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綠色絲帕，一點點擦干淚痕，沈欣茹說：“咱們把嫣兒，也送給母后撫養(yǎng)。”不患寡患不均，都送來，明兒就不會覺得，父母不喜歡他。

    說做就做，沈欣茹去偏殿抱出女兒，去太后正殿。明兒還是不肯下地，坐在床上，有一搭沒一搭玩玩具  。

    沈欣茹把女兒放在齊明手邊：“明兒，你是哥哥，幫母后照顧meimei好不好？”

    齊明看看母親，再看看自己身旁的小嬰兒。小嬰兒穿著水紅色綢衣綢褲，白嫩的像最細的豆腐，懶洋洋握著小拳頭，塞在自己嘴里。齊明把她拳頭拉出來，小嬰兒也不鬧，只拿細長的丹鳳眼看著他。

    沈欣茹心里又酸又軟，他們是哥哥和meimei。

    屈膝在太后面前，沈欣茹說：“一個孩子沒有陪玩，臣媳想把嫣兒也送來母后這里，請母后恩準?！?/br>
    陸太后不太愿意，她雖然喜歡孫女，但是比孫子差一截，再說一個孩子都不給沈欣茹留，她還沒那么狠心。

    沈欣茹心意已決，不給陸太后推辭機會：“兄妹們一起長大感情才好，再說臣媳沒有經(jīng)驗，怕養(yǎng)出差池?！?/br>
    陸太后心里就想，公主終歸要出嫁，將來能給她撐腰的是兄弟，所以送來培養(yǎng)早早感情。這樣想就想得通，陸太后對沈欣茹很贊賞。

    “到底沈太師姑娘有見識，所謂‘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你這樣很好?！?/br>
    沈欣茹笑笑沒說話，起來俯身摸摸兒子柔軟的發(fā)頂，再摸摸女兒臉蛋，對齊明說：“母后走了，明天來看你們?！?/br>
    轉(zhuǎn)身對陸太后屈膝：“臣媳告退?！?/br>
    “去吧”陸太后笑容溫和。

    齊明大大的眼睛，略帶好奇看母親離開，再看看床上小寶寶。小寶寶右胳膊右腿，努力往左伸想翻身，可是左邊緊挨著齊明，根本翻不過去。

    把身邊玩具挪開，齊明小屁股往左邊挪，給meimei騰出地方?？墒驱R嫣小寶寶，明顯不熟練，胳膊腿像小鴨子一樣支棱著，半邊身子再努力，就是卡在一半翻不過去。

    齊明伸出小手一拽，齊嫣寶寶翻過去趴在床上，肚皮頂著床，像是被按住殼的小烏龜，四肢笨笨的原地劃拉。還是老太后有經(jīng)驗，把小孫女兩只胳膊蜷回去，支在下巴下。

    齊嫣有了支撐，抬起頭四下觀望，齊明將一只黃底黑紋的布老虎，放到她面前。

    太后看著兩個孩子笑了，吳嬤嬤有些不安：“這不好吧，沒有皇后把孩子，都給太后養(yǎng)的道理?！?/br>
    陸太后看著孫子不說話。

    沈欣茹回到落雁宮，領著人把小公主所有東西，一一清點出來，哪些是要留的，哪些是要送去壽康宮的。

    齊越站在寢殿窗口，夜色已經(jīng)暗下來，偏殿小公主的屋子燈火通明。宮女太監(jiān)來來往往，一包包東西往外拿，有小公主穿的衣服，有小公主喜歡的彩色絹人，還有……齊越眼睛慢慢溢出痛苦。

    阿茹連女兒的小床都抬出來了，里邊是孩子用慣的被褥。

    作為丈夫他不該讓妻子這么痛苦。

    三天后，齊越下朝沒有回落雁宮，而是去了壽康宮。壽康宮，陸太后正帶著兩個孫子玩。齊嫣雖然是公主，卻很能隨遇而安，完全沒有齊明當時的折騰，該吃吃該喝喝，沒有任何變化。

