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季才子家中僅有一位老母,且寒窗苦讀十余年,只為光復(fù)門楣,不想竟在這關(guān)頭出了此等事端,若是技不如人便罷了,可這……唉!時也命也!” 幼清扭頭盯著這一桌的人,他是記得季秋隼的,上一回的詩會,只有這個季秋隼沒有夸自己的詩。 鄒總管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見狀挑了下眉,彎著腰問幼清:“王妃認(rèn)識這幾人?” 幼清老老實實地說:“認(rèn)識他們說的季才子?!?/br> 鄒總管略一思索,“季才子可是季秋隼?” 幼清點了點頭。 “去,打聽一下?!编u總管給小廝使了個眼色,再一回頭,原本乖乖坐著的少年不知道瞧見了什么,一溜煙地往樓下跑。 “王……公子!” 鄒總管沒能把人叫住,連忙一同跟過去。 “你……哎呀?!?/br> 幼清一看見季秋隼,就蹬蹬蹬地從酒樓里跑出來,他忘記自己的手里還拿著冰糖葫蘆,本來起了壞心思,想要從后面冒出來嚇唬人,結(jié)果才抬起手,冰糖葫蘆就黏在了季秋隼的頭發(fā)上。 少年一下子瞪圓了眼睛,不太敢硬扯下來,只好拿白生生的手指頭戳了一下季秋隼,小心翼翼地暗示道:“你、你有沒有覺得哪里不太對勁兒?” 季秋隼的腳步一頓,回過頭來,“從嘉王妃?” 說著,他皺了一下眉頭,手往上一探,竟從頭發(fā)上摸出來一根糖葫蘆。 “……” 幼清決定先發(fā)制人,眨巴著眼睛說:“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是你的頭發(fā)先動的手?!?/br> “……” 鄒總管這會兒也趕來了,“王妃,街上人太多,咱們還是快些回酒樓坐著。” 幼清不肯,他好奇地問季秋隼:“有人說你沒有參加科舉?!?/br> “你真的被關(guān)了起來?” 季秋隼聞言,身體一僵,卻沒有答話。 幼清歪著頭看了他幾眼,老氣橫秋地安慰道:“沒關(guān)系的,下一回我讓沈棲鶴把關(guān)你的人偷偷打一頓,反正他最會給人套麻袋了!” 鄒總管望了望天,只當(dāng)自己什么也沒有聽見。 “我……” 季秋隼張了張口,那一日莊丞相再度登門,話里話外都是讓他與莊秋桐履行婚約,盡早成婚,然而說取消婚約的是莊家,逼他娶親的也是莊家,更何況詩會一見,季秋隼方才明白莊秋桐擔(dān)不起才女之名,自然出言拒絕,并針鋒相對幾句,莊丞相憤然離去。 待到秋試前一晚,捕快沖入家門,季秋隼被關(guān)入地牢,直至科考結(jié)束,他才被放出來。 秋試已經(jīng)過去了。 想到這里,季秋隼不免有些茫然。 他環(huán)顧四周,自己幾日不曾梳洗,一身污穢,頗為狼狽,周遭的路人能避則避,時不時還有一些人在背后悄然指點,竊竊私語,偶有上前來同自己打招呼的舊相識,他們的神色里都帶著些不懷好意的探究,唯有一面之緣的幼清出言詢問,眼神純粹又干凈。 季秋隼抿了抿唇,終是不想連累他,是以沒有開口。 幼清見他不搭理自己,低頭翻了翻自己的荷包,抓了一手的松仁,統(tǒng)統(tǒng)拿給季秋隼,難得大方地和人分零食。幼清脆生生地說:“吃點零食就不會不開心了!” 季秋隼盯著手里的松仁看了許久,啞聲道:“……多謝王妃?!?