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這事沒有結(jié)果,太子所言另一件事卻令蘇霽心生警惕——太子方才說過,他要去乾清宮商議戰(zhàn)事。 可按照小說的劇情走向,在成帝統(tǒng)治的后期,承平日久,幾乎沒有發(fā)生過大的戰(zhàn)役。唯有故事的結(jié)尾處發(fā)生過一起,是大成揮師北上,去攻打漠北的戰(zhàn)役。 這場戰(zhàn)爭,可謂慘勝。一方面,漠北之人死傷大半,有些村鎮(zhèn)甚至被屠戮殆盡,漠北王就此俯首稱臣,再不敢來犯;可另一方面,這場戰(zhàn)役消耗了太多的錢銀兵馬,國庫甚至差點消耗殆盡,而成帝手上最精銳的部隊飛騎兵也折損在了這場戰(zhàn)役中。 因為這場戰(zhàn)事的消耗,讓朝臣怨聲載道,朝臣們逐漸意識到成帝由于年老而變得昏庸,絕不似先前一般清明了,許多中臣轉(zhuǎn)而支持了太子。同樣是因為這場戰(zhàn)事,成帝失去了手中的王牌——飛騎兵,這才使得太子有了可乘之機,暗中謀反。 而國庫虧損,則使富裕錢糧的金陵蕭氏蠢蠢欲動,待太子甫一即位,便生出亂心,舉旗謀逆。 如果沒有這場荒謬的戰(zhàn)爭,那么成國的歷史走向或許會完全不同。 蘇霽褪下了沾著泥點子的衣裳,躺在了榻上,軟軟的被窩溫暖舒適,只想了一會兒,蘇霽便沉沉睡去。 趙嘉柔自被送回了咸福宮,便一直在寢宮中養(yǎng)病,眼瞧著身體愈發(fā)好了,精神卻越來越萎靡。蘇霽每日得空時便去看她,尋來些民間好玩兒的玩意兒,給她逗悶兒。 可是逗笑趙嘉柔這個任務委實太難了,平日活潑愛笑的趙嘉柔,在一夜之間性格大變,宮人都道她是不中用了,一個個都在自謀生路,唯有從娘家?guī)淼囊晃皇膛倚墓⒐ⅲ谭畲睬啊?/br> 這一日,蘇霽剛來到咸福宮,卻被侍女拉到了角落,與蘇霽道:“蘇姑娘,奴婢有一句話不知道當不當講??墒潜飷炘谛念^,又實在是太難受了?!?/br> 每當有人問當不當講的時候,其實根本就沒有“不當講”這個選項,于是蘇霽點了點頭,聽她要說些什么。 “趙貴人如此失魂落魄,全都是張貴嬪搞得鬼?!蹦鞘膛莺莸剡艘豢冢瑢μK霽道,“那日,皇上本沒有召幸趙貴人,是張貴嬪手下的宮女來傳消息,我們家趙貴人便興沖沖地去了??墒恰噬蠀s見也不見,直接將她攆了出去。只怪那日奴婢未曾當值,趙貴人讓那些跟著的奴仆四散而去,他們就真的聽命走了。” 第98章 蘇霽聽此,問:“張貴嬪是不是那個茅山掌門之女,張玄晴?” “正是,不過張貴嬪的名諱,怎是能直呼的?”那侍女聽到了張玄晴的名諱,瑟瑟地道。 “就是她,叫她什么不重要?!碧K霽思索了一陣,緩緩地道,“改明兒,我們?nèi)@張貴嬪?!?/br> 已是晚春,張貴嬪身上還穿著水色極好的紫貂,腹上隔著一層棉布,貼著湯婆子,她平日在暖閣中歇息,地下燒著地龍,屋內(nèi)還備了炭火。 “主子,蘇霽姑娘求見?!贝鋬阂贿厼閺埿缥顾贿叿A告道。 “她怎生來了?”張玄晴面色晦暗,兩頰一片病態(tài)的紅暈,思索了許久,道,“也罷,宮中整日無趣,讓她進來罷?!?/br> 翠兒稱是,便從側(cè)室里接了蘇霽過來,見她身上雖素,并無珠玉之飾,面料卻都是頂好的。 她就想不明白了,一個宣州城的醫(yī)女,還曾給未出閣的晴姑娘診過病呢,怎么一番因緣際會,搖身一變就做了娘娘呢? 蘇霽邁過了一道及膝的門檻,見張玄晴斜倚在榻上,一副弱柳扶風之態(tài)。 按照大成律法所示,貴嬪的品秩亦是一品,與蘇霽的誥命品秩恰好相同。在品秩相同時,按照主客規(guī)則,張玄晴是主人,蘇霽是客人,客人應該比主人更尊貴些;按照孝道規(guī)則,蘇霽算是小輩,張玄晴算是長輩,長輩應該比小輩更尊貴些。 蘇霽這樣想著,腦子一團漿。她還是習慣不了這復雜的人情社會,有著各種各樣不成文的規(guī)定,還相互混雜、甚至相互矛盾。 