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jié)
蕭玨對著宗耀祖抬了抬下巴:“把你的方子寫下來,抓了藥就在長壽宮現(xiàn)煎,母后若是沒個起色,你項上人頭也不用留著了?!?/br> 宗耀祖拱手道:“小人盡力而為?!?/br> 他寫下藥方后,蕭玨先讓院首他們看了一遍,這方子就是一個簡單的補氣血的方子。 若是真能治好太后,只能說起神效的真是蕭玨那滴血了。 許是為自己小命擔憂,從抓藥到煎藥,宗耀祖每個環(huán)節(jié)都要親力親為,等煎好的藥端來時。 葉卿發(fā)現(xiàn)蕭玨看了自己一眼,那一瞬間她突然就心領神會道:“本宮親去給母后喂藥?!?/br> 皇后要親自給太后喂藥,一群太醫(yī)總不能上里邊去瞧著,宗耀祖便和一眾太醫(yī)在外邊干巴巴等著。 葉卿進了內殿,望著手中黑乎乎的藥汁,還是覺著不要給太后喝,她總覺得那個太醫(yī)不太對勁兒。 她正想怎么處置這碗藥時,墨竹便貼近她耳邊道了句:“這藥不用真給太后喝。” 她們暗衛(wèi)之間,有他們傳遞暗語的方式。 葉卿忽的松了一口氣,看來蕭玨這是將計就計引那個太醫(yī)入套。 她把藥倒在了內殿墻角的盆栽處。 墨竹接過藥碗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 葉卿走到床前,掀開簾子想看看太后。 太后印堂隱隱發(fā)黑,雙目緊閉,眼下一片青黑,像是長期熬夜所致,整個人比睡著了還安靜,呼氣聲都極輕。 也就一瞬間,太后的呼吸聲突然重了,像被是按動了什么開關,她喉間溢出一聲悶哼,整個人又有了活氣,眼皮也緩緩掀開。 葉卿先是欣喜,跟著就感到一陣詭異,她遲疑喚了句:“母后?” 太后抬起手按了按自己額角:“哀家這頭痛之癥怕是又犯了?!?/br> 她慢慢看向葉卿:“你如今有孕在身,哀家不是免了你晨昏定省的請安么?” 葉卿握住太后的手,心底有些酸酸的:“母后,你病了,您這些日子身體不適怎不給兒臣說?” 她扭頭吩咐墨竹:“出去告訴陛下,就說母后醒了?!?/br> 墨竹忙轉身出去。 太后似乎對自己暈倒一事全然不知情,她嘆道:“哀家能有什么病,無非是人老了,覺少了些……” 她突然冷笑一聲:“許是如今心事都了了,哀家倒是一閉眼夢到先帝和他那些死去的后妃們,她們活著的時候哀家尚且不怕,死了也只能在夢里作祟罷了。” 這話聽得葉卿心頭一跳,然而她沒來得及問更多,蕭玨和太醫(yī)院院首便進來了。 院首又重新給太后把了脈,說太后身體并無大礙,只是少眠,還開了助眠的方子。 蕭玨大肆封賞了宗耀祖,太醫(yī)院的太醫(yī)們總算是有驚無險出了皇宮。 太后得知蕭玨取血給她治病后,還發(fā)了脾氣:“你是皇帝,別說發(fā)膚,便是一片衣角都不能落到外人手中,若是被有心人拿去施了那壓勝之術,那可如何是好!” 聽到壓勝之術,葉卿突然心底一個激靈。 太后好好的,突然少眠,一睡覺又夢見先帝和后妃們,看樣子還是做的噩夢,今日又突然暈倒,會不會就是有人對太后用了壓勝之術? 而且太后并未喝宗耀祖煎的那藥,便自己醒來了。 顯然制藥只是一個幌子,宗耀祖的目的只是為了要蕭玨一滴血。 她將這些事細說之后,太后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她喝道:“快些把人追回來!尋常的壓勝之術只要生辰八字即可,但若有貼身之物纏在人偶上,便有病痛之災。要是沾了被咒人的血,那可是有血光之災的!” 葉卿聽了,只覺得后背一片發(fā)涼,她惶然看著蕭玨,生怕他有什么不測。 蕭玨道:“母后別擔心,血在拿給太醫(yī)時,就已經換了,送去給他煎藥的是一滴雞血。” 葉卿和太后這才齊齊松了一口氣。 外邊有宮人稟報,說禁衛(wèi)軍統(tǒng)領王荊求見。 蕭玨看了二人一眼:“魚很快就要落網了?!?/br> 言罷便出了內殿。 