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jié)
葉夫人雖不聰慧,但也聽出老太君是想支開自己,單獨(dú)跟葉卿說話,她抹干眼淚笑著對葉卿道:“那娘娘先坐會兒,我去廚房那邊看看。” 待葉夫人出去后,葉老太君才對葉卿道:“娘娘,葉家如今的狀況,相比你也清楚了。” 葉卿不知葉老太君說這話是何意,只點(diǎn)了一下頭。 葉老太君繼續(xù)道:“曾經(jīng)亭修還在朝為官,葉家在外人眼中,便是靠裙帶關(guān)系。而今亭修雖沒被革職,但葉家的臉面,已丟了好幾層。日后圣上回如何對葉家,還不敢妄測。你兄長為了進(jìn)軍營,前些日子才跟你母親大鬧了一場,葉家嫡出的,就他一根獨(dú)苗。” 葉卿道:“兄長先前同我說過,志在疆場,若勸,孫女也不知怎么勸說大兄?!?/br> 葉老太君嘆息一聲:“我老了,是不希望子孫在沙場去搏命的,但那孩子犟得很……都說兒孫自有兒孫福,可我半截身子都入土了,還看著葉家橫遭劫難,心中也惶然得緊。葉家是你祖父大半輩子打下的基業(yè),如今卻成了這般。葉家若是真落魄了,我將來去了地下,也沒臉見你祖父?!?/br> 葉卿明白了老太君的意思,懇切道:“祖母放心,孫女不會看著葉家落敗,姑母更不會讓這樣的事發(fā)生?!?/br> 老太君道:“有你這話,我便放心了?!?/br> 她猶豫片刻,還是把另一句話說了出來:“瑤姐兒是在我看著長大的,那孩子被她姨娘教上了歧途,但好歹都是葉家的姑娘,府上出了一個盜竊蹲大獄的姨娘已經(jīng)讓葉家被世家看笑話。養(yǎng)出的姑娘若是也跟著在牢里度過一生,你父親膝下雖只有你們兩個女兒,可那些旁支家有女兒的,將來還怎么嫁人?所以我讓人把她接回府中教養(yǎng)?!?/br> “她還小,能養(yǎng)回來,但是將來親事上,怕是多有坎坷。你母親性子擰,容不下她。但你們好歹是血脈來相連的姊妹,將來祖母若是去了,沒來得及給她找一樁好親事,卿姐兒,那孩子就托付與你了……你給她尋個好夫郎,不求大富大貴,只要是個好人家,不讓她受苦就成了。” 葉卿遲遲沒有應(yīng),只道:“我回來還未見過父親,不知父親現(xiàn)住哪兒?” 葉老太君一聽這話,便知她不愿管葉瑤,心底嘆息了一聲,沒再同葉卿說葉瑤的事,道:“他現(xiàn)在住松鶴樓那邊,你母親原打算把他接回明園住,但他們夫妻兩又鬧了幾次脾氣,你母親便負(fù)氣沒管他。這些日子一直是瑤姐兒在松鶴樓伺候他飲食起居?!?/br> 說完這些,葉老太君又點(diǎn)了一個婢子,讓她領(lǐng)葉卿去松鶴樓看看。 葉尚書中風(fēng)后的境遇比葉卿想象中還凄慘些。 他因為控制不住自己流口水,下巴至脖頸那一片經(jīng)常被水口泡著,看樣子照顧的人也沒及時給他擦干凈,都紅腫潰爛了。 葉尚書瘦了許多,從前看著還一身儒雅風(fēng)流,現(xiàn)在臉上的骨頭都明顯凸出來了。 葉卿進(jìn)去的時候,只見地上打翻了一碗瘦rou粥,一個衣著素凈的妙齡女子跪在地上用抹布擦拭。 帶路的婢子通報了一聲:“老爺,皇后娘娘回府看望您來了!” 葉尚書渾身動彈不得,蓋在的薄被上也灑有粥水,他似乎想說話,但一開口就先流口水,只有眼睛珠子能靈活轉(zhuǎn)動,看著狼狽不已。 