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和那小媳婦一樣只想著看熱鬧的，也有往前湊，打聽到底是咋回事的，還有去扶羅秀英的，那就是和羅秀英關(guān)系好點(diǎn)的了。

    七嘴八舌的，恨不得把事兒打聽得清清楚楚，等到白玉鳳也趕過來時，這槍口就都對準(zhǔn)了張長康。

    “可是不得了，當(dāng)咱們勝利二隊是什么地方??？不知從哪兒來的野男人，還跑到這兒來打人啦！”

    要說勝利二隊平常真不是多團(tuán)結(jié)，今個張家李家打起來了，明個李家又和王家掐上一通，就因為孩子的事三天兩頭都能在街上罵一通，可是這會兒突然出來個外人，居然一下子就團(tuán)結(jié)起來了。

    白玉鳳一嚷，就有好幾個都指向張長康的：“可不是！你是哪兒來的？還有沒有規(guī)矩了？跑我們勝利二隊來，那是當(dāng)我們隊上沒人了是吧？老爺們呢？你們都死了？”

    女人這么嚷嚷，老爺們也呆不住了，還真有幾個年輕的站出來，袖子一擼挺身而出：“爺們，你咋還打女人呢？”

    說的好像平常沒在家里打女人似的。

    更有一個人從人群里擠出來，惡狠狠地?fù)湎驈堥L康：“王八蛋，敢欺負(fù)我家婆娘……”

    張長康是沒想惹事，可是卻不怕事，眼看男人撲過來，伸手招架，嘴上卻橫聲道：“咋的，就興你家老娘們欺負(fù)人？！”

    怕張長康吃虧，夏明慧合身撲上去，用力推攘著羅秀英的男人王國力：“誰打人了？誰打人了？你們眼睛都瞎的是吧？明明是羅秀英想打人沒打著自己摔在那兒的……”

    可這種時候，誰會聽她說什么，要不是張長康護(hù)著她，她都得挨上兩三下。

    正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就聽一聲厲喝：“干啥呢？”

    夏明慧聽出是娘的聲音，可是卻掙不開聲，只是扯著嗓子喊了聲“娘”。

    張長康卻喊：“別過來！你別過來了……”

    夏飛仙沒回應(yīng)，夏明慧扭頭想看娘是不是往這邊闖了，還沒看著人，就聽得“啪”的一聲，卻覺有一滴水濺了過來，她下意識地閉了下眼。

    張國力罵：“誰他媽的這么缺德，酒都爛砸……”

    喘了口氣，夏明慧抬頭看到王國力臉上被碎玻璃碴子濺出了道血道子。

    還沒等張國力擦臉上的血，夏飛仙就沖過來了，手里剩的那瓶酒一舉，只剩直接砸在王國力頭上：“你們干啥？想咋的？”

    夏明慧撲上前，直接嚷：“娘，羅秀英想打我，要不是張大爺護(hù)著我，我今天都得被她打死在這兒啦！”

    又轉(zhuǎn)頭問大家伙：“大叔大娘哥姐們，你們看看我這小體格，看羅秀英那體格，就她那樣的咋好意思打我一個小孩啊？”

    羅秀英氣個半死，跳著腳罵：“死丫頭，你吃著虧了嗎你？吃虧的是我好不好？”

    “你要不動手你能摔著？”夏明慧也卯足了勁兒撒潑，就差也跳腳和羅秀英比誰跳得高了。

    羅秀英氣得不輕，頭也暈了：“你們娘倆找野漢子，騙人家的錢不夠，還讓野漢子撒潑打人還有理了！”

    夏明慧臉都青了，她最怕夏飛仙聽到這些話，尤其是羅秀英剛才說的那些難聽話，要是讓夏飛仙聽到得多傷心啊。

    “羅秀英，你還說，我他媽的剛才就說了你再敢放屁就撕了你的嘴……”氣得直往前竄，夏明慧生死不怕，哪管羅秀英男人還在那站著呢。

    面色陰沉如水，夏飛仙卻是一伸手扯住了夏明慧：“干啥你？”

    第二百三十一章 我就養(yǎng)男人怎么了

    “娘……”

    聽出夏飛仙的聲音里透出怒意，夏明慧就喊了聲，故意叫得委屈。

    真不是她找事，而是那臭婆娘欺人太甚。

    還以為會被夏飛仙訓(xùn)，卻沒想到夏飛仙低哼道：“有娘在這兒呢，還用你出頭？”

