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梅婉繼續(xù)道:“這兩年多以來,今雨雖有不足,但本性并非不堪,待我和你爸也是盡心盡力,她是做錯過事,或許你們之間的嫌隙永遠無法解除,但于我而言,我希望將來她若想明白要離開景家時,總能有些人脈和依傍。今天,她只是我?guī)サ摹樞〗恪?,但不管你承不承認,她都是你孩子的母親?!?/br> 最后,梅婉嘆息道:“斯寒,我并非要強迫接受一個你不喜歡的女人,但你不覺得你對洋洋也過于冷淡了些嗎?哎,你這冷情的性子也不知是隨了誰。” 景斯寒抿唇,道:“什么時候結束?我讓人去接他們。” “你親自去!”梅婉肅聲道:“我突然離開,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著呢,有些人慣會捧高踩低,我可不想他們受委屈!” “您親自帶去的,誰會那么沒眼色?!本八购X得她有些杞人憂天了。 梅婉輕哼一聲,說:“那你可真是高看了某些人的腦子了。”看樣子是聽過一些流言蜚語了。 景斯寒無法,只得妥協(xié)應了。 他掛斷電話,抱著早送回去早交差的想法,隨意收拾了一下便出了門,誰成想到了目的地才發(fā)現(xiàn),竟還真讓他媽一語成讖了。 無論是市井小民,還是所謂上流人士,同樣都熱衷于八卦。 景斯寒一進李宅大門,便有相熟的人同他指路幼兒區(qū),一路上不少人看著他欲言又止,他滿懷疑慮趕過去,正巧聽到蕭琴尖利的罵聲。 他視線落在蕭琴對面的女人身上,她緊緊把孩子抱在懷里,只能看見一個側(cè)臉。巴掌大的臉上還帶著未干的淚痕,表情卻堅毅而憤慨,直到景嘉譯突然抬起頭說了一句什么,她渾身一顫,眼里的難過與猶豫像水一般溢出來。明明一滴淚也未落,卻似乎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她的悲傷。 景斯寒薄唇一抿,心里不知道突然涌出一點異樣的情緒,卻被更洶涌的憤怒掩蓋,不說全國,但在俞城,景家哪里能讓外人如此肆意踐踏? “什么時候隨便哪里來的阿貓阿狗也敢肆意欺辱我景家人了?” 駱今雨聽到聲音驚異回頭,便看到穩(wěn)步朝她走過來的景斯寒。 景嘉譯畢竟只是個小孩子,雖然平時在家里覺得爸爸很兇,但此刻卻像只找到了依靠的小奶狗,委屈和疼痛瞬間爆發(fā),包著淚水朝他伸出手,抽噎著喊了一聲:“爸爸……” 景斯寒看到他手上的傷,原本就難看的臉色此時已經(jīng)像鍋底一樣黑了。 “怎么回事?”他一邊問一邊伸手想將景嘉譯抱過來,卻看到駱今雨的身體往后仰了仰,幅度很小,小到旁人甚至看不出來,但景斯寒就在她跟前,立即發(fā)現(xiàn)了她這個意味著“抵觸”的身體動作。 景斯寒眉頭一跳,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從心底升起,他說不出來具體的感受,但直覺駱今雨似乎變的和以前不一樣了。 如若駱今雨知曉他心中所感,必然嗤笑一聲,“看到以前恨不得每時每刻巴著你的女人突然從身到心潛意識地抗拒你,就不高興了?呵,男人?!?/br> 駱今雨心知此刻只有與景斯寒表現(xiàn)的越親密,外人才越不能看輕景嘉譯,她長睫一垂,松手將景嘉譯送過去,乖順地往男人身邊靠了靠,挑重點將事情的經(jīng)過與景斯寒說了一遍。 