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幼清有點困了,在薛白的懷里蹭了好幾下,他掰著手指頭給薛白數(shù)幼老爺和趙氏前些年相中的上門女婿,“沈棲鶴可以,學(xué)堂里的鄧荃可以,傅九思也可以,肯定有人會來做上門女婿的?!?/br> “是嗎?!毖Π椎卣f:“本王正有打算把沈棲鶴調(diào)往嶺南?!?/br> 幼清眨了眨眼睛,反應(yīng)過來自己好像坑了沈棲鶴,可算老實下來了,他吐著舌頭說:“我只是嚇唬你的,反正我這樣的大寶貝,肯定很多人要的!” 薛白環(huán)著他的胳膊一緊,“可惜已經(jīng)是本王的了?!?/br> 幼清故意皺著臉,遺憾不已地說:“是的呀,好可惜!” 薛白輕笑著再度低頭吻上他的唇。 他們才達成共識,趙大姐那邊想著幼清大起來的肚子,不禁起了幾分心思。她把隔壁的朱豪杰喚過來,笑容滿面地問道:“豪杰,你喜不喜歡你姨母這處?” 縱然朱豪杰自小在長河鎮(zhèn)長大,沒有多少見識,也是知曉幼宅處處華貴,他點了點頭,躊躇滿志道:“娘,待我高中狀元,也帶你住上這樣的府邸?!?/br> “你呀,就會逗娘開心?!壁w大姐笑了笑,壓低聲道:“不必待你高中狀元,咱們就可以住上。” “方才你有沒有瞧見你那表弟的肚子?” “瞧見了?!庇浊灞旧么郊t齒白,眉眼精致,更何況即使坐著,挺起來肚子也瞧得分明,而趙氏和幼老爺又都圍著他,朱豪杰自然是注意到了的,“表弟的肚子似乎已經(jīng)有七八個月了。” “好好的獨苗苗,偏生懷了別家的種,擱誰臉上掛得住?”趙大姐面有鄙夷,男子懷胎雖不罕見,但多是些愛在外面廝混的公子哥,一不留神便出了事,在她眼里,全是些男不男、女不女的怪胎,“他那肚子看起來的確是沒幾月就要生的樣子,守在身邊的卻只有你姨母和姨丈,想來也是另一戶人家嫌丟人,不打算認(rèn)。” “豪杰,既然你們互為表兄弟,明日一早,娘就去和你姨母說,咱們家不嫌他大著肚子,可以娶進來,親上加親。” 朱豪杰有些猶豫,“娘……姨母不會答應(yīng)?” “她不答應(yīng),害的可是她自己的兒子?!壁w大姐說:“都說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表弟這樣,有人肯娶都是好的,何況日后受人指點算是輕,你姨丈若是再出了什么事,那戶人家一來爭家產(chǎn),那可就全部歸別人家里了,倘若你娶了你表弟,那可就不一樣?!?/br> 朱豪杰想起趙氏解開白色的綢緞時,少年抬起來的眼瞳,烏黑而純凈,鬼使神差地說了一聲“好”。 “你這表弟一家才舉家喬遷至金陵時,我們早就沒有什么往來了,沒想到他們居然能混得這么好?!壁w大姐說:“不過娘以前倒是聽村里的樵夫說過,你表弟小時候抓周,什么毛筆、算盤、金元寶的統(tǒng)統(tǒng)不要,自個兒爬了一路,偏偏就抱住了一個少年郎的腿?!?/br> “果真是個沒出息的,不似我們豪杰,文曲星下凡,一把就握住了毛筆,都說是要考狀元的?!?/br> 朱豪杰說:“若是能娶得表弟……” 趙大姐哼笑一聲,“真真是他們天大的福分” 翌日,臨近晌午了幼清才醒過來,洗漱好以后侍女扶著他去用膳,趙氏和幼老爺當(dāng)然不跟他一樣賴床賴到日上三竿,一早便吃完飯,各自都出去又回來了。 