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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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不是,”林垚擺了擺手,“我這不是自己怕自己翻車,打算借七星盞用用嗎?我看族中的記載,點燃七星盞以后就能讓鬼乖乖聽話,有那個東西我肯定能把這事解決的。姐,你提的要求大伯一般都不會拒絕的,能不能幫我跟大伯說說,把七星盞給我玩玩?” “七星盞……” 林淼睫毛微顫,聲音很低,說不出是怒是嘆。 一瞬間,她瘦弱的身上多出了一種幾乎睥睨蒼生的氣勢,仿佛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家里不懂事的meimei,而是世間渺小而平凡的眾生。 “眾生”還提出了不合理的要求。 沉默了幾秒,林淼身上那股無聲的氣勢才漸漸消弭,她重新開口:“其實族里有很多記載都有缺失遺漏,自然也有勘誤,我這幾年閑在家沒事,試著修復(fù)過幾本。七星盞的傳說未必是真的,你看過就忘了吧。說起來,你連‘符道’都沒學(xué)會,就想著替天行道了?林垚,人不要總把希望放在不切實際的事情上,明天還要上學(xué),你作業(yè)寫完了嗎?” 林垚一時懵了:“七星盞是假的?不存在的?” “誰知道呢?這年頭,鬼神之說已經(jīng)不流行了,你要在社會上立足,還是得專心讀書?!绷猪抵噶酥概P室,“今天晚了,你進(jìn)去睡覺吧,明天一早回去上學(xué)?!?/br> “可我還不想睡啊……” “進(jìn)房間去?!?/br> “……可是……” “進(jìn)去?!绷猪档穆曇衾湎聛?,“別讓我說三遍。” 她的聲線本來就偏冷,這么一壓嗓子,林淼頓時就慫了。 雖說林垚在警官面前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到了這里,卻成了個敢怒不敢言的小委屈。她可憐兮兮地看了看林淼,試圖獲取一點同情,可惜不怎么管用。 倒是謝長寒看得有些不忍,想幫著勸幾句,誰料,他話還沒說出口,林淼像是感應(yīng)到他的心思,輕描淡寫地回頭看了他一眼。 謝長寒從那不帶漣漪的目光中,看出了些許的責(zé)怪,和“別說話”三個字。 幾乎是下意識的,已經(jīng)到了嘴邊的勸阻生生轉(zhuǎn)了一百八十度,謝長寒說:“其實,這事既然……我?guī)熓逡呀?jīng)接下了,那我就會處理到底的?!?/br> “只要林家不介意。”他補充。 “林家不會介意的,謝先生大可放心。” 林淼盯著孤立無援的“小委屈”林垚,直到她走進(jìn)臥室,這才收回視線,重新看向謝長寒:“謝先生可能對林家的情況不太了解,雖說我不是現(xiàn)任的家主,也不太和家中長輩往來,但僅這一句話還是可以等同于林家的保證的——此事麻煩謝先生費心,如果之后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以到這里來找我。” 謝長寒趕忙道謝:“多謝林姑娘,那……留個電話號碼?” “我沒有電話,有事直接過來就好,反正我一直在家?!绷猪荡瓜铝隧?,“二樓那里有個露天的平臺,下回上樓之前投一塊碎石‘問路’,我會讓‘門神’好好休息的?!?/br> “門神?”謝長寒不由得一愣,他想起不久前在門外遇見的那只的慘白可怖的鬼手,神情頓時嚴(yán)肅起來,“原來我們剛才碰見的那東西是你養(yǎng)的?恕我冒昧,林姑娘,敢問你是用什么東西養(yǎng)的?” 自古人鬼殊途,活人飼鬼并不像故事里說得那般輕巧,什么鬼氣浸體還是輕的,嚴(yán)重的是那些用血rou喂養(yǎng)鬼魂的人,用自己的血rou、動物的血rou,甚至別人的血rou來喂養(yǎng)……時間長了,能讓鬼魂的怨氣越來越重,同時化出實體,用來攻擊他人。 難怪他從見面就覺得林淼有哪里不對勁,只是她身上沒有血氣和怨氣,以至于謝長寒沒往那方面去想。 