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超級惡少、一夜孽情:偷完種子休想逃、我懷了反派的孩子、世子是我養(yǎng)的狗(穿書)、婚外歡寵:前妻太撩人、王府寵妃(重生)、甜軟易推倒、佛系鬼母要吃素、余生太久,愛你會痛、錢與野男人
一眼掃過木箱上,除了紅色描著大牡丹的舊暖瓶外,箱子上還有幾個搪瓷缸子,又有家家必有的偉人像,墻上掛著幾個相框,有小的一寸兩寸的黑白照片,也有大紅的獎狀,什么先進(jìn)工作者,什么書法比賽全縣第一的都有,箱上還有一只藍(lán)色掉漆的小鬧鐘,一只木頭匣子的收音機(jī),珍視地?cái)[在最中間,還用一方繡了花的手帕蓋了一半擋灰。 這年頭,哪家有這么一只收音機(jī),都算是富戶了。不過看擺設(shè),溫家大概也就只有這么一臺收音機(jī)算是奢侈品了。 提了暖瓶,李留弟又順手拿了兩只小的搪瓷缸,遞到溫淑貞手里:“去把缸子洗洗。” 溫淑貞“嗯”一聲,拿著杯子就跑到外屋地。 李留弟則提著暖瓶走到炕邊上準(zhǔn)備倒水,倒沒留意屋里的另三人都在盯著她看,神情各異。 “娘?”抬眼對上姜婉如的目光,李留弟瞬了下眼。 “嗯……”姜婉如忙移開目光,反手抹去眼角的淚,轉(zhuǎn)過頭去道:“公安同志,謝謝你把我們家二娣帶回來……那個,她、她養(yǎng)父母家怎么了?” 徐慶華清清嗓子,正要開口,旁邊的李留弟已經(jīng)尖著嗓子嚷:“我不回老李家了!他們不是打我就是罵我的……娘,你還要不要我?!” 一句話問出來,李留弟自己眼淚汪汪的,姜婉如也是眼淚一下就留出來了。 嘴唇顫抖著,她伸手拉住李留弟的手,雖然沒說話,可是那深切的眼神已經(jīng)像說了幾百幾千句話。 母女倆無聲對望,徐慶華就有些尷尬了,靜默半晌,只能咳嗽一聲道:“這樣吧,姜同志,李留弟的事情,她一會自己和你說。今天是這樣,她算是自己偷跑出來的……” 他一說到這兒,周志勛就一個勁地咳嗽使動靜,那意思是你說這些什么意思啊? 徐慶華只當(dāng)沒聽到周志勛咳嗽,仍然坦然道:“現(xiàn)在我知道人在哪兒,也就放心了,回去呢,我就告訴她養(yǎng)父母人在你們這里,至于之后——那就是你們兩家協(xié)商的事情了!嗯,先就這樣吧,我們就先回去了……” 看徐慶華起身,姜婉如也忙跟著起身,又是不好意思地留人:“這咋好意思,你們把二娣送回來,連口水都沒喝,咋能就這么走呢?不中,還是留下來吃飯吧!等吃過了晚飯?jiān)僮撸埠米尪匪兄x感謝你們?!?/br> 徐慶華擺擺手:“不用客氣,這都是我們應(yīng)該做的——志勛!” 周志勛撇了撇嘴角,也不答應(yīng),只是看著李留弟使了個眼色,又用口型說了個字,還怕李留弟沒看明白,還反手抹了下眼睛。 怎么會看不明白?那是讓她哭是吧? 這個世界,不管到什么時候,總是會同情弱者,有時候眼淚就是最好的武器,但,也要那個人心存溫柔,在乎你的眼淚。 無疑,姜婉如就是那個在乎的人。 送走徐慶華二人,李留弟話都沒說,直接就流了眼淚。 也沒號啕大哭,她靜靜地望著姜婉如,眼淚卻一直在流,倒像是整條天河的水都傾在她眼里,流也流不完。 她越是哭,姜婉如就越是心痛。 