    沒等夏明慧緩過神來，夏飛仙就沖著羅秀英冷笑道：“羅秀英，你野漢子來野漢子去說得挺痛快是吧？咋的？這么掛在嘴邊上，是心里癢癢想外頭的男人了？”

    一句話，羅秀英臊得滿臉通紅，氣急敗壞地喊：“你當(dāng)誰都和你似的啊……”

    “我怎么了？”夏飛仙眉毛一揚(yáng)，冷笑道：“我夏飛仙是個寡婦，守了十幾年，就是再找男人那也是天經(jīng)地義，理所當(dāng)然的事！咋的，現(xiàn)在都新社會了，我找個男人還成犯法了？要是犯法，那你們就去派出所、去法院告??！”

    白玉鳳嘴一撇：“還好意思說，你這是搞破……”

    她話還沒說完，夏飛仙已經(jīng)一把拎起之前摔在地上的菜籃子砸了過去。

    猝不及防下，白玉鳳被砸個正著，倒沒傷著，可是也鬧個滿臉臊。

    “我呸，白玉鳳，我念著舊情對你們顧念幾分，你們還登鼻子上臉了是吧？啥叫搞破鞋？你當(dāng)現(xiàn)在還是大革命那會兒，隨便說兩句話就能給人潑臟水了是吧？現(xiàn)在滿世界都在搞清算，咋的，想讓我去告發(fā)你下領(lǐng)點(diǎn)獎金？”

    “告我啥？你想咋的？”白玉鳳喊得大聲，卻是有點(diǎn)色厲內(nèi)茬的意思。

    “你說告啥？這都改革開放了，還成天想著像大革命時一樣害人，是不是還想著再來一次大革命，再像那時候一樣糟賤人?。?？”

    “你——胡說……”白玉鳳尖聲嚷，人卻往后退了兩步。

    夏飛仙啐了聲，也沒再揪著白玉鳳不放，只是轉(zhuǎn)目看著四周，沉聲道：“我知道你們這些日子都在說啥呢！今個兒我還真就當(dāng)著大家伙的面把話說清楚了。是，這是我新找的男人！咋的了？婚姻自主，那是政府給我們女人的權(quán)力，我就是養(yǎng)了男人，那也是我的自由，關(guān)別人有個屁事？那些嚼舌根子的，都給我聽清了，我夏飛仙，還就是養(yǎng)男人了！正大光明地養(yǎng)男人，你們要是不服氣，有那本事也去找新男人啊，沒那本事就少咧咧，讓我聽到，挨著個上門剪了你們的舌頭……”

    挺身而立，夏飛仙的頭仰得高高的，說話的樣子既潑辣又驕橫，可就是這股了辣，這股子橫，讓夏明慧直想拍手叫好。

    果然是她娘，就得給這些不要臉的長舌婦點(diǎn)教訓(xùn)。

    她覺得這個時候的夏飛仙真的美得不像話，就像怒放的玫瑰，美得那樣肆意，這樣的娘，怎么會讓人不愛。

    眼角一歪，看到定定看著夏飛仙的張長康，夏明慧不禁抿嘴偷笑。

    那頭，夏飛仙一番話說得眾人面面相覷，一時無語，卻還沒完事。

    伸手指了羅秀英，夏飛仙啐道：“姓羅的，你給我聽好了，我要是再看到你找我閨女麻煩，甭管你男人在不在，就是拼了這條命，我也和你沒完！哼，我是什么人啊？可不像你，那么愛惜自己那條命……”

    一句話，讓羅秀英青了臉，也不知道她想起了什么，眼珠子溜溜轉(zhuǎn)，竟是頗有懼色。

    也不理會羅秀英是什么反應(yīng)，夏飛仙一拉夏明慧的手，直接轉(zhuǎn)身回家：“回家了，娘特意買的……”

    說到一半，她露出一絲不好意思的表情。

    夏明慧倒是機(jī)靈，立刻甩手奔過去，先撿了菜籃子：“娘，rou還好好的，沒丟……”又把撒在白玉鳳腳邊的幾樣菜撿了回來，雖說有點(diǎn)爛了，但吃還是能吃的。