林淼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想歪了:“謝先生多慮了,我不曾殺過人,只是用我林家的獨門法訣養(yǎng)幾個看門的小鬼,防一防……‘同道中人’。還是說,你連我林家的獨門法訣也要打聽?” “那倒不是……” “先生大可放心,我從前不會殺人,今后更不會殺人。我保證?!?/br> 林淼說著走到門前,拉開門朝外看了一眼——走廊一邊是齊胸高的圍墻,能直接看到外面的夜空——林淼看完天,接著伸手一點一劃,攤開手掌,那散落四處的黃符便如同起飛的蝴蝶一般,隨著她的動作排著隊飛回到她手心。林淼整理了一下,走回屋里將黃符還給謝長寒。 “月色紅潮未退,不太吉利,我看先生身上還帶著傷,還是早點請回吧。” 走動間,林淼腦后松松梳攏的發(fā)髻往下墜了些許,有一縷發(fā)絲擦著她的臉色落下來。謝長寒出神地望著她嘴唇一張一合,不知為何感覺這一幕有些熟悉。 五年?十年? 不,似乎是更久以前。 反復(fù)琢磨的念頭脫口而出,謝長寒道:“林姑娘,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哇哦——現(xiàn)在我們班的男生都不用這套搭訕了?!绷謭悘膲筇匠鰝€腦袋,揶揄道,“大哥哥你也太土了吧!” 謝長寒被她噎了一下,頓時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不妥,有些臉熱:“我不是搭……” 林淼:“你怎么還不睡覺?” “我睡不著哇?!绷謭愅轮囝^,“二伯的遺像看著我我有點害怕?!?/br> 遺像? 謝長寒莫名地看向林淼,她把父親的遺像掛在臥室里?難怪進(jìn)門就能聞到線香的味道,卻沒看到香爐。 在一般的說法里,遺像是亡者的路牌,臥室是生者的墓xue,遺像掛在臥室內(nèi)容易招惹不干凈的東西,從而使生者生病,或者遇上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因此大多數(shù)時候,人們會選擇把遺像擺在客廳甚至專門的祠堂里紀(jì)念。 林淼倒是……膽子挺大。 林淼:“你可以把照片擋上睡。” “我不,我等你陪我睡嘛?!绷謭愓f著對謝長寒道,“大哥哥,你快回去休息吧,要不然我姐不能陪我睡覺?!?/br> 迎面遭到“過河拆橋”的謝長寒:“……” “真的,你都傷成那樣了,早點回去治傷吧!” 謝長寒的身體自己清楚,他大概能猜到背后那三道爪痕看上去有些恐怖,因為從剛才起就不停地有人提醒他傷口發(fā)黑了,不過就他自己而言,其實沒多大感覺。 那東西襲擊他沒用狠力,似乎只是為了讓他在追的那個東西逃脫。 “傷倒是無妨?!?/br> 不過他也確實該走了。 半夜三更,若不是事出有因,他一個大男人,不該在獨居的女孩家里待著。 謝長寒:“那我就先告辭了,此事有些復(fù)雜,說不得日后還有叨擾二位的地方?!?/br> 林淼:“沒關(guān)系,這事原本也有我們的責(zé)任,先生盡管來就是。” “多謝姑娘?!?/br> 謝長寒躬身作揖,說完便往門外走,林淼跟著送他。 等人走了,林淼轉(zhuǎn)過身,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林垚:“你今天不該來我這里?!?/br> “怕什么?大不了被揍一頓?!绷謭愋α艘幌?,“姐,七星盞真是假的嗎?我好想宰了那個鬼啊,你是不知道現(xiàn)場有多慘,我今天去看了眼……” 林垚繪聲繪色地說了起來,林淼一邊聽,一邊把客廳里的燈熄了,走進(jìn)臥室。 或許是有了主人的許可,謝長寒舊路重走,沒再遇上那只可怖的怪手。 夜風(fēng)微涼,吹過他背后的傷口時有些麻癢,倒是不疼。 今夜之行不算全無所獲,首先,謝長寒懷疑,此次的命案并不是一只鬼所為,因為如果他沒感覺錯,他追蹤的黑影和之后背后襲擊他的東西并不是同一只。 相應(yīng)的問題是,他分明感覺到兩只東西都不太強,道行高深的厲鬼并不需要使計逃脫,可看現(xiàn)場,又像是餓死鬼所為。 餓死鬼生前沒得吃,死后也虛弱,在忘川胡吃海塞十年才能有個“鬼樣”,吃三十年才有所小成,想從酆都逃出來還是有些不夠。