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反正虎哥兒也不吃。”杏兒說的口水。

    “那他吃什么？”徐惠問。

    “不知道”杏兒答的干脆利落，說完又想起來“??！奴婢見屈mama給虎哥兒喂奶！”

    屈文娟是皇子奶娘，給自己孩子喂奶是大罪。徐惠心里一突，想起隔著紗窗看到嬰兒，健康壯實(shí)，不像是羹湯養(yǎng)大的孩子。

    再想想自己去落雁宮這些日子，每到巳正，屈氏就會(huì)抱著‘哇哇’哭的皇子找沈欣茹。而沈欣茹……徐惠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一幅畫面。

    沈欣茹坐在上首，胸前尺圍比以前大了許多。

    呵……難道，徐惠心里有個(gè)想法，她側(cè)面問杏兒：“每次小皇子哭，屈氏都會(huì)抱小皇子去找貴妃？”

    “是呀，可奇怪，到那個(gè)點(diǎn)誰也哄不好，非得貴妃娘娘親自哄?！?/br>
    徐惠嘴角勾起一點(diǎn)諷刺的輕笑，這要查太容易了。不過眼下最要緊，是知道皇帝的意思，杏兒這里打聽不出來，徐惠把目光落在汪成全身上。

    汪成全她自然買不通，可是汪成全的徒弟小六子，還是能用的，小六子有把柄在她手上。只是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想用這步棋，這是最好窺測圣意的途徑，是她的殺手锏。

    可如今不用也得用了，徐惠苦笑，不用，她都不知道，還能不能留在皇帝身邊。

    小六子并不樂意來舒蘭宮，徐昭儀在失去掌宮權(quán)是找他，明顯不是好事。

    “奴才見過娘娘”小六子皮笑rou不笑行禮，徐惠看他輕慢模樣也懶的做戲：“六公公客氣，也不知道本宮這娘娘，還能做多久?！?/br>
    小六子心里一突，臉上打哈哈：“娘娘這話說得，您是大衛(wèi)德昭儀，這不得千秋萬代做下去。”

    “你不用跟本宮貧嘴，本宮只問你，陛下有沒有送本宮出宮的意思？”

    小六子討好笑：“看娘娘這話說得，窺探圣意是死罪，奴才有十個(gè)膽子也不敢。”

    徐惠看著小六子油嘴滑舌，心里冷笑：“本宮如果被遣出宮，春娟的事兒，一定能報(bào)到陛下面前，不管你提前知不知道。”

    春娟是個(gè)秀氣溫柔的宮女，小六子一眼看中，想結(jié)成菜戶。春娟不愿意，小六子利用手里權(quán)利，給她指派到浣衣局。

    原本小六子是想，為難為難春娟她就會(huì)回頭，可春娟再有兩年就能出宮，怎么肯低頭。過重的勞作，克扣的飯食，體虛勞損春娟在汲水時(shí)，眼前一暈栽到井里香消玉損，

    陸太后管理后宮一向清正，幾乎沒出現(xiàn)過宮人落井的事，徐惠手上出了自然要查，然后就查到小六子頭上。

    念著小六子是汪成全徒弟，徐惠放他一馬，只說春娟不小心落井。

    小六子咬緊后槽牙，這事被皇上知道，他不是死就是送去冷宮服苦役，他家里還有爹娘兄弟，等他飛黃騰達(dá)。

    嬉皮笑臉全部收起來，小六子挺直背冷下臉：“陛下打算年后送娘娘回家。”

    猜測變成現(xiàn)實(shí)，一桶雪水澆到徐惠心上，臉上紅暈褪去，紅唇也褪去顏色。

    “就這一次，下次娘娘再用阿娟逼我，我就把娘娘窺探圣意的事，抖出去?！毙×铀α讼路鲏m“奴才賤命一條，娘娘后邊還有一大家子。”

    面無表情說完，小六子抬腳就往外走。走到殿門口，庭院樹下幾堆混著塵土的污雪，小六子停住腳，回頭看正堂失魂落魄的徐惠，譏諷：

    “宮里人說貴妃清冷傲慢，說娘娘嫻雅平和，其實(shí)相處后就知道，貴妃才是真正的平和，凡事以國法宮規(guī)為準(zhǔn)。娘娘您看著溫和，其實(shí)就是和稀泥，誰兇就讓著點(diǎn)，誰軟就吃虧點(diǎn)?！?/br>
    小六子悲愴一笑：“當(dāng)年如果是貴妃執(zhí)掌六宮，阿娟也不會(huì)求告無門，累死在井臺(tái)上?！币恍袦I順著眼窩流下來，他真的喜歡阿娟，可阿娟被他的喜歡害死了。