    那頭張長康也從夏飛仙手里接了剩下的那瓶酒：“沒事沒事，一瓶就夠喝?！?/br>
    看著兩人一搭一唱的，夏飛仙倒是忍不住笑了，只是笑了一半就又收斂了笑，轉(zhuǎn)身進(jìn)了院。

    夏明慧和張長康目光一對，雖然沒有說話，卻有了默契。

    進(jìn)了屋也不說別的，只張羅著切rou摘菜做飯。

    夏飛仙卻是一直保持著沉默，坐在門口的小凳子上，也不知是在聽外頭的動靜還是在想什么。

    因為她的沉默，夏明慧越發(fā)覺得不安，偷眼看了眼張長康，她笑著撲進(jìn)夏飛仙懷里，做個小孩狀：“娘，多虧你回來，要不然我可讓人欺負(fù)死了，還是有娘好……”

    夏飛仙笑了笑，望著夏明慧的眼神溫柔至極，笑容卻是苦澀的：“是娘不好，讓你受委屈了……”

    低聲一嘆，她摸著夏明慧的頭發(fā)，卻是轉(zhuǎn)頭去看張長康：“張大哥，你走吧！我也不留你吃飯了。以后……你別再來了！”

    “娘……”夏明慧想說話，卻被夏飛仙死死扯住胳膊。

    夏飛仙用力太大，她都覺得有些疼了，可就是因為這分疼，夏明慧只能閉上嘴。

    “這些天一直麻煩張大哥，我本來想好好謝謝您的，可是……您瞧瞧，真是太對不住了。”

    夏飛仙說話越客氣，張長康的眉頭就越是皺得緊：“啥叫不留我吃飯？這酒好買了？我還饞著呢！”

    把凳子拉近了，張長康把手里摘到一半的菜往地上一擱：“大妹子，你可不能這樣，啥叫我以后別再來了！這剛才你還當(dāng)著那么多人的面說我是你新找的男人呢！咋的，這才一回屋就不認(rèn)帳了？可不帶那樣的……”

    他這么一無賴，夏飛仙倒無奈了：“張大哥，那不是話趕話嘛，我也是……唉，就是氣氣他們，你別當(dāng)真！要是讓您生氣了，我給您賠不是?！?/br>
    “誰說我生氣了？”張長康眉毛一掀：“你說我是男人，我高興還來不及呢！飛仙啊，你別惱啊，我這說的可都是真心話。我張長康打了半輩子光棍了，這都五十出頭了，要擱古代，那就是奔著花甲去了，別說爺爺，都能給人當(dāng)太爺爺了……”

    搖著頭，張長康沉聲道：“要說從前，我真想著就這么過一輩子也就算了，可是認(rèn)識了慧兒，又認(rèn)識了你，我是真心覺得慧兒聰明，你又賢慧又好看，覺得你們娘倆就和我自己個的親人一樣，真心實(shí)意想和你們娘倆過一輩子——飛仙，咱們?nèi)齻€都是苦慣的，孤慣了的，就不能咱們?nèi)齻€一起過嗎？”

    第二百三十二章 就當(dāng)咱是壞人湊一窩了唄

    張長康的態(tài)度太誠懇，言語太質(zhì)樸，夏飛仙想惱想罵他胡說八道，都惱不得罵不出口。

    要說這話可是說到她心坎里了。

    他們?nèi)齻€可不就是苦慣了的人？張大哥的日子到底怎么樣她不是太清楚，可是她這輩子卻是受了太多的苦，有太多的委屈。還有自己的閨女，那更是打從出生就苦，到現(xiàn)在才過點(diǎn)好日子……

    咬了咬唇，夏飛仙還是回頭看著夏明慧道：“慧兒，我先出去。”

    夏明慧張了張嘴，想勸卻又把話咽了下去，只乖乖地轉(zhuǎn)身出了門。

    可是出門是出門了，她卻沒走遠(yuǎn)，就在門后邊蹲著偷聽里頭的動靜。

    也不知道夏飛仙知不知道她在偷聽，反正說話聲兒是挺小的：“張大哥啊，我領(lǐng)你這份情，說真的，你說的這些話我都聽進(jìn)去了，可是就因為聽進(jìn)去了，我才不能答應(yīng)你?！?/br>
    聲音稍頓，夏飛仙抹了抹眼角才接著道：“我閨女打小受過太多委屈，我不能讓她再因為我受更多的委屈。還有張大哥你，剛才羅秀英是不是說過……”

