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慧撇了撇嘴，沒吭聲。

    不是她沒同情心，而是作為曾經(jīng)的受害者，她還真對李拴柱身上的傷沒什么感覺。

    有時候她自己也知道自己是矛盾的，一方面可憐李拴柱，一方面卻又壓不下那股子厭惡，就是平常對他好那也是有限的，只是不知道這傻子怎么就真的對她實(shí)心實(shí)意的一直把她當(dāng)成可以信任的人了。

    夏飛仙還在氣，穿了衣裳要去找王桂花，還是張長康攔著：“都啥時候了，別折騰了。要想理論，明個兒再去?！?/br>
    又哄著夏飛仙：“我看這孩子八成是餓了，你去給他弄點(diǎn)吃的。我打水給他擦擦，這么埋汰，可把你新洗的被都蹭臟了……”

    夏飛仙這才轉(zhuǎn)身去灶間做飯，忍不住一直低罵王桂花太過份，又怪白玉鳳怎么能就這么把孩子丟下，那兩口子真是想錢想瘋了，就這么不管孩子了。

    夏明慧懶得多聽，想回自己屋里，李拴柱卻可憐兮兮地叫：“姑……”

    “干啥？”夏明慧吼了一聲，還想再呵斥，可對上李拴柱可憐巴巴的眼，又覺得他可憐。

    索性也不說話，轉(zhuǎn)身去炕琴里取了褥子鋪上。

    端水進(jìn)來的張長康看看板著臉一聲不吭的夏明慧，笑了笑，招手哄著李拴柱擦手擦臉洗腳。

    “瞧這一身臟的，都污了我閨女的眼了，唉喲，這衣服都破了……慧兒啊，你前幾天給我買的……”

    夏明慧一下就扭過頭來：“我新買的衣裳你想給他穿??？”

    “不是不是，我就是說把我那舊衣服給他，不過得讓你娘毀毀，我估計他穿還有點(diǎn)長……”

    “大半夜的毀啥？先穿著唄……”夏明慧沒好氣地瞪人，卻去柜子里翻了舊夾襖出來。

    張長康眉眼都帶著笑：“我大兒子給我買的棉服我可舍不得給你穿，小子，可別嫌乎我那舊衣服，可也是好東西呢！”

    翻了下眼皮，夏明慧也沒拆穿張長康的小心眼兒，提新棉服，還不是怕她不愿意讓他把舊衣裳給李拴柱那傻子。

    她小氣記仇，也沒得一件衣服都舍不得。

    把薄棉服往被上一甩，她直接翻身下炕：“我先回去了，明個還得上學(xué)呢！”

    “好好好，你快去睡，明個兒還得早起呢！”

    夏飛仙也忙答應(yīng)，等送夏明慧回了屋才小聲問：“生氣了？”

    張長康一樂：“咱慧兒善著呢！你先讓他吃飯，我再去后院給雞棚子壓點(diǎn)煤?！?/br>
    天氣冷了，已經(jīng)好多人家的雞不下蛋了，只有夏家的雞還在下蛋，不只是白條雞的白蛋，羅斯雞也開始產(chǎn)蛋，下的是紅皮蛋，比白蛋貴上五分。

    也是夏家養(yǎng)得好，雞棚子早就升上爐子了。為了這，還特意從縣里淘來的煤渣子，這爐子不像是炕，燒柴禾就行，到晚上就得用煤壓著保著暖，要是火滅了雞受了凍就不會產(chǎn)蛋了。

    不過全是用煤也太廢了用煤碴子還有雞糞加水拌在一起，燒出來那個味卻不是臭的，而是種說不出的味道，不能說香，但聞著還挺好聞，可能因為雞都是吃的糧食，才這個味吧！

    第二天一大早，天還黑著呢，夏明慧就起床上學(xué)了。她起早，夏飛仙起得更早，早早做了早飯，又把中午帶的飯盒裝滿了：“要是大鍋爐又壞了熱不了飯，就去你娘家吃，可不興又吃涼飯?！?/br>
    夏明慧點(diǎn)頭答應(yīng)，目光卻是越過夏飛仙，看向炕上睡得蹬了被整個成一個“大”字的李拴柱。

    “娘，你一會真去找王桂花??？”

    正往她書包里塞飯盒的夏飛仙手一頓，只笑道：“你好好上學(xué)，別管這事兒?！?/br>
    她倒不想管。

    夏明慧呶了下嘴，還是說了：“娘，李家那些事咱別管不行嗎？”

    第三百零二章 大鬧飯店

    夏飛仙沉默片刻，才點(diǎn)頭：“嗯，娘聽你的，一會把拴柱送回去就不再管李家的事兒了?！?/br>
    她答應(yīng)得太快，夏明慧反倒有些不安了：“娘，我也不是想管著你，只是……”

