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節(jié)
李光沉下臉:“大膽!敢這樣說孤!你可知罪!” “如果說實話也犯罪,那皇上賜罪吧?!庇诤垡稽c也不懼。 她端坐在那里,一派冷然,仿若渾圓堅硬的頑石,全身上下沒有絲毫把柄。 李光又氣,又拿她沒辦法,惱怒之下說道:“你就不怕孤殺了那些文士?” 于寒舟:“……” 還是有點怕的。那些文士是無辜的,如果真的被她連累的丟了性命,她會心有不安。 “行了?!彼乘谎郏澳阆朐鯓?,你直說吧?!?/br> 李光滿以為她會害怕,會憤怒,可能還會罵他一通,但最后卻不得不跪下來求他,然后好好侍奉他。 不成想,她竟像是跟老友說話一般,還敢怪他裝模作樣! 他心里一陣好氣,強撐著怒道:“大膽!竟敢這樣跟孤說話!真以為孤舍不得殺你?!” 殺她,他舍不得。要挾她,她又不受要挾。李光沒辦法,只能佯裝怒氣,想要嚇住她。 于寒舟很是無語。覺得他實在是無聊。 真的想要她,召進宮里就是了。一次次來這里跟她纏,實在是閑的。 “皇上不就喜歡我大膽嗎?”她看向他說道,愈發(fā)肆無忌憚了,“我不大膽,皇上早就對我沒興趣了。” 李光噎住。 被她戳破了心里的秘密,他只覺得把柄被她握住了,想要繃起臉,然而繃了那么久已是累了。 就聽她又道:“我不會侍奉你,在你打動我之前?!?/br> 李光這下再也忍不住了,好笑著道:“你想讓孤仁慈?比如撤了教坊司?” 說到這里,他又搖了搖折扇:“那你更應(yīng)該好好侍奉孤。把孤侍奉得舒服了,什么都好說?!?/br> 兩人便如對壘一般,看誰先認輸。 “你別想了!”于寒舟冷冷打破他的幻想,“我絕不會侍奉一個我瞧不上的人!” 李光再好脾氣,也容不得別人這樣說他,折扇也不搖了,登時沉下臉。 帝王之威,瞬間散發(fā)出來。 于寒舟抿著唇,跟他對峙。兩人之間的氣氛越來越僵凝,忽然于寒舟猛地站起來,繞過桌子,走到了他的身邊。 李光以為她終于想通了,要侍奉自己了,沒想到她卻揪住他的衣襟,將他提了起來! “你做什么?!”李光怒道。 于寒舟卻是將他上上下下的打量。 李光的容貌生得秀麗,臉部輪廓并不像尋常男子那般硬朗。但他畢竟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男子,骨架比她大,個頭也比她高半個頭。 她將他細細打量過一遍,然后松開手,往門外一指:“不送?!?/br> “你!”李光簡直氣得七竅生煙,從沒在女子面前落到過這等的難堪,“你別后悔!” 說完,他怒氣沖沖地離去了。 他離去的時候神情不佳,鴇母當然看到了,嚇得臉都白了,沖進來教訓(xùn)于寒舟:“你怎么伺候的?你知不知道那是誰?” 將于寒舟狠狠教訓(xùn)一通。 于寒舟淡淡道:“mama,男人都這樣,他便是皇上又如何,骨子里就是賤的。好言好語,他才要很快失去興致?!?/br> 鴇母噎了一下,才道:“那是普通男人嗎?那是皇上!日后失去興致又如何?你不好好侍奉,不用等日后,很快小命就要沒了!” 于寒舟低著頭道:“那,如果他下回再來,我好好侍奉他就是了?!?/br> 鴇母是嚇壞了,又將她狠狠教訓(xùn)一通,才放過了她。 于寒舟關(guān)上門,一個人站在銅鏡前,對著銅鏡比劃,又不時拿眉筆和淡粉在臉上描摹。 一轉(zhuǎn)眼,過去了三日。 李光壓下那份聯(lián)名上書,沒有批準。眾多上書的文人便在民間造勢,一時間倒有點勢不可擋的意味。 閔修然找到于寒舟,神情有點擔憂,對她說道:“皇上似乎不想同意?!?/br> 最壞的狀況發(fā)生了,以李光的任性,如果他按下不批,民間鬧得再大也沒有用。 “你……”閔修然擔憂地看著她,“你要怎么辦?” 于寒舟笑了笑,說道:“我也不知道了,我要想一想?!?/br> 兩人又說了些話,于寒舟還問他:“你有沒有什么夢想?有沒有什么想得到,卻做不到的事?” 閔修然深情地看著她,低沉的聲音說道:“你,算嗎?” “不算?!庇诤蹮o情否決了,“說點別的?!?/br> 閔修然并不意外,也不感到傷心,反正他早就認清楚事實了,竟然還笑了起來:“那還有什么?升官加爵,光宗耀祖唄!” 說了會兒話,閔修然便走了。臨走之前,他遲疑了下,對她道:“你,你不要跟他,我知道你不想跟他,別勉強自己。人各有命,不要犧牲自己為別人,好嗎?” “我會考慮的?!庇诤壅f道。 閔修然沉默地看了她兩眼,轉(zhuǎn)身走了。 