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離開大牢時,安平侯只沉默不言,宋晉庭言出即行,這會并不再脅迫。 謝煜鋒出了大牢,委屈得眼角泛紅,一手指向他,咬牙沒罵出聲,拂袖離開。 很快,掌戎司內(nèi)頭就傳出宋晉庭公報私仇,把安平侯世子都逼得落淚的消息。眾人看熱鬧同時還一陣唏噓,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啊,京城一霸也有被人整治的時候。 謝幼怡還不知京城內(nèi)又已經(jīng)吹起一股謝家落入昔日仇人手里的風(fēng)向,小心翼翼避開人,讓不惑幫忙從女學(xué)后邊的院墻跳了進(jìn)去。 落地時連腳裸傳來劇痛都強行忍著,朝外邊道:“繪雪你跟著不惑回去吧,記得跟我娘親兄長報平安,去宋家那些事不要說漏了?!?/br> 織墨的嘴嚴(yán),她唯獨放下不下性子跳脫的繪雪。 繪雪在外頭再三保證,謝幼怡這才慌亂回到自己住處,從一面柜子里翻出厚厚一沓紙張,上面都是她抄的論語注解。 她抱著紙,一刻不敢停留又往上課的清風(fēng)殿去。 楊憲清早早得到宋晉庭的消息,在課間想到宋家好不容易有好事,又輪到謝家倒霉,視線總?cè)滩蛔∪タ粗x幼怡空了的那個位置。 謝煜鋒真是個棒槌,只知道添亂。把小姑娘拽走了,掌戎司到謝家抓人事傳出去,要她怎么自處。即便沒有什么,以掌戎司那幫無賴連路上婦人都調(diào)戲的名聲,小姑娘得無端被連累名節(jié)。 他孫女也就謝幼怡這個年紀(jì),一想起來免不得身同感受,心里憋悶得慌。 正是這個時候,極為鎮(zhèn)定的一道聲音就傳入他耳中。 “學(xué)生來交院士罰抄的字?!敝x幼怡款步從門口走來,一襲淡雅衣裳與早間穿的相似。 楊憲清望過去,藏著憂慮的雙眼當(dāng)即亮了。 “嗯,往后不可再私自離校。字罰完了,藏書樓有一陣子沒整理清掃,你去吧?!?/br> 眾人就見到白胡子院士似不耐煩一揮袖,讓謝幼怡把東西放下,把人趕出去了。 余婉身后的小姑娘拿筆頭戳她一下,說:“我還以為謝幼怡不敢在書院再呆下去,真跟著安平侯世子回府去了,結(jié)果是被院士截下罰抄書了啊。那么些字,起碼抄有一個時辰往上!” “那也是她活該?!庇嗤窭淅浠亓司?。 “肅靜!”楊憲清戒尺往岸上一拍。 私下議論的小姑娘們忙縮頭,用課本擋住自己的臉。 朗朗書聲再度從清風(fēng)殿傳出,大家都沒看到楊憲清摸著胡子目露贊許的模樣。他還擔(dān)心小姑娘要怎么過這一關(guān),她倒是把事情都做得滴水不漏,聰慧的可人。 謝幼怡面上鎮(zhèn)定,其實是捏著一把冷汗從清風(fēng)殿退出來。 她知道今日也就是楊憲清,換作其他人,可不會這般好心幫她遮掩。她到底是幸運的,總得心善的人相助,實在是感激。可到底事件接踵而至,說是變了天也不為過,她走到一片早開敗了的玉簪花圃前,再忍不住蹲下身把臉埋在膝蓋間,肩頭跟著抖動。 滿園秋色戚戚,連落在小姑娘身上的陽光都像蒙了一層灰,失去暖意。 謝幼怡蹲得腳發(fā)麻才再站起身,胡亂抬袖把濕漉漉的雙眼擦干,一拐一拐往藏書樓去。 女學(xué)的藏書樓沒有什么重要古籍和孤本,平時這處就鮮少有人來,值守的婆子正在門房處喝茶嗑瓜子,見她過來慢騰騰撒了手中的吃食笑著問姑娘何事。 謝幼怡抬手指指邊上放著的笤帚說:“院士罰我來整理打掃的。” 