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謝安挑眉說道:“我記得夫人眼力不好。遙遙遠(yuǎn)望,也能看得清對方的容貌?” 劉氏不疾不徐的告訴謝安:“當(dāng)時王夫人也在。妾雖然看不清,但是王夫人卻看得清楚。她將那位美郎的容貌描繪出來,讓妾知曉?!?/br> 劉氏口中的王夫人,并非是瑯琊王氏,王羲之的妻子郗璇。而是太原王氏,王濛的妻子。劉氏的兄長劉惔與王濛是好朋友,她也與王濛的妻子交好。 秋風(fēng)瑟瑟,謝安覺得有些涼了。隨手?jǐn)n了攏衣服,輕飄飄的問道:“怎么,她看厭了王仲祖?” 王濛的妻子自己跑去看男人也就算了,還拐帶著劉氏一起去看男人!回頭定要寫封信關(guān)懷一下王濛! 劉氏慢悠悠的說道:“王先生雖有玉人之姿,卻難逃歲月的摧殘?!?/br> 謝安伸手,挑起劉氏的下巴,輕聲問道:“所以,她是嫌自己的男人年老色衰了?” 說話的時候,謝安瞇起桃花眼。眉眼深情,似笑非笑的斜視劉氏。 劉氏伸手握住謝安的手,輕輕一吻,淺笑著說道:“春來繁花枝頭開,春去花落誰人顧。世人皆喜歡美麗的事物,當(dāng)美麗的事物逐漸變得丑陋時,還有誰人會欣賞?” 劉氏這話雖然說得溫柔,但是謝安卻聽出了幾分陰陽怪氣。 沉吟片刻,謝安想起來了。前段時間劉氏讓舞姬跳舞給他看,他當(dāng)時一高興,寫了一首詩夸贊舞姬的美貌…… 桃花眼微微瞇起,謝安意味深長的說道:“夫人說的是?!?/br> 任由劉氏親吻他的左手,謝安伸出右手摟著劉氏的腰,合上眼眸,懶懶的說道:“今日到王家參加王七郎的周歲宴。那小兒郎不過周歲,便顏如美玉,清新俊逸。抓周時,天上掉落了一只鴻雁,正入他懷?!?/br> 聽了此事,劉氏蛾眉微挑,笑著言道:“那妾改日一定要去王家一睹王七郎的美顏。” 謝安輕哼道:“夫人何時給我生個小兒郎?我謝安之子,一定不比王七郎差!” 謝安納悶,他也沒少耕種,怎么劉氏一直沒懷孕呢? 正在擼鴻雁的王羲之,忽然打了個噴嚏。 王徽之在一旁提醒王羲之:“阿耶,這只鴻雁是七郎的?!?/br> 王羲之瞥了眼五兒子,不答反道:“五郎,近來你練字有所懈怠,回屋練三百遍我的墨跡?!?/br> 鴻雁成群生活,素來警惕性高,很難捕捉。王羲之不單愛白鵝,也愛白鶴,就連鴻雁也十分喜愛!奈何鴻雁難抓,只能遠(yuǎn)觀,親近不得!如今有只鴻雁掉到了他家里,他可得好好養(yǎng)著! 王徽之看出了王羲之的心思,輕哼道:“這可是上天送給七郎的周歲禮。阿耶,你可不能搶七郎的東西!” 面色淡然的睨了眼王徽之,王羲之語氣平靜的言道:“七郎尚小,我且?guī)退疹欀??!?/br> 王徽之仰著頭告訴王羲之:“七郎年幼,他不記事,我可記事!” 王羲之挑眉,淡笑著問道:“你待如何?” 眼珠一轉(zhuǎn),王徽之說道:“阿娘不許我碰七郎?!?/br> 王羲之懂了,他瞇著眼睛說道:“此事該去與你阿娘商談?!?/br> 王徽之撇嘴說道:“阿耶你說的話,比我說的話管用。” 誰讓王羲之才是一家之主呢!若是王羲之開口,允許他碰王獻之。那郗璇跟仆人,就不會再攔著他了! 王羲之輕笑一聲,撫摸了一下鴻雁,點頭應(yīng)道:“此事我應(yīng)了。不過,今后你若再傷著七郎……” 王徽之搶著答道:“阿耶放心!