    “你比不上貴妃?！毙×幼詈罂匆谎坌旎荩旎菔Щ曷淦亲谡?，也不知道聽到?jīng)]有。

    小六子迎著寒冷走了，他其實(shí)很想給春娟賠一條命，可他沒有勇氣，當(dāng)年如果是貴妃在，也許他就可以去閻羅殿，給春娟賠罪。

    徐惠在正堂枯坐許久，臘梅幾次小心偷看，心里擔(dān)憂卻不敢出聲。

    “臘梅，給本宮梳妝?！毙旎菹袷歉煽莸牟萑~，沒有一點(diǎn)神采，她要去找齊越，她要去問！

    “快點(diǎn)！”心里忽然一團(tuán)火，燒的徐惠迫不及待，‘橘子嗖’的起身往妝臺(tái)去。

    “是，奴婢這就來?！迸D梅連忙跟上。

    梳妝臺(tái)前，徐惠看著銅鏡，里邊女子顏色慘淡。臘梅小心打開脂粉，詢問：“娘娘用鉛粉，還是脂膏？”

    徐惠伸手摸自己下陷的臉頰，不過七八天就瘦成這樣。

    臘梅見小姐不說話，倉促笑笑，討好的奉上脂膏：“冬天風(fēng)干，用這個(gè)滋潤?！?/br>
    徐惠終于冷靜下來，推開臘梅的手：“不用了，你去尚服局，把沈貴妃去年和最近的尺碼要來。”

    “小姐……”臘梅囁喏“咱們回……”家字消散在徐惠冰雪目光中“奴婢這就去尚服局！”

    徐惠一個(gè)人出門，沒有帶人也沒有裝扮，有什么好掩飾的，她就是這么憔悴。徐惠獨(dú)自徘徊，在南書房到落雁宮的路上。

    日頭白茬茬，像是被水渲暈過，既不明亮也不溫暖，跟灰沉沉的天幾乎融為一體。四周的樹木幾乎全部凋零，剩下幾株長青樹，葉子幾乎變成烏沉沉，還被白雪覆蓋。

    徐惠靜靜站在路中央，手腳早已凍的麻木，胭脂骨上一團(tuán)凍蘿卜紅。她什么都感覺不到，只是癡癡等著，等齊越回來。

    明黃龍袍罩著黑貂皮披風(fēng)，齊越的身影從遠(yuǎn)處過來。他遠(yuǎn)遠(yuǎn)看見徐惠，卻沒有停下腳步，只是眉頭微微皺了皺。

    “臣妾參見陛下?！毙旎萸ァ?/br>
    齊越舉手示意，汪成全讓跟著的人退開。

    “朕說了，你不用自稱臣妾?！闭Z調(diào)清冷平和。

    徐惠慘笑：“臣妾不明白，為什么別人愿意就可以留下，臣妾卻不能?！?/br>
    “因?yàn)樗齻儗?duì)朕無意，留在宮里，或者為了家族，或者為了省心。”

    徐惠看著齊越，幾乎泣血：“為什么，臣妾只要一個(gè)角落，只想安安靜靜呆在宮里，臣妾保證不會(huì)打擾陛下和貴妃?！?/br>
    齊越眉目淡然：“不行，朕只要想到宮里，有人對(duì)朕抱有感情，就會(huì)覺得如芒在背?！?/br>
    “那黃充容呢？”

    “自然也要出宮。”

    徐惠心疼的不行：“你讓臣妾愛上你，現(xiàn)在又要趕臣妾走，陛下的心未免太狠?！?/br>
    齊越并不為所動(dòng)：“朕原打算讓你父母，這今日接你回家，可……”忍下沈欣茹沒說。

    “可朕覺得年前回去，很多人問你緣由，會(huì)讓你痛苦才挪到年后。”

    “陛下這樣體貼，為什么就不肯讓臣妾留在宮中？”

    “……”齊越不能理解，這個(gè)問題剛不是說了，他不想要一個(gè)喜歡自己的人，留在宮里，感覺很危險(xiǎn)。

    算了，齊越不想在雪地里跟別的女人糾纏：“朕意已決，念在徐姑娘辛苦幾年的份上，你有什么要求，朕可以斟酌?！闭f完繞過徐惠就走。

    汪成全連忙揮揮手，領(lǐng)著一幫宮女太監(jiān)小跑跟上，路過徐惠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原本是善意招呼，可徐惠覺得那笑容敷衍又諷刺，她轉(zhuǎn)身面向齊越背影一邊落淚，一邊跪下：“陛下，求求你，讓臣妾留在宮中。”

    齊越無奈停下腳步，想了想勸到：“宮里只有朕一個(gè)男子，你喜歡也不奇怪，等你出去好男兒很多，你就會(huì)喜歡上別人。”

    徐惠一口心頭血嗆在喉嚨：“陛下覺得臣妾背叛故人，喜歡陛下是水性楊花，可以隨便動(dòng)心？”

    齊越皺眉：“這怎么能是水性楊花，你和三公子無緣，另覓有緣人有什么錯(cuò)？”

    “那臣妾跟陛下也無緣？”

    “是，貴妃說，放你出去另找有緣人最好，在宮里只能讓你痛苦。”

