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生意難做

    這個年代，個人和集體的榮譽感都很強，姜婉如雖然只是童鞋廠的車間工人，但也是年年評先進(jìn)的人，思想很是進(jìn)步，誤工這種事在她眼里那就是個大事，尤其是現(xiàn)在溫文清大聲質(zhì)問，姜婉如更是難堪不已。

    一旁的溫淑芳見媽垂下頭不吭聲，忙插話道：“好了，爸，我媽哪兒是那樣的人??！就算幫二妹也絕不會耽誤了工作的?！?/br>
    又去拉姜婉如：“媽，我聽淑貞說這外賣的生意好著呢，快和我說說，到底好成啥樣？”

    有溫淑芳打岔，姜婉如也緩了下來，從口袋里掏了錢，就在炕沿數(shù)錢，一堆錢分幾卷，現(xiàn)在這會兒重新一一捋好，數(shù)完了足有四十塊。

    溫淑芳直驚訝：“這就是四十塊了？”

    坐在炕桌后的溫文清仍然拉著臉，可是脖子卻不禁抻長，等聽說這就是晚飯的，之前中午還賣了三十來塊，眉毛不禁揚了下。

    姜婉如也是感慨：“可不是咋的，我也沒想到居然還真有人定飯。你說吧，慧兒這丫頭腦子還真是靈，居然能想出這法子來，我尋思著，要這么做下去，還真的能賺不少錢……”

    她話音才落，在炕上的溫文清已經(jīng)沉聲道：“賺錢也不興做！姜婉如，你得擺正自己的位置，雖說你不是黨員，但你是黨員的妻子，像這種事，你絕不能做……”

    抿了抿嘴角，姜婉如垂下眼簾，表情有些不以為意，卻沒有立刻出聲反駁溫文清的話。

    倒是溫淑芳笑道：“爸，您也別那么生氣，我媽和明慧做的這個事兒那不是啥壞事?，F(xiàn)在不是說改革開放了嗎？都說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縣里不也是在鼓勵大家都開始勤勞致富嗎？我之前還聽說現(xiàn)在工商局的干部都在勸人開店鋪做生意呢！我媽和明慧，這也不是在響應(yīng)黨的號召嗎？”

    被大女兒一頂，溫文清眉頭就皺得更緊了：“你懂什么？你吃的米還沒我吃的鹽多呢！說是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可你知道過兩年政策還是不是這樣啊？俗話都說‘槍打出頭鳥’，你們不要太得意了！我看，老陳家的那就不是好得澀?！?/br>
    陳國棟開了飯店，最近幾個月看來是賺了些錢，連帶他老娘陳大娘最近在街坊鄰居面前可是得意非常。

    夸兒子那是慣常的，還愛顯擺，總是說飯店多少客人，這一天賺了多少，連縣里領(lǐng)導(dǎo)都去店里吃飯，還夸陳國棟那是改革帶頭人，說將來還要上報紙呢！

    連帶的，自然會扯到溫淑芳身上，大概意思就是說她沒眼光，現(xiàn)在有得她后悔了。

    因為有這個事兒，溫文清一說到陳國棟，溫淑芳也不好多說什么了，但卻還是支持媽的。

    “爸，畢竟明慧買了不少東西，現(xiàn)在這么不管她肯定賠的，您先讓媽幫幫她吧，要不，明慧她……”

    溫淑芳沒說下去，一旁的溫淑貞卻小聲道：“肯定得鬧啊……”

    被大姐一瞪，溫淑貞忙縮回去，可是卻仍小聲道：“我沒說錯啊……”

    的確沒說錯，可就因為沒錯，溫文清的眼色才會更難看。

    要說在溫家，夏明慧就是個異類，也是溫文清心頭的痛。

    在別的孩子面前，溫文清那是絕對威嚴(yán)的大家長，不管是哪個孩子，要是敢支毛，那一準(zhǔn)被削，可夏明慧不同，在他這個父親面前不沒有溫馴過的時候，偏偏對夏明慧，溫文清骨子里還是有些愧疚的，別說從沒運手打過，就是罵也很少有。

    他常覺得自己這樣寬容，那個孩子應(yīng)該懂事，可孩子是不能慣的，越慣著就越賽臉，看看，現(xiàn)在居然還敢做出這種事兒來。

    板著臉，溫文清垂下眼簾，突然一聲低喝：“還吃不吃飯了？”

    趴在炕上玩的溫佑國都嚇得身子一抖，姜婉如忙接話：“馬上就吃，淑貞，還不去端菜?！?/br>
    心里卻是松了口氣，知道這個事兒暫時就先過去了。

    果然，吃完飯溫文清也沒再提這個事兒。

    第二天，姜婉如起了個大早蒸饅頭，熬小米粥，煮雞蛋，切咸菜，半刻都不得閑。

    原本她沒想驚動誰，卻不想溫淑芳也一早就跟著爬起身，也不多話，直接就上手幫忙。

    知道讓大女兒回去睡她必是不肯的，姜婉如只能小聲道：“等把慧兒投的錢賺回來，就不干了。你爸說的也對，誰知道以后是個啥政策。”