葉卿留在里邊陪太后說話,太后拍著她的手道:“是不是覺著這宮里就沒有一天是安生的?” 葉卿的確是有些這樣的感慨,只是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太后便說了句:“都說一入宮門深似海,皇宮若是安生了,它就不是讓那么多人喪命的富貴窩了。天底下人人都知曉這里是權力的巔峰,也知曉它黃金的軀殼下,白骨累累,但還是有人義無反顧的一頭扎進來。你想安生,可總有人不得安生?!?/br> 太后看著葉卿,像是在看多年前的那個自己,再開口時,不免多了幾分悵然和苦澀:“你比哀家命好,哀家當年進宮,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早些年妃嬪們都沒兒子的時候,哀家還能壓得住她們。后來一個個都生下了皇子,哪個都恨不得爬到哀家頭上去。先帝啊……他就等著哀家求他,求他給哀家一個孩子,哀家偏不!” 說道后面,她語氣又強硬了起來,仿佛是先帝和那些死去的妃嬪都站在她跟前一般,她冷笑幾聲:“哀家膝下無子又如何,她們一個個都比哀家死得早!” “母后?!比~卿用力握了握太后的手。 太后抬手拭去眼角的淚痕:“皇帝如今獨寵你,后妃們也都謹守本分,你切莫以為這輩子就這樣了。你如今還年輕罷了,等你年老色衰,但每隔三年一選秀,你不年輕了,總有比你年輕比你貌美的女子出現(xiàn)在他身邊。那時不管他對你多好,但總有一部分是要被其他妃子分走的。那時候你最大的敵人就不是年輕貌美的妃子們了,而是你的嫉妒。孩子,從前姑母告訴你,要把握住男人的心。但現(xiàn)在,姑母得教你,當男人放在你這里的心被別人分走了,你得怎么活?!?/br> 可能是今日突然病倒,讓太后也擔心起自己的大限來。葉卿在她膝下長大,她卻從未刻意去教她那些勾心斗角。但有些東西,她若還不教,太后怕自己以后也來不及教了。 她是過來人,該走了的彎路都走過了。 自稱“姑母”,便是以一個自家長輩的姿態(tài)教育葉卿,而不是以一個婆婆的身份教她。 作者有話要說: 太后:囡囡,母后教你宮斗秘訣!首先,當皇帝的心不在你這兒了……吧啦巴拉(此處省略一萬字) 阿卿:??? 狗皇帝:……請不要離間我們夫妻感情。 第105章 葉卿見太后吃力從床榻上坐起來,忙塞了兩個軟枕到太后身后墊著。 她擔心太后的身體,勸道:“往后的日子還長著,姑母如今病著,就好生休息,待身子好些了,侄女再過來聽姑母教誨。” 她自稱“侄女”,也是回應了太后前面那句“姑母”的自稱。 太后把著她的手搖頭:“有些話沒給你交代啊,哀家這心里始終是不踏實。你如今有孕在身,是集萬千寵愛于一時的時候,但這也是別的妃嬪有機可乘的空隙?!?/br> 太后深深望著她:“哀家說的話,你能聽明白嗎?” 葉卿遲疑了片刻,沒有作答。 太后眼中憐愛多了些,更多的卻是擔憂:“男人跟女人不一樣,女人動心了,那就是一顆心全放在那人心上,再也容不下其他的。男人戀著發(fā)妻的好,卻也貪妾侍的歡,更遑論當皇帝的。你現(xiàn)在給不了他的,他總會在別的妃嬪那里去尋的?!?/br> 說到這里,太后嘆了口氣:“哀家年輕的時候就是性子太擰,覺著自古以來都是要求女人對男人忠貞,怎不見男人對女人專情不二……” 她自嘲笑了兩聲:“縱觀歷朝歷代那些宮里的女人,但凡題的上個名號的,都曾被帝王捧在手心里寵過,最終還不是‘但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男人的寵愛,不是他憑白無故給的,是自己靠聰明去博的。你如今就安心養(yǎng)胎,皇帝夜夜都去你宮里歇息,見得著吃不著,他忍得一天兩天,卻忍不得你懷胎十月。與其讓別的妃嬪鉆了空子,不如你在自己宮里尋個容貌上佳的宮女開了臉給他。” 葉卿下意識捏緊了手中的絲絹,她自有孕以來,蕭玨都事無巨細的照顧她,她偶爾還會使些小性子,從未想過太后說的這些問題。 倒不是她天真了,只是葉卿下意識用了現(xiàn)代的觀念去看待自己和蕭玨的這份感情。