幼清沒看見薛白,疑惑地問道:“薛白呢?” “還不是你那眼睛?!壁w氏喝了一口熱茶,“王爺說大報恩寺那邊住著一個告老還鄉(xiāng)的御醫(yī),打算請過來給你看眼睛?!?/br> 幼清有點后悔瞞著薛白了,坐下來挑著粥里的蜜餞吃。 趙氏一眼瞟過來,隨即狐疑地打量他幾眼,“清清?!?/br> 幼清茫然地抬起臉,“???” “蘿卜清肝明目,不要只吃蜜餞?!?/br> “不喜歡?!庇浊宀豢铣裕羰程魬T了,嘴里咬著銀勺子,含糊不清地說:“我只想吃甜的。” 趙氏見他這樣,心里差不多有了數(shù),慢悠悠地說:“我以為你是吃到什么就是什么,原來專門在碗里挑蜜餞吃。” 幼清還沒發(fā)覺不對勁兒,“蘿卜不甜。” 幼老爺反應(yīng)過來了,扭過頭來瞅著幼清樂。 “你這小傻子?!壁w氏又好氣又好笑地敲他腦袋一下,恨鐵不成鋼地問道:“看不見還能次次從碗里挑出來蜜餞?” 幼清瞪大眼睛,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露餡兒了,“咚”的一聲趴桌子上,捂住臉不肯見人。 幼老爺直樂,“笨死算了。” 趙氏拍他一下,讓幼老爺別笑了,免得把人惹惱,“你呀……” 話才說到一半,趙氏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她擰著幼清軟軟的臉,倒是沒有絲毫生氣的跡象,只是數(shù)落他道:“你這家伙,我們和王爺想方設(shè)法,只想把你這眼睛給治好,你倒是好,成心裝瞎?!?/br> “什么時候好的?” 幼清慢慢地抬起眼,心虛地回答:“昨天?!?/br> “昨天?”趙氏想了一下,“居然讓你給瞞過去了。” 幼清吐了吐舌頭,無辜地說:“我是想嚇唬薛白的,可是他一早就不在了?!?/br> 趙氏斜睨他一眼,“我和你爹是懶得收拾你,看你能瞞住他幾日,待到王爺知道了,自然會來和你算賬,我和你爹呀,就在旁邊看熱鬧?!?/br> 幼清壓根兒就不怕,他美滋滋地說:“薛白才舍不得收拾我!” 趙氏似笑吟吟地掃他一眼,喝了一口熱茶。 “二妹、二妹夫?!?/br> 仆人清掃著門前雪,趙大姐一出聲,趙氏便斂起笑意,她只當(dāng)沒有看見,仍然巴巴地湊上前來,“這天兒可……哎呦?!?/br> 趙大姐一腳踩上壓實的雪堆,當(dāng)即摔了個人仰馬翻,屁股敦敦實實地落地,而朱豪杰拉她不及,也被一同帶倒,他的腳底一滑,“呲溜”一聲,滑至門檻,跪倒在地,母子二人摔得七零八落,狼狽不堪。 “今兒個既不是過年,也不是初一,大姐你們行這般大禮,我和老爺也沒有給紅包的理兒,倒是白白讓你們倆叩了個頭?!?/br> 趙氏涼涼地開口,她沒有讓人去扶這兩人,只是放下手里的茶杯,“說起來雪也小了,大姐可是來辭行的?” “咱們都是一家人,哪兒能說走就走?”趙大姐從地上爬起來,即使腰酸背痛的,也艱難地笑了笑,“二妹,我尋思著你們家清清肚子大成這樣,也不見有夫家的人過來照顧,莫不是……那家人不認(rèn)?” 她這話幼老爺不愛聽,“你……” 趙氏拍了拍幼老爺?shù)氖郑疽馑麆e做聲,饒有興趣地開口問道:“哦?