    溫淑芳笑了笑，也小聲道：“媽，你也別怕，照我說，明慧這個法兒倒也是個來錢的道兒，只不過怕很快就有人跟著學(xué)了，那時搶生意的多了，明慧也未必就惦記著開這個了?！?/br>
    姜婉如一尋摸，好像是那個理，也就不再多話。

    兩母女一陣忙乎，這頭饅頭快出鍋了，溫淑貞也起了。

    小姑娘是個愛漂亮的，平常光洗個臉就得磨個十幾分鐘，還愛照鏡子把頭梳了一遍又一遍，這會兒卻兩分鐘搞定戰(zhàn)斗，頭發(fā)就照夏明慧的梳了個簡單馬尾，直接就來幫忙：“媽，我去送餐，這哪個是二樓的？好像有三份粥呢！”

    和大女兒對視一笑，姜婉如利落地盛粥裝雞蛋、饅頭，又叮囑了兩句才小女兒出門。

    早上的飯還好做些，中午就要麻煩些了。

    姜婉如匆匆吃了口飯，記了小女兒問來的定單，比往常早了半個小時出門，今個兒她騎了大女兒讓出來的自行車，直接到了副食店，先買了菜，直接帶著菜上班。

    趕巧，把菜放進(jìn)柜子里時被同事看到：“咦，婉如，也一大早買菜了啊？”

    “啊……是啊，這不省了中午買嘛！”姜婉如臉上發(fā)燙。

    她從前從沒做過這樣的事兒，覺得上班之前買菜再帶到廠里，那是誤工，有那時間，當(dāng)然得早點到廠里，就是抹抹車間的灰也是好的嘛。還要把菜放在廠里的儲物柜里，不是占公家的便宜嗎？

    但現(xiàn)在時間實在是太緊，她真的是沒空閑想那么多了。

    中午下班鈴一響，她就急著走：“啊，孩子們都回家吃飯，這時間可不就趕了？”

    笑著回了同事一句，姜婉如邁上車就走，連多說一句話的時間都沒有，倒讓同事也奇怪：“平常婉如不是這樣的??！”

    第二百四十九章 錢來得太快讓人心發(fā)慌

    不只是中午急，晚上也一樣急，好在晚上送飯晚個半小時也沒太大的關(guān)系。

    而且孩子們也幫得手，不只是溫淑貞熱心，夏明慧也總是趕過來幫手送餐，就連大女兒也是一下班就急著趕回家來幫手，還讓姜婉如念了幾句“可別冷落了慶華，讓他回來吃飯”之類的話。

    連著幾天，姜婉如倒有點適應(yīng)過來，只是有一樣難辦。這定餐的人未必全是上一餐就定了下一餐吃什么的，有時候中午她趕回家了，才有人臨時定餐，或是看到去送餐的才突然動念買點吃的。

    碰著這樣事兒的，就麻煩了。菜要臨時去買，飯還要再多做，有時候要得太急，真的是有點手忙腳亂的感覺。

    因為太忙，姜婉如都沒留意到大兒子隔了兩三天回家，頭上一直戴著個帽子的事，只是順口叮囑好好學(xué)習(xí)別惹事就過去了。

    忙是真忙，可是收益也是真多，這些日子，最好的一天，三餐都算上居然足有一百零三塊那么多。

    數(shù)錢的時候，姜婉如都覺得手指發(fā)抖。

    這才幾天啊，就好幾百塊錢了，她天天記帳時都覺得不可思議。

    雖說這每天買菜還得花錢出去，但這流水錢就夠讓人心跳加快了。

    這是什么年頭，上了半輩子班，也不過開個五十來塊錢，可這錢，不過幾天就賺回來了。

    真真是，錢來得太快，快得讓人心里都發(fā)慌啊。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看姜婉如每天數(shù)錢看得改變了心意，溫文清沒再說別的，可那眼神卻像是在說：看你們得意到幾時。

    還真是，就連姜婉如自己都覺得心里頭發(fā)毛。

    一方便因為真的賺了錢，心里頭開心；另一方面卻是怕這種事不能長久。

    只要想到政策要是突然又變了，她們娘幾個是不是就是犯錯誤了，她心里就有說不出的感覺，心思也有些恍惚。

    政策還沒有變，可姜婉如下班后還做了副業(yè)的事兒卻是很快就被同事暴光了。

    不管到什么時候，都有愛告狀，想讓人穿小鞋的人，姜婉如雖說在工廠里還是盡職盡責(zé)，但到底精神不濟(jì)，不像從前一樣那么什么事都搶著干，也不像從前那樣誰的忙都幫。

