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葉尚書把茶盞重重往旁邊的矮幾上一摔,指著葉卿怒罵道:“你好狠的心腸,那可是你兄長!” 葉卿神情無辜:“王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他犯了事本宮又能如何?大翰律法如此,父親怎還怪起我來了?” “我葉家怎就生出你這樣的閨女!”葉尚書氣得拍案:“當(dāng)初就不該送你進(jìn)宮!別人都是盼著自己母族好,就你巴不得自己母族落沒了才好!” 紫竹被這番話氣得不輕,當(dāng)即就道:“葉尚書慎言!這些話也是你能對皇后娘娘說的?” 葉尚書也知道自己方才那番話言辭過激,冷靜幾分后扭過頭不看葉卿,臉色難看至極。 葉卿倒是一點不憤怒,反而出乎意料的平靜,她道:“我不知父親為何會認(rèn)為,家中倒了一個庶子,便是葉家沒落了?” 這話葉尚書答不上來。葉卿繼續(xù)道:“我早提點過父親嫡庶之分,不過如今看來,父親并未把我那天的話聽進(jìn)去。韓刺史被革職,其中有一條便是寵妾滅妻。父親身為禮部尚書,專管司禮,若是被人參奏寵妾滅妻,父親是覺得自己在禮部尚書的位置上坐得太安穩(wěn)了嗎?” 葉尚書半是惱怒半是心虛,喝道:“你二哥被誤抓進(jìn)刑部大牢,你不想辦法搭救也就罷了,在這里跟我扯什么嫡庶之分,你是想眼睜睜看著你二哥死在牢里嗎?” 葉卿的回答依舊不急不緩:“陛下是位明君,他若真是被冤枉的,陛下定然會放他出來。明眼人都知道本宮同葉家的關(guān)系,這時候本宮向陛下求情,便是庶兄當(dāng)真是冤枉,查明真相后被放出來的,但滿朝文武會相信嗎?本宮擔(dān)上一個徇私母族的污名,又如何在宮中立足?” 這些都是顯而易見的道理,越是這種時候,她越要避嫌,不然不知會被那些舌爛蓮花的文官傳成什么樣。 但是葉尚書顯然沒有考慮到這一點,或許在他心中,只有周姨娘那一對兒女才是他的子嗣。 望著葉卿那雙平靜卻冰冷的眸子,葉尚書突然就失去了直視的勇氣。 他心悅周姨娘,對她的兩個孩子也是打心眼里喜歡,對那對庶子庶女的教導(dǎo),的確是遠(yuǎn)多于葉卿和葉建南。所以葉尚書對他們的感情,更像是一位合格的父親。 畢竟是自己捧在手心里長大的孩子,曾經(jīng)還一度讓他驕傲,如今得知葉建松入獄,他怎能不急? 似乎知曉在葉卿這里討個求情無望,他只拱了拱手:“皇后娘娘貴為一國之母,瑣事繁多,老臣就不拿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來麻煩娘娘了?!?/br> 說罷他就往屋外走去。 伺候在葉卿跟前的墨竹跟文竹皆是皺眉,紫竹跟葉卿親厚,難免為她委屈:“葉尚書說的這都是些什么話!” 葉卿看她一眼:“本宮都沒氣,你氣什么?” 紫竹聽了,只覺得心酸,卻也不敢再提。 葉尚書走出房門就遇見了在廊下負(fù)手而立的蕭玨。 他不知帝王在這里站了多久,里面那些話他又聽了幾成。 他弓著腰想給蕭玨行禮,蕭玨擺了擺手示意他免禮,想來是不想驚動屋子里的葉卿。 蕭玨看向葉尚書的目光清冷淡漠,只啟唇壓低了嗓音道一句:“隨朕來?!?/br> 葉尚書也不知為何,額前的冷汗開始不受控制的往下掉,他用袖子擦了一把,邁著綿軟的步子跟著蕭玨去了書房。 