    為這老太后也多喜歡嫣兒幾分，而齊明的變化也很明顯。大約是因為meimei也被放在這里，齊明不覺得自己被拋棄，開始不再排斥母親。而且他很喜歡照顧meimei，陪她玩陪她睡，吃飯也記得meimei。

    說實話，齊明的種種表現(xiàn)，讓老太后大為吃驚，第一天齊明就鬧著，要把meimei放在自己圍床里。醒了就圍著meimei，meimei睡覺就在旁邊玩布偶，meimei醒了就陪著meimei玩。

    沈欣茹來了，還記得讓母親抱抱meimei，這孩子真的懂事的讓人心疼。

    可沈欣茹更心疼，明兒這樣種種，是不是都是他當初想要的。

    言歸正傳，齊越前來給太后請安，太后眼里根本沒兒子，滿眼都是孫子孫女。

    “午膳時間，你不回落雁宮，來這里做什么?！?/br>
    “……”齊越“母后就這么嫌棄兒子？”

    陸太后都快把兒子忘了，這樣不好，她打起精神隨口安慰：“怎么會，只是你政務繁忙，該多抽點時間陪皇后，好了，快回去用膳，母后就不多留你了?！?/br>
    難道朕不能在壽康宮用膳？齊越酸溜溜，不過他沒忘記正事：“母后，把明兒嫣兒送回落雁宮吧?！?/br>
    太后手里的撥浪鼓不響了，吳嬤嬤心疼瞟一眼自家小姐。

    齊越沉聲：“阿茹沒打算把嫣兒送來，可明兒心思細膩，覺得自己被拋棄郁郁寡歡。阿茹舍不得母后難過，也舍不得明兒傷心，只能把嫣兒也送過來?！?/br>
    撥浪鼓不響了，坐在陸太后身邊的小公主，伸手去拽，撥浪鼓‘咚’‘咚’兩聲。

    第79章

    離午膳時間不遠, 沈欣茹問：“陛下離開南書房沒有？”以往這個時間，齊越已經(jīng)離開南書房，往落雁宮走。

    墨蘭往外看看, 庭院里銀杏新綠如蓋, 卻沒有一個人影, 她對沈欣茹屈膝道：“萬歲今日下朝后，在南書房停留時間不長, 見過幾位大人后, 直接去壽康宮了?！?/br>
    壽康宮, 沈欣茹心里一痛, 她的兩個孩子都在那里：“陛下去了多久？”

    “剛好和娘娘錯開。”墨蘭回道。

    那就是一炷香的樣子, 沈欣茹了然吩咐：“等陛下回來再擺膳。”

    “是”墨蘭屈膝告退。

    秀珠看墨蘭走出殿門，才在沈欣茹耳邊低聲：“娘娘, 萬歲去壽康宮，一向和您一起去，今天一個人去，會不會是討要明殿下和小公主？”

    秀珠聲音里, 含著隱隱欣喜期盼：“畢竟您身出名門，身體健康沒有失德，沒道理一對兒女給太后養(yǎng)?！?/br>
    道理是這道理，可沈欣茹搖搖頭：“不要忘了, 當日送走明兒時，是因為本宮身懷有孕精神疲乏，是太后幫了本宮。你這樣猜測, 好像太后強奪本宮兒女一樣?！?/br>
    秀珠垂目，淚水慢慢涌出眼眶，小姐不好傷心，她替小姐傷心。

    沈欣茹看秀珠一眼，不說話，從床邊拿起一小塊布料。

    壽康宮陸太后，被撥浪鼓聲音震了一下，醒過神，把撥浪鼓從孫女手里拿開，給她一個綠色帶穗子軟球。和喜歡紅色的哥哥不一樣，小公主喜歡綠色。

    陸太后沉吟道：“皇后想孩子，可以把嫣兒送回去?！?/br>
    “母后”齊明說“明兒是皇長子，朝野上下給予厚望，該把他送回落雁宮教養(yǎng)?！?/br>
    這話說得，陸太后直接冷笑，犀利的眼神直向齊越：“皇上覺得哀家不會教養(yǎng)皇子？”

