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不敢，就將顧成徽賜死！”文德帝死死的盯著周胤說道。

    “恕兒臣不能答應，兒臣還是那句話，要打要罰兒臣認了，不要為難顧承徽?！?/br>
    “好，你以為朕下不了手是不是？朕今日就先打死你這個孽子，再將顧成徽賜死為你陪葬！”

    文德帝說著，四下環(huán)視一圈，見殿內的角落里有一根厚厚的戒尺，大約是管事姑姑們平日教訓不聽話的宮人的。

    文德帝親自走了過去，拿起戒尺大步走回，手高高一舉就要往周胤身上抽去。

    “皇上，皇上息怒”和遠眼見太子要挨打，忙膝行過去，跪在文德帝面前苦苦相求。

    “皇上，打不得，打不得啊?！本瓦B錢多，也顧不得胸口的疼痛，一轱轆爬起來就攔在周胤前面。

    讓文德帝無從下手。

    其實話一出口，文德帝就有些后悔了，周胤是他膝下唯一的嫡子，從小到大都是他的驕傲，別說打了，就是一根毫毛，他都幾乎沒有動過。

    又怎會真的舍得打他？只是盛怒之中話都說出口了，如果不動手，這不孝子還不得更加得寸進尺了？

    好在兩個奴才攔了下來，文德帝總算有個臺階下，只板著一張臉說道：“你給朕收回剛才的話，朕就當什么都沒發(fā)生過，否則，那妖女，朕今日殺定了。”

    口氣有所松動，實際上也是另一種妥協(xié)。

    “兒臣心意已決...”周胤叩首，腦門重重磕在地上，既然都已經說開了，那么，他就要一鼓作氣替自己爭取一次。

    “給朕滾開”

    文德帝大手一揮，將錢公公推到一旁，力氣之大，讓錢多再次摔倒在地，半天沒緩過神來。

    “孽障，朕今日就打死你...”邊說，厚厚的尺子直朝周胤背上抽去，一下又一下，噼里啪啦的聲響聽的和遠肝膽劇裂。

    “皇上息怒，殿下只是一時沖動，皇上息怒，您要打就打奴才吧，奴才rou糙不怕痛，皇上息怒啊...”

    和遠拉著文德帝的衣袍，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求情，誰知，他的主子并不領情，反而無比冷靜的對他說道：“和遠，你滾開，讓父皇打，只要能讓父皇息怒，本宮絕不敢一聲疼?！?/br>
    “殿下...”

    “本宮的話不管用了是不是？滾下去！”

    和遠凝噎，再不敢違抗命令，只跪伏在一旁，腦子飛快的轉動起來，想著待會是否要派人去請了太醫(yī)，還是看看傷勢再做決定？

    文德帝是真被氣到了，尤其是周胤到了此刻居然還在堅持己見，讓他既憤怒又失望，內心那無法描述的復雜之情，全都化為了手里一下下的鞭打。

    第220章

    打了一會，只見周胤月白色蟒袍都已經炸開，有血跡隱隱滲透出來，文德帝一個怔楞，雙手不自覺就丟了戒尺，發(fā)出“啪”的一聲響動。

    錢多迅速上前撿起，不等文德帝有所反應，拿著戒尺一溜煙就跑了出去。

    動作快的一點都不像個年過四旬的人。

    打人的打得下不了手了，旁觀的也再看不下去，只被打的人仿佛沒有知覺似得，穩(wěn)穩(wěn)的跪在原地，眉毛都不曾皺一下子。

    文德帝的怒火終于消失無蹤，只余下滿滿的心疼和后悔，他真是昏頭了，太子不止是他兒子，更是一國儲君，他剛才怎么就下的去手？還有錢多和遠這兩個奴才，怎么就不知道奪勸他幾句？

    就眼睜睜看著他們父子兩人慪氣？真是混賬！

    文德帝已經完全忘記了錢多和遠求了他多少次的事情了，只在心中給這兩名奴才記上了一筆。

    “滾回你的東宮去思過，朕給你三日時間，三日后，要么是你如期迎娶太子妃，要么是朕賜死顧成徽，你自己好好想想清楚”文德帝語氣低沉，但卻無比認真。

    見周胤沒動，又繼續(xù)道：“你是一國太子，你寵她朕毫無異議，可朕就不明白了，迎娶太子妃和寵愛顧成徽，這難道有什么沖突嗎？”

    文德帝是真心不明白他這兒子的腦回路了。

    “父皇，兒臣也不明白，但兒臣下意識的就想這么做，兒臣看不得她有一點傷心難過，況且，兒臣心里裝了她，就再也騰不出半分心思在別的女人身上了，與其迎娶她們進宮受苦，不如早早的解了婚約...”

