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jié)
他走投無路,只得趁著天黑躲進泔水桶里,等到第二日別人運送泔水,這才混出了城。 蕭玨那一箭沒傷到他要害,卻因為躲避的這些時日,沒能及時醫(yī)治,腐rou都長到內臟上去了。 如今藥石無用,他知曉自己命不久矣,誓要讓大翰付出代價。 念完咒語,他含了一口酒到嘴里,再把手中酒碗砸碎在地,灑下的酒水瞬間沿著放在地上的長明燈流開,分布成奇怪的圖紋。 他從火盆里取出一截未燃盡的烏木,對著七盞長明燈把口中的酒水噴了出去,一口火焰掠過,地上的長明燈全被點燃,灑在地上的酒水也燃起了淺藍色的火焰。 望著火焰的游走趨勢,厲無相眼神狠辣:“本座重傷命不久矣,死也要拉你千軍萬馬作陪!” 他點燃一柱香,插在了其中一盞長明燈前。 無數(shù)黃爪紅嘴白眉的青翼小鳥從營帳這邊飛進無邊夜色里。 * 顧硯山帶著大軍往天險撤離,期間那支西羌騎兵見他們不上當,又回過頭來逮著大軍尾巴砍。 他們騎馬占了優(yōu)勢,砍完一波人,就舉著彎刀歡呼著便揚長而去,后面的步兵想想復仇又追不上,不理會他們一會兒又駕馬過來,完全是西羌單方面的屠殺。 擺明了就是挑釁。 顧硯山當即調了一只騎兵跟在隊伍最后,揚言那只西羌騎要是還敢來,能圍住就圍死,殺他個片甲不留。若是圍不住,叫他們逮著空子跑了,也莫追。 對方故意激怒他們,顯然就是想引他們入套。 先前跟顧硯山頂嘴的那名小將是個炮仗脾氣,他早看不慣那群西羌騎兵,顧硯山?jīng)]把他劃在斷尾的騎兵之列,他一肚子窩火,干脆自己跟駕馬跟了過去。 西羌騎兵再來挑釁的時候,他第一個殺出去,西羌騎兵早惹起了大翰軍的一腔怒火,眼下被大翰騎兵追著打,很快落了下風,幾乎是抱頭鼠竄。 那小將殺紅了眼,不聽勸猛追過去,有人帶頭,就有一群殺紅了眼的跟上去。 呼嘯的風雪中,有黃爪紅嘴白眉的青翼小鳥艱難穿行,鳥爪子上掛著拇指大的一個小布袋,不斷有細碎的粉末從布袋小孔溢出,撒向下方的人群。 顧硯山得知有人違背軍令追出去的時候,忙往山下看,但雪嶺下方一片黑寂,雖有火把能辨別兩軍交戰(zhàn)的位置,但火光甚弱,連兩軍的兵服都辨不清。 顧硯山呼吸間吸食了不少那滲在風雪中的粉末,不知怎的,眼前突然一陣眩暈。 他忙閉上眼,再睜開眼望去時,卻發(fā)現(xiàn)原本什么都看不清的雪嶺下一片戰(zhàn)火連天,兩軍廝殺不可開交。他甚至能清晰的看到紅底黑字的“顧”字旗和西羌旗混在一起,烈火灼灼,尸橫遍野。 這場景,跟他當初聽說顧臨淵戰(zhàn)死時,每夜做到的噩夢一模一樣! 顧硯山趕緊甩了甩頭,再定眼望去,上一秒眼前還是黑沉沉的山隘,可下一秒又出現(xiàn)了那喊殺聲震天的戰(zhàn)場。 顧硯山覺得蹊蹺,努力穩(wěn)定心神,卻見一匹汗血馬身中數(shù)箭倒地,馬背上的將領身上也插著箭翎,他滾落在地,來不及喘一口氣,頭頂又有無數(shù)長矛大刀砍了下來,他把三尺長劍橫在肩頭,才生生借著劍鋒擋下了這些利刃。 一把長矛插入他腹部,年輕的將領口中吐出鮮血,卻依然死扛著落在劍鋒上的那些兵刃。隔著茫茫夜色,顧硯山甚至辨別出那張滿是血污的清俊臉孔就是顧臨淵。 ‘顧臨淵’似乎往顧硯山站的方向看了一眼,道一句:“爹,孩兒盡孝了……” 顧硯山瞳孔一縮:“淵兒!”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期末復習得咋樣啦?還沒復習完的我好方…… ———— 還有一章正文就完結了,番外你們想看啥? 