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節(jié)
他定定望了她幾眼,將她此刻的模樣刻在心底,才低聲道:“那我走了?!?/br> “快走吧?!彼凵耧h來飄去,一副很擔心有人闖進來,他被發(fā)現(xiàn)的樣子,急急趕他。 莊和睿見她這樣,忍不住就想逗她:“她們被我點了xue道,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的?!?/br> 江如雪聞言,立刻瞪他:“你怎么欺負人呢?她們雖是我的丫鬟,也都是認真當差的,你這樣欺負人,等她們醒了還以為自己沒做好差事!” 莊和睿輕輕一笑,不再逗她,轉(zhuǎn)身走了。 走之前,把那副金子鑄就的九鎖連環(huán)留下了。他送出去的禮物,就沒有帶回去的。 離開江府后,莊和睿踏夜離去,想到剛才駐足的柔軟溫馨的寢室,以及寢室里的嬌嬌可愛的小姑娘,嘴角微微上揚。而后,他想起了另外一個人。 那位曾經(jīng)也是嬌生慣養(yǎng)的千金小姐。不知她現(xiàn)在身在何處?過了這么久,她可適應(yīng)平頭百姓的生活?她后悔了嗎? 這樣想著,他便往自己的管事那里行去。倘若她后悔了,一定會留信給他。 他去找了自己的管事,也就是于寒舟如今的舅舅。 “他來過一次?!惫苁抡f道,拿出一個錢袋來,“讓我把這個交給您。” 莊和睿見到那個錢袋,不禁一怔,伸手接過,打開一看,他給她的銀票和碎銀都原原本本地躺在里面,她分文未取。 他心情有些復(fù)雜起來。他從前認為她精明,是個逐利而行的人,這會兒卻懊惱得想敲自己的頭。如此武斷,如此片面,他何時行事這樣輕浮?這還如何為皇上辦事? “你知不知道她現(xiàn)在何處?”莊和睿沉了心神,收起錢袋問道。 管事答道:“月前,興隆鏢局的人來過,問了些話,我如實答了,倘若沒有意外,他現(xiàn)在應(yīng)當是興隆鏢局的鏢師了?!?/br> 莊和睿聽罷,既覺得意外,又覺得意料之中。覺得意外是因為,做鏢師很辛苦,走南闖北的,她那樣嬌生慣養(yǎng)的身板,怎么經(jīng)受得?。哭D(zhuǎn)念一想,她一身功夫,不做鏢師又可惜了。 “我知道了?!鼻f和睿轉(zhuǎn)身走了。 過了幾日,他路過興隆鏢局,見門前有人,就走上前搭話:“你們這里可有一個叫于寒舟的鏢師?” “有的。您是?” “我是她舅舅的親戚,她舅舅托我來瞧瞧她?!鼻f和睿答道。 “可不巧,她前些日子跟著二師兄出去押鏢了,您要見她只怕要等幾個月?!?/br> 莊和睿聽得“幾個月”,暗嘆一聲,說道:“我知道了,多謝?!?/br> 她一個嬌生慣養(yǎng)的千金小姐,居然真的要吃這種苦頭,莊和睿十分不理解,心中又想,等幾個月后她回來,滿面風霜,也不知道他還能不能認得出來?搖了搖頭,他大步離去了。 于寒舟此時的確頂著烈日在行走。 臉上被曬得發(fā)燙,她身為一個“男人”又不好太顧忌臉面,心里有些糾結(jié)。 倒是馬車上的老太太,是個憐香惜玉的人,見著小伙子臉上被曬得通紅,有些看不過去,拿了自己的一頂帷帽,撩開車簾遞了出去:“小舟啊,這個給你戴著,哎喲,好俊的一張臉,可別曬壞了。” 老太太是個顏控,就喜歡長得好看的小閨女小伙子,想著到家還要走上一個多月,如果這張雪白俊美的小臉變成粗糙黑炭臉,登時就有些不愿意。 “你年紀輕輕,別不當回事,長得好看些,說媳婦都容易。”老太太生怕她不接,諄諄勸導,“來,聽話,戴上。” 于寒舟心里樂了。 這可真是打瞌睡有人送枕頭,她心里把老太太喜歡上了,面上還扭捏了會兒,才伸手接過:“倒不好辜負您的心意了。” 把帷帽戴上了。 