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蘭舟的笑容平易近人，“什么事兒，你說。”

    李博文緊張地問：“是這樣，我想跟你組成小組，你覺得可以嗎？”

    蔣蘭舟歪了一下頭，思忖著。

    珍品的規(guī)矩是，人人皆銷售。

    所以李博文也可以做銷售，只要他能替珍品拉來生意。

    珍品銷售部門的員工，真論技術(shù)，和技術(shù)部門的人沒得比，一般他們要收東西，拿不準(zhǔn)的時候都會找技術(shù)部的人幫忙掌掌眼，時間長了，為了方便，大家就自由組成小組，合作銷售，傭金分成。

    李博文骨子里不喜歡銷售這種事，也看不慣銷售部門油腔滑調(diào)，套路又深的同事，所以遲遲沒有和人組隊。

    但他最近很缺錢。

    所以想請蔣蘭舟幫忙。

    李博文揪著袖口說：“客戶我來找?！?/br>
    他跟著羅有松好幾年了，認(rèn)識不少圈兒內(nèi)真真假假的人。這些人也不都有能力請羅有松出面，找李博文是個很經(jīng)濟適用的選擇。

    李博文很希望蔣蘭舟答應(yīng)，又急著說：“分成你來定，你在中間負(fù)責(zé)溝通就成，你覺得行嗎？”

    蔣蘭舟笑問他：“這里頭需要我做的事并不復(fù)雜，為什么分成要由我來定？”

    李博文臉徹底紅了，“可能你覺得不復(fù)雜，但對我來說太難了。我之前試著做過，結(jié)果被人坑了?！彼率Y蘭舟覺得風(fēng)險太大，連忙擺手說：“不是我打眼了，只是我沒想到明明兩邊都說好了，買家跟我簽了合同，賣家臨時變卦，害我賠了違約金?！?/br>
    是他的失誤，應(yīng)該同時簽合同。

    蔣蘭舟笑，這種低級錯誤，她還真不會犯。

    她看看手機上的時間，已經(jīng)到下班的點了，就說：“一起去食堂吃飯，邊走邊聊？”

    李博文靦腆笑著，快速跟上。

    電梯里就他們兩個人，食堂在三樓，蔣蘭舟按下樓層鍵，聲音輕輕地問：“你急需用錢嗎？”

    李博文掌心冒汗，卻沒隱瞞：“我爸在我上高中的時候車禍去世，我和我mama、meimei，一直靠我爸的賠償金生活。本來我工作之后挺好的，我meimei還在義務(wù)教學(xué)階段，不怎么花錢，家里房子也貸款買了。但我媽不久之前檢查出了乳腺癌，幸好還是早期，我想盡快讓她做手術(shù)。”

    只是剛買了房子，手里沒余錢。

    蔣蘭舟表情柔和：“乳腺癌預(yù)后很好，讓阿姨心態(tài)千萬放松，及時手術(shù)，術(shù)后按時復(fù)查，肯定沒大事兒?！?/br>
    李博文抿嘴笑了一下，說：“我就是這么跟我媽說的——誒，你好像很了解乳腺癌？”

    正好電梯門開了。

    蔣蘭舟就沒回答李博文的問題。

    點完餐，蔣蘭舟和李博文靠窗坐了找個雙人位置坐。

    用餐的時候，蔣蘭舟沒說答應(yīng)還是不答應(yīng)，李博文忐忑得很。

    直到重回辦公樓層，蔣蘭舟才笑著說：“銷售我也不合適?！?/br>
    李博文低著頭，胡亂點頭說：“沒關(guān)系。手術(shù)錢也不多，還能報銷大部分，我找朋友借一下也行的?！?/br>
    蔣蘭舟又說：“但是我有個主意，你要不要聽一下？”

    李博文愣然抬頭，“什么主意？”

    “知道網(wǎng)絡(luò)直播嗎？我在京市有個大學(xué)室友做直播的，專門在網(wǎng)上幫忙鑒定東西，聽她說收入還不錯，而且來錢快，你要愿意，我可以讓她帶一帶你?！?/br>
    李博文有點木訥地問：“我、我行嗎？”

    蔣蘭舟沖他笑一下，“相信我的眼光嗎？”

    李博文癡癡地點頭。

    蔣蘭舟篤定地說：“我覺得你行?！?/br>
    李博文認(rèn)真思考了下，他是比較害羞，但也不是完全不能社交，而且隔著網(wǎng)絡(luò)，他比較敢說話。

    他想了片刻，說：“萬一，我是說萬一，我看走眼了怎么辦？畢竟沒親手摸到，可能出現(xiàn)偏差。”

    蔣蘭舟打了個慵懶的哈切，眼角泛著微光，說：“那你就往假了猜，現(xiàn)在有幾個手上有真東西的人，會在網(wǎng)上找人鑒定？就算有，也不值幾個錢，你怕什么?！?/br>
    李博文著急了：“那怎么行！”

    蔣蘭舟挑眉問他：“那你說該怎么辦？”

    “拿不準(zhǔn)我就老實承認(rèn)，總比敗壞了名聲強，我只鑒定我拿得準(zhǔn)的就是?！?/br>
    蔣蘭舟笑掃他一眼，道：“你自己都有主意了，還問我干嘛？”