    “兒臣不敢”齊越連忙賠罪，他說錯話了！

    陸太后半點面子不給兒子：“你有什么不敢的？果然是民間老話‘娶了媳婦忘了娘’，哀家沒記錯，皇上似乎還是哀家養(yǎng)大的？”

    齊越連忙起身揖手：“朝臣們常常稱贊兒臣，贊兒臣心胸廣闊性情平穩(wěn)，更兼處事公允，有明君之像，這些都是母后教的好?！?/br>
    陸太后被沒臉沒皮的兒子氣笑了：“有你這樣夸自己的？”

    見太后不再生氣，齊越才正色到：“母后出自百年大族，見識修養(yǎng)凡人不能比，可人會隨著年齡變化而變化，長者更有智慧，可是卻少了年輕人的朝氣、銳氣?！?/br>
    其實也少了年輕人的靈敏，比如沈欣茹發(fā)覺齊明心情不好，太后卻沒發(fā)現(xiàn)，只覺得孩子乖巧懂事。不過這一點，齊越不會說的，他不愿娘知道后難過。

    “您看，祖母帶大的孩子，要么老成持重，要么嬌慣的不知深淺。母后自然不會像普通婦人，不知所謂的嬌慣孩子，可明兒是長子，以后還有弟妹，他須得有銳氣才行?！?/br>
    陸太后不是普通老婦人，不會越老越執(zhí)拗。她疼愛孫子，但不會為自己私情，耽誤孩子前程。低頭看孫子，他正坐在meimei旁邊，一心一意陪meimei玩。

    還不到一歲九個月，這樣懂事其實不好。小小年紀不爭不鬧，有些過于老實，擱在民間也許挺好，可是皇家，實在少一分霸氣。

    陸太后心疼，她實在舍不得孫子，一點點大養(yǎng)到現(xiàn)在會說會跑，她在夜里多少次起來，看孩子尿了、餓了。

    “你先回去，哀家想想?！?/br>
    “是，兒臣告退?！饼R越了解自己母親，她說想想，就會認真考慮。

    齊越回到落雁宮，午膳時間已經(jīng)過去一會兒，可沈欣茹還在等著他：“臣妾恭迎圣駕?！?/br>
    皇后迎駕，后邊一干宮人，自然跟著行禮。秀珠跟在沈欣茹身后行禮，行禮時忍不往皇上身后瞟?；实凵砗缶o跟的是汪成全，抱著拂塵微微彎腰，再后邊一班宮女太監(jiān)，小殿下和小公主都沒有回來。

    秀珠忍不住失望，瞥一眼自家小姐，沈欣茹已經(jīng)笑盈盈起身，陪皇帝去內(nèi)間用膳。

    齊越仿佛沒去過壽康宮一樣，家常樣同沈欣茹閑話：“下月你二十四華誕，有沒有什么想要的，或者回太師府看看先生？”

    “微服回去不太好，鳳駕回去擾民?！被屎笪⒎啬锛?，被朝臣知道，會被彈劾的，“壽宴也不用準備，上邊還有母后和父親?！?/br>
    話說完兩人已到里間，凈手漱口開始用膳，膳畢在庭院轉(zhuǎn)幾圈，兩人回寢殿。

    夏日白晝長，齊越會歇午覺。

    去寢殿依然要過水晶簾、六開屏風，走進去，齊越看見床榻上一小塊紅綢。撿起來細看，是給明兒做的肚兜，大紅綢面上繡著綠蛇、土蟾蜍、紫色蝎子繡了一半。

    沈欣茹抬手接過來，笑道：“快端午節(jié)，臣妾打算給兩個皇兒，各繡一件五毒肚兜?！?/br>
    孩子不在的時候，你就靠這個緩解思念？齊越掩下心里痛惜，笑道：“挺好，天熱只穿肚兜涼快?！?/br>
    沈欣茹心里一動，皇子太小不能用冰山，可太后不能受熱，如果以此為借口接回孩子……思緒立刻被打住。找這些借口，怎么對得起陸太后的辛苦。