    “好了，娘還不知道你的意思嗎？”夏飛仙打斷他，笑道：“娘也知道李家的事兒太亂了，咱們娘倆都只想好好過日子，搭理他們家的事兒太費(fèi)心神了……是娘沒有考慮到你……”

    沒有再說下去，夏飛仙輕輕撩開夏明慧額前的碎發(fā)，柔聲道：“娘聽你的，絕不會讓李家的事兒打擾到咱們的好日子?！?/br>
    聞言微笑，夏明慧摟住夏飛仙緊緊抱了下，雖然沒有再說話，可這一刻母女倆卻是心意相通。

    她們的好日子，絕不讓別人來打擾，以后他們只會過得更好。

    和娘說好了，夏明慧以為這就說定了，以后她們不會再和李家的人和事扯在一起，卻沒想到才中午，就看到了王桂花和李拴柱。

    中午時，熱飯的大鍋爐又壞了，沒法子熱飯，夏明慧原本想吃冷飯就算了，結(jié)果溫佑安守在門口硬是扯著她回家吃飯。

    抵拒不了，夏明慧只能跟著回家，半路上就看到氣沖沖的王桂花，拉著李拴柱在街上走得飛快，連人高馬大的李拴柱都被扯得差點(diǎn)跌倒。

    停下腳步看著兩人的背影，夏明慧猶豫半天，還是一跺腳跟了上去：“佑安，你先回家吧，我一會兒自己回去。”

    “你上哪兒？中午就那么點(diǎn)時間，吃完飯就得回學(xué)校了……”溫佑安幾步追上，心思居然很敏感：“那兩人是誰？”

    “不……就是老李家的人?！?/br>
    溫佑安眉毛一掀，一下子就明白過來。

    也不說話，就默不作聲地跟在她身后。

    “不用跟著我的……”說了幾次，看溫佑安不吭聲，夏明慧只能作罷。

    其實(shí)她也很矛盾，都和娘說不管李家的事兒了，為什么還要跟著呢？

    這一跟，就跟到了飯店，夏明慧覺得自己之前就應(yīng)該想到這個事兒了，王桂花帶著李拴柱來縣里，除了找李金庫他們的麻煩，還能干什么？

    等她到門口時，里面都已經(jīng)掐起來了。

    王桂花那嗓子扯得高：“白玉鳳，你的兒子你自己養(yǎng)，我才不管呢！你以為賺兩臭錢就了不起啊？我呸，我倒要看看這么個傻子在這兒作，還有誰敢進(jìn)來吃飯。”

    “不是那意思，嫂子，你別這么大聲嘛！這還有客人呢！”白玉鳳緊張地拉扯著王桂花，卻忘了李拴柱。

    李拴柱這些日子幾乎就沒吃過幾回rou，聞到rou香口水早就流了出來，一雙眼只盯著餐桌上的紅燒rou，哪里還看到得餐桌旁還坐著食客。

    就算是看到食客了，他也不會在意，對李拴柱來說，大多數(shù)人都是一樣的，沒有什么區(qū)別，而且，不管是什么人，都沒有吃的重要。

    兩眼放光，李拴柱流著口水，直接就撲到桌前，連筷子都不用，直接就用手抓著rou往嘴里塞。

    還在說話的客人因為事發(fā)突然，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怔怔地看著李拴柱扒rou吃，片刻之后，其中一個女人才一聲尖叫跳起身來，就好像看到蟑螂或是耗子似的。

    李拴柱茫然地抬起頭，但只看了一眼，就又埋頭大吃，吃得rou水橫飛，桌子上湯汁淋漓。

    “這是從哪兒冒出來的??？”連男人也跳起身來，把筷子一丟，大聲喊：“老板！老板，你過來！這到底是什么東西？”

    李金庫忙過來賠禮道歉，看著李拴柱仍是吃得歡，又氣又恨抬腳就踹。

    李拴柱人是倒在地上了，可是手里捧著的盤子卻沒丟開，就好像那一盤子紅燒rou就是他的命似的。

    在氣頭上的李金庫更氣了，抬腳狠踢：“傻子，我讓你吃、讓你吃……”

    男人也罵：“你們飯店是怎么回事？就這樣，誰還敢來？”

    倒是那個先尖叫的女人有點(diǎn)于心不忍，扯著男人：“算了算了，咱們走吧！就當(dāng)咱們倒霉……你也別打了……”

    別過臉去，都不忍看下去了，扯著男人就走。

    李金庫有點(diǎn)急：“唉，同志，還沒給錢呢！”