我肯定不會再傷著七郎了!上次都是大郎的錯,是大郎讓我別用力,所以七郎才會從我手里摔下來!” 王玄之恰好路過門外,聽到五弟在父親的面前抹黑他,把半年前摔傷七弟的事情推到他的頭上,頓時不高興了。 左右攙扶著王玄之走進鵝池,王玄之開口叫道:“阿耶!” 見王玄之來了,王徽之一臉淡定的望向他,出聲問道:“大郎,你不是回屋歇息了嗎?” 王玄之不咸不淡的說道:“想起有事告知阿耶,便過來看看。誰知聽到五郎在背后議論我?!?/br> 王羲之抱著鴻雁,坐在榻上,饒有興趣的看著兩個兒子。 王徽之輕晃腦袋,告訴王玄之:“方才只有一陣雁叫聲,何來談話聲?” 說著,王徽之歪著頭,看向王羲之,讓王羲之作證:“阿耶,可是如此?” 問話的時候,王徽之瞟了眼鴻雁。那小眼神,似乎在醞釀什么,看起來有幾分jian詐。 王羲之瞇著眼睛,眼神莫測的與五兒子對視。然后,緩緩言道:“如五郎所言?!?/br> 王玄之面色一僵,一口氣哽在喉嚨,提不上來,又下不去。 作者有話要說: 王玄之:五郎,你嫑臉! 王徽之(微笑):大郎謬贊了! 王玄之:你是要氣死哥哥嗎!(吐血ing……) ps:王濛,字仲祖。東晉有名的名士,美男。 《世說新語》容止篇,寫了一件事。 王羲之的堂弟,東晉丞相王導(dǎo)的第三子王洽,有一次見到王濛從雪地上緩緩走來。王洽覺得太美了,當(dāng)即夸贊道:“此不復(fù)似世中人!”(王仲祖美若仙人!就像從畫中走出來的人一樣!出塵脫俗?。?/br> 王濛也是個特逗的人,史書上記載,他很喜歡顧鏡自賞,曾經(jīng)對著鏡子說:“我爹何德何能,竟然生出了我這么貌美的兒子!” 2333~那個時候有趣的人真的很多。 第6章 葛洪 彈指間,到了永和三年,季秋時節(jié)。 七月流火,秋風(fēng)生起。 王獻之已經(jīng)滿三周歲了。古代算虛歲,會把人的年齡多算一歲。 四歲的王獻之,能跑能跳,就是還不曾開口叫人,這讓郗璇擔(dān)憂不已。 聽說抱樸子來會稽了,郗璇立馬下帖子把人請到家中。 抱樸子,是葛洪的號。他是兩朝名醫(yī),南渡后,元帝封其為關(guān)內(nèi)侯。 王家的家醫(yī)看不出王獻之的情況,郗璇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葛洪身上。 “道長,我家七郎已經(jīng)四歲了,至今不曾開口叫人……” 葛洪已經(jīng)年過花甲,他滿頭銀霜,長須花白,雙眉如雪覆,目光如炬,炯炯有神。氣質(zhì)出塵,頗有仙風(fēng)道骨。 捋了捋長飄飄的白須,葛洪平靜悠然的說道:“王七郎何在?” 郗璇輕聲答道:“道長稍等,七郎片刻即到。” 王羲之的兒子們都住在東廂,王獻之?dāng)嗄讨螅捅凰偷搅藮|廂里,與其他兄弟住在一起。王凝之跟王渙之這幾年在外游歷,只有過年過節(jié)的時候才會歸家。王肅之跟王cao之還在建康學(xué)習(xí),平常無事不得歸家。如今東廂里只住著王玄之與他的妻子何氏,以及王徽之與王獻之。 這兩三年來,王玄之出門的次數(shù)逐漸減少。王獻之到現(xiàn)在還不會開口說話,王徽之跟王玄之互相把這筆賬推到了對方的身上。兩人都覺得是因為當(dāng)初那一摔,把王獻之的腦子摔出了問題! 