    李博文回頭一想，才明白蔣蘭舟的用意，他不是不知道怎么辦，只是不夠有信心。

    貧窮和自卑，刻在他的骨子里。

    他臉紅透了，誠懇地說：“蔣蘭舟，謝謝你?！?/br>
    “留個微.信，以后有事手機聯(lián)系?！?/br>
    蔣蘭舟摸出手機，讓李博文掃她。

    李博文慌忙掏手機加好友。

    蔣蘭舟邁著步子往辦公室去，李博文在她身后大聲說：“再見?！笔Y蘭舟朝背后揮了揮手。

    李博文握著手機發(fā)笑，剛準(zhǔn)備從這一層的入口進(jìn)技術(shù)部，羅教授恰好站在辦公室門口，視線還停留在蔣蘭舟的背影上。

    “師父，您準(zhǔn)備去吃飯？”

    李博文問候了一句。

    羅教授六十出頭，是老頑童的外形，半長不長的頭發(fā)黑白夾雜，臉頰經(jīng)常性發(fā)紅，表情總是笑瞇瞇的。

    他剛換下工作服，西裝還沒穿舒服，活動肩膀調(diào)整好，就問李博文：“那小姑娘是誰？”

    李博文熱情介紹：“叫蔣蘭舟，京大歷史系畢業(yè)的那個?！?/br>
    羅教授一拍腦袋，想起來昨天見過蔣蘭舟穿旗袍的照片兒。

    皇家跟民用的玩意兒，氣質(zhì)千差萬別，像他這樣的老手，一眼就能看出區(qū)別。

    他記得照片里蔣蘭舟，金尊玉貴地立在那兒，跟一尊品相完好的御用瓷瓶兒似的。

    不是小門小戶能養(yǎng)出來的閨女。

    “難怪了。”

    羅教授剛也聽到了蔣蘭舟給李博文出主意的對話，要沒點底氣，有些話可不敢胡說。

    李博文沒聽懂，就問：“師父，您說什么？”

    “沒什么，你找人小姑娘做什么？”

    李博文避開羅教授的眼神，回答說：“找她說點兒工作上的事兒?！?/br>
    羅教授笑了一下，沒追問，他知道李博文是個有分寸的孩子，就只說：“忙你的去?！?/br>
    李博文點點頭，轉(zhuǎn)身進(jìn)辦公室去。

    師父師父，如師如父，羅教授對他的確是如父親一般的存在。

    當(dāng)初他本來就是被調(diào)劑到歷史系的，以他的家庭條件，他根本沒打算讀研究生，更沒想過讀博士。

    如果不是羅教授經(jīng)常帶著他去教職工食堂吃飯，又送他飯票，一路照顧他到二十七八歲，他現(xiàn)在也不知道在哪個地方做一個碌碌無為的人。

    母親生病的事，李博文無論如何也對羅教授開不了口。

    .

    蔣蘭舟并不知道她誤打誤撞，在羅教授面前刷了臉。

    回到辦公室，她聯(lián)系了大學(xué)同學(xué)裴爽，簡單說明狀況。

    裴爽人如其名，是個豪爽大方的京妞兒，大學(xué)四年，蔣蘭舟跟她關(guān)系最好。

    裴爽一畢業(yè)就搞網(wǎng)絡(luò)直播去了。

    她家三代往上，都是從事古玩這一行，她的爸媽，都在京市負(fù)責(zé)修文物。

    裴爽mama也姓羅，真要往上追溯，搞不好和羅教授同宗。

    裴爽聽說李博文是個動不動就臉紅的男孩子，還是個高學(xué)歷的同行，立刻就答應(yīng)了。

    蔣蘭舟忙著在中間牽線搭橋，和李博文經(jīng)常一起用餐。

    加之她這兩天工作任務(wù)本來就多，真沒功夫想別的事兒，一個多余的眼神都沒給別人。

    偏有人跟她最近一樣，眼神兒不大好，狠狠地撞了她一下。

    胡倩云撞完人就跑，一句對不起都沒有。

    蔣蘭舟肩膀生疼，她吃痛地揉揉肩，不明白胡倩云發(fā)什么神經(jīng)。

    直到再次和李博文用餐的時候，蔣蘭舟才發(fā)現(xiàn)，胡倩云竟然就在不遠(yuǎn)處窺探他們，畏畏縮縮，賊似的。

    蔣蘭舟唇抿輕笑。

    哦，胡倩云喜歡李博文。

    不光胡倩云喜歡李博文，行政部門好幾個年輕員工，都對李博文很有好感。

    畢竟整個公司里，就李博文看起來清爽溫柔，對于普通人來說，條件尚可，特別適合居家過日子。

    蔣蘭舟面上忽略這些人的小心思，一心一意幫李博文解決眼前問題。

    二人從往過密，落在同事們的眼里，儼然一對，風(fēng)言風(fēng)語茂盛生長。

    洗手間是公司里開展八卦大會的好地方。

    蔣蘭舟上廁所的次數(shù)多了，總有一次能撞上別人議論她，這次的話，比之前的還要難聽。

    “蔣蘭舟不會真的跟李博文在一起了吧？”

    女員工用包里的小鏡子補口紅，張大嘴巴像頂著一張鬼臉，說：“有什么不可能，上次她穿旗袍的第二天不是沒來嗎？誰知道是不是在金主面前失意，準(zhǔn)備收手找老實人接盤?！?/br>
    “李博文真太單純。”

    女員工聳肩一笑，說：“胡倩云肯定不會忍心讓李博文接盤的?！?/br>
    “那就太……”

    話說到這里就沒了，傳入蔣蘭舟耳朵里的，是鏡子落地，碎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