聲兒也是顫的,手也是顫的,撫著李留弟的面頰,半晌,才低聲喚道:“讓娘好好看看你……” 姜婉如看李留弟,李留弟也在看她。 其實(shí),自己親娘到底長什么樣兒,李留弟的記憶已經(jīng)模糊了,只是隱約記得,自己的娘是個溫柔的女人,有著一雙世上最慈和的眼。 這會兒重見,才知道自己娘其實(shí)也是個美人。雖然已經(jīng)人到中年,和白玉鳳也差不多年紀(jì),但她的皮膚白皙,五官也生得明媚,流淚的時候有種楚楚可憐的風(fēng)情。 不知怎么的,李留弟竟忽然記起來,自己的娘并不是爾河人,而是鶴城人,聽說解放前自己的姥爺也是個小老板,家里開著一間不大不小的南北行,只是還沒到解放,就因病死了,姥姥一人拉把著兩個女兒,后來又把大女兒,也就是她娘嫁到了爾河。 要說起來,她娘姜婉如也算是個小家碧玉,年少時也曾上過洋學(xué)堂,哪怕到了現(xiàn)在,眼角也有皺紋了,可是言談舉止卻和尋常女人不同。不像沈文那么端莊大氣,卻自有一種溫婉的女人味。 想著這些,李留弟有些走神,直到姜婉如撫著她的面頰說“你長大了”時,她才回過神來。 吸了吸鼻子,李留弟扯著姜婉如的衣袖:“娘,我回來了就別再送我走了——行嗎?” 第四十六章 雙胞胎的弟弟 李留弟還記得前世她是怎么回來的這個家,應(yīng)該就是這一年的冬天,大姐溫淑芳跟著縣里中醫(yī)院的醫(yī)療隊(duì)下鄉(xiāng),跑去李家看她,她頭一次見到大姐,可居然知道這是給她撐腰的,當(dāng)著大姐的面,李家的人不敢打她,給她吃飽飯,還喊她睡到炕頭去。 小小少女的心里,隱約知道這個大姐是不同的,在她離開時,拼命挽留,挽留不住就追在馬車后面。 那天雪大得很,風(fēng)又大,大片大片的雪花糊在臉上,一片一滴水,她的臉都要凍僵了,腳步也漸漸慢下來,可是卻仍然不肯聽大姐的話回去。 事實(shí)上,她記不清自己當(dāng)時到底是什么樣的了,只記得當(dāng)她摔倒在雪坷里,前面的馬車終于停下,大姐跳下馬車,用自己的大棉襖把她緊緊地裹住,就那么把她抱在懷里。 等她再醒過來時,人已經(jīng)躺在炕上,只聽到大姐在和人小聲說:“那我回頭打個電話到公社,請人捎個話去二生產(chǎn)隊(duì)吧!” 雖然神智還不是很清醒,可是李留弟隱約知道這是要把她送回李家,呼地一下就跳了起來,大聲尖叫…… 前世,她頭一次回家,就把家里鬧得雞飛狗跳。 有很多事,她不大記得了,可是卻記得在她質(zhì)問娘時,娘含著眼淚的雙眼。 那回,她是真的讓娘傷心了吧?!她的激憤,她的怨恨,她那些質(zhì)問的話,每一個字都像是刺箭一樣刺進(jìn)娘的心房。 這一次,她絕不會再那樣傷娘的心。 時隔一世幾十年,她終于能夠做到心平氣和地面對親娘,不再那么憤世嫉俗,或許,也是因?yàn)樗约阂苍粌号畟噶诵陌桑?/br> 哪怕是娘沒有立刻就答應(yīng)把她留下來,可是李留弟還是乖乖地聽話,去了外屋地洗臉、洗手。 “一會吃完飯,用大鍋燒一大鍋水,你再擦身子洗頭、洗腳??!”姜婉如掀開鍋蓋,往鍋邊貼餅子,頭也不回地吩咐著。 前世也是這樣,那會兒李留弟只覺得自己被嫌棄,什么洗頭擦身子,不就是看不起她嘛,又是跳腳又是扯著嗓子尖叫大喊,等被大姐和娘往澡盆里按時,更是直接踹翻了盆,水灑了一地,爹跳著腳吼人,小弟拿著饅頭看得都噎住直打咳,小妹也嚇得眼淚汪汪,一家子從那天起就沒消停過,可是這會兒她卻是乖乖地“嗯”了聲,聽說得讓蹲在一邊看她的小妹溫淑貞瞪大了眼。 “我就不愛洗頭,刮虱子可疼了……” 李留弟眨眨眼,忍不住抬手去撓頭,不說不覺得,一說還真就覺得癢了。 也是奇怪了,現(xiàn)在這年頭,就沒聽過誰不長虱子的,不像以后,幾乎就沒聽過誰身上還長虱子,都說是后世吃的東西農(nóng)藥太多,人的血都是農(nóng)藥了,就是有虱子都被農(nóng)藥毒死了,這說法倒還真說不定是真的呢! “我回來了……”臉還沒洗完,門就被拉開,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跌跌撞撞地沖進(jìn)來,還沒站穩(wěn)就瞪住了李留弟:“你誰呀?” 李留弟還沒回答,后頭就又跟進(jìn)來一個十三四的男孩,笑著叫:“我回來了,媽。” 李留弟臉上的笑一下就收斂了,幾乎是本能的,臉一下就板了起來。 這就是溫佑安了,她的那個異卵雙胞胎,長得不大一樣的雙胞胎弟弟。 要說對這個弟弟,李留弟的感情很是復(fù)雜。 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很恨這個雙胞胎兄弟,要不是他們一起生下來,娘奶水不足沒辦法養(yǎng)活兩個孩子,她也不會被送給別人。 可有時候,又忍不住想,這個世上與她最親近的大概就是這個兄弟了,他們曾經(jīng)一起在母體相依相偎了十個月,她曾聽著他的心跳聲入眠,也曾踢過他、抱過他,就那樣一起從小小的受精卵一起長成小小嬰兒,按道理,他與她本該是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可為什么到最后卻鬧成那個樣子呢? 或許,佑安也是和她一樣,對她這個同胎jiejie有著這世上最復(fù)雜的情感吧?也想親近她,也曾痛恨她、抱怨她,不知道她去世后,佑安是什么樣?他有沒有來送她最后一程? 垂下眼簾,李留弟沒辦法控制激動的情緒,眼淚就那么一下涌了出來。 看到李留弟一言不發(fā),直接就哭,剛進(jìn)屋的溫佑安立刻傻住,小少年,個子雖然不高,卻長得英俊,清秀的眉眼,帶著溫善的感覺,此刻看看李留弟,又有些無措地去看姜婉如,似乎是在問“這是誰啊?怎么看到他就哭了?” 姜婉如還沒有開口,小豆丁溫佑國直接就抱住了大哥的腿,尖著嗓子嚷:“瘋子!瘋子!女瘋子,咱家來了個女瘋子……” 一句瘋子直接刺激到李留弟的神經(jīng),想都不想,她直接就沖口吼道:“你才瘋子!我不瘋、不瘋……” 溫佑國嚷的時候還在樂,被李留弟一吼,直接就“哇”的一聲哭起來。 溫佑安就抱起他,小聲哄著,又皺眉粗聲問:“這是誰?。繈??!?/br> 溫佑國一哭,姜婉如就忙放下手里的東西,先是拍了兩下溫佑安:“別哭、別哭……是jiejie啊,jiejie……” 又轉(zhuǎn)向李留弟:“二娣啊,你別生氣,五福小,他不懂事才亂喊的,你別往心里去……” 咬了咬唇,李留弟抬頭看了看姜婉如,卻沒吭聲。 娘是疼她的,可是更疼這個在身邊長大的小弟弟呢! 倒是溫佑國,驚叫:“我二姐?媽,是我二姐啊?”說著話,好奇地上下打量著李留弟:“你就是和我雙胞胎的二姐?” 