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楚莞雖好，但卻過于懂事體，李夫人還是喜歡楊芙這般天性明快的。

    楚莞落座后，氣氛有一絲尷尬。

    說了一會子話，楚莞終于按耐不住對李夫人道：“夫人，我閑來無事愛寫幾筆字，只是苦于無人指點。久聞夫人善于此道，還望給阿莞指點一二?！?/br>
    李夫人接過那幾張紙，掃了幾眼夸道：“小小年紀(jì)寫得不錯……”

    說完這句，就再也沒了下文。

    楊芙眨眨眼睛，不由有幾分詫異。

    在前世，她雖因燒傷沒來赴宴，但也知夫人對楚莞贊賞不已，喜得老太太對楚莞更是看重。

    怎么這一世卻這般冷淡？

    李夫人心里卻自有一本賬，若她沒看到楊芙，楚莞也許能入她的眼，但她既見了楊芙這般天真明快的孩子，再見楚莞，只覺端莊無趣。

    更何況表姑娘再好，她也不會動把她配給懷王做正妃的念頭，所以上一世知道自己這位干女兒勾引了懷王，李夫人立即大怒。可懷里這位嬌嬌柔柔的女孩兒，卻是國公府的嫡姑娘，配皇子也是夠的。

    她眼里怎么還會有楚莞？

    李夫人低聲和楊芙說著話，時不時被楊芙逗得直笑。

    楚莞臉上也露出柔順溫婉的笑，心里卻只想把楊芙扯翻在地。

    某個惡毒的想法在楚莞心里一閃而過，若是楊芙死了，是不是就沒人搶自己的風(fēng)頭了？

    “夫人，”楊芙看到楚莞扭曲的笑，小身子忽然往李夫人懷里躲了躲：“阿芙害怕。”

    李夫人摸摸楊芙漂亮柔滑的小臉蛋道：“害怕什么？”

    “說出來夫人別笑我?！睏钴侥笾陆?，鼓足了好大勇氣才弱弱的開口：“阿芙怕表妹碰過的東西，阿芙前日把香球給表妹玩，結(jié)果香球被表妹玩幾日就灑了。阿芙看見表妹用過的紙和寫的字，也覺得心里怕怕的?！?/br>
    楊芙可愛嬌軟的小臉兒鼓鼓的，說得特別單純認(rèn)真。

    李夫人看著面前嚴(yán)肅的小大人，笑得合不攏嘴：“那都是湊巧的事兒，偏偏阿芙這孩子就怯了。”

    楊芙軟乎乎的小手緊緊拉著李夫人的衣擺：“夫人，阿芙真的很怕……”

    只要想起自己在火中被燒死，楚莞用輕柔的語氣說出這一天她等了十幾年的臉，楊芙就不寒而栗。

    李夫人看乖乖軟軟的楊芙有這般癡傻可愛的小心思，便笑著吩咐身邊人道：“拿走拿走！快把這字還給那位表姑娘。”

    她本還想以后有機會讓楚莞過府抄青詞，但現(xiàn)在卻斷了這個念頭。給道祖看的東西，還是要講點忌諱。

    楚莞的案幾離楊芙遠(yuǎn)，沒聽到她們的對話，只看到楊芙盯著自己怯怯的往李夫人懷里躲，但收到被退回的字，再瞥見楊蕖偷笑的模樣，心里登時明了。

    她再也忍不住，趁人不注意狠狠瞪楊芙一眼。不就是裝柔弱嗎？楊芙還能比她在行？

    楚莞醞釀情緒，眼圈兒登時紅了，眼淚劃過精致的面頰：“阿莞看著夫人和jiejie親密，忽然很傷心。”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楚莞身上。

    “母親在時我沒有好生伺候，如今心懷悔恨。看到李夫人疼jiejie的樣子，我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母親，”

    楚莞本想用這句話勾起膝下無子女的李夫人的憐惜。誰知李夫人聽了這話卻極為不悅，她和皇家來往密切，最曉得楚莞母親的齷齪事，她可不想和楚莞的母親沾上什么關(guān)系！

    因此楚莞這話雖說得可憐，李夫人卻連眼皮都沒抬：“你說得雖是衷腸話，倒讓老太太心里也跟著不好。你莫多想，呆在國公府也就是了?！?/br>
    楚莞也聽出了這回答的敷衍，她笑容僵在臉上，輕輕答聲是。