    周胤言辭懇切，難得將內心深處的話都倒了出來，期待這個一向支持他偏愛他的父皇能明白他的心情，可換來的卻是文德帝的一句...

    “朕看你是瘋了...”

    文德帝搖頭，更加不能理解了。

    什么叫心里裝了一個人，就騰不出心思在別的女人身上？

    他也有年少輕狂的時候，也曾將太子的母后放在手心里寵愛。

    可這完全就不妨礙他同時寵幸蘭貴嬪，麗妃等人啊。

    “你死了這條心吧，朕只要在世一天，你就得給朕按時娶親，不說太子妃與你青梅竹馬，就說她祖父這么多年對你嘔心瀝血的教誨，難道你就這么回報你的恩師？胤兒，傳了出去，天下人都會看不起你這個太子的，你還有何資格繼承皇位，還有何顏面面對臣民？”

    文德帝頓了頓，又繼續(xù)道：“再則，青妍那丫頭從前可是救了你皇祖母一命的，她當時根本就不知道你祖母是太后，以為只是個老婦，都能出手相救，品行之高潔可見一般，就因為這個，你皇祖母和朕，才在十多名女子中選了她做你的太子妃，她是朕和你皇祖母欽定的太子妃，日后也一定會是個德才兼?zhèn)涞膰?，你一意孤行要退婚，可有想過，被皇家退婚的女子會是何下場，你這是要她去死嗎？”

    文德帝質問道。

    他說的楊青妍救了太后一命，卻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

    那次，因為楊太傅的悉心教導，太子立了大功，文德帝高興之下，就讓貴妃為他的家里人做臉，宣了他家的女眷進宮聽賞。

    第221章

    楊青妍當時還小，逛御花園的時候，不知不覺的就甩開了宮人，走到一處僻靜的宮殿，恰逢太后在那里親手種花，被毒蛇咬傷，又無一個宮人在旁伺候，眼見是不行了，年幼的姑娘也不知道是從哪兒來的膽量，張嘴對著太后的手背就是一陣猛吸。

    等宮人們反應過來，宣了太醫(yī)之后才知道，若是沒有楊青妍及時吸出了毒血，怕是大羅神仙也難救了。

    事后，楊青妍因為吸毒，導致身子變差，在家里調養(yǎng)好幾個月才恢復過來。

    太后也因為這個意外，身體有些衰敗，只能到嶺山修養(yǎng)。

    這個事情雖然沒有公開，但上京但凡有點權勢的人家都是知道的，這也是文德帝當初能壓著那么多世家嫡女不讓進太子東宮，最有力的一個說辭。

    “父皇，前朝圣安帝自幼和他的表妹定親，可長大之后不也解除了婚約，且還封了表妹為公主做補償...”

    “那是圣安帝年幼時朝政被攝政王把持，不得已才和他表妹退親，娶了攝政王的女兒為后”文德帝不耐的說道：“再則，你心知肚明，是太子妃的權勢大，還是公主的權勢更大？你覺得楊家更期待哪個？”

    說完，不等周胤說話，繼續(xù)道：“滾回你的東宮去思過，朕給你三天時間，要么答應朕如期迎娶太子妃，要么，朕就賜死顧成徽，朕知道你有能力護著她，可她的家人呢？朕要找他們的麻煩真是再簡單不過，你是能護住她那剛入朝為官不久的大伯，還是那才去威武將軍靡下從軍的哥哥？還是她那整日以賺錢為樂的爹娘，你覺得，朕是給他哥哥一家安個通敵叛國的罪名好呢，還是給她爹娘扣個販賣私鹽的帽子好？要不，讓顧成徽自己選？”

    不等周胤回答，文德帝又道：“她若知曉任性的后果，怕是哭著求著你明日就將太子妃等抬進宮來吧。”

    “這每一個都是足以滅九族的大罪，父皇若真如此行事，不覺得愧于明君的稱號嗎？”

    周胤咬牙切齒。

    “朕的兒子被他顧家的女兒迷得都快魔怔了，前朝后宮即將動蕩，人心即將不穩(wěn)，朕還管明君不明君？真正的明君，向來都會權衡利弊，如果顧家的滅亡能換來太子的清醒，朕昏庸一回又如何？何況胤兒，你若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行事，就算朕顧忌著父子之情不動手，上京這么多的世家貴族，高官門第，想要暗地里鏟除顧家，不要太輕而易舉，你防的過來嗎？”

    這完全就是赤裸裸的威脅了，文德帝此刻就是抱了兩敗俱傷的決心來阻止周胤。

    沉默，長久的沉默...