    一個車間的，也有住在胡同這一片的，也看到過溫家孩子去婦幼送餐，自然到廠子里就要八卦了。

    等到姜婉如被車間主任帶到副廠長辦公室時，才知道已經(jīng)被人告了一狀。

    姜婉如是個性子和善的人，這輩子都鮮少和人紅臉，這會兒卻是滿臉通紅，囁嚅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上班時沒有做私事的，真的沒有?！?/br>
    “我說老姜，你這話就沒意思了。是，你沒在上班時做私事，可是你下班送什么外賣，這也對廠子影響不好嘛！到時候人家說起來，還不是說童鞋廠的誰誰誰，在做生意呢！還有啊，你下班做那些事，肯定會休息不好，怎么可能不影響正常工作呢？”

    敲了敲桌面，副廠長開了官腔：“你好好想想，到底是工作重要，還是私下做那些事重要?！?/br>
    等出了辦公室，車間主任拉著姜婉如道：“小姜啊，不是胖姐說你，你可是先進(jìn)，再說了，你家老溫可是服務(wù)樓的主任，你這樣可是給他臉上抹黑……還有啊，你得罪誰了，自己想想?！?/br>
    點到即止，可是也表明是有人背后告姜婉如的黑狀了。

    姜婉如又是憋屈又是無奈，等回車間趕上人說兩句怪話，難得地翻了臉，和人爭執(zhí)了幾句。

    被工友拉出車間時，她仍是覺得惱，胸脯起伏著怎么都平復(fù)不了心情。

    “姜姐，你也別生氣了，小張那就是愛說酸話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崩袢纾匠：徒袢珀P(guān)系不錯的李梅勸了又勸，又看似無意地笑問：“要說你們咋還想起給人醫(yī)院里送飯呢？我說啊，這做吃的生意最麻煩了……那啥，是不是挺賺的啊？一天能賣多少錢？”

    姜婉如仍是在想著剛才的事，一時不察，直接抱怨道：“哪兒是我想的，是我閨女鬧出來的，我也就是幫個忙……”

    李梅身體往前傾了下，急著追問：“一天四十能賣出不？要不，三十？”

    她這么一追問，姜婉如倒警覺了，偏頭看看李梅，心里有點怪怪的感覺：“也沒那么多……李梅，我記得你家和我家離得挺近的?。　?/br>
    “是挺近的……”李梅先是應(yīng)了聲，立刻挺直身體，搖手道：“姐，你可別誤會啊，我可沒和人說你送外賣的事兒?！?/br>
    姜婉如笑笑：“我又沒說你說的，你急什么啊?！?/br>
    雖然語氣淡淡的，可是姜婉如卻已經(jīng)認(rèn)定了這事兒是李梅說出去的。

    真是沒想到，背后黑她的居然是和她關(guān)系還算不錯的李梅。到底為個啥？她得罪她了？

    抿著嘴唇，姜婉如只覺得鼻酸，卻沒直接質(zhì)問李梅。

    等回了家，坐在灶臺前，姜婉如忍不住抹眼淚。等孩子們回來卻是早早抹干了眼淚。

    可她再掩飾，夏明慧還是看出來了。

    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就問：“娘，你是怎么了？是不是我——爹又說啥了？”

    姜婉如忙搖頭：“你爹最近沒說啥，就是吧……”遲疑了下，姜婉如還是說了：“慧兒呀，咱要不別干了！娘廠子里有人把娘告了，領(lǐng)導(dǎo)也找我談話了，只怕我不能幫你這忙了?！?/br>
    “哦……”夏明慧早就想到這事兒了，倒不心慌，只是正色望著姜婉如，沉聲道：“娘，你有沒有算過，這小半個月，咱家賺了多少錢？”

    這帳姜婉如天天算，自然知道：“毛的也少說有兩百八十五塊錢了?；蹆?，娘覺著吧，你這投入的錢也賺回來了……”

    沒等姜婉如說完，夏明慧就問：“娘，你一個月賺多少錢？”

    “三、三十八，這孩子，問這個干啥？”

    夏明慧就樂了：“娘，那你有沒有想過，咱一個月賺的錢，那就能抵你一年的工資??！”

    被這么問，姜婉如都不知道該如何說了，半晌才嘀咕：“都讓人心里發(fā)毛?！?/br>
    可不是讓人心里發(fā)毛。

    法子是夏明慧想的，但夏明慧也沒想到能比她想的賺得更多。

    “娘，我老實說吧！這門生意不是我要做，一開始就是開給你的?！?/br>
    “啥？”姜婉如有些驚訝，又有些明白：“這孩子，你咋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