深夜,于寒舟收拾了一個小包袱,悄悄從窗口躍下,乘夜往皇宮的方向行去。 她沒有被守衛(wèi)發(fā)現(xiàn),順利潛入皇宮,并來到了李光的寢殿。 他正在寵幸一個妃子。于寒舟躲在暗中,聽了一會兒床腳,在那個妃子被帶走后,才現(xiàn)身出來。 沒給李光說話的機會,直接堵了他的嘴,將他綁起來,丟到床下。 然后打開自己帶來的小包裹,退掉外衫,開始裝點自己的身形。 李光是男子,他的骨架比她要大,于寒舟需要墊寬肩頭,纏粗四肢,然后在靴子里放入增高墊。 然后又修飾自己的臉型和五官。 唯一的好處是,作為天子,很少有宮人敢直直盯著他看。 做完這些,于寒舟拿起李光的外袍,穿在身上。略有一點寬松,但不是很明顯。 為求相似,于寒舟又在身上裝點一番,來回試了幾次,又穿上做了手腳的靴子,在殿內(nèi)走動了幾圈。 找到感覺后,才臥床休息起來。 次日,于寒舟代替李光上朝。 坐在龍椅上,她一點也不慌。因為下首的這些人,她都認得。 他們多數(shù)都是她的入幕之賓。他們叫什么名字,有什么喜好,厭惡誰,她一清二楚。 定了定神,她將那份被壓下的聯(lián)名上書拿出來,往龍案上一摔,說道:“這事到底怎么辦?再不解決,孤都要被罵臭了?!?/br> 閔修然正等著皇上開口,聞言連忙站出來道:“臣以為,或可參考?!?/br> 他將準備多時的說詞拿出來,比如可以設(shè)置繡坊,讓這些女眷們做繡活賺錢。比如可以圈出荒地,讓她們開墾。 更多的是反對的聲音:“何須理會那些酸儒生?” “非酷刑,何以震懾宵??!” 于寒舟聽著他們爭辯,眉頭越擰越緊,過了一會兒,她不耐煩地一揮手:“好了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就聽閔愛卿的,建座繡坊把她們關(guān)起來!孤不想聽人再罵孤!” 又說:“既然是閔愛卿提出來的,那就由閔愛卿著手辦理吧!” 閔修然一臉欣喜:“是,臣領(lǐng)命!” 于寒舟又道:“快些辦好!孤不想再聽到任何一句罵孤的話!” 閔修然聲音鏗鏘:“是!” 這事有閔修然牽頭,最先做的便是申請了一座被抄家的官員的院子,翻修一番,掛上匾額。 然后為幾千名罪婦重新登名,造冊,轉(zhuǎn)移至繡坊。 律例同時修訂完畢。 從頭到尾,花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而于寒舟在宮中做皇上,也做了一個月。她每天晚上把李光從床底下拖出來,喂他點吃的和水,保證他不被餓死。 這一天,她把他拖出來。李光餓了一個月,勉強維持性命,讓他大喊大叫是沒有力氣的。 他氣息微弱,看著她的眼神有痛恨,有憤怒,也有佩服和敬畏。 “你放了孤,孤封你為公主?!崩罟庹f道,“你假扮孤,不是長久之計。你放心,孤不會出爾反爾,教坊司的事,如今也已經(jīng)落定,孤不會再悔改?!?/br> 于寒舟定定望著他,半晌后道:“我如何信你?” 她其實早就辦完事了。如果要放了他,她早就放了。 但是她不敢。 李光此人,心性狡猾又冷酷,令人捉摸不透。于寒舟不敢冒險,因此這一拖就是一個月。 李光聽了她的話,頓時急了:“孤乃天子,一言九鼎!” “我不能靠著你的一句保證來過日子?!庇诤蹍s道,“你若守信,我才能好好活著。你若不守信,我只能死了。不僅僅是我,還有許多同我有干系的人?!?/br> 說這句話時,她眼里隱隱有殺意流露出來。 李光一早就覺得不妙了,連忙說道:“你沒辦法長久假扮孤!你是女子!女子會來天葵!而且,你也不能替孤寵幸后妃!還有,朕沒有子嗣,你一個女子,你如何誕下龍種?” 于寒舟聽著他的話,的確每一樣都很麻煩。 “給我一個不殺你的理由?!彼粗罟庹f道。 李光凹陷的眼窩中,光芒漸漸暗淡,有不甘,有憤怒,還有后悔:“孤真后悔?!?/br> 他給不了她理由。如果是他,此刻處在她的位置上,一樣會下殺手。 他只后悔當初輕狂自負,沒把她放在眼里,沒有把天下人放在眼里,在她那里落了冷酷的名聲,卻不放在眼里,仍舊心存逗弄,以至落到如今的地步。 于寒舟解決了他。 他的尸首,也不難處理。她在庭前樹下刨了個坑,把他埋進去了。 雖然一直假扮一個男人很難,但是總比性命握在別人手心里好。至少現(xiàn)在,她的性命在自己的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