    好一陣子后，有微微的喧囂聲從殿外傳來，似乎是麗妃回芙蕖宮，卻被錢多公公堵在了門口。

    “和遠，扶著你的主子，隨朕從后院的小門出去?！?/br>
    文德帝沉吟片刻后，朝和遠吩咐了一句。

    和遠當即彎下腰去，欲攙扶周胤，誰知周胤卻是拂開了他的手，若無其事的站起了身，跟在文德帝身后就往后院走去。

    仿佛他壓根沒有挨打，更感覺不到一絲疼痛般。

    和遠咋舌，這天下最是金尊玉貴的人，偏卻端的最是能吃苦受罪，也真是沒有誰了。

    第222章

    搖搖頭，和遠趕緊跟上，生怕走慢一點，被麗妃撞見殿下丟臉的一幕。

    誰也沒有發(fā)現，隔著正殿不遠的內室里，宋沁滿臉淚水的站在門后。

    而殿外的窗棱下，更有一名蜷縮在黑暗里的女子，緊緊的捂住自己嘴巴，同樣也是淚流滿面。

    一路從后門走了出去，和遠自覺的在那里稍有停頓，言辭兇狠的對兩個守門的小宮人警告了一番。文德帝停下腳步，轉頭看了自家兒子一眼，終是什么都沒有說，只重重嘆了口氣，這才帶著趕過來的錢多和一眾宮人離開了。

    周胤站在宮燈照不到的地方，火光明明滅滅，就像他此時的心情一樣，起伏不定，猶豫不決。

    他終究是高估了父皇的接受能力，也低估了這事得解決難度。

    父皇說的對，若是寶兒知道了此事可能帶來的嚴重后果，估計會哭著求著，讓他趕緊將太子妃等人抬進宮的。

    畢竟，什么都還沒有發(fā)生的時候，她就已經退縮過了。

    他也明白，父皇并不會真的要對顧家出手，但那些世家們是絕對會想盡一切辦法摧毀顧家，借一步摧毀寶兒的...

    “殿下”和遠交代完事情，走了過來，輕聲喚道。

    “嗯”

    “殿下，起風了”和遠說著，將手中的披風給周胤披在身上。

    “是啊，起風了，剛才還是月朗風稀，誰知轉瞬就起風了”周胤回道，語氣有些低沉。

    和遠心中難受，只覺得此刻的殿下心情一定非常糟糕，他印象中的殿下，一向是運籌帷幄，成竹在胸的，何時會像現在這樣，露出猶豫不決甚至是惘然若失的模樣。

    和遠第一次覺得，遇見顧成徽，對于殿下來說，不見得是一件好事。

    “和遠，你說，本宮是不是太草率了？”

    忽然，周胤的聲音響起。

    和遠心下一緊，快速斟酌了一番，才道：“殿下的出發(fā)點是好的...”

    “這么說，你也覺得本宮做錯了？”

    “奴才不敢...”和遠垂下頭去。

    周胤側頭看了他一眼，靜立片刻，才道：“本宮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忽然就想按著自己的意愿活一次，可是，清醒過來才知道，這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是絕對能掌控的住的，自古前朝后宮利益牽扯過大，即使本宮貴為太子，也不得不對現實妥協(xié)...”

    這話說的有些沉重，饒是和遠這個太子身邊的一把手，也不敢擅自搭話。

    “但是，不動她，是本宮如今唯一的底線和堅持了，否則，本宮不介意讓所有人竹籃打水”略帶停頓后，一字一句道：“一場空?！?/br>
    “殿下...”

    和遠心里有些發(fā)怵，只得搬出顧成徽來“殿下，回宮吧，成徽主子該是等急了。”

    半晌，周胤都沒有回答，只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后，才提步往東宮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