老太太見她聽勸,高興得眼睛一下子笑彎了:“好,好,聽話就好。我跟你說,年輕人還是要聽話。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聽得進話,以后好日子在后頭呢?!?/br> 她這話意有所指。這一路上,她沒少說這樣的話,都是在影射她不聽話的兒子和兒媳婦。于寒舟笑了笑,說道:“您說的是?!?/br> 老太太是個健談的,她生了四個兒子,三個兒子在老家種地,小兒子經(jīng)商成了富戶,兒子們倒是都孝順,小兒子把她接去享福,結(jié)果她和小兒媳婦脾性不合,過得很難受,加上小兒子一年到頭不在家,她覺得沒趣兒,就要回老家。 富商小兒子給她捎帶了不少銀票和好東西,叫她回了老家也能過上好日子。老太太心寬得很,一路上拉著于寒舟說話。 沒辦法,誰叫她長得最俊呢?她小兒子給她安排的兩個丫鬟,看著也是清秀樣貌,但是跟于寒舟一比,怎么看怎么不起眼。 “眼看著這天兒要熱了。我早說要走,他不肯放人,大熱的天叫我老人家在路上奔波,那個不孝子!”老太太嘮叨道。 于寒舟剛穿過來時,是百花盛開的季節(jié)。過了兩個月,她離開了江家,又在鏢局過了大半個月,如今已進了六月份,天兒熱起來了。 這種天氣趕路,是挺折騰的,尤其老太太年紀大了。 于寒舟便勸道:“得虧您身體好!換個老太太來,根本趕不了路!” “那是!我們村上,許多個年輕小媳婦都跑不過我!”老太太驕傲道。 伍師兄見于寒舟跟老太太聊得起勁,忍不住扯嘴角。他走南闖北多年,還從來沒見過這么能嘮的。默默解下水壺,給她遞了過去。 老太太瞧見了,“喲”了一聲,拍著大腿道:“這后生倒是心細!娶妻了沒有?” 伍師兄腳下一頓,面上還撐得住,含混道:“嗯。” “娶妻了?。俊崩咸陀行┦?,隨即又高興起來:“說得也是!這個年紀早該娶妻了!有幾個孩子?” 伍師兄這下扛不住了,說道:“我到前頭看看路。”他個頭高,長腿一邁,很快走遠了。 于寒舟在后面暗笑。伍師兄快三十的人了,卻還沒有娶妻。鏢局里有家室的人很少,干這一行的辛苦,又是高危行業(yè),等閑人家的女孩兒不愛嫁過來。前頭倒是有幾位師兄,攢夠了本兒,就不干了,回家娶小媳婦過日子去了。 伍師兄攢了多少本兒,于寒舟不知道,但他現(xiàn)今是個單身漢無疑。被老太太這樣打趣,扛得住才怪。 一路上有了老太太這個活寶,這趟鏢走得很是有意思。只是到了晚上,卸下一身戒備,渾身的疲憊就涌上來了。 最難受的是腳。之前磨出的水泡被挑了,又上了藥,但是一晚上哪里修養(yǎng)得好?每天趕路,到晚上休息時,襪子都脫不下來。 疼是真疼,饒是于寒舟曾經(jīng)吃過許多苦頭,可是再吃苦頭的時候,還是心緒難平。 等到上完藥,額頭上已經(jīng)滲出一層汗。她呼出一口氣,仰面躺下,心中想道,再過些時候,等腳底起了繭子就好了。 第149章 救命恩人6 次日一早, 外頭傳出些響動后,于寒舟便醒了。 蒙蒙光亮透過窗戶打進來,天色還早, 卻該起床了。天兒越來越熱, 早些趕路還舒服些。 她坐起身來,披衣下床。腳剛穿進鞋子里,尖銳的刺痛立時傳來,于寒舟倒吸了一口涼氣。緩了緩, 才把鞋跟提上了。 一站起來,渾身的重量登時壓在腳上,跟走在刀鋒上也沒區(qū)別了, 滋味兒那叫一個酸爽。 于寒舟緩緩在房間里邁著步子, 等著稍稍適應(yīng)了,才洗了把臉出門。 剛走到樓下, 便見伍師兄手里拿著紙包進來,見到她便道:“起來了?吃點東西吧?!?/br> 他一大早就去買吃的了。買了些烙餅,易儲存又有分量, 帶上慢慢吃。早飯卻是熱騰騰的剛出鍋的饅頭, 拿出醬菜,就著一起吃。 “給你買了包子?!蔽閹熜职佯z頭里混著的一只包子拿給于寒舟。 他手很大,然而包子更大, 于寒舟覺得那包子也僅僅比她的臉盤兒小一絲絲。