景斯寒越聽臉色便越沉,等駱今雨說完,他狹長的眼微微一瞇,從上而下睨著站在對面神色尷尬的蕭琴,聲音像裹挾了寒冰,“嘉譯的傷情鑒定報告明天一早會送到錢家,錢夫人好好想想回去怎么同錢總解釋今天的事情吧!” “景少,我、我剛才是口不擇言,小公子受傷我感到非常抱歉,但這只是小孩子之間的打鬧而已,都是意外!何必鬧的那么不愉快呢?醫(yī)生方才也說了是小傷,不嚴重的。對吧,醫(yī)生?”說著蕭琴看向旁邊的中年醫(yī)生。 那男醫(yī)生扶了扶自己的眼鏡,淡淡道:“令公子是沒受傷,不過景家的這位小少爺我雖做了緊急處理,但出于保險起見,還是去醫(yī)院做個詳細檢查,如果萬一骨頭受了傷,也能盡快得到最好的治療?!?/br> 蕭琴一聽,急的不行,他推了推自己的兒子,皺眉道:“看你怎么這么不小心把弟弟弄傷了?快!給弟弟道歉!” 小胖墩兒不懂剛才還護著自己的mama怎么突然就變臉了,心里一時接受不了,鬧嚷起來:“我不!他推了我!我打他那是應該的!” 蕭琴急的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急道:“快點認錯!” “我不我不我就不!”小胖墩兒哪成想速來疼愛自己的母親竟然當眾為了一個小屁孩斥責打罵自己,頓時大哭大鬧起來。 蕭琴看著兒子哭的滿臉通紅也心疼不已,但瞥到面前一臉寒霜的景斯寒,只得又狠心重重在兒子背上打了幾巴掌,可惜適得其反,孩子反而鬧的更兇了。 景斯寒懶得再看她做戲,抬手蓋住有些懨懨地趴在他肩膀上的景嘉譯的后腦勺,對身邊的戴驍驍微一頷首,道了一句“失陪”,便示意駱今雨跟上自己,“走吧。” 駱今雨握了握戴驍驍?shù)氖?,再次向她道了謝,踩著高跟鞋走到景斯寒的身邊,在眾人八卦的目光中離開。 ☆、10.第 10 章 “媽呢?”駱今雨看景斯寒徑直走到大門外,不由問道。 “我爸在戰(zhàn)友家喝多了,她過去接了,讓我來送你們回去。沒和你說?”景斯寒單手接過傭人遞過來的車鑰匙,大步朝車子走去。 “沒,我們開始分開了……”駱今雨說著一頓,從銀皮小手包中取出手機,看到了梅婉的兩個未接來電,“啊,我沒聽到電話?!?/br> 而這會兒功夫,景斯寒已經(jīng)走到了車邊,他回身正欲將孩子抱給駱今雨,卻發(fā)現(xiàn)身后的人沒跟上來。他開口想催,卻聽到路燈下的女人先開了口。 “媽,我手機震動,在包里沒聽到……嗯,到了,不過我們得先去一趟醫(yī)院,洋洋手受傷了……是錢家的……” 駱今雨穿了一條白色半高領中袖蕾絲魚尾裙,銀色高跟鞋,搭配同色系手包,姣好的身材被貼身的裙子勾勒的凹凸有致,頭發(fā)用同色系的蕾絲發(fā)夾盤起,只雙鬢留下兩縷微微卷曲的頭發(fā),將小臉襯的更加秀氣。 女人聲線柔和動聽,說話條理清晰,剛好站在一盞路燈下面,整個人沐浴著淡黃色的燈光,看上去優(yōu)雅美麗,景斯寒微微擰眉,一時竟有些想不起以前見到她時是什么模樣了。 品味奇葩?巴結討好?畏畏縮縮?還是兩面三刀? 他正想著,駱今雨已經(jīng)簡單同梅婉說明完情況,掛斷了電話。 景斯寒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自己竟琢磨了這個女人這么久,不由心里有些微惱,硬梆梆催道:“你快點!磨磨蹭蹭!” 駱今雨聽到他不耐煩的語氣,暗暗翻了個白眼,垂著頭收好手機,應了一聲:“來了?!?/br> 誰知運氣不好,剛走出兩步就不知踩到什么東西,腳下一扭,鞋跟斷了。 “嘶——”駱今雨倒抽了一口氣。 