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車后，武寧公主心酸的看著白府大門，這里是她的家，卻又不是她的家。這里給了她希望，又在這里毀滅了她心中的希望。

    所幸，有生之年，她終是帶著女兒回來了。

    她婉拒了梅子衿的幫忙，堅(jiān)持要自己走回去。

    武寧公主緊緊的握著水卿卿的手，母女二人攙扶著上了臺階，跨進(jìn)白府大門。

    等白浩清得到消息，領(lǐng)著家人趕到武寧公主所居住的正院時(shí)，武寧公主已被水卿卿扶到榻上躺下，水卿卿幫母親換下了一身血污的衣裙。

    武寧公主臉色蒼白如紙的靜靜躺在榻上，手一直緊緊的拉著水卿卿的手，費(fèi)力笑道：“這間正院，是母親嫁到白家所居的地方，這里的一切，都是你外祖母替母親置辦的……那怕母親一直住在娘家，這院子也一直給我留著……以后，母親不在了，你就住在這里吧。認(rèn)回昀兒后，將他帶到這里一起住，母親在天上也會(huì)天天看著你們的……”

    水卿卿哽咽著應(yīng)下，恰在此時(shí)，白浩清領(lǐng)著家人都過來了。

    一進(jìn)屋來，白浩清的目光就看在了守在榻旁的水卿卿，神情微微一怔，沒想到，她就是那日自己在三皇子府遇到的那個(gè)女子。

    然而下一刻，等他看到露出一臉疤痕的武寧公主時(shí)，臉色猛然一變，下一刻已是不自覺的撇開臉不再去看武寧公主。

    這一切，都被武寧公主與水卿卿看在眼里。

    武寧公主心里一酸，眼淚堪堪要落下，卻拼命忍下，身子無力的依靠在水卿卿身上，朝著白浩清道：“浩清，我?guī)е覀兊呐畠夯貋砹?。?dāng)年她并沒有死，還好好活著……這些年一人流落在外，吃了很多苦，希望你好好善待她……”

    說罷，她松開水卿卿的的手，苦澀笑道：“女兒，這是你的父親，你好好喚他一聲吧?！?/br>
    方才，白浩清嫌棄母親的樣子，水卿卿一點(diǎn)一滴都看眼里，也是從這一刻起，她對這個(gè)父親就失望起來。

    果然是個(gè)無情之人，進(jìn)門這么久，竟是不開口問一句母親的病況，也不問別苑大火之事，一句關(guān)懷都沒有。

    但看著母親殷切的目光，水卿卿還是上前跪到了白浩清面前，朝他輕輕磕了一個(gè)頭，正要開口喚他一聲父親，白浩清卻是退開兩步，眸光清冷的看著她，語氣淡然道：“姑娘無需如此大禮——認(rèn)親一事馬虎不得，老夫自然不能隨便做別人的‘父親’”

    此言一出，卻是將武寧公主與水卿卿震住。

    而從側(cè)門偷偷回府的楊氏和白凌薇，聽到白浩清的話，卻是得意的笑了……

    第62章 香消玉殞

    昨晚，陳皇后的兩封密函，皆是送到了白府，一封給了楊氏，另一封卻是給了白浩清。

    信的內(nèi)容幾乎相同，也是命白浩清想辦法，在三皇子賜婚前，拖延認(rèn)回水卿卿……

    所以，其實(shí)在接到陳皇后密函之時(shí)，白浩清就已經(jīng)知道了他那個(gè)死在西漠的女兒還在人世，并且回京來了。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白浩清心情很復(fù)雜。