    她到底做不來，那些所謂的聰明。

    沈欣茹一邊笑著把小肚兜收好，一邊和齊越閑話：“臣妾也是這樣想的，因為有繡圖，怕后邊線頭磨孩子，臣妾打算做成夾的，到時候兩層肚兜，可以避免孩子肚子受涼。”

    這邊話剛說完，汪成全匆匆進來：“陛下，不好了，太后身體不適傳召御醫(yī)！”

    陸太后身體一向康健，怎么會突然身體不適？齊越連忙傳喚步輦，和沈欣茹趕往壽康宮。

    壽康宮錢太醫(yī)已經(jīng)診完脈，對著皇帝羅里吧嗦說了一堆，結(jié)論老太后身體不好須得靜養(yǎng)。

    身體不好須得靜養(yǎng)？早上才看過太后，明明面色紅潤精神飽滿，齊越心里一動急忙走向?qū)嫷?。寢殿里陸太后沒有任何異樣，坐在床邊陪兩個孩子玩，吳嬤嬤站在她身后一言不發(fā)。

    “母后!”齊越叫到。

    “臣媳給母后請安?！鄙蛐廊闱?，齊越連忙跟著揖手。

    陸太后淡淡一笑：“起來吧，哀家仔細想過，孩子還是跟著爹娘好，你們把明兒、嫣兒，帶回落雁宮?！?/br>
    “所以母后對外宣稱身體不好。”真的是自己猜到的，齊越覺得自己眼眶發(fā)酸，老娘到底更愛兒孫。

    沈欣茹電光火石全明白了。

    陸太后說自己身體不好，可以避免人家猜自己和齊越不孝，或者猜陸家勢弱，陸太后在后宮艱難。

    沈欣茹抱著齊明，齊越抱著齊嫣，身后一串宮人帶著皇子、公主的衣服玩具。吳嬤嬤把人送到壽康宮大門口，猶豫再三還是沒說出口，只是屈膝恭送皇帝皇后。

    看著帝后坐著步輦越去越遠，吳嬤嬤傷心往回走，她剛想說請皇后常帶孩子來壽康宮；她想說養(yǎng)大的心肝忽然沒了，老太后心里難受。

    可她什么都沒說，太后有太后的尊嚴，怎么能跟晚輩說軟話？

    齊明很少來落雁宮，猛然到一個美麗的地方，抱著母親脖子，大大的黑眼睛里，滿是好奇。

    沈欣茹抱著兒子，空落落的心落到實處，笑的溫柔慈愛：“這里是落雁宮，父皇母后住的地方，也是明兒出生的地方?！?/br>
    太長的句子，小孩兒并不能聽明白，只是路過水晶簾時，叮叮當當?shù)穆曇糇屗矚g。

    沈欣茹抱著兒子，熟悉落雁宮，齊嫣小公主在父親懷里睡著了，齊越把孩子放在床上，自己跟著睡了。母子兩再回寢殿，看到的就是，一大一小兩個人并排午休。

    齊明也有些困，捏著小拳頭揉眼睛。沈欣茹看的心都化了，在兒子香軟的臉蛋上親一下，把他放在meimei旁邊，自己也跟著躺下：“睡吧?！?/br>
    小孩子精力有限，眼睛朦朦朧朧閉合，很快就睡著了。沈欣茹給孩子蓋好夾被，自己也合上眼睛。睡著后的齊明寶寶，循著本能滾到母親懷里，香香軟軟是最早最安心的記憶。

    一張大床睡著一家四口，室內(nèi)安靜極了。靜謐的陽光，透過窗戶零零散散撒在地上，桌上。水晶簾一動不動，庭院里的風也不見了，銀杏樹靜靜矗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