到了書房,蕭玨從抽屜里找出一封密函扔給葉尚書:“你自己看看。” 葉尚書拆開信封,里面有葉建松打點楊相門生的銀票,也有那個門生的口供,還有葉建松買毒藥的證據(jù)等等。 每一樣都能證明葉建松就是楊相同謀。 葉尚書只覺得從頭涼到腳,整個人都開始發(fā)抖。 “禮部的差事,許是太閑了?”蕭玨漫不經(jīng)心開口。 葉尚書驚恐瞪大了眼,忙跪下:“陛下恕罪!老臣知錯!” 蕭玨眸光發(fā)冷:“而今揚州城危險,葉尚書無事還是不要出屋了?!?/br> 這是變相禁足,思過反省的意思了。 葉尚書冷汗連連應(yīng)是。 蕭玨這才吩咐他退下了。 王荊立在一旁,面上波瀾不驚,心中卻是詫異至極。 陛下這是在罰葉尚書給皇后出氣? 這個懲罰不算重,但是就目前形勢來看,罰得恰到好處。 一來如今正在江南,不確定因素太多,蕭玨不好罰得太重;二來葉尚書此番的確是立了大功,又是皇后的父親。葉家更是皇后和太后的臉面,不論如何,蕭玨總不能讓皇后和太后沒臉。 但以王荊對蕭玨的了解,他覺得葉尚書錯過了這次機會,高升是不用指望了,這禮部尚書的官職還能不能保住都不好說。 * 楊相一落網(wǎng),安王這邊也急了。 只是他們還沒來得及拼死一戰(zhàn),連續(xù)五天暴雨后,洪水又一次爆發(fā)了。 那條河渠葉建南已經(jīng)帶人拓寬拓深了許多,因為最后一道炸堤壩事關(guān)重要,葉建南怕出什么意外,打算自己親自去炸毀。 在濉河水位漲到跟河岸快平齊時,他帶著一隊人捎上火.藥,騎馬直奔濉河分流處的大壩而去。 一連好幾天下雨,地上有積水,為了避免火.藥被水沾濕,他們在火藥外層包了好幾層防水的油紙。 等火.藥在大壩處堆成一座小山,葉建南把一把油紙傘卡在火.藥包中間,這才扯出一并封在油紙里的引線。 因為有油紙傘擋著,現(xiàn)在又沒有刮風(fēng),引線這才沒被沾濕。 旁邊一個大漢給葉建南撐起傘,他從衣襟里掏出一枚火折子。 要點燃的時候,另一個滿臉絡(luò)腮胡的大漢道:“東家,我來吧?!?/br> 這批火.藥若是一齊爆炸,這個大壩都能直接被炸毀,他們能不能在引線燃盡之前逃離都還不好說。 葉建南舔了舔發(fā)干的唇畔,臉上的笑帶著幾分痞子氣:“跟你學(xué)了這么多年的功夫,別的沒學(xué)會,逃跑的本事應(yīng)該還是有的!” 那大胡子原來是綠林人士,后來被葉建南重金聘回來給他當(dāng)老師。因為葉尚書對他習(xí)武一事極力反對,他對外只說這大胡子是他的馬夫。 此番下江南,葉建南能集結(jié)這么多武林高手,也全靠這大胡子。 葉建南瞧了一眼濉河的水位,道:“再磨蹭下去大水可就直接漫過來了?!?/br> 他接過那個大漢手中的油紙傘,吩咐道:“你們都先去那邊岸上等著?!?/br> 大漢猶豫幾許,最終還是把油紙傘遞給葉建南了。 唯有那個大胡子不肯離開。 葉建南斜他一眼:“魏胡子!” 大胡子跨上一旁的站馬:“東家盡管點引線,線一點燃,我就拉東家上馬。” 葉建南知道他武藝高強,屆時上他的馬的確是比他自己跑過去翻身上馬快些。 就是不知曉那馬馱著兩個成年男子會不會跑得太慢。 葉建南心中感激他的大義,沒再磨蹭,幾乎是手中火折子一燎燃引線,他就折身跑向戰(zhàn)馬,被魏胡子一把拉上馬,沖出了大壩所在范圍。 