跪在地上收拾的素衣女子聽見婢子那一聲,身形明顯僵住了,她抬起頭來,只瞧見立在門口處的人一身華裳,貴氣襲人。 因為逆光,她連葉卿是何面貌都沒看清,便垂下頭叩拜:“參見皇后娘娘。” 葉卿看不見跪拜的人是何神情,但按在地上的那雙手,因做粗活而變得粗糙了些,指尖卻死死的扣著木質(zhì)地板,仿佛在泄恨一般。 作者有話要說: 窩知道你們想看生包子,不過為了更水到渠成,看起來更自然一些,先把感情基調(diào)定好。 造包子不是下章應(yīng)該就是下下章了,我盡量勤奮點(diǎn),讓下章開始造(捂臉遁走) 感謝在20191206 03:41:26~20191207 01:02:3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若水思源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sai891212 20瓶;燕子緩緩10瓶;子非魚9瓶;小璇5瓶;一朵小花、小天使呀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85章 葉卿并未開口叫那女子起身。 婢子引著她進(jìn)屋,擺了一方軟椅讓她坐下,又跪下身去幫她把拖曳極地的華服裙擺理順。 葉卿單手撐著額,神情頗有些慵懶,她掃了一眼葉尚書床榻前的狼藉,才把目光落到了那女子身上:“跪者何人?” 葉老太君身邊的婢子聞言有幾分尷尬,不過想起葉卿入宮后就幾乎沒回過葉家,自然也不認(rèn)得葉瑤,便解釋道:“回皇后娘娘,這是府上的五小姐?!?/br> 葉卿挑了一下眉,似有幾分意外。 她還以為是個伺候不盡心的普通婢子。 葉瑤叩首,額頭抵著地面,是一個低到塵埃里去的姿態(tài):“父親患疾,母親管理葉家上下,已十分cao勞,我在父親跟前伺候湯藥,盡一份孝心?!?/br> “既是盡孝心,怎又弄成了這般?”葉卿桃花眼清冽逼人。 葉瑤好一會兒才哽咽出聲:“都是我伺候得不盡心,笨手笨腳、打翻了粥碗?!?/br> 她若解釋,還有幾分狡辯的意味,但這般低聲下氣自領(lǐng)了罪責(zé),又哭得梨花帶雨,反倒叫人覺得是誤會了她。 葉卿視線落到她那雙有些粗糙的手上,富貴人家的小姐哪個不是把一雙手養(yǎng)得白白嫩嫩的,葉瑤這模樣,看樣子是吃了不少苦。 葉卿看了她一會兒,淡淡道:“父親正在病中,你既這般冒失,還是尋個穩(wěn)妥些的下人來伺候。” 聽得這話,葉瑤赫然抬起頭來,她眼中有驚懼也有惶然,忙給葉卿叩頭:“娘娘,都是我的不是,我以后一定用十二分的心思照料父親,求娘娘讓我留下來照顧父親吧!姨娘她做錯了事,我心中有愧,恨不能做牛做馬報答葉家的恩德。” 葉卿眉頭不著痕跡蹙了蹙,她只是不讓葉瑤照料葉尚書罷了,怎葉瑤就擺出了這幅仿佛要了她命的架勢來? 文竹來給她添茶的時候,她就耳語吩咐了文竹兩聲,文竹點(diǎn)點(diǎn)頭很快就退了出去。 葉卿這才看向葉瑤:“起來吧,都是自家姐妹,哭哭啼啼作甚,不知情的還以為本宮罰了你?!?/br> 葉瑤這才抽抽搭搭站起來。 她哭得叫葉卿心煩,葉卿也沒了搭理她的意思。 葉尚書口不能言,見了她,咿呀比劃半天,葉卿也沒弄懂他想表達(dá)什么。 