每次看到王玄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準(zhǔn)備出門浪,王徽之就會陰陽怪氣的譏諷幾句。 王玄之臉皮薄,被五弟責(zé)備,便是覺得自己沒錯,聽多了也會產(chǎn)生幾分愧疚。如果七弟當(dāng)真因為那一摔,摔成了癡兒,那他的責(zé)任就可大了! “快!快把七郎抱去前院!抱樸子來了!” 聽到外面的動靜,王玄之放下筆,探出腦袋望向外面。抬高聲音問道:“抱樸子來了?” 仆人連忙點頭:“是!夫人讓小奴把七郎抱去前院!” 何氏在一旁研磨,聽到這話,她出聲言道:“抱樸子醫(yī)術(shù)出名,定然能治好七郎。不如夫主前去看看?” 隨即,王玄之讓左右攙扶他走出屋子。 見王徽之也從屋里出來了,王玄之對他說道:“一道去看看吧!” 王獻之正在屋里睡覺,突然被人叫醒,他目光迷離的看著仆人。 對上那雙烏黑明亮如玄石般的眸子,仆人心里頓時一片酥軟,柔聲說道:“七郎,夫人讓小奴抱你去前院?!?/br> 王獻之打著哈欠點頭,張開手任由仆人抱他。 王獻之的實際年齡只有三歲,此時他還是個小短腿。王家府宅很大,從東廂到前院相隔甚遠(yuǎn),若是讓王獻之自己走,起碼要走上半個時辰才能到前院!如此一來,會讓客人久等! 來到這里三年了,王獻之終于知道自己投胎到了什么朝代! 東晉!歷史上的混亂時期! 而他,竟然投胎成了王羲之的兒子! 王羲之,被后世稱為書圣的大佬!那是他爺爺?shù)呐枷癜。?/br> 用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王獻之的心情才平靜下來。 這個時期的語言與后世的語言相差太大,哪怕王獻之聽懂了,卻說得不好。所以他一直不曾開口說話。 看到七弟被仆人抱出來,王玄之開口言道:“七郎!聽說抱樸子來了,我陪你一道去看看!” 王徽之跟著點頭。 王獻之打著哈欠,漫不經(jīng)心的瞥了眼這兩個人,任由仆人把他抱出東廂。 “阿娘!聽聞抱樸子來了,我與大郎陪七郎過來看看?!蓖趸罩哌M屋里,注意到葛洪,他目光好奇的打量著坐在席間的老人。 王玄之讓左右退開,他淡笑著對那位老人行禮:“道長好!” 仆人把王獻之放到席上。 王獻之目光好奇的打量著這位白發(fā)蒼蒼的老人。 葛洪捋著胡須,將麈尾放到案上,笑容慈祥的言道:“王家郎君有禮了?!?/br> 郗璇笑著介紹道:“道長,這位是我家大郎,這位是五郎,這是七郎?!?/br> 葛洪眉目慈祥的看著那個如粉如玉的小人,他對王獻之招手:“王七郎,到貧道面前來?!?/br> 王獻之邁著小短腿朝葛洪走去。走近了,他能聞到這人的身上有一股很濃的硫磺味。 王獻之忽然停了下來,清澈的眼眸,好奇的打量著葛洪。 郗璇輕聲說道:“道長,七郎六個月大時,曾摔過一次。也不知當(dāng)時有沒有摔出毛病,家醫(yī)診不出來……” 葛洪輕輕頷首,聲音柔和的對王獻之說道:“再近些?!?/br> 王獻之邁開腳步,繼續(xù)往前走。 等王獻之靠近,葛洪伸手罩住他的頭頂。 王獻之看到葛洪的廣袖里袖兜鼓鼓的,硫磺味特別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