婆子就憐惜地看她一眼,把東西遞給她,把懶勁兒順帶收起來笑道:“那我給姑娘打些水,給姑娘省省力氣?!?/br> 她謝過,拎著打掃的東西去推開門,一鉆進(jìn)去,不知不覺就過了大半個時辰。 她向來做什么都認(rèn)真。外祖父說,為人處世之道,必要一個真和誠,她就一直記在心里。 等把整個藏書樓上下都清掃過,她轉(zhuǎn)身下樓,擰了帕子再拾步上去,要把書架一應(yīng)物件都擦一擦。 宋晉庭就是在她重新上樓去時來的。 小姑娘扶著樓梯扶手,走路一拐一拐,明顯腳傷著了。 剛剛從他府里出去,人還好好的,怎么轉(zhuǎn)眼就受傷。宋晉庭眸光一沉,覺得她真的不愛惜自己。 都傷著了,還管這什么藏書樓? 楊憲清都跟他說了,這不過就是隨口謅的處罰,她還真當(dāng)真! 他三步并兩步,追上去,在木梯間就把人截住。 謝幼怡攥著抹布的手落入他大掌內(nèi),回頭見到他清俊溫雅的面容,驚他怎么跑到書院來,當(dāng)即就要抽手甩開他。 宋晉庭微微一用力,輕而易舉就把她牽的牢牢的,就那么帶著她,一步步把她帶到閣樓上。 有在宋家那些事,謝幼怡防備心重得很,一到閣樓,忙走到前后都空曠的地方。 他見她這樣,反倒笑了,也不上前,而是抱胸挑眉道:“窈窈這就與我生疏了?我還興沖沖的前來,想告訴你,圣上特命我辦安平侯一案呢?!?/br> 謝幼怡心頭一震,就見他胳膊慢慢展開,依舊啜著笑凝視她。那樣的動作,無一不暗示著要她投懷送抱。 他說:“窈窈,何必找瑞王。瑞王可管不著掌戎司,即便是太子,也管不著。掌戎司……都是圣上近臣?!眱驳帽芟印?/br> 他的話像針尖,狠狠就扎在她心頭。謝幼怡想到在宋家對他的那些誆騙,從他話里也聽明白了,他都知道了。甚至可能已經(jīng)見過她兄長,不然他如何得知,她真正要找的人是太子。 所以……他現(xiàn)在來,是懷著怨氣的吧。 先前他就怨恨著把她堵在墻邊,今日用一片心意相護(hù),都被她丟在腳下踩過去,換了是誰都會生怨。 謝幼怡陷入心酸的悲觀里,甚至已經(jīng)做好他要給自己難堪的準(zhǔn)備,但去宋家見他前做下主意就不曾改。她啞聲道:“你又如何能知他們幫不到我?” 宋晉庭望著到這會還倔強的小姑娘,心里嘖嘖地想,瞧瞧,多狠的心,又多么招人疼。父親都落他手里了,還為他考慮不愿意松口。 他幽幽嘆息。 山不來就我,我就去就山。 謝幼怡卻被他那聲嚇得毛骨悚然,以為他今日真要有怨報怨,行脅迫的事。手上帕子狠狠朝他丟去,轉(zhuǎn)身就要跑。 可她傷著腳,哪里跑得過人,不過三兩步就被宋晉庭撈到懷里。 她掙扎著要踢他踹他,他把有一圈牙印的手遞到她眼前,聲音極委屈:“窈窈你瞧,安平侯咬的,都淌血了,你幫我吹吹……” 謝幼怡一愣,他已經(jīng)松開她,規(guī)規(guī)矩矩地只抬著手把傷口給她看,朝她努努嘴,目光清澈無塵。 作者有話要說: 宋晉庭:小青梅就要用哄的! 安平侯:小王八蛋!人前一面,人后一面,你怎么能那么狗的呢? ———— 改了文名,過幾天再換封面~~小可愛們別認(rèn)不得了 ———— 開篇到現(xiàn)在一直卡文,更新也變得不定時了,超級抱歉。下章更新前都有紅包哦~ ———— 感謝在20191227 23:46:58~20191229 12:34:0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趙明川的小嬌妻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軒軒媽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11章 他在她跟前從來不端什么溫文儒雅的假樣子。 