雖是父女,她不在葉家長大,這份親情也淡泊得緊。葉卿說了些叫他好生休養(yǎng)的話,葉夫人那邊就命人過來叫葉卿去前廳用飯。 起身離開前,葉卿命人找來一床薄被,親手給葉尚書蓋上。 葉尚書伸著脖子望著葉卿離去的身影,神色有些哀哀的。 “父親,你想喝粥,叫女兒便是,明知夠不著,還作甚去端那碗?弄成這般,是想叫你那當(dāng)皇后的寶貝女兒罰我么?”屋內(nèi)再無一個下人時,葉瑤半邊臉背光,嘴角那個笑容堪稱詭異。 灑在地上的粥已經(jīng)涼了,她用手抓起一把便往葉尚書嘴中喂去:“你不是餓么?吃??!吃?。 ?/br> 葉尚書不肯張嘴,她手上的粥糊了葉尚書滿臉。 葉瑤眼中恨意徹骨:“你害了我娘,如今還害得我跟你這癱子在這樓中受罪!你不是喜歡我娘么?怎么如今又讓她進(jìn)了大獄?虧得我娘還為你生下了我和哥哥!你對得起我娘嗎?” 她端過放在矮幾上的藥碗,眼神陰惻惻道:“藥也涼了,女兒這就伺候你喝,父親這下可記得張嘴,不喝這藥,您怕是一輩子都這么癱著了?!?/br> 她站著,將藥碗舉得老高,直接對著葉尚書臉倒下去。 葉尚書大張著嘴,藥沒喝下幾口,藥汁又嗆進(jìn)鼻孔,他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鼻涕口水藥汁全糊在臉上,衣襟也被藥汁浸濕了大半,散發(fā)著一股難聞的中藥味。 葉瑤放下碗,笑道:“父親可真是不小心,每次喝藥都弄灑這么多?!?/br> 她拿起自己方才擦地的抹布就往葉尚書臉上抹去,她手上力道極大,像是在發(fā)泄一般,葉尚書下巴那一片皮膚本就被他自己的口水泡爛了,被這么一搓,皮都裂開,疼痛讓葉尚書發(fā)出慘然的叫聲。 葉瑤卻笑了起來,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葉尚書,看著瘆人得緊,她挖苦道:“外人看來,你對我一個庶女也寵愛無邊,那是他們眼瞎沒瞧見你那嫡女有多風(fēng)光!你給我和我娘的那些,比起皇后的尊貴來,又算得了什么?” 抹布被她重重扔在地上,她冷笑道:“如今你那嫡子還威脅我,若是不在松鶴樓伺候你,就送我去庵里當(dāng)姑子!” 她望著自己那雙粗糙的手,自憐自艾起來:“我如今過得連個丫鬟都不如,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你這樣活著讓我受罪,還不如死了!” * 葉卿知曉去前廳的路,便支開了帶路的婢子,問文竹:“可知松鶴樓那邊是怎么回事?” 文竹把自己剛剛打探來的消息一五一十全告訴了葉卿:“五姑娘的生母犯下盜竊大罪,原本伺候她們母女、受過她們恩惠的下人,都叫葉夫人打發(fā)出府去。五姑娘從牢里被接回來后,在府上自然不受待見。她如今寄養(yǎng)在府上的趙姨娘名下,趙姨娘也是個狠角兒,曾經(jīng)在周姨娘手上吃過不少暗虧,如今周姨娘倒了,她自然得在五姑娘身上報復(fù)回來。” “這五姑娘也是頗有城府的,用了些小伎倆,在老太君跟前搏了同情,老太君便想把五姑娘帶在身邊教養(yǎng)。正巧那日葉尚書跟葉夫人又因為五姑娘的婚事鬧了起來,葉夫人負(fù)氣不再管葉尚書。