    關(guān)于陳皇后當(dāng)年許諾武寧公主的承諾，白浩清是知道的。

    他在心里細(xì)細(xì)權(quán)衡利弊——

    是依附陳皇后重要，還是扶持女兒嫁給三皇子更加能讓白家飛黃騰達(dá)？

    結(jié)果是顯而易見的。

    若只是一般的的皇子，白浩清不敢陽奉陰違，公然忤逆陳皇后。但那人是三皇子，意味就完全不同了。

    在諸子奪嫡之中，三皇子勝算最大，若是女兒嫁給他，就是未來的太子妃和皇后！

    白家只要出了一個(gè)皇后，就徹底與皇家連為一體，后面白家諸子諸女，前途都不可限量。

    而他，更是成了國丈！

    幾乎在一瞬間，白浩清心中就有了決議。

    然而，令白浩清沒想到的是，陳皇后早已料到了他的心思，更是為了斬?cái)嗬铄缎闹械膿u擺不定，讓人將水卿卿與梅子衿一事，四處傳播，鬧得滿城風(fēng)雨，徹底弄壞了水卿卿的名聲！

    試想，這樣一個(gè)聲名狼藉之人，怎么可能再嫁皇家？

    如此，那怕世人知道了當(dāng)年她對武寧公主許下的婚約，也不會(huì)再指責(zé)她不守諾言了……

    所以，原本信心滿滿準(zhǔn)備接武寧公主與水卿卿進(jìn)府的白浩清，得知了今日街上發(fā)生的那些事后，心里的主意立刻變了。

    既然女兒嫁進(jìn)皇家無望，他怎么可能因?yàn)橐粋€(gè)無關(guān)緊要、甚至是聲名狼藉，給白府抹黑的女兒得罪陳皇后？

    所以此刻，見到水卿卿跪在自己面前，喚自己父親，白浩清神情冷然，心里一絲波動(dòng)都沒有。

    而他說出的話，看似淡然并有一定的道理，實(shí)則卻最是無情！

    他一身鴉青儒袍，面容俊美又儒雅，看似溫潤無害，可實(shí)則心計(jì)深沉，猶如綿里針！

    看也不看一眼乍然色變的武寧公主，白浩清的眸光冷冷的落在水卿卿身上，淡然道：“當(dāng)年我那嫡女是在老夫懷中咽的氣，還經(jīng)過太醫(yī)察看，皆是沒了氣息……事隔十九年之久，姑娘突然冒出，說是老夫那死而復(fù)活的女兒，請恕老夫?qū)嵲陔y以相信接受。”

    此言一出，武寧公主急得從榻上坐起身來，蒼白的嘴唇艱難翕動(dòng)，要向白浩清證明水卿卿身份。那楊氏卻搶在她前頭一臉真誠的開口。

    “夫人，你思女心切的心情我們都能理解，但……事關(guān)白家嫡女身份，你可不能因一時(shí)糊涂，被人騙了，隨便認(rèn)個(gè)路人做女兒，這樣豈不是害了白家？”

    那白凌薇從進(jìn)門看到水卿卿起，心里已是恨得牙癢癢——

    這里是她的家，她怎么能讓這個(gè)賤人進(jìn)來？還想做她的長姐，做夢！

    白凌薇接過楊氏的話冷冷道：“此女明明就是盛家幺女盛瑜，前幾天在侯府時(shí)不守婦道被老夫人趕出侯府去了，沒想到一轉(zhuǎn)眼，她竟是打起了白家嫡女的身份來，真是膽子越來越大了?！?/br>
    母女二人火上澆油的話，逼得武寧公主喉嚨一甜。

    病入膏肓的她，尚有一口氣撐著殘破的身子，想再開口說話，想向大家證明水卿卿是自己的女兒，竟都是不能了……

    從白浩清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時(shí)，水卿卿就面容冷冽的從地上站起身，回到榻前握住母親的手，看著母親灰暗眸光里的絕望與心痛，她心里更是悲痛。

    但面上，她卻神情淡然的在母親耳邊細(xì)語安慰道：“母親莫急，既然我入了白家，沒有人能再趕我出去！”

