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啊，等下你把那幾個袋子也一起拿上，割了這一塊地我們就回來。”

    三三從柴房出來，手上是幾個肥料包裝袋，“阿爸，是這種吧？”

    阿爸嗯了一聲，和竹兒一起把打谷機(jī)搬到了牛車上，“三，走咯，上來，坐前面。”阿爸朗笑道。

    三三把長袖衣披上，一只手伸進(jìn)了衣袖里，一手還拿著袋子，穿著阿姐給她留的布鞋一腳踏上牛車的前杠，不算大個的水牛一動不動，只是在前面鼻子噴氣，早已習(xí)慣隨著農(nóng)家主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給?！比汛舆f給竹兒，竹兒還是瘦的跟竹竿似的，他伸手接過袋子，塞在了幾塊木板和幾根鐵棍組成的牛車的角落里。陽光毒辣，把他的臉曬得黑溜溜，而且他好不喜歡戴草帽，阿媽給他買的草帽都不曾戴過。

    “阿哥，你變得這么黝黑，比我黑啦?！?/br>
    三三覺得自己不漂亮，偏黑的皮膚是最可怕，有一句話怎么說，一白遮三丑。而她一黑全是丑，家里都是白皮膚，而她竟是個黑皮膚。

    三三別嘴嘆氣，老天爺可能真的不喜歡她。

    “三，黑代表健康，不錯的?！?/br>
    “哈哈哈，黑好，我阿女三健康！”

    竹兒和阿爸兩人一如往常的回應(yīng)，不是安慰，是真心實(shí)意。

    阿爸甩了一下牽牛的牛繩，牛兒緩緩前行，離開了狹小的院子，阿媽早已經(jīng)提前過去，估計這會兒已經(jīng)割了許多，阿媽的手腳還是很快的。

    阿哥高考，三三中考，現(xiàn)在一家人開始了忙碌的七八月份農(nóng)忙。

    今年三三家已經(jīng)不再種太多水稻，村里有些戶已經(jīng)開始不務(wù)農(nóng)，都選擇去g省打工或是養(yǎng)豬。三三的阿叔阿嬸已經(jīng)在g省養(yǎng)豬多年，其實(shí)很算是賺錢，豬rou價格這幾年隨著社會的進(jìn)步和整體生活水平的提高，也有所上漲。然而悲憤的是，阿叔好賭，三天兩頭輸錢，剛賣掉的豬仔又被他拿去堵。幾年的積蓄賭輸，現(xiàn)在更是變本加厲，連生活開銷都要悄悄拿走，小女兒天天喂豬，書都沒讀了，大女兒比較成熟，天天和他吵架，把錢藏起來都不管用了。她比三三大兩歲，與二丫同年，但是與三三同是今年初三畢業(yè)，不過是在鎮(zhèn)上與阿哥同校。除了平時的相互串門，其實(shí)三三和堂姐們并不熱絡(luò)，各家過各家，但是阿叔借債的事，阿爸總會管一管，但有什么用呢，賭起博來就差六親不認(rèn)。

    初升旭日，紅橙朝霞，一個安詳?shù)拇迩f某條小道上，小小牛車三個人，充滿了歡聲笑語，讓人暫忘夏季的炎熱和農(nóng)忙的辛苦。

    “阿爸阿哥，你們聽，知了又開始叫啦。”三三有些興奮。

    “三三，那座山上面的捻子熟了，要不要去摘？”

    “去吧去吧，啊，注意時間就好，阿爸先趕車過去?！?/br>
    阿爸和竹兒知道三三從小喜歡吃捻子和山上采的蘑菇，而且，自從離開家去市里念書后就很喜歡上聽知了的叫聲。竹兒已經(jīng)是個十八歲的大男孩，心性成熟很多，但是他寵三三，都愿意陪她還像個小孩子一樣的在山上玩耍，摘捻子采野菜，甚至爬樹摘果子。

    “阿哥，你爬的這么高，小心點(diǎn)啊?！?/br>
    竹兒把摘到手的楊桃對著三三雙手捧著的草帽丟下去，一個兩個三個...

    仰頭的三三邊說邊碎步移動接果子，沉悶的一聲響起，三三開心的想要拿起就吃。

    “三三，太酸，回家拿鹽沾著再吃?！敝駜和屡?，已經(jīng)輕車熟路。

    “忍不住了，阿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能吃酸?！币Я艘淮罂谒釛钐业娜f的有些含糊，然而臉上還不帶任何被酸到的表情，竹兒光是聽到她咬果子那清脆的聲音，嘴里已是直冒酸水。

    “你行!”竹兒咂咂嘴，朝她豎起大拇指，再雙手作揖，表情夸張，“厲害!”

    “哈哈哈。”三三笑得毫無形象。

    山間回蕩歡快笑聲，三三和竹兒接著摘了許多熟透的捻子，裝滿了一只手袖。紫紅紫紅的飽滿模樣分外誘人。

    “阿哥，快，我們今天爭取早點(diǎn)回家!”

    清風(fēng)襲來，往前跑的三三咧著嘴笑。夏天的風(fēng)，夏天的味道，青春年華里的記憶。

    *

    “阿順?gòu)?，順又打來電話了，快接一下。?/br>
    隔壁家不算太親的親戚，三三幾個喊伯母，她佝僂著來到門口喊了幾聲。

    外出工業(yè)城市打工的年輕人，隨著時間和努力，生活水平稍有提高，上個月她家小兒子，三三喊的堂哥安裝上一部座機(jī)，阿媽在小賣部接了二丫打來的電話后告訴了伯母家座機(jī)號，因?yàn)榉奖?，于是阿順隔個星期就一個電話問候家里是否好。

    然而幾次后，伯母就不太高興，接電話不要錢，電費(fèi)還是要的哦。這個月人家來抄電表，她嘴里碎碎念，雖是低聲卻是字字清晰。

    安了電話都讓人來耗電的啦，安來什么用啦啊。

    沒錯，還是指桑罵槐的那種。三三覺得課文里講的指桑罵槐，沒有讀過書的伯母倒是把這個成語詮釋的完整完美。

    從小就是喜歡跟他們小孩子吵架，連個掃把借一下都會罵個半天的老年伯母，向來是鐵公雞，一毛不拔。

    阿爸阿媽向來不理會，改該把人情做好還是做好，能忍則忍，和氣生財。

    三三出生前伯父就已經(jīng)去世，伯母有時候從地里回來，勞累的坐在院子石頭上，佝僂的背影在夕陽下孤獨(dú)凄涼。三三有時候覺得，其實(shí)她挺可憐的，三個兒子外出打工很少回家，兩個女兒嫁了，這些年就她一個人在家種地，孤獨(dú)的人啊，孤獨(dú)了大半輩子，還將孤獨(dú)到盡頭么？

    三三坐在水井旁邊洗衣服，水聲嘩啦啦，烈日下汗水直流。

    這次阿媽和阿順說了幾句后電話就掛了，再是到了三三離家，阿順和二丫都沒有再打來。

    “阿媽，阿姐說了什么？”三三雙手一往前一往后，一件衣服扭成了麻花，水流地上濺起幾滴落在她的腳丫上。

    “沒啥，就是問你，你想念高中還是技校，我說你還沒決定咧?！卑屵呎f邊拿起了掃把進(jìn)了豬圈。

    擰干的衣服放在紅色膠桶了，三三抬手擦了擦額頭汗水，她不說話。卻是看著還有一桶的，帶泥的衣服，心想，什么時候不用洗衣服？書里說外面的世界已經(jīng)有一種叫洗衣機(jī)的可以洗呢，好討厭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