葉公子便提議五姑娘住松鶴樓去,為人子女,伺候湯藥盡孝心,便是老太君也說不得什么?!?/br> 文竹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又添一句:“趙姨娘原本也不敢過分苛待五姑娘,府上庶出小姐該有的分例都撥給了她的,只不過五姑娘成日穿素凈舊衣,發(fā)釵也用黑銀的,瞧著比府上丫鬟還不如,惹得老太君很是一番心疼。大公子便發(fā)話,說五姑娘勤儉得很,那月錢份例也不用發(fā)了,還讓她去廚房打下手?!?/br> 聽得這些,葉卿還有什么不明白的,葉瑤如今的境遇都是她自己作出來的。 她對自己這個庶妹可沒什么同情心,從松鶴樓出來了就沒再過問葉尚書和葉瑤的事。 到了前廳,卻聽聞葉建南從軍中趕了回來。 葉夫人住的明園可比松鶴樓熱鬧多了,丫鬟婆子簇?fù)碇瑐€個喜笑顏開。 葉卿進(jìn)了垂花門,繞過一道假山石林,再進(jìn)一個三進(jìn)的院子,便到了前廳。候在門外的丫鬟挑開珠簾讓葉卿進(jìn)去。 “我不管什么男兒志在四方,我只知曉葉家男丁單薄,如今嫡出的就你一脈,戰(zhàn)場上刀劍無眼,你若有個什么不測……” 方一進(jìn)門就聽見了葉老太君訓(xùn)話的聲音。 葉卿翹首望去,圓桌上還未坐人,老太君坐在羅漢床上,葉夫人在旁邊伺候著,臉色頗有幾分恨鐵不成鋼。下方跪著的那一身戎甲未退的清俊少年,赫然是葉建南。 見她過來,葉老太君才沒再發(fā)作,揩了揩眼淚:“皇后娘娘過來了,落座開飯吧?!?/br> 葉建南給老太君磕了一個頭才起身。 他沖著葉卿行禮:“參見皇后娘娘。” “都是自家人,大兄無需在意這些虛禮?!比~卿笑道。 去軍中沒多少時日,但葉建南明顯瘦了些,臉也曬黑了好幾度,身上那股慵懶勁兒倒是退了個干凈,整個人瞧著更精神了些。 一家人都落了坐,席間不免嘮嗑些家常的話題。 說著說著就繞到了子嗣上,葉夫人跟葉老太君同時又把矛頭對準(zhǔn)了葉建南。 “京城還沒哪家公子哥兒過了二十還沒娶上親的?!?/br> “你嬸娘家的齊哥兒比你小三歲有余,如今孩子都好幾個了。” …… 不管葉夫人和葉老太君怎么嘮叨,葉建南都充耳不聞,只管埋頭扒飯,她們才動了幾筷子菜,葉建南碗中飯都添了好幾次。 葉老太君瞧著葉建南這幅油鹽不進(jìn)的模樣,只得擱下筷子,嘆息一聲:“我這把老骨頭,不知道還不能能熬到抱重孫的那一天。” 葉建南見此,只道:“祖母您得長命百歲,肯定能等到那一天的?!?/br> 說完他就扭頭示意婢子再添飯,似乎嫌棄用飯的碗太小了,添飯麻煩,他直接道:“換個大碗來,就這小碗,喂貓呢!” 葉夫人斥道:“你這去軍營一遭回來,都快成飯桶了!” 雖這般念叨著,但瞧著自己兒子瘦了不少,葉夫人還是把湯盅里那只豬蹄夾進(jìn)葉建南碗里。 葉卿見葉老太君神色郁郁寡歡,勸說了幾句,老太君才重新拿起筷子:“葉家祖上世代都是文人,你偏要去從軍,從軍有什么好的?!?/br> 葉建南神色間頗為無奈:“祖母,您也知曉,我就不是那塊讀書的料。” 老太君不高興道:“都是你的托詞罷了。如今家里成了這副光景,你倒是能狠得下這個心遠(yuǎn)走千里去關(guān)外。” 說著又掉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