/br> “我……” “清清?!?/br> 冷冷淡淡的嗓音響起,薛白走至幼清的身旁,他若有所思地盯住幼清還沒有收回來的手,許久才問道:“為何沒有乖乖地待在酒樓?” 鄒總管低下頭悄悄給幼清使眼色,幼清沒能領(lǐng)會,老老實實地回答:“因為我看見他了呀?!?/br> 薛白抬眸,似是才看見季秋隼,疏離地問道:“這是?” 幼清替季秋隼回答:“季秋隼!沈棲鶴說他是京城第一才子,很厲害的!” 鄒總管笑著說:“王妃有所不知,咱們王爺曾被黃先生夸贊七竅玲瓏,而且文能三步成詩,武能上馬定乾坤。” 幼清一臉的不相信,“黃先生才不會夸人,他就連說我是菩薩心腸,也只是為了數(shù)落我不識人間疾苦,七竅玲瓏的話,肯定就是心眼兒太多了!” 想了想,幼清又嘀咕道:“而且京城第一才子是季秋隼,又不是薛白,黃先生說的不算數(shù)?!?/br> 鄒總管瞟了一眼神色莫測的薛白,自覺救不了幼清,不禁摸了摸鼻子,退到一旁看樂子了。 薛白似笑非笑地瞥向幼清,暫且對此不置一詞,只對季秋隼說:“久聞季公子之名,今日終于得以一見?!?/br> 季秋隼生疏地向薛白行了禮,“見過王爺?!?/br> 幼清沒了糖葫蘆和松仁,往嘴里喂了一顆楊梅,含糊不清地說:“他本來要去參加秋試的,但是被人關(guān)了起來,錯過了,好可惜的。” 薛白皺了皺眉,“何人如此大膽?” 季秋隼只當(dāng)他隨口一問,神色復(fù)雜道:“……原先家父為我定有一樁婚事,后來我們季家敗落,而且那位小姐又心悅他人,便上門取消了這門婚事,只是不知何故,前幾日又逼我再去,我沒有答應(yīng),便被關(guān)了起來。” 幼清記得上一回季秋隼提到過,他與莊秋桐定有婚事,便小聲地補充道:“是那個莊小姐?!?/br> “她好討厭的!” “莊秋桐?”薛白倏然掀起眼簾,心思一動,緩緩地問道:“你未能參加秋試,是莊相讓人把你關(guān)起來的?” 季秋隼一怔,還是點了點頭。 “季公子應(yīng)該尚未用膳,不若一同用膳?!?/br> 薛白的語氣淡淡,卻帶著幾分不容置喙,話落,他把幼清拉入懷里,護(hù)著人率先抬腳向酒樓走去。 鄒管家禮貌道:“季公子,請?!?/br> 季秋隼遲疑了一會兒,欲要推辭,“我……” 鄒管家壓低聲音,狀似無意地說:“說來這幾日真是怪事連篇。咱們王妃的父親讓人給纏上,還鬧上了公堂,王爺自然得命人調(diào)查,誰知道查出來的結(jié)果,居然和那莊相扯上了關(guān)系,季公子,你說這事兒怪不怪?” 季秋隼一頓,鄒管家又道:“季公子若是趕著時間回府報平安,但說無妨,這一餐吃不吃,都不礙事的,不過季公子大可放心,王爺向來惜才,遇見這種事,斷不會坐視不管的?!?/br> 本指著秋試中舉,光復(fù)季家的門楣,然而這場無妄之災(zāi),生生使得自己又要蹉跎許多年,季秋隼自然咽不下這一口氣。他是明白人,知曉鄒總管話里的暗示,稍一思量,季秋隼已經(jīng)做下決定,說:“勞煩您帶路。” 鄒管家笑了笑,“這邊請?!?/br> 薛白牽著幼清的手回到酒樓坐下,幼清問侍女又要來一串糖葫蘆,他還沒有下口,就讓薛白奪了過去。 幼清伸手去夠,拿不回來,惹急了就睜圓一雙烏溜溜的眼瞳,氣鼓鼓地問道:“你丟不丟人呀,還和我、我、不對!” 他甕聲甕氣地說:“還和你兒子搶糖葫蘆?!?