戰(zhàn)馬后蹄剛離開大壩,那邊震天的爆.破聲就響起來了。 沒了大壩阻擋,濉河之水如同天河決堤一般,蜂涌進(jìn)了那條干涸的渠道,直奔盤云峰盆地而去。 咆哮的水聲聽得人心潮澎湃。 葉建南知曉這大計是成了,一同前來放火.藥的幾個兄弟都在滂沱大雨中哈哈大笑。 安王大軍發(fā)現(xiàn)大水朝他們那邊匯聚,并且慢慢在蜂聚積聚的時候,士兵們一個個都驚慌不已。 安王這才明白前些日子大翰軍挖河修渠不是為了防治水災(zāi),而是為了今日這一刻。 一旦被困在盤云峰上,那么自己就完全失勢了。安王深知這一點,這才下令讓將士們沖下盤云峰,攻占揚州城。 蕭玨帶著軍隊早已恭候多時,就等著他自己送上門去。 原本一切順利,就是半路突然殺出來了個顧臨淵。 他被安王所擒,安王以顧臨淵的性命要挾顧硯山,他若是不退兵,就殺了他兒子。 一邊是君王,一邊是獨子,顧硯山一時間也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作者有話要說: 渣爹回京后繼續(xù)虐! 作者菌寫這章的時候卡文,所以寫完就很晚了。 晚安嗷~ 第47章 雨下得極大,幾萬大軍在這地勢稍緩的坡地上列陣,腳下沒過多久就滾起了黃泥漿。 戰(zhàn)馬不耐煩踢踏著馬蹄,馬鬃全被暴雨沾濕,馬背上的將軍扯著韁繩試圖讓戰(zhàn)馬安靜。 所有將士身上都淌著雨水。 蕭玨一身玄金戰(zhàn)甲,坐于汗血寶馬上,左右兩側(cè)的親衛(wèi)舉著華蓋,為他遮蔽這瓢潑似的大雨,但效果甚微,他身上還是被雨水沾濕了一大片。 奔涌過來的大水隔開中間的低地,對面安王軍隊已經(jīng)架起臨時的木質(zhì)高臺,一襲白衣的男子被綁在高臺的刑架上。大雨濕透他的衣衫,他垂著頭,濕漉漉的長發(fā)掩住了他的面容,叫人認(rèn)不清此人到底是不是顧臨淵。 蕭玨瞇起眸子,緩緩道:“朕不是吩咐你派人看好顧臨淵么?” 騎著一匹青驄馬在蕭玨左后方的王荊有些汗顏道:“卑職也是方才得到消息,顧臨淵打暈看守他的侍衛(wèi),連帶暗處的影衛(wèi)也被他放倒,這才逃出去了……” 蕭玨眸色冷了幾分。 將門無犬子,顧臨淵的武藝是顧硯山一手傳授的,他早年還上山拜師學(xué)藝過,功夫自然不錯。年前關(guān)外那一戰(zhàn),若不是楊相一黨從中作梗,運送糧草的路上出了問題,他也不至于全軍覆沒。 蕭玨看向?qū)γ姹唤壴谛碳苌系哪凶樱旖敲虺梢粭l冰冷的直線。他給過顧臨淵生路,若是他還執(zhí)迷不悟…… “陛下,咱們需要動手嗎?”王荊壓低了嗓音道。 他們并沒有和顧硯山一同在最前方,而是在一片坡地較高的地方。 王荊不確定顧硯山最終的選擇,最保險的方法就是在此刻殺了顧臨淵。 蕭玨罵了一句“蠢”。 他視線往旁邊列陣的軍隊掃了一眼,道:“找個嗓門大的出來?!?/br> 王荊一頭霧水,不過蕭玨既然這般吩咐了,自然有他的道理,王荊抱拳領(lǐng)命,走過去讓就近隊伍里的小將找出嗓門大的士兵。 士兵被帶到蕭玨跟前,還有些誠惶誠恐的。 蕭玨只道:“跟對面喊話,放了顧臨淵,留安王一具全尸。” 如今這局面,他必須得先穩(wěn)住顧硯山。若是在這時候由他們殺了顧臨淵,只怕顧硯山心中一輩子都會有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