    搖了搖頭，夏飛仙的眼底泛著淚光：“我的出身不好，從前那些事兒我不想說，但這輩子我就洗不去那臟，是個人都能拿那話指摘我，我倒不怕自己被罵，可是我怕我閨女受我的連累，也怕張大哥你被我拖累了名聲……反正吧，以后張大哥你還是別來了！咱們各過各的日子，兩下安好吧！”

    夏飛仙說話的時候，張長康聽得很認(rèn)真，雖然一聲沒吭，可是目光卻一直落在夏飛仙的臉上，毫不掩飾眼底的憐惜之意。

    這會兒夏飛仙一說完，他更是立刻就接話道：“那哪中？這世上就沒有兩下安好的說兒！我說飛仙啊，實(shí)話說，大哥心里頭有你，這要是不能在一處，那以后肯定是抓肝撓肺的，就再也不能過好日子……”

    都四十大多了，夏飛仙不是沒經(jīng)過男女事兒的雛，在那種地方學(xué)的東西更是花樣百出，可那都是女人哄男人的，何嘗聽過男人說這樣的情話？就是死去的男人，那也是沒對她說過半句好聽話啊！

    這一瞬間，她心底真的是涌上一股熱浪，只覺得干涸了十幾年的心竟是在這一瞬間濕潤了。

    “張大哥……”她低聲喚著，到最后卻只是轉(zhuǎn)過頭去默不作聲。

    張長康看著死板，可是到了這會兒卻是個會來事兒的，也或許夏明慧之前就沒完全懂了這個大爺。其實(shí)，說起來，玩古董的多多少少都是心中有點(diǎn)情懷的人，哪里真的會是木訥不懂言辭的人呢？只不過這說話也得看對象，不見張大爺之前和周志勛就比和她還親。

    “飛仙，”嘴里叫著，張長康的身體就往前傾了傾，雖說沒伸手去拉扯夏飛仙的手，可是這樣身體前傾卻顯出親近來。

    “我也實(shí)話和你說，解放前啊，我也不是撿破爛收廢品的，收是收，不過收的是古董。那會我在省城里，專幫洋毛子收古董，雖說算不得是號人物，但在這一行里也算是小有點(diǎn)名氣。錢呢，也賺了點(diǎn)，只不過那時候年輕也揮霍了不少，人都說我豪氣是個講義氣的漢子，可說白了，不就是敗家才得了那些夸獎？”

    苦笑了下，張長康搖頭道：“那時候風(fēng)光過了，可解放后這活計就不能做了。往外賣古董，那就是犯法，是漢jian。那年月，我是真沒少挨斗，背飛機(jī)上枷板那都是常事兒，臉上口水還沒干就又落了一層。要不是后來有人幫了我一把，得以躲到爾河來，現(xiàn)在說不定人都沒了……”

    舔舔嘴唇：“你看，我也不是啥好人！飛仙，你要是心里實(shí)在覺得不自在，那就當(dāng)咱們那是壞人湊成一窩了唄！蛇可不得和蛇在一處嗎？”

    一聽這話，夏飛仙有些急了：“哪兒有你這么說話的？還壞人湊一窩？誰和你是壞人??？”

    “啊，是我錯、我錯！打我這張不會說話的嘴……”張長康舉手作勢，才打了一個嘴巴，夏飛仙已經(jīng)伸手來攔。

    張長康也是個順桿爬的，竟是立刻順勢握住了夏飛仙的手，親親熱熱地道：“飛仙，我是真的想好了，會好好護(hù)著你，疼著你，不讓你再受半丁點(diǎn)苦。還有慧兒，那就是我的親閨女，我會好好賺錢，供她上大學(xué)，看她找個好工作，讓她吃商品糧，做城里人……等咱老了，就幫著閨女抱孫子，整天樂呵呵的，啥都不愁……”

    不得不說張長康真的很了解夏飛仙。說別的都還差著，可說到供夏明慧上大學(xué)，讓她做城里人，夏飛仙就一下子心動了。

    “這、這……那啥，慧兒到底不是你親生的。”

    “不是親生的咋的了？她不也不是你親生的？你對她不好？”張長康眉毛一掀：“再說了，你看我這歲數(shù)，還能生孩子??？”

    夏飛仙眨巴眨巴眼，嘴張了張，卻沒好意思說，只是忍著笑低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