高興了笑得沒心沒肺,不高興了會直接拉下臉,卻從來不會真對她鬧脾氣,如今連撒嬌那一套都能使得坦坦蕩蕩。 宋晉庭可不覺得撒嬌是姑娘家的專權(quán),會哭的孩子有奶吃。 他把手放在她眼前,眼也不眨看她。 謝幼怡被他鬧得微愣,低頭一看果然手背靠尾指的地方有圈壓印,但血是沒有的,血痂就有。 一瞧就是有段時間了,怎么可能還疼呢。 “窈窈……你就真一點兒不心疼你庭哥哥?”他見她不動,聲音都低了下去,仿佛很失落。 謝幼怡就想到小時候一回放紙鳶,她約了別家姑娘,沒喊他。他知道了,特意帶著自己糊的紙鳶來到她跟前,就是用這個模樣看她的。 他陪著她在懵懂年幼時跌跌撞撞,再陪她到豆蔻年華,足足十二年,相處的日子比世間許多夫妻都長久。若說沒觸動是不可能的。 可她最純真的年華已經(jīng)過了。若還是十二歲那年,她肯定捧著他的手給吹吹,或許還得心疼要掉眼淚,現(xiàn)在理智卻告訴她不可。 她到底是撇開眼,以沉默應(yīng)對。 父親一案由他審訊,她才更不該有過于親密的舉動。 謝幼怡首回發(fā)現(xiàn)自己也能很心狠的。 宋晉庭手舉半天,見她真的不為所動,是低估了小青梅的執(zhí)拗。 不過他就像是攻城的將軍,已經(jīng)豎起戰(zhàn)旗敲響戰(zhàn)鼓,哪里有退縮的理由。一擊不成還留有后手,今日哪怕她澆銅鑄鐵,他都得撬開她的嚴(yán)防死守。 他收回手,背在身后。 閣樓放著許多書籍,只有在陽光好的時候會開窗,離曬書已經(jīng)不知過去多久,兩人間除了沉默還有散不去的紙張陳舊氣味。 宋晉庭鼻頭動了動,居然有點喜歡這個味道。 衣不如新,人不如舊,他自己先想得得趣了,嘴角一楊牽出一抹笑道:“你可知道侯爺為何會被參?他身邊出了內(nèi)鬼,截到一封他給邊陲副將去的信箋,這個時候你只顧疏離我,又怎么能夠幫你父親抓出內(nèi)鬼?我即便探案如神,也該有神助?!?/br> “窈窈,不是我不避嫌在幫你,是你該幫安平侯。你懂我的意思?” 謝幼怡聽到案件內(nèi)情略略一怔。 從父親出事到現(xiàn)在就沒時間給她思考太多,思考的都是先為謝家找個靠山。 被宋晉庭一說,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走偏了路。 她眸光微閃,長長的睫毛不停顫動著,在眼瞼下留下一道陰影,像迷途的蝴蝶扇著翅膀在徘徊。 宋晉庭靜靜打量她,知道她心里那道防線已經(jīng)松動了,不過面上依舊鎮(zhèn)定,若不是熟悉她細(xì)小的動作,恐怕他又得失望。 不過她太過不茍言笑,還沒得到答案的那種詭異再度涌動在心頭。 他打鐵趁熱,把帶在身上的證據(jù)拿出來給她看。 “你瞧。侯爺說送去的信不是上邊的內(nèi)容,可字跡確實是他的,除了親信誰還能得知他送信,又或者能把他筆跡仿得以假亂真?” 他雙手捏著信,慢慢挨近她。她低頭看得認(rèn)真,一個字一個字的在辨認(rèn),松軟的碎發(fā)撩過他耳朵都沒察覺。 宋晉庭差點被那幾縷發(fā)絲撩出個好歹,心尖都跟著抖了抖。 陽光在他們身后,把兩道影子拉得長長又密不可分緊挨著一塊,是無聲的纏纏綿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