大姐是怎么知道的?” “咱們村里,也有幾個像清清這樣的,生得倒是漂亮,結(jié)果平白無故的就大了肚子,受人指點,他們家在村里,到現(xiàn)在都還抬不起頭,還有一個可是員外呢?!壁w大姐審視著還在用早膳的幼清,心里認(rèn)定他好吃懶做,無人肯要,底氣十足道:“這不,豪杰也到了要成家的年紀(jì),不若咱們兩家親上加親,清清的這肚子,不也有了個說法?!?/br> 幼清手里的勺子沒捏住,“啪嗒”一聲掉到地上,沒成想昨晚他還在和薛白講自己要改嫁,今天就有人趕上來了,他忍不住低頭瞅了幾眼自己的肚子,奇怪地問道:“為什么會抬不起頭?” “你說什么?” 幼老爺掏了掏耳朵,懷疑自己聽錯了,他不可置信地問道:“你剛才說讓你兒子娶了我們家清清?” “先說好,我們可不是貪圖你們家的富貴。我們家豪杰,連他們先生都說是要做狀元的,到底親戚一場,你們家清清,好好的兒郎,挺著個肚子像什么事兒?我們家豪杰吃虧就吃虧點,也免了日后你們遭人嗤笑,牽連到我們,況且妹夫說到底也是江南首富,便是尋一個上門女婿,哪有侄兒貼心,錢到最后還不是落了人家的手里?” 幼老爺忍了又忍,“合著你的意思是你兒子娶我們家清清,我們家還得對你們感恩戴德,好吃好喝地供著伺候著???” “感恩戴德是不用的?!壁w大姐說:“我來時瞧見東街有幾處宅邸不錯,你們便把那房契買來,打通修繕一番,我們自己過去住,不勞煩你們。” 幼清呆了,“可是我有夫君了呀?!?/br> “清清,咱們都是一家人,何必遮著掩著?!壁w大姐笑笑,“我打聽了一下,你已經(jīng)懷胎九月了,你那夫君怎么不來照顧你?還不是嫌棄你不是女兒身,娶進家門,不止你們家丟臉,連他們家也抬不起頭?!?/br> 幼清差點都要信了她的鬼話,自顧自地嘀咕道:“他要是真有這么嫌棄我,爹爹娘親做夢都得笑醒?!?/br> 可不是嘛,幼老爺只想要兒子和孫子,薛白這個女婿以往就沒多受過他的待見,幼老爺望向趙大姐,欲言又止,最后委婉地問道:“你們自己決定之前,難道不先問一問我們家的意見?” “你們的意見?”趙大姐想當(dāng)然地說:“既然豪杰肯娶,不嫌棄清清,那你們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夠了?!?/br> 趙氏把茶杯一揮而下,神色雖有不悅,卻仍是帶著笑意,“大姐,這么多年來,你可真是一點都沒有變,又蠢又毒?!?/br> “你既然記得問下人清清的肚子有幾個月了,怎么不記得再順口問一問他的夫君?”趙氏嘆了一口氣,“再怎么說可也是個王爺呢,你這狀元都還沒有考上,一邊舉家落難求人收留,一邊又嫌棄著清清?!?/br> “且不說王爺待清清如何,只沖著老爺?shù)倪@個江南首富,你可知曉有多少人上趕著來做我們的上門女婿?” 趙大姐一愣,堅持道:“江南首富又如何?出去照樣受人指點。” “我們過得處處比這些只知道動嘴皮子的人好,他們再如何指點我們,我們也掉不了一斤rou?!壁w氏垂眸盯著趙大姐,“更何況都說士貴商賤,我們給清清挑人,可不是隨便什么阿貓阿狗都看得上眼的,其一看品性,其二看為人處世,其三看家世,大姐你倒是說說看,我這好侄兒占了哪一點?” 趙大姐說:“……他是要做狀元的。” “要做狀元,還不是狀元呢。”趙氏的余光望向低著頭的朱豪杰,“娶嫁這樣的大事,只知曉躲在母親身后,唯唯諾諾,不知道自己爭取,究竟是大姐前來替他說親,還是大姐要娶清清?” 