明明想著這輩子要好好和家里人相處,可是李留弟不知怎么的,就是忍不住拿眼瞪了眼溫佑安:“是我!我是你二姐,咋的,嫌乎我是農(nóng)村人?” “說啥呢?他咋會嫌乎你……”姜婉如嗔了句,又趕溫佑安:“快去做作業(yè),一會你爸回來就吃飯了。二娣啊,進(jìn)屋里坐啊,讓三丫把收音機(jī)打開……” 收音機(jī)也就那幾個臺,調(diào)來調(diào)去也都是在說剛才的大喜訊,光是聽播音員的聲音就能聽出有多激動了,真的就像他說的,全民大慶。 短短的一個月時間,從大悲到大喜,老百姓的心也跟著忽上忽下的呢! “姐……”溫淑貞扯了扯她的衣角,似乎是想說什么,但忽然聽到外頭的車鈴聲,就立刻跳了起來,直接沖了出去。 第四十七章 一家之主 李留弟有些恍惚,轉(zhuǎn)過頭去,透過玻璃窗能看到外頭一個男人正在停自行車。 那是二八的大車,嶄新的永久,不,不是新車,而是總是擦拭得干凈,還經(jīng)常給車軸上機(jī)油,連車前的那個鐵片制的自行車牌照都擦得油光锃亮。 不知為什么,李留弟對這輛自行車印象深刻,或許是因?yàn)槟莻€時候,家里擦自行車這個活是溫佑國專屬的吧?擦完車,能得一分錢,可以買塊糖吃。 她記得那時候她也想吃糖,就搶著去擦車,可是沒得到錢,還因?yàn)椴恍⌒陌阉柘品茉谲嚿纤硕ち藗€耳光。 或許,是因?yàn)檫@個吧? 她連親爹的臉都記不大清楚了,可是卻清楚地記得那輛車。 溫淑貞跑出去的快,可是等李留弟他們出去時,她還是站得遠(yuǎn)遠(yuǎn)的,只是陪著笑用討好地眼神看著爸爸溫文清。 倒是溫佑國,一跑出去就竄過去抱住了溫文清的腿,奶聲奶氣地撒嬌:“爸,給我?guī)橇藛???/br> 溫文清也沒有生氣,反倒摸了摸溫佑國的頭,看起來很喜歡溫佑國,可是就是這樣,還是沒有彎腰抱起這個最受寵的小兒子。 溫佑安手一伸,接過溫文清手里的方形黑色公文包:“爸,回來了?!?/br> 說話的時候,臉上沒有笑,眉眼間帶著幾分局促的樣子,不像是對著父親,而像是對著學(xué)校的校長老師。 溫文清更是連“嗯”都沒嗯一聲,只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 抬腳想進(jìn)屋,卻在看到站在門口的李留弟時腳步一頓。 四目一對,李留弟沒吭聲,溫文清皺起了眉,顯然覺出李留弟眼底的陰沉。 也不問,就那么抬起頭往屋里看去。 姜婉如正往外走,一面走一面往圍裙上擦著手上的水。 還沒等姜婉如走出來解釋,溫佑安已經(jīng)平聲道:“是我姐回來了——我二姐?!?/br> 溫文清瞳孔一縮,扭頭又去看李留弟,沖口就是:“二娣咋回來了?李家的人呢?他們怎么讓她回來了?” “是這樣的……”姜婉如想解釋,李留弟卻已經(jīng)搶在她前頭沉聲道:“我不回李家了!我自己回來的!咋的?我自己家咋不能回來?!” 溫文清的眉鎖得更緊,連帶著那張和溫佑安有些相似的斯文面龐都罩上一股陰沉之氣。 可是看了李留弟半晌,他還是轉(zhuǎn)開目光,也不說話,徑自進(jìn)屋:“吃飯吧!” “唉,馬上就吃了。”忙著答應(yīng)一聲,姜婉如招呼著溫淑貞拿碗筷,轉(zhuǎn)身就去掀鍋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