    楊蕖見楚莞上趕著討好卻沒落到這般境遇，更是嘲諷的翹了翹嘴角，活該！

    第5章

    自從李夫人發(fā)了話，楊芙便經(jīng)常和琴昭一起過去走動。

    楊蕖也去過一次，但她到底是個庶的，到了那貴女云集的場面，話也不會說，茶也不會品，她不愿被人家恥笑，也不愿再去。

    二老爺生的楊茉雖是嫡女，但平日里便不喜歡湊熱鬧，更不會主動登門了。

    至于楊芙，她也有自己的私心，要知道上輩子這個時候，小姑姑馬上便要參加宮宴和沈馳成婚！一想起小姑姑慘死的模樣，楊芙便總拉著琴昭去李夫人那兒走動！

    萬一碰上了給小姑姑說親的，那……小姑姑便不會再嫁給沈馳了吧！

    楚莞倒是安安穩(wěn)穩(wěn)呆在家，每日給老太太請安。

    本來香球事件后，老太太對楚莞的蠢笨做派多少有點失望。

    但這幾日天天見到外孫女，又動了心腸想到早夭的女兒，對楚莞也恢復(fù)了昔日的憐愛。

    畢竟，楚莞是她嫡親的外孫女?。?/br>
    楊老太太從沒想過楚莞害人，只覺得是外孫女沒見過世面，才好奇動那香球。

    因此，一向覺得女孩兒該嬌養(yǎng)的老太太拍著楚莞的手慈愛道：“從今兒開始，你想要什么物件都盡情添置！只是你要處處留心，不懂就多問身邊的mama們，莫要再做蠢事，被別人看輕！我把這套白玉首飾給你，權(quán)當(dāng)為阿莞添妝了?！?/br>
    楚莞也很會做人，一邊兒一天三次給老太太請安，一邊兒去探望因自己搬出積春山館的林姨娘。

    林姨娘出身貧寒，本是府中制香料的丫鬟，被靖國公看中抬舉了姨娘。但她伺候靖國公幾十年，人也本分謹(jǐn)慎，府中上上下下對她也算尊敬。

    因她平素愛制香，積春山館花多，靖國公年前特地把此處賞給了她。如今就因這表姑娘來了，竟被老太太發(fā)話搬出積春山館，林姨娘心里憤憤不平，看楚莞也有幾分厭惡。

    但看到這表姑娘軟語嬌音親自來道歉，心里的火已消散了七八分，面上平和道：“積春山館分明是姑娘們住的地方，我這個老媽子住那里算什么？老早就想換地方了。姑娘來了，才算壓得住那兒的花?！?/br>
    “舅娘莫說笑，您容貌氣韻都是頂好的，特別是這簪子一襯，愈發(fā)是貴人，哪兒像老媽子了？”

    林姨娘心中早已樂開花，用指尖輕輕碰碰那簪子道：“這是南平公主府送來的，自然是好的?！?/br>
    楊芙又夸了幾句，看桌案上有幾塊鉸遂的綾子和鳳仙，石榴，海棠的花苞，便問道：“舅娘在做香包？”

    “我也只會這個，打發(fā)無聊日子罷了！”

    楚莞輕輕柔柔開口：“舅娘，你若不嫌我蠢笨，便教我配香吧。長日無事，我也能和舅娘做個伴?！?/br>
    林姨娘一怔：“姑娘不嫌這制香上不了臺牌？”

    她之前動過教女兒楊蕖制香的念頭。

    誰知楊蕖卻沉下臉訓(xùn)她：“你糊涂到什么田地！我是什么身份！你竟讓我學(xué)做這伺候人的營生！”

    她心酸又動氣，再不提這話頭。如今看這嬌嬌的表姑娘竟主動要學(xué)，便喜上眉梢，立時決定慷慨授教。

    楚莞才不是對什么香料感興趣，她知曉閨閣女孩兒無刀無棒，唯這香料變幻莫測，無聲無息滲入肌理，以后倒是說不準(zhǔn)有用得著的地方。

    林姨娘是個嘴碎的，如今她和楚莞近了一步，忍不住把自己的心事說給她聽。

    “哎，我這心里可是堵得慌。你蕖姐眼看大了，說得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咱們家的門檻卻沒人來踩！前幾日那李夫人來了，好不容易露了口風(fēng)，說讓楊家的姑娘們多去走動走動，可阿蕖也只去了一次！”

    楚莞睜大秀麗的眸子，故作詫異道：“我看小姑姑和芙j(luò)iejie去得倒挺勤呢，怎么？都沒帶蕖jiejie去？”

    這兩句話雖輕，卻如同幾記重拳打在林姨娘心坎上。

    林姨娘臉色一變道：“雖都是國公府的姑娘，但到底是隔母的，親不親只怕難說。人家是嫡女，哪知眼睛能看上我們！”

    說罷又嘆氣道：“琴昭自己還沒依托呢，當(dāng)小姑姑的人，倒和侄女的終身撞上了！”