趙大姐把朱豪杰推出來,替他找盡借口,“他昨夜受了涼?!?/br> “哦?大姐是怪罪我招待不周?”趙氏冷笑一聲,“大姐倒是想得美,讓你兒子娶了清清,日后家產(chǎn)便也全然算是你們的,是不是打算故技重施,待我與老爺死了以后,再把清清趕出去,徹底占為己有?” “好事哪能全讓你占盡?” 趙大姐讓她說得掛不上面子,徒勞地囁嚅道:“不、不是……” “不是?”趙氏說:“那大姐倒是把以往吞下去的家產(chǎn)吐出來。” 拿走的,自然沒有再還回去的道理,趙大姐吞吞吐吐半天,干脆拍打著朱豪杰,哭天搶地道:“都是你那死鬼爹,只知道賭錢,賭了一輩子,讓人砍斷手指還要賭,摸黑下山,活該他摔下懸崖,害苦了我!” “爹啊,你告訴二妹,我知錯了,她口口聲聲掛念著三弟,難道只有三弟和她是親姐弟?二妹如今日子過得這般好,卻不肯留我母子幾日,她好狠的心吶!” 趙氏聽得心煩,幼老爺沖著嚇人揮了揮手,擠眉弄眼地說:“弄出去,都弄出去!” 總管和幾個小廝連忙上前來扯人,趙大姐平時耍慣了潑,指著總管大吵大鬧,開始指桑罵槐起來,“你們別碰我!你們敢碰我一下,我就去報官!你們這群狐假虎威的東西,有幾個錢了不起?良心讓狗啃了個干凈?你們就不怕日后遭報應(yīng),兒女死絕?” 趙氏登時站起來,朝她甩了個巴掌。 趙大姐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隨后跟個瘋婆子似的,就要沖過去和趙氏拼命,小廝在后面用力把人扯住,趙大姐無法動手,只得怒道:“你竟然敢打我?我是你大姐,你竟然敢對我動手?” “你要去報官?”趙氏當(dāng)真發(fā)起了火,“既然你要去報官,不若那我們一同過去,把你以往同姐夫謀財害命、搶占家產(chǎn)的賬一起算了?!?/br> 趙大姐一驚,“你是想讓娘死不瞑目?” 趙氏抬起手,“滾出去?!?/br> 趙大姐到底心虛,生怕她當(dāng)真把自己扭送去官府,悻悻地拽著朱豪杰,灰溜溜地離去。 趙氏見狀,頹然地坐下。 她才大發(fā)雌威,幼老爺不敢耍寶,只得拼命地示意幼清來哄一哄趙氏,幼清想了一下,捂住自己的肚子說,可憐巴巴地對趙氏說:“娘親,他又在踹我?!?/br> 趙氏偏過頭來,“踹你才好,有精神氣兒。” 幼清撒著嬌說:“娘親摸一摸肚子?!?/br> 趙氏依言把手放上來,他笨拙地安慰道:“他,我,娘親和爹爹才是一家人,這個姨母不要了?!?/br> “王爺呢?” 幼清討好地回答:“看娘親的心情!” “你倒是嘴甜?!壁w氏笑,“沒有白白讓你吃那么多蜜餞果脯?!?/br> 幼老爺也湊過來說:“夫人,若是實在不解氣,馬上我就把她趕出金陵,敢踏進來一步,立即報官?!?/br> “為她費那么多心神做什么?”趙氏明顯不想再提,輕飄飄地說:“清清總是念著古董羹,今晚去慶云樓陪他吃了,免得成日掛記著,做夢都在嘀咕?!?/br> 幼老爺自然沒有異議,“王爺怎么辦?” “王爺?”趙氏瞟著興高采烈的幼清,手指戳了一下他的額頭,“還能怎么辦?候著他回來,然后一同去吃?!?/br> 幼清不樂意了,“我們可以先煮上呀,要不然干等著,多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