咳咳,看到寶寶有說看不懂這一章后面的內容,作者菌解釋一下,顧硯山看到的不是真的顧臨淵,而是幻覺。 第110章 在整個大翰朝上下都歡歡喜喜準備過年的時候,邊關戰(zhàn)敗的消息就這么突兀傳了回來。 主帥顧硯山戰(zhàn)死雪嶺,云臺二十八將折損將近一半。 滿朝文武的震驚程度,遠勝于去年在這時候得知顧臨淵戰(zhàn)敗連丟數(shù)城。 顧硯山是誰,當年單槍匹馬闖白虎關,于萬人軍陣中飛箭取主將性命,救先帝于困城之中。放眼朝野,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個這等驚艷絕才之輩。 顧硯山都敗了,不免叫文武百官人心惶惶,大翰軍隊的士氣也是一落千丈。 關外大軍丟了倒馬關主城,麾下葉建南等一干將領聽從顧硯山臨終前的吩咐,退守雪嶺天險。 軍中無統(tǒng)帥,軍心潰散。他們如今元氣大傷,不敢貿然進攻西羌大軍,只有死守,等待朝廷援兵。 消息傳回來的第二天,顧家就掛起了白綢,顧夫人當夜尋梁自盡了。 顧家偌大一個門楣,如今只余顧臨昭一個孤女,難免叫人唏噓。 云臺二十八將中的兩名將領,帶著一支殘兵,運送顧硯山和戰(zhàn)死關外的云臺將領的靈柩回京。 這一路歸來,大到州府,小到村寨,靈柩過處,百姓都自發(fā)的掛起白帆,為顧將軍哀悼。 聽說途徑一處小鎮(zhèn)時,靈柩在當?shù)伢A站停放,還有一個從山里來的年輕獵戶,帶著身懷六甲的妻子在顧將軍靈柩前跪了一夜,直到第二日天明才離去。 對于顧硯山的死,蕭玨怎么都覺得蹊蹺,派了大量的暗衛(wèi)前往關外查探實情。 若說去年顧臨淵全軍覆沒,是楊相出賣了軍情,那么今年這一戰(zhàn),蕭玨唯一不放心的就是顧硯山的身體情況。 西羌大軍的軍防部署早在顧硯山出征之前,他就全部告知顧硯山,從顧硯山出關后的路線來看,明顯也是按照他給出的計劃一路打過去的,怎會在最后關頭打下敗仗? 但事已至此,總得拿出個解決的章程來。 蕭玨在朝堂上問傳信使:“當日戰(zhàn)場到底是何情況?” 傳信使驚惶答道:“小人不知,只聽說那夜西羌大軍突襲營寨,顧元帥率軍上雪嶺,走到半途不知怎的,大叫著顧少將軍的名字又折了回去。云臺將領都勸不住,只得跟著追西羌軍至一線峽,在那里遭了埋伏。將士們都說,顧元帥莫不是中了邪……” “滿口胡言!”打斷傳信使的是李太傅。 而今這朝堂,大半官員都的尊稱他一聲李老。 朝中武將,曾經(jīng)他只服郭大將軍,而今也只有顧硯山能叫他看得上眼。 他手捧玉牌向著蕭玨作揖:“陛下,西羌這些年在周邊列國迅速壯大,靠的就是國師厲無相在行軍打仗時使的那些奇門遁甲之術。顧將軍遭此不測,想來便是遭了他的旁門左道,絕非鬼怪之談?!?/br> 蕭玨也認同李太傅發(fā)說法,他跟厲無相打過交道,知曉這人在裝神弄鬼上很有一套。 為了這關外軍情,蕭玨已經(jīng)好幾夜沒合眼,他眉宇間有著淡淡的倦色:“眾卿家認為當下該如何?” 顧硯山親自掛帥都戰(zhàn)死,朝中武將誰還敢托大。 文臣武將一陣面面相覷后,又展開了一場唇槍舌戰(zhàn)。 “這……草原斷糧,西羌蠻夷為了度過隆冬,其兇悍程度不亞于草原上的野狼,微臣認為,還是講和為上?!?/br> “講和?西羌賊子若是看準了這機會獅子大開口呢?也只有你們這些軟骨頭的文人才說得出這樣的話!” “我等文臣筋骨確實沒有你等武夫壯實,可傲骨卻不比你等少半分!若戰(zhàn),朝中還有誰可掛帥?軍餉從哪里來?” “你這傲骨是拿去喂狗了罷?