景嘉譯聽到聲響,立刻從景斯寒肩頭直起身子,焦急地喊了一聲:“mama!” 駱今雨活動了一下腳踝,發(fā)現(xiàn)還好,不怎么疼,便揚起臉沖景嘉譯笑了笑:“mama沒事?!?/br> 許是今晚的事情讓景嘉譯沒有安全感,他還是固執(zhí)地伸著手朝駱今雨探身,小身子在半空中擰折著,似是要往她身上撲。 景斯寒“嘖”了一聲,低道了一句“麻煩”,正要提步朝她走,卻見那個剛才還一副優(yōu)雅模樣的女人直起身,有些粗魯?shù)爻费雷吁吡藥啄_,直接生生把另一只鞋的鞋跟也磕斷了。 駱今雨當眾將鞋脫下來,用力扯掉藕斷絲連的鞋跟,隨手一拋徑直丟進了不遠處的垃圾桶里,竟是極標準的投籃手勢。 景斯寒不禁挑了挑眉,看著重新穿上“平底鞋”穩(wěn)穩(wěn)當當朝自己快步走來的女人:優(yōu)雅?不存在的,果然是想多了。 駱今雨接過孩子,直接拉開了后車門將景嘉譯送進去坐好,重新直起身子看了一眼已經(jīng)走到駕駛座車門邊的景斯寒,還是解釋了一句:“你車子沒有兒童座椅,我?guī)е笱笞竺??!?/br> 潛臺詞就是:我可不是故意要把你當司機,你可別小心眼怪我。 景斯寒瞥了后車廂一眼,開門的手一頓,不知想了些什么,最后無所謂道:“隨便?!?/br> 駱今雨看他冷著一張臉彎腰坐進車里,不由撇了撇嘴,心道:又不是我讓你來接我的,再說你連安全座椅都沒給你兒子備一個,給臉色給誰看呢? “mama,我疼……”景嘉譯微微抬著那只受傷的小手,往駱今雨身邊靠了靠,聲音懨懨的,帶著哭腔,聽上去十分委屈。 駱今雨連忙將兒子摟到懷里,抓起他的小手,彎腰吹了吹,一邊安慰道:“mama呼呼啊,我們很快就到醫(yī)院了,很快就不疼了哈……” 景嘉譯從他懷里抬起頭,有些怯怯地開口問道:“mama,洋洋今天是不是不乖了?”完了不等駱今雨回答,又重新靠在她身上,輕輕道:“是不是因為我推了那個哥哥,才會讓mama被那個阿姨兇兇?” 小孩子不太聽的明白那些罵人的話,但是卻會分辨大人語氣中的情緒。 “洋洋不是故意的,是那個哥哥先推了豆豆jiejie……”景嘉譯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甚至有些哽咽,他將臉埋在駱今雨身上,車廂里是他小聲地哭泣聲。 駱今雨鼻尖泛酸,雙眼一下就紅了。 這孩子在被人欺負的時候沒哭,在她趕到的時候還強忍著眼淚安慰她,此刻卻因為覺得是自己沒做好,害得mama被別人罵而自責地哭泣。 明明他還只是個不到三歲的孩子而已啊,怎么會這么懂事的讓人心疼呢? 駱今雨用手捧起景嘉譯的小臉,溫柔地將他的淚水擦去,輕輕地在他臉上親了兩口,柔聲道:“當然不是啊,洋洋不僅沒有不乖,反而非常勇敢,知道保護女生,特別特別特別的棒!” “真、真的嗎?”景嘉譯眨巴眨巴眼,抽噎著問。 “當然?!瘪樈裼暧衷谒~頭上親了一下,看著他的眼睛鄭重道:“洋洋能夠為了保護自己的朋友,去反抗比自己更健壯、更強大的人,真的非常的勇敢!” “那,為什么那個阿姨要兇兇mama呢?”景嘉譯不理解為什么自己沒做錯,卻還是要被人責難。 駱今雨想了想,將他摟進懷里,一邊輕晃,一邊解釋道:“因為啊,這個世界上有好人,也有不那么好的人。有些人自己做錯了事情,擔心被人責怪,就會把過錯全部推到其他人身上,或者用另外的事情去攻擊別人,以此來逃脫自己的責任。所以我們不能這樣,做錯了就承認,然后改正,爭取下次不犯?!?