輛自行車,多拉風。” 齊照黑臉:“齊疏明,多行不義必自斃,我等著你遭天譴?!?/br> 回應(yīng)他的只有齊疏明一連串輕蔑的笑聲。 媽的。 四面八方的目光,火辣辣亮晶晶。 齊照掛完電話,稍微平復下煩躁至極的心情后掃了眼人群,剛好略過誰的目光。 怯生生,慌張膽小卻又充滿求知欲。 還沒看清楚臉,那個人迅速轉(zhuǎn)過去,像是受到驚嚇。 不太寬敞的車廂里,女孩子緊緊靠在車門扶手邊,垂著腦袋,背影羸弱,大氣不敢出。 怕什么怕,他又不會吃人。 齊照眼神冷淡,視線移到上方的地鐵路線圖。 還有一站。 溫歡保持著背對少年的姿勢站立不敢動,直到廣播再次播報的時候,她才解脫。 太丟臉了,她不該一直盯著他看,被逮住得多尷尬。 急急忙忙提著箱子下了站,照事先查好的路線,出了站后走幾步,人群漸少,進入地道通道。 通道人少,溫歡的注意力終于從地圖上移開,回過神才發(fā)現(xiàn),冗長的自動扶梯,就只有兩個人。 一前一后。 溫歡看清楚電梯前方的人,驚訝地眨眨眼。 是地鐵上的那個男孩子。 白白瘦瘦,穿著花枝招展的小裙子,昂著腦袋,旁若無人。 一出電梯口,齊照專心往垃圾箱里扔裝備,一刻都不想多穿。能丟的都丟掉,光天化日之下脫完絲襪,拿事先準備好的風衣往身上一裹就算完事了。 走出沒幾步,覺得哪里不對勁。 剛才垃圾桶對著的大片玻璃,好像有一個天藍色的身影。回頭掃視,卻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 溫歡差點嚇死。 還好躲得快。 手機里新鮮出爐的照片,角度完美,正好拍到少年穿裙子的側(cè)面。 算是抓拍,是男孩子摘掉口罩,扔假發(fā)的瞬間,鬼使神差,拍了一張。 拍到他三分之二的正臉。 食指和中指放大屏幕。 少年桀驁不馴的面龐硬朗英氣,眼角下一顆小小的痣顯出幾分柔軟。 難怪只露出上半張臉。 這樣一張臉,實在是漂亮,因為太過漂亮,所以顯得有些孩子氣。 多看兩眼,能讓人心情愉悅的那種英俊。 在刪除與保存的選擇中抉擇,溫歡并未耗費太多時間,只用三秒,就決定留下照片。 畢竟,她第一次遇見一米九的女裝大佬。 齊家別墅在海邊的半山腰,溫歡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六點半。 直線距離七百米的路程,其實還要繞了一大圈,腿都快廢掉。 筋疲力盡,卻還惦記著蔣之香的叮囑。 ——要給人留下好印象。 她身上沒有鏡子,打開手機前置攝像頭,看清楚自己現(xiàn)在的模樣。 厚重烏黑的直發(fā),鼻梁上一副黑框眼鏡,留海遮住整個額頭。 死氣沉沉。 蔣之香引以為傲的基因,被她糟蹋得不像樣。 簡單拾掇后,溫歡撩撥額前夾不住的細碎發(fā),頭發(fā)別到耳朵后面,撫平衣領(lǐng),眼鏡收進書包。比剛才清爽,至少不再將臉藏在頭發(fā)里。 齊家的人到處找她。 溫歡一露面就被人抱住。白蘭玉的香氣,高貴典雅,一如將她擁在懷里的這個女人。 蔣之香的朋友,果然和蔣之香一樣,都是妖精。 竇綠白看不出年紀,保養(yǎng)得特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