/br> 薛白環(huán)住幼清的腰,把人帶到自己的懷里坐著,抬眉問道:“不是你吃?” 幼清一臉認(rèn)真地說:“糖葫蘆這么甜,我才不想吃,就是你兒子想吃,我才勉為其難吃它的!” 薛白扣住他的下頷,神色帶笑,“委屈清清了?!?/br> “委屈死了。”幼清瞄著薛白手里的糖葫蘆,打算趁他不注意,伸手奪回來。 “本王記得,方才清清嫌本王不及季公子,又說本王的心眼太多?!?/br> 薛白低下頭看了幼清一眼,親了親少年的臉,而后把手里的糖葫蘆還給侍女,“既然你們的王妃不愛吃甜食,日后便不要再給他備這些零食了。” 侍女遵命道:“是,王爺?!?/br> 幼清懵了一小會兒,隨即氣呼呼地說:“不行。” 他底氣不足地說:“……小世子要吃!” 薛白似笑非笑道:“待他出生以后,自己吃也不遲,畢竟本王不想委屈清清?!?/br> 幼清踹他一下,又不想反悔說其實自己要吃的,只好眼巴巴地瞅著薛白。 少年的眼神濕漉漉、水汪汪的,薛白垂下眸,忍不住低低笑道:“本王雖然心眼多,但是氣量小,別人如何說本王不好,本王都不在意,唯獨見不得本王的王妃說本王不及他人。” 他一頓,“也許清清親一口本王,本王就不會再計較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鄒總管(瘋狂眼神暗示):王妃,好酸的醋味! 幼清清(驚喜):哪里在做糖醋魚??? 第57章 “你欺負(fù)我算什么, 有本事欺負(fù)別人。” 幼清仰起臉,眼睛睜得圓圓的,瞳仁烏黑。白白嫩嫩的手指頭指著自己的臉,幼清才不傻, 據(jù)理力爭道:“這里你才親過一口的!” 薛白說:“本王親你和清清親本王, 不一樣?!?/br> “一樣的。” 幼清鼓起臉, 他從來都沒有遇到比自己還不講理的人, 見薛白半天都沒有松口,干脆耍起賴,“我說一樣就一樣?!?/br> 薛白不置可否, 只是拍了拍幼清的臉,把笑意隱入眸底, 不咸不淡地對侍女說:“把這些糕點都撤走?!?/br> 幼清捂住自己的臉,“你、你……” 他擰起眉心, 不可置信地說:“我又沒有說你不好, 你居然連糕點都不給我吃了?!?/br> “你比沈棲鶴還摳門!” 幼清氣呼呼地坐在薛白懷里, 薛白不許他吃糕點,那就抱起茶杯喝茶,侍女一杯接著一杯給他添茶,就是臉上氣得紅撲撲一片,還時不時偷偷地踢薛白幾下,連季秋隼坐過來,也沒有再搭理過。 “王爺,季公子來了?!?/br> “請。” 薛白攬住幼清, 對待季秋隼的態(tài)度不冷不熱,他倒未立即同季秋隼談起正事,只是閑談幾句,不至于過分冷落,而自己的手則一下一下?lián)崦倌甑亩歉?,幼清被摸得嫌他討厭,抓住薛白那幾根修長的手指,努力地掰開,薛白低頭問道:“怎么?” 還能怎么了? 幼清怒氣沖沖地說:“我在生氣,你不許碰我?!?/br> 薛白摸了摸幼清的頭發(fā),下頷抵住少年的頭頂,低低笑道:“……不僅吃得多,脾氣也大。” 幼清一聽就要跳腳了,他一把捂住薛白的薄唇,思來想去,只憋出一句不那么有威脅性的話出來,“我不要和你過了,我、我要跟你和離。” 薛白眸色深深地望著他,舔了一下少年白白嫩嫩的手心。 幼清連忙收回手,這回除了臉紅,頭頂也要冒煙了,他甕聲甕氣地說:“你耍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