/br> 景嘉譯搖搖頭,“洋洋不明白?!?/br> 駱今雨笑自己竟和一個兩歲多的小孩講這么一大通道理,捏了捏他的小臉,道:“沒關系,洋洋還小呢,等再長大一點就能明白了。洋洋只要記住,自己今天做的很棒就可以啦!” 景嘉譯終于破涕而笑,抱住駱今雨小狗似的蹭了蹭,“那洋洋能有獎勵嗎?” 駱今雨笑著問:“洋洋想要什么獎勵?小汽車?皮球還是玩具小熊?” 景嘉譯搖頭,輕聲道:“洋洋想聽mama唱歌了……” mama已經(jīng)很久沒有在晚上給他唱過歌了,總是不斷地告訴他哪里做的不好,要怎么改。今天自己做好了,就可以聽mama唱歌了吧?景嘉譯躺在mama的肚子上想。 駱今雨笑了:“當然可以呀!” 她溫柔地拍著孩子的背,張嘴輕輕地唱了起來: “if you miss the train im on you will know that i am gone you hear the whistle blow a hundred miles……”【1】 輕柔的女聲在車廂內(nèi)響起,因為鼻腔微堵,帶著一點點悶和啞,卻意外地好聽,讓人聽了內(nèi)心也跟著不由自主地平靜下來。 景斯寒透過后視鏡看著后座擁在一起的母子二人,眸色深深,突然覺得心口有些發(fā)悶。 他不禁想起自己剛剛趕到的時候,景嘉譯那一聲滿含期待的“爸爸”,和緊緊揪著他襯衣的小手。即便他平時對他那么冷淡,相處的時間又少,但孩子卻還是在受了傷和委屈的時候,對他有著天然的信賴。 景斯寒有些茫然,他以為自己之前看到景嘉譯受傷而憤怒,是因為景家,或者說是護短,畢竟那是他血脈關系上的親生兒子,自然容不得外人欺負。 那么現(xiàn)在呢?為什么看到這個此刻像小動物一樣蜷縮著、尋求安撫的孩子,竟也會覺得胸口發(fā)澀呢? ☆、11.第 11 章 抵達醫(yī)院的時候,景嘉譯已經(jīng)在駱今雨懷里睡著了,可能是晚上的刺激對他還有影響,睡夢中不是很安穩(wěn),眼皮下小小的眼珠沒有規(guī)律的動著,連帶著睫毛也微微顫抖。 景斯寒先行下車,繞過車頭,看到駱今雨小心翼翼地將孩子從車里抱出來,輕手輕腳地帶上車門,這才朝他走過來,走路的姿勢卻有些不對勁。他視線微微下移,看到駱今雨微微紅腫的右腳踝。 景斯寒抿了抿唇,也不知自己出于什么心態(tài),朝面前這個盤發(fā)微亂的女人伸出手,道:“我來吧?!?/br> “不用了,我來就好?!瘪樈裼晗破鹧燮た戳怂谎郏Z氣淡淡,她身子又往旁邊偏了偏,跟在李宅時一樣,是一個標準的抗拒性動作。 不識好歹。 景斯寒眉心一皺,很快收回手,神色冷了幾分,不再說什么,率先朝醫(yī)院大門走去。 這是一家私人醫(yī)院,景斯寒在來的路上已經(jīng)打過電話,他們一行三人走到門口,立刻有一個中等年紀的男醫(yī)生迎來上來,“景少吧?張院特地跟我打過招呼了,請這邊跟我來吧?!?/br> 駱今雨掃了一眼周圍的環(huán)境和態(tài)度極好的醫(yī)生,再次感嘆,有錢真好!還是要努力賺錢呀! 因為提前說明過情況,醫(yī)生只粗略又看了一眼,便立刻安排相關檢查,如果不是駱今雨不愿意和孩子分開,他們恨不得連抱孩子這樣的事情搶過去做了。 檢查結果顯示沒有問題,接待他們的男醫(yī)生吩咐手下的學生去取藥,自己則在辦公室好生招待這位由院長親自打電話來叮囑過的景少一家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