    男人頭一扭，呸的一聲：“我吃都沒吃幾口，你還敢朝我要錢？多大臉……”要不是被女人推著，說不定還要回來和李金庫撕巴兩下。

    不敢再糾纏，李金庫只能把氣撒在李拴柱身上，他下手狠，哪怕是自己兒子都沒有手下留情的意思，不過幾腳，李拴柱露在外頭的胳膊就見血了，只是這個傻小子愣是沒放下盤子，一邊嗚嗚一邊把rou往嘴里塞。

    李金庫看他這個傻樣，更來氣。

    飯店里吃飯的客人這會兒也都不吃飯了，光顧著看李金庫打人了，有那心腸軟的就勸：“別打了別打了，不就是個傻孩子嗎？趕出去就得了唄……”

    有聽到前頭話的，立刻接話：“啥趕出去呀，那是老板自己兒子……不是，我說老板你也夠狠的，自己兒子，就是傻也不能真打死啊？不就是吃了幾塊rou嗎？”

    又有人捂眼睛：“真是看不下去了，這么惡心，還怎么吃飯呀？”

    “可不是咋的……”還有混水摸魚的，鬧哄哄的吼兩聲，搶著往外跑，還美名其曰：“不是咱要白吃白喝，他鬧成這樣讓人怎么吃得下去呀？太惡心了，都沒胃口了……”

    白玉鳳氣得要追，可攔得了一個攔不了一群人：“你們這群王八蛋！盤子都空了，也好意思說沒胃口……”

    又氣得和王桂花撕巴：“臭娘們，都是你來鬧事，要不是你帶傻子來，這些人能都跑了？不行，這錢你得賠我！”

    “賠你個屁！”王桂花也不是省油的燈，幾下推開拉她的白玉鳳，尖聲嚷：“你們兩口子缺德帶冒煙的，才生出這么個傻子，這他媽地是你們的報應(yīng)！”

    報應(yīng)什么的，白玉鳳這輩子最怕聽的就這句，一聽王桂花說這個，直接就和她扭打在一起。

    這下，還沒走的客人也都跑了，有良心的還把錢扔在桌上，沒良心的沒趁機(jī)連碗都拿走就算是好了，怎么可能會留錢。

    只是這個時候，李家兩口子也沒人管這么多了。

    第三百零三章 沒有想到的后續(xù)

    正端著盤菜從后廚出來的李玉華呆呆地看著店里哄亂的場面，眨巴著眼，臉上的表情怪怪的，倒像是做了惡夢還沒有醒過來似的。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放下盤子，解了圍裙往外走。

    這一走，正好在門口和夏明慧撞上。

    瞪大了眼，看著夏明慧，李玉華忽然低聲道：“真羨慕你……能夠離開……”

    被李玉華說得一怔，夏明慧過了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只是她沒來得及多說什么，李玉華已經(jīng)從她身邊穿過去。

    下意識地扭頭去看少女的背影。剛上初一的女孩身材抽條，已經(jīng)是個小少女了，帶著少女獨(dú)有的窈窕，還有種青澀感。

    莫名的，夏明慧忽然就想起前世里的李玉華。

    她不知道李玉華離開李家時心里想的是什么，那時候知道傻子死，小魔女失蹤了，她只覺得痛快，從來沒有去多想別的。

    可是現(xiàn)在看著李玉華的背影，不知怎么的，就覺出了一種說不出的凄涼。

    但那種感覺，只是一瞬，她晃晃腦袋，甩開那種莫名的情緒，一腳邁進(jìn)門去，直接就喊：“報警啦！再打都讓警察抓進(jìn)去了……”

    要說李家人最怕的是什么？警察！一聽到警察，不管是正撕扯的一對妯娌，還是李金庫都住了手。

    等看清喊話的是夏明慧，白玉鳳就罵：“死丫頭，又關(guān)你屁事！還報警！你是吃飽了撐的？”

    李拴柱卻是一古碌爬起身，撲過來抱住夏明慧的大腿，委委屈屈地喊：“姑……”

    夏明慧抬腳甩他：“起來起來，把我絆摔了看我不打你？”嘴上罵，卻還是掏了手帕擦他鼻子上的血：“紅燒rou就那么好吃？都打成這樣了都不撒手？怎么沒打死你??？”

    李拴柱扁著嘴，卻乖乖地由著夏明慧擦他鼻子上的血。

    “那個啥……”李金庫捋了捋頭發(fā)，喘了口粗氣：“明慧啊，你現(xiàn)在是姓夏的，我們姓李的事不用你管，你也別拿警察嚇唬人，我也不害怕?！?/br>
    夏明慧一下就笑了：“二哥、不，李老板，你說得對！我不管你們姓李的事兒，只不過你們在這又打又鬧的，這可是妨礙社會治安，警察可就得管了。還有，你在飯店里打架，是不想開飯店了怎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