根據(jù)往年的經(jīng)驗,若是在人間碰上餓死鬼作惡,少說也是個五十年甚至上百年道行的惡鬼。 ……也不排除,它能躲過鬼差的追捕,自死后就在人間找食物,吃新鮮的血rou比在忘川撿剩下的怨氣要滋補,修煉起來更快一些。 餓死鬼欲壑難填,吃人很少會剩下什么,但那些尸體上的斷口明明很像噬咬。 前后矛盾的線索太多了。 還有林家…… 今夜驚鴻一瞥,處處透露著奇怪。 這么一來,謝長寒倒是對林家現(xiàn)任的那位“代”家主產(chǎn)生了一些好奇——這個林家究竟是個怎樣的存在?為什么族中的女兒一個比一個奇怪? 為了好好梳理思路,謝長寒并沒有施展“縮地成寸”,而是邊走邊想,走出一公里,他才后知后覺地想起一件事—— 林淼養(yǎng)了鬼放在家門口,不為殺人,為的是……“防同道中人”? 她剛才是這么說的吧? 這個同“道”,同的是什么道?玄門中人么? 可是玄門彼此間互不打擾,就算是和林家有仇,誰又會去找一個小姑娘的麻煩? 還是說…… 作者有話要說: 改完了,增補了1800字的內(nèi)容。 第6章 謝長寒走的時候衣冠楚楚,回來的時候公文包破了丟了,身上的改良中山裝撕了道道,又是血跡又是塵土,看上去十分狼狽。 而他那頑劣的師叔正翹著腳半躺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玩游戲,茶幾上放著一碗沾著水的車?yán)遄印?/br> 兩人的狀態(tài)差距約等于乞丐和貴族。 據(jù)說葛清夕在被他師父撿到之前是個真·乞丐,窮怕了,后來日子好過了也沒能消弭他的心理陰影,即使現(xiàn)在無論是他還是謝長寒都沒有固定收入,依舊選擇了一處對他們而言有些奢侈的精裝二室公寓入住,吃食上也要求極高。 謝長寒對他這副享樂的樣子習(xí)以為常,進(jìn)門之后打了個招呼便往浴室走。 葛清夕按下了游戲暫停,聲音拖長了調(diào)子:“你——回來了?” “嗯?!?/br> “我怎么聽你這么累呢?咋,事情很棘手?”葛清夕聽著不對,坐直了,終于舍得分一個眼神給他倒霉的師侄,誰料這一看卻被嚇了一跳,“嘿!你背上怎么了?” “遇上偷襲的,大意了?!?/br> 謝長寒想了想,往葛清夕那邊走了過去:“師叔,你看這爪痕像什么東西?” “我看看——不是我說,你去了一晚上連對方是個什么東西都沒弄清?丟不丟人?!?/br> 清,何止清,簡直太清了。就是因為太清晰,一條線索能推導(dǎo)出一個結(jié)果,彼此間自相矛盾才搞不明白的。 謝長寒沒多說:“您給參謀參謀吧?!?/br> “這傷……”葛清夕扔下了他的寶貝游戲機,抓著謝長寒背上撕碎的衣服翻來覆去地看,有時還撥弄兩下外翻的rou,害得結(jié)了痂的傷處又流出血來,“感覺像是長指甲抓的啊,實體難修,有長指甲的一般是女鬼……難道是為情死的厲鬼?那她這殺人的邏輯是什么???怪事,怪事啊——” 作惡的鬼常常對死前執(zhí)著的事情念念不忘,比如為情而死的女鬼,若是化為厲鬼,常常會找一些無關(guān)的渣男和小三的麻煩;墮胎死的童子鬼喜歡對孕婦下手等等。 他湊近了,對著傷口嗅了嗅,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對不對,沒有怨氣的臭味,好像不是厲鬼?!?/br> “我也覺得不像,厲鬼道行深,犯不著照面就跑?!被亓思?,謝長寒那永遠(yuǎn)端正的表情終于露出了一絲顯而易見的疲憊,他揉了揉眉心,“今晚又死了一家四口,其中一個還是個六七歲的孩子。我遲了一步,到的時候那東西剛殺完人,正往外跑?!?/br> “抓住了嗎?” “沒,它似乎有同伙,從背后襲擊了我,力量不大,但我昏迷了一分鐘,可能是什么法術(shù)?!敝x長寒嘆了口氣,“可惜了那四條命?!?/br> 沒抓住,也沒救到人,今夜謝長寒可謂是一事無成、鎩羽而歸。葛清夕很鐵不成鋼地往他額頭上敲了個“毛栗”,指著浴室吼:“你說說你還能干點啥?去,給我去水里泡著,天亮前別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