    聽了她話，武寧公主神色間一片凄涼之色——

    她萬萬沒有想到，白浩清不但對她絕情，對自己的親生女兒，也能絕情到這種地步。

    到了這一刻，武寧公主終是恍悟到，她本是想給可憐的女兒一個(gè)安身立命之處，想讓她在自己走后有一個(gè)依靠?？扇缃窨磥?，自己的想法竟是錯(cuò)的。

    有這樣一個(gè)絕情的父親，還有狼子野心的楊氏母女在，她的女兒可要怎么辦??？

    想到這里，武寧公主的眸光切切的看向門外，急切的等著三皇子李宥的到來——他是女兒最后的希望了！

    安撫好母親，水卿卿眸光冷冷的看著對面的白凌薇，勾唇?jīng)鰶鲂Φ溃骸罢撈鹉懘?，誰又能比得過你——謀害子嗣、殺人奪子這樣喪盡天良的事，你做起來眼都不眨一下，你就沒想過，會(huì)有報(bào)應(yīng)的那一天嗎？”

    既然決定以白家嫡女的身份回歸，水卿卿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的揭穿白凌薇的罪行，搶回昀兒。

    此言一出，其他人聽得一頭霧水，可白凌薇與楊氏卻是臉色大變，仿佛一頭驚雷霹在她們頭上。

    白凌薇全身劇烈一顫，目眥欲裂的瞪著水卿卿，咬牙恨聲道：“賤人，你胡說什么？”

    水卿卿卻不再理會(huì)她，將眸光轉(zhuǎn)向一臉陰郁驚慌的楊氏，笑道：“一直聽聞楊夫人精明厲害，可今天一見，卻不過是個(gè)不懂上下尊卑的愚蠢之人，難怪教出的女兒也一樣貨色。”

    “你……”楊氏目瞪口呆的看著一臉淡然的水卿卿，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掌管白府十幾年，除了白浩清，就數(shù)她在白府最有威望，莫說丫鬟下人在她面前大氣都不敢喘，就是妯娌間，其他幾房夫人在她面前都是畢恭畢敬，何時(shí)被人當(dāng)面這樣罵過？

    水卿卿卻不給她回口的機(jī)會(huì)，冷冷斥道：“就算你是平妻，在我母親面前，你終歸還是一個(gè)小妾，而我母親更是御封的武寧公主，就憑你一個(gè)小小的妾室，也敢在什么證據(jù)都沒有的情況下，一口否了我的身份，還敢說我母親糊涂，你算個(gè)什么東西？！”

    楊氏全身一震，臉色青白交加，眸子里恨得直噴火——

    這一生，她最恨別人說她是小妾。當(dāng)年明明白浩清要娶的是她，可最后卻被這個(gè)丑八怪的武寧公主搶了她的正妻之位，這口惡氣，她一直記著。

    而如今，她好不容易哄著白浩清給了她平妻之位，別人都恭恭敬敬的喚她一聲楊夫人，沒想到，水卿卿一回來就揭穿了她傷疤，偏偏又讓她無從辯駁。

    聽到水卿卿毫無畏懼的斥責(zé)了白凌薇與楊氏，白浩清的臉色不由難看起來，而水卿卿卻將眸光看向他，勾唇嘲諷笑道：“白相什么都不問，不問母親是如何與我相認(rèn)的，也不問我從哪里來，一開口就回絕認(rèn)我?？磥?，白相心里已做好決定不想認(rèn)回我這個(gè)女兒——那怕你心知肚明，那怕擺出證據(jù)，你也會(huì)極力否認(rèn)吧。”

    白浩清心里一凜，冷冷道：“那里來的狂妄之人，竟敢在本相家里撒野，來人，將她轟出去！”

    就算水卿卿這樣說，白浩清還是不開口詢問武寧公主與水卿卿相認(rèn)的細(xì)節(jié)，竟是直接喚人來轟走水卿卿。

    見此，白凌薇與楊氏皆是解恨的得意看著水卿卿，武寧公主氣得一口鮮血噴出。

    武寧公主拼盡最后一口氣，對白浩清喊道：“不……她就是我的女兒，白浩清，你不能這樣對她的……她真的是我們的女兒……她手中有我的胭脂盒，手上有朱砂痣，半點(diǎn)都錯(cuò)不了了，你看一眼就知道了……”

    可不論武寧公主如何聲嘶力竭的力證與懇求，白浩清假裝沒有聽到她的話，冷冷揮手讓下人上來趕走水卿卿。

    白家的下人得了白浩清的令，立刻上前來拖走水卿卿。

    武寧公主干瘦無力的雙手死死握住女兒的手不愿意放開，喘著粗氣，眼淚滾滾而下，咬牙對一臉絕然的白浩清恨道：“白浩清……你欺負(fù)我女兒，我做鬼都不會(huì)放過你的……”