一個包子下肚, 這頓就飽了。 “謝謝師兄?!彼龢纷套痰亟舆^來。 縱然她把自己當男人,但伍師兄有時候也會想起來她是個女人,比如今天買早餐的時候, 他忽然就想起來了,給她買了個大rou包。 于寒舟一只腳踩在凳子上, 兩手抓著rou包,吃得相當豪爽。伍師兄見了,搖了搖頭,展示起了什么叫做真正的豪爽——三口就吃下一個饅頭,一口氣吃了八個。 于寒舟頓感羞慚,自愧弗如。 “腳沒事吧?”吃完飯,伍師兄把烙餅包進包袱里,順口問了一句。 他看她白白凈凈的,一看就是嬌生慣養(yǎng)長大的,下意識覺得她熬不住。 于寒舟笑得沒有一點兒異樣:“好著呢!” 伍師兄見了,就信了:“沒事就好?!毙闹邢氲?,他真是想多了,這孩子從小當男孩兒養(yǎng)大,連習武的苦頭都吃了,怎么會吃不了跋涉的苦? 兩人吃完飯,老太太也下來了。兩個丫鬟伺候著她坐下,點了早餐。 老太太呼嚕呼嚕喝了一碗粥,吃了一碟花卷,就了點小菜,結(jié)結(jié)實實吃了頓早餐。 “小舟啊,你過來。”擱下碗,老太太沖于寒舟招招手。 于寒舟就過去了:“您叫我什么事?” 老太太不由分說,抓過她的手,往她手里塞了個熱乎乎的雞蛋:“別跟我老太婆推辭,聽到?jīng)]有?” 于寒舟心下感動。她何德何能,叫老人家這樣喜歡?別的不許吃,是因為鏢局里的規(guī)矩,鏢師們?nèi)肟诘臇|西都自己備著。但這雞蛋,帶著殼呢,吃了也沒什么。她當下就接過,感動道:“您待我真好!” 老太太笑瞇瞇地道:“我也不是待誰都這樣。這人啊,是講究一個緣分的,我老太婆一看你就覺得有緣分?!?/br> 于寒舟大樂,笑著道:“我也覺得跟您有緣分!” 說著話,車夫已經(jīng)套好了車,老太太便站起身來:“走了?!?/br> 于寒舟握著熱乎乎的雞蛋,到伍師兄跟前炫耀:“你說說,我怎么就這么討人喜歡呢?真鬧不明白?!?/br> 伍師兄只覺得她孩子氣,也不同她一般見識,搖搖頭道:“拿著吃吧。” 于寒舟剛吃了個大rou包,已經(jīng)是飽了。她縱然把自己當男人看,但到底沒有男人的飯量,一個大rou包就能頂半天。她把雞蛋收進了懷里。 剛走出城門,日頭便曬起來了,于寒舟把老太太借給她的帷帽又戴上了。 老太太透過飄動的車簾看見了,頓時高興了,又跟她嘮起嗑來。 老人家講話有趣,又很有些智慧,于寒舟也愛跟她嘮。 這一路上還算太平。 偶爾碰到攔路的,伍師兄便報出名號,又拿出鏢旗,對方便讓開了。也有不懂規(guī)矩的,或者野路子出身,不肯給興隆鏢局面子,這種匪類不是被伍師兄收拾了,便是被于寒舟收拾了。 老太太倒不怕這個,她老人家一輩子經(jīng)過的事多了,遇到劫道的還探頭出來看熱鬧,叫人哭笑不得。 這一行走了一個半月,天氣從炎熱變?yōu)榭釤?,終于把老太太送到了家。 老太太家在村里,他們把人送到村口,就要告辭了。老太太舍不得,非要留人住兩天,于寒舟好不容易拒了,她又大聲嚷著叫小輩們裝了一籃子瓜果,叫她帶在路上慢慢吃。 臨走,還依依不舍地看著于寒舟仍舊白皙的小臉:“好孩子,這帷帽你戴著,老太婆回了家不講究這個,送你了?!?/br> “謝謝您?!庇诤凼障铝?,鞠了一躬。 伍師兄提著籃子,于寒舟吃著甜津津的水蜜桃,兩人踏上了回程。 送老太太回家的車夫是村里的,他回到家自然要看望親人,不跟他們一起回程。于寒舟和伍師兄歇了兩日,便跟一個去往京城方向的車隊一起啟程了。車隊管吃管住,他們跟著一道走就行。 順利回到京城,已是九月份。 大嫂見著于寒舟一張仍舊白皙的小臉,好不驚訝:“小舟還是水靈靈的,真是老天爺厚愛。” 再看伍師兄,比出門前黑了好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