    沈欣茹原話是，徐惠既然能放下劉公子，出去另覓良緣比較好，一生短短幾十年，實(shí)在不該辜負(fù)韶華。沈欣茹一片好意，可這片好意被齊越說出來，就成了赤、裸裸諷刺。

    齊越吩咐：“送徐昭儀回宮，無事不得外出。”

    徐惠被汪成全送回舒蘭宮，宮里已經(jīng)點(diǎn)起蠟燭，臘梅在宮門口張望，看她回來立刻接過來：“辛苦汪公公?！?/br>
    汪成全笑笑：“陛下說天寒地凍，讓娘娘就在宮里養(yǎng)著。”

    這是禁足了？臘梅心里一縮，小心笑到：“謹(jǐn)遵圣諭?！?/br>
    臘梅小心扶徐惠進(jìn)殿：“……娘娘”

    “嗯”徐惠很冷靜“尺寸拿到?jīng)]？”

    臘梅瞟一眼小姐神色，低頭從袖中抽出尺寸，雙手奉上。徐惠抽過來只看了看胸圍，冷笑一聲就著蠟燭點(diǎn)燃。

    “下去歇著吧”

    臘梅擔(dān)憂的看著主子，最后還是低頭告退。徐惠從暗格翻出張玉梅的信，打開看了看，提筆寫紙條。

    沈欣茹要逼死她，她不會(huì)讓她好過。

    沒幾天就是除夕，除夕齊越帶著宗室祭祀先祖。因?yàn)榧漓氲氖翘熳?，所以朝中幾位國公侯爵、還有實(shí)權(quán)重臣都來祭祀。

    陸太后等在壽康宮，等祭祀完，齊越就會(huì)領(lǐng)著宗室重臣來過年。壽康宮暖融融，太后左右坐著超品王妃，一品誥命，大伙你一句我一句逗趣。

    黃秀麗身著宮裝，在一片和樂融融中，一步步走進(jìn)大殿，雙膝跪地：“臣妾昭儀徐惠，狀告貴妃沈氏大罪有三?！?/br>
    “一、殘害龍嗣，給宮中諸妃下藥，致使宮妃不孕?！?/br>
    “二、蠻橫跋扈，欺辱宮妃使其無法面圣?！?/br>
    沈欣茹坐在一邊微微擰眉，第一條罪狀不能推給齊越，皇帝讓自己絕嗣，簡直荒唐。

    徐惠抽出狀紙，雙手舉過頭頂：“三、視宮規(guī)為無物，親自哺育皇子?！?/br>
    大殿笑聲湮息，陸太后眉目冷然：“以卑告尊，你可知罪?！?/br>
    徐惠無所謂笑笑：“倘若能揭露貴妃惡行，臣妾雖死無憾。”

    你給陛下說，讓我出宮另找人，徐惠笑笑，好像才想起來：“前兩條還要慢慢查證，第三條不用，等小皇子餓了就知道?！?/br>
    沈欣茹抿嘴，這個(gè)坎明兒過不去。

    “或者也不用等，太后只讓人查查貴妃有無乳汁，就知真?zhèn)??！毙旎菪χ聪蛏蛐廊?，那笑里帶著篤定。

    第61章

    陸太后端坐上首, 若有所思看著徐惠，眉眼微斂不知在想些什么。四下里十幾位超品命婦，散落兩邊的宮妃, 聽了罪名頭都不敢抬, 大殿里鴉雀無聲。

    滿堂錦繡, 也擋不住氣氛壓抑肅殺。

    拇指來來回回，搓動(dòng)食指第二關(guān)節(jié)。過了一會(huì)兒, 陸太后把眼光從徐惠頭頂, 挪到沈欣茹身上。語調(diào)平靜里帶點(diǎn)沉抑：“貴妃有什么話說？”

    沈欣茹坐在下首, 對(duì)陸太后微微欠身, 然后才目光平和轉(zhuǎn)向徐惠：“德昭儀第三條罪狀, 狀告本宮違反宮規(guī)，親自哺育皇子。請(qǐng)問一千零二十八條宮規(guī), 哪一條不許宮妃哺育皇子？”

    宮妃不許哺育皇子，是默認(rèn)的，宮規(guī)倒真沒限定。程晚捷悄悄抬頭左右描描，她已經(jīng)搭上貴妃車, 沒道理有利時(shí)往前沖，有害時(shí)往后縮。

    秀珠躲著人，悄悄溜出壽康宮，拔腿就跑, 她要去找齊越來救沈欣茹。

    程晚捷想好說辭，拿絲帕掩著嘴，笑道：“德昭儀執(zhí)掌后宮四年, 宮規(guī)也不熟嗎？還是嫉妒貴妃娘娘得寵，所以羅織罪名？”

    這就是要洗干凈沈欣茹，可偏不偏大殿上還有個(gè)吳王妃，向來想說什么說什么。

    “宮妃不許哺育皇子本來就不對(duì)，天家骨血也是骨血，怎么能廢了母子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