她是活了三世的人,蕭玨雖是重生了一世,但他畢竟是這個時代人,若是真像太后說的那般,葉卿不敢去想象。 她垂著頭,明顯心事重重:“母后說的這些,兒臣回宮后會好生考慮的?!?/br> 太后憐惜拍了拍她的手,太后一張臉保養(yǎng)得太好,平日里看起來同雙十少女無異,只在這時,眼底才透出經歷了歲月的滄桑來:“好孩子,姑母知道你心中不好受,但把這些與你說了,你心中有個底,到時候真要出了什么事,你才不至于一頭亂麻。這宮里啊,除了你自己,沒有誰會護你一生一世的?!?/br> 葉卿還沒來得及答話,內殿的珠簾突然被人一把掀開,一身玄黑龍袍的帝王大步走進來,周身冷氣四溢,臉色黑如鍋底。 葉卿和太后都還在發(fā)愣時,蕭玨一把攬過葉卿的腰身,語氣森然強硬:“朕自己的女人,朕自己護她一生一世!” 言罷就帶著葉卿往太后寢宮外走:“母后好生休養(yǎng),朕和皇后改日再來看望。” 蕭玨出了寢宮大門后,太后身邊伺候的嬤嬤才苦著一張臉從外殿跑進來:“娘娘,陛下不讓奴婢等通報,老奴這……也沒法啊!陛下該不會因此跟娘娘您生疏了吧?” 太后掩唇咳嗽兩聲,精神明顯不太好,但嘴角卻是帶著笑意的。 她望著還在晃動的珠簾,眼底浮現(xiàn)出幾絲羨慕:“看得出來那孩子在乎卿姐兒,這是卿姐兒的福氣?;实鄯前Ъ宜?,這些年也沒親近過,生不生疏都這樣了,只盼著他能是個長情的,能一直好好對卿姐兒,哀家便是到了九泉之下,也瞑目了?!?/br> “娘娘您又說胡話了!”嬤嬤趕緊打斷太后的話。 太后躺了下去,望著繡著如意紋的帳頂,目光慢慢散開:“她進宮那會兒,才三歲不到,玉團兒似的一個可人兒,是哀家一手把她帶大的,她就跟哀家的親女兒一樣……” 再聽太后說起這些陳年往事,嬤嬤也是滿心酸澀。 外人只知曉當今太后強勢,卻不知太后因這一身傲氣吃了多少苦頭。 嬤嬤哽咽道:“當年若不是陳淑妃陷害,您差點就能有個孩子了,也怨當年先帝……” “秋蟬,過去的事,就別再提了?!碧舐曇衾飵Я诵┢v:“哀家頭疼又犯了,哀家先躺會兒?!?/br> 嬤嬤只得把那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她用袖子揩揩眼淚,又幫太后把床前的帳子放了下來。 深宮里的人,誰沒幾段要永遠爛在肚子里的往事? 百年之后,便帶著一生的悲喜憂歡葬進黃土,誰的海誓山盟,誰的風花雪月,誰的怨恨誰的不甘,終將煙消云散。 這富麗的宮廷里,還會迎來新人。姑且也只有一剪西窗燭火,和那院里青磚墻上灰瓦,能看著笑著住進來的新人,終又變成哭著的舊人。 * 蕭玨自打從長壽宮出來,就一句話沒跟葉卿說。 回到昭陽宮,他一頭就扎進鋪了一桌子的奏折里,擺出一副生人勿擾的架勢。 昭陽宮的小宮女上茶都嚇得手直發(fā)抖。 葉卿聽了太后那些話,心口本有些重重的,瞧見蕭玨這般,想了想,還是湊過去跟他說幾句話。 她抱著飯團坐到蕭玨旁邊,輕聲喚了句:“陛下?” 蕭玨眼都不抬:“沒看見朕在批奏折么?” 站在邊上伺候的安福一聽蕭玨這話,心中就有種不好的預感,他可勁兒的給蕭玨使眼色,一張臉都快皺成菊花了,奈何蕭玨至始至終都沒抬頭。 這么久以來,葉卿也是第一次聽蕭玨說這樣的重話,她愣了愣,一句話沒再說,抱著飯團就起身就出了寢殿。 守在門邊的三個婢子見葉卿一出去,不明所以往里邊看了看,又都追著葉卿走了。 蕭玨毛筆提了半天,一個字都沒寫,反而是筆尖一滴墨汁墜下去,污了正在看的那封奏折。 安福跟了蕭玨這么久,自然知道帝王在皇后在這兒,就是個死鴨子嘴硬的脾氣,忙道:“老奴這就去看看,娘娘要去哪兒!” 蕭玨跟只被踩著尾巴的貓一樣,瞬間喝道:“不許去!” 安福都快哭了:“陛下!您在這時候跟皇后娘娘置什么氣?娘娘這還有著身孕呢!” 蕭玨繼續(xù)作死:“她頂多帶著貓去院子里溜一圈,一會兒就回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