    楚莞偏著頭想了想：“小姑姑今年也十八了，怎么還沒出嫁？”

    “背后當(dāng)然有緣故的。當(dāng)今圣上只有懷王和永王兩個兒子，他們年齡相仿，為皇位斗得烏眼雞一般！聽你舅舅說，朝內(nèi)的大臣倒都分了陣營。咱家早就靠了永王，然則圣上似是更偏疼懷王，唉，若嫁給懷王那一派，到底和家族離了心。你舅舅本想等圣上立了太子再說許配，結(jié)果拖到如今……”

    楚莞心里冷冷一笑：“那……蕖jiejie的婚事也要往后退了？”

    “拖不得！你舅舅和你外祖母不上心，我卻晝思夜想，楊蕖都十六了！她不比琴昭，她拖成大姑娘，哭都沒地方哭！”

    說出去都是門第顯赫的國公府姑娘，但嫡姑娘有庶出的侯府公子兜底，好歹能拖幾年。

    庶姑娘過了好時光便如花般凋零無人問，若要當(dāng)公侯府的正妻，只有續(xù)弦這一條法子！

    “出身雖重要，但嫁個疼人的顯赫夫君，終身才算有指望呢！”

    楚莞順勢道：“舅娘，那京城里有什么顯赫的公子啊？”

    “要我說，頂頂大頭的自然是廬陵王！論出身，他是皇帝的外甥，和皇家沾親！公主駙馬又會做生意，京中不少鋪子都是她的產(chǎn)業(yè)，全都是缽滿盆滿一本萬利的買賣！廬陵王是他們膝下獨子，嘖嘖，人也爭氣，領(lǐng)兵是個好樣的！”

    楚莞一笑：“哪兒有當(dāng)皇子妃強？”

    林姨娘搖搖頭：“握在手里的富貴，俊朗的夫君，世襲的爵位，嫁到公主府，這三樣都有了，不比皇子差什么！”

    楚莞仔細(xì)回想顧懷璋的模樣，人雖冷肅，但身材挺拔，五官俊朗出眾……自己倒是可以在他身上多用幾分心思。

    反正她這般年輕美貌，算起來也是國公府出身，要降服一個顧懷璋，料想也不難！

    正說著，忽見楊蕖掀簾道：“南平公主府派人來給過國公府的女眷送物件了?！?/br>
    林姨娘：“正說著人就來了，快去看看這次有什么好東西！”

    楚莞站起身：“你們先去，我回房里拿個帕子！”

    拿什么帕子，楚莞急急回去梳妝打扮呢！

    作者有話要說：　　顧懷璋：你想多了！

    第6章

    等她打扮完畢來到大廳，楊家的姑娘們都到齊了。

    公主府派來送禮的竟是個面相慈和，身材微胖的男人，穿著家常衣裳，天生一張笑模樣。

    楚莞一怔：“怎么是男人來送？”

    “這是廬陵王身邊的王內(nèi)監(jiān)，只要他在京，公主府送給幾個國公府的物件都是他負(fù)責(zé)。”楊蕖也樂得在楚莞面前充當(dāng)見過世面的模樣：“之前還有流言說這是廬陵王借公主府的名義給喜歡的姑娘送東西呢。可幾年過去，廬陵王也沒提親成婚的動靜，流言這才平息?！?/br>
    楚莞穿著團花織金裙，臉上施了粉，覺得自己愈發(fā)像個國公府的體面姑娘。一聽這是王爺身邊的人，更是慶幸自己精心打扮。

    但仔細(xì)一瞧，發(fā)覺大廳里的楊家女孩兒們都穿著平日的衣裳，尤其是楊芙，穿著淺緋色的家常襦裙，扎個雙丫髻，連個珠串都沒帶！

    看她們這般不上心，楚莞在心里冷哼一聲。

    養(yǎng)在府里的姑娘們臉皮薄，但因為王內(nèi)監(jiān)總上門，也算相熟，紛紛上前寒暄問候。

    王內(nèi)監(jiān)笑得和藹：“這沉香球是我們主子特意讓人做的新鮮東西。我們主子說了，那燃炭的香球不安全，這沉香球里封的是曬干的香料薄片和香花，香球下層是花露。用起來一點兒火星都沒有，是最好的帳中香?！?/br>
    說著還看了軟乎乎的楊芙一眼：“往后阿，姑娘們用著也不擔(dān)心了?！?/br>
    楊芙重生一次，才發(fā)覺了很多前世被忽視的細(xì)節(jié)。

    看到這沉香球，她依稀記得，上輩子她被燙傷，公主府似乎也送了不少藥材。即使在平日，公主府也頻頻送禮，每次還都能送到她心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