口口聲聲糧草軍餉不足,不如休戰(zhàn)講和,若是助長了這蠻夷威風,以后周邊列國紛紛效仿,犯我邊境,那才是后患無窮!我等雖是姚大人口中的武夫,但手上只要還有一寸鐵,就輪不到西羌賊子在我大翰疆土撒野!” “你倒是掛帥出征??!” …… 蕭玨被他們吵得頭疼,喝道:“吵什么?有何良策一個一個奏上來!” 朝堂上頓時鴉雀無聲。 還是李太傅出列道:“陛下,如今主帥戰(zhàn)亡,軍心不穩(wěn),關外短期內不宜再戰(zhàn)。若戰(zhàn),朝中需派出有威望的將帥,或是……陛下您御駕親征。” 御駕親征這樣的話,也只有李太傅這樣的三朝元老才敢說,其他大臣都縮著脖子跟只鵪鶉似的。 蕭玨鳳眸凌厲,一拍龍案道:“朕便御駕親征!” 雁門關失地收不回來,終究是他心頭大患。 誰也沒有料到蕭玨會這么拍案就定下了,滿朝文武皆惶然下跪:“望陛下三思!” 蕭玨一拂廣袖,沉喝:“朕意已決,退朝!” 言罷率先離朝,留下文武百官頓足嘆息。 有大臣埋怨李太傅:“李老,您又不知不知陛下這離經(jīng)叛道的性子,怎還提議御駕親征?” 李太傅也沒想到蕭玨為了這一戰(zhàn),甘愿冒這么大的風險,但他只嘆道:“張大人莫忘了,陛下登基之前,也是在雁門關軍中歷練出來的?!?/br> 言罷也甩袖離去,幾個大臣砸吧了一下李太傅這話,還是沒弄懂李太傅想說什么。 “太傅這話里到底是何意思?”大臣們面面相覷。 一人思量許久,不確定道:“許是說陛下一身血性,見不得大翰國土被蠻夷踐踏吧?!?/br> * 太后聽說蕭玨要御駕親征,當晚就把一哭二鬧三上吊上演了一遍。 見蕭玨不為所動,太后干脆攛掇葉卿,讓葉卿跟她一起勸蕭玨,不許他去戰(zhàn)場。 “你不顧及哀家,你好歹顧及皇后啊,你瞧瞧她這肚子大的,才五個月就這樣了,再過幾月她肚子里的孩子就要呱呱墜地!你非要在這時候撇下她去關外?你知不知,婦人生產,那是半只腳都踏進鬼門關去了!” 太后拿葉卿腹中孩子說事,唾沫星子都快說干了,蕭玨面色有幾分動容,卻始終沒打消御駕親征的主意。 葉卿始終一言不發(fā),太后頓時就急了,對她道:“你這孩子,你倒是說句話啊,就眼看著他這么去胡鬧么?” 蕭玨開口帶了幾分無奈和苦澀:“母后,邊關戰(zhàn)事,怎是胡鬧?” 太后見他油鹽不進,干脆也把狠話撂下了:“你要是執(zhí)意去邊關,你妻兒若是有個好歹,別怪哀家照料不周?!?/br> 真要出征,蕭玨的確也放心不下葉卿,但如今這情形,由不得他。 上半年江南水患,江南一帶糧食收成本就不好。關外這場戰(zhàn)打了幾年,國庫也維持不了多久。 若是再拖下去,到時候軍餉糧草都成問題。等到國庫空虛,邊關斷糧,屆時關外大軍就真的只能任人宰割了,必須得速戰(zhàn)速決。 “兒臣出征后,宮中一切,還得勞煩母后打點。皇后……也勞母后照顧一二?!笔挮k跪下給太后磕了一個頭。 太后跟蕭玨感情本沒多深厚,此時不免也紅了眼眶,她狼狽轉過身去,開始趕人:“行了行了,你們都回去,成天給哀家找麻煩事……” 蕭玨這才牽著葉卿的手走出了太后寢宮。 長壽宮離昭陽宮不遠,二人沒叫步輦,便踏夜色慢慢往昭陽宮去,蕭玨親自挑了一盞燈籠,安福明白主子的心思,便示意宮人們隔了遠遠一段距離,不緊不慢跟著。 葉卿至始至終都沒說一句話。 蕭玨偏過頭看她,她畏寒,里面穿了羊絨緞襖,外邊還系著一件紅絨斗篷,斗篷的帽檐上綴了雪白的狐毛。 懷孕以來,她身上豐腴了不少,原本清減下來的臉,又有了原來嬰兒肥的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