    見武寧公主不肯松手，金嬤嬤連忙上前來掰開母女緊握在一起的手，被水卿卿重重一巴掌扇開。

    “滾！”

    水卿卿一巴掌將金嬤嬤扇倒在地，再重重一腳踢她得她連滾好幾滾，眸光噴光的看著一臉冷漠絕情的白浩清，咬牙恨聲道：“白浩清，你以為我稀罕做你白家嫡女、認(rèn)你這個(gè)絕情無義之人做父親嗎？我實(shí)話告訴你，你不認(rèn)我，我更不想認(rèn)你，我只承認(rèn)母親，我是母親的女兒，我一定要守著母親的，你們休想分開我們！”

    ‘絕情無義’四個(gè)字，讓白浩清冷漠的面容終是破裂開來，怒氣蓬生。

    越是無情之人，越是怕被人說他無情。

    白浩清突然上前，一身寒厲之氣逼近水卿卿，迅速伸手掐住了水卿卿的脖子。

    “辱罵當(dāng)朝宰相，本相可以直接要你的命！”

    水卿卿沒想到白浩清會(huì)突然向自己出手，竟是躲避都來不及，就被他大手鉗住了脖子，呼吸瞬間滯住。

    武寧公主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看著一臉狠戾的白浩清，任是她做夢都想不到，自己的夫君竟會(huì)當(dāng)著自己的面，要自己女兒的命。

    她拼命去阻攔白浩清，可連喘氣都越來越困難的她，連他的一片衣角都抓不到……

    看著武寧公主與水卿卿同時(shí)痛苦的掙扎著，見此，白凌薇與楊氏二人卻是得意的笑了。

    白凌薇看著被父親掐住脖子動(dòng)彈不得的水卿卿，上前煽風(fēng)點(diǎn)火道：“父親，就是她慫恿侯爺不讓我回府的，也是她烙傷了大堂哥的腿，之前在侯府?dāng)嚨煤罡坏冒矊?，如今還想來攪亂白府，父親一定不能放過她！”

    白浩清眸光冰冷到無一絲溫度，冷冷的看著臉被漲得通紅的水卿卿，手上力道不減，冷聲道：“莫說你不是我家女兒，就算你真的是白家嫡女，就憑你方才的猖狂之言。本相也要懲治你，讓你知道這里是白府，不是你可以隨便撒野的地方……”

    既然決定依附陳皇后，那么，這樣的女兒，留下來對他和整個(gè)白家來說，就是一種災(zāi)害。

    想到這里，白浩清眸光里殺氣一閃而過，手上的力道不自覺的加重，掐住水卿卿脖子的手越發(fā)的收緊……

    “住手！”

    就在水卿卿被緊緊掐住脖子掙扎不得，眼看就在送命在自己親生父親的手里之時(shí)，一聲厲喝自門外響起。

    門外急步走來一人，白衣玉冠，正是三皇子李宥。

    見到李宥到來，白浩清臉色變了三變，不覺就松了手上的力道，而楊氏與白凌薇也變了臉色。

    武寧公主見李宥終于來了，絕望的臉上生出希望來。

    不等她開口，李宥已上前一把抓住白相掐住水卿卿脖子的手，冷厲道：“白相不認(rèn)她，可武靖王府和本宮認(rèn)她。白相不要忘記了，她可是父皇當(dāng)年親封的莞卿郡主，更是本宮的表妹?！?/br>
    聞言，白浩清深沉的眸光里飛快的劃過一絲光亮，松開水卿卿，對李宥拱手行禮道：“微臣的家事，驚擾到殿下，惹殿下見笑了?！?/br>
    李宥扶著喘著粗氣的水卿卿到榻邊坐下，看到奄奄一息的武寧公主，眸光中涌現(xiàn)悲痛，上前扶起她，哽咽道：“姨母，宥兒來遲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