不過這些仿佛并沒有什么用處,反正她蘇霽今天是來踢館的,難道還要先客客氣氣地行個禮,再開始干么? 于是蘇霽見了張玄晴,也不行禮,便直言道:“為什么要為難趙嘉柔?” 張玄晴見蘇霽氣勢洶洶,不由得輕蔑地笑了,輕輕地道:“我還道你是為了什么事來找本宮,原是為了這事?!?/br> “我不是同你說過么,趙嘉柔不過是個沒有根基的貴人,你又必去害她?”蘇霽冷冷地道。 “不是本宮害得她,而是皇上不再喜歡她、不再寵信她罷了。本宮只不過是將她引到了乾清宮,讓她認清這個事實罷了?!睆埿缑嫒缈蓍?,唇上毫無血色,微微一笑道,“至于失寵,本宮早便經(jīng)歷過了,如今還不是好好地活著?” “單價都是在宮里混口飯吃的,我就不明白了,你跟她什么仇什么怨的?非得把她整得這么慘?”蘇霽不禁蹙眉,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兒,為啥就非得做呢? 張玄晴聽此,眸中滿是憤恨,面上不怒反笑,終是輕輕地闔上了眼,復又躺在榻上,輕輕地喘息了幾聲,才平息了氣息。 “本宮就是喜歡看這些人如螻蟻一般掙扎著,卻終究掙不脫自己的命運?!睆埿缑嫔b獰,望著床榻上的幔帳,恨恨地道,“總有一天,本宮要把所有人……所有人都踩在腳下!” 蘇霽見張玄晴雙頰被憋得紫紅,沉重地喘息著,不由得嘆了口氣,不敢再去招惹她。 因為這是先天性心臟病末期的癥狀,若是再讓她心情激動,一個不慎,萬一死了怎么辦? 于是蘇霽頭一次踢館失敗,灰溜溜地走出了屋外。 以張玄晴現(xiàn)在這種身體狀況,也沒有那個體力再去作妖了罷。 走到了宮道旁,蘇霽沿著朱紅色的宮墻一路走著,卻見前面一行人正對著她走了過來,蘇霽抬眼一瞧,正是十九皇子的媵侍,她平日里是見過的,正怕二人相見尷尬,準備低著頭,假裝鴕鳥一般躲過去。 卻見十九皇子將手中的折扇一揚,標志性的“嘩啦”聲響,那折扇便打了開來,他自顧自扇風,走到蘇霽面前,坦然自若地道:“蘇霽,早啊,怎么來了這兒?” 蘇霽細細地探看了十九皇子一番,卻發(fā)現(xiàn)他并無異樣,前幾日的事情仿佛不曾發(fā)生過,于是道:“我只是偶然路過?!?/br> 十九皇子瞧向蘇霽走來的方向,道:“前面可是后妃居住之所,離你的元徹殿卻是遠了,你又怎么偶然路過?”又見蘇霽面露猶豫,湊到蘇霽耳邊,問道,“你是不是也聽聞了那事情?” “什么事情?”蘇霽茫然地問。 十九皇子面露曖色,卻終究不肯明言,只是道:“此事太子可是清楚極了,你去問他便是?!?/br> 十九皇子話音剛落,蘇霽便正好瞧見了前方明黃色的轎輦,正是太子的轎輦,八位抬轎的小太監(jiān)邁著穩(wěn)健的步伐,從側(cè)面的宮道拐彎兒處一晃而過。 盡管只是偶然一瞥,太子卻立時察覺到了二人的身影。 那夜蘇霽明確地拒絕了十九皇子,讓太子安心了許多。從那夜起,太子再不疑蘇霽對他的情意,更是暗自發(fā)誓,要信任蘇霽,不該吃的醋絕對不能亂吃。 可是真正看到蘇霽與十九二人湊在一起說話兒時,太子總覺得自己像是喝了一壇陳年老醋,身體內(nèi)外泛著酸。太子微微蹙眉,思索了一會兒,終是擺手示意道:“停!” “太子殿下所為何事?”八名轎夫連忙放下了轎輦,其中為首的問道。 “無事?!碧硬粶\不淡地答道,一只手向懷中摩挲,將自己的配劍拿了出來,遞給下面陪侍的太監(jiān),指著那個方向,道:“你去將這柄劍送給方才宮道里頭那位蘇霽姑娘。” “好嘞,太子殿下放心。”那太監(jiān)又問,“只是單送這劍,不用奴才給遞什么話兒么?” “不用?!碧拥貟吡搜酆蠓?,修長的手指捏緊了樸素的木輦,道,“起轎罷?!?/br> 另外八人替換了原來八人,抬起了轎子繼續(xù)前行。 “到底是什么事兒?”蘇霽連問了許多遍,十九皇子都含含糊糊地,沒來由叫人著急。 “蘇霽,這兒不是說話的地兒。”十九皇子四顧周圍,嘆息道,“若是隨意宣之于口,咱們倆都是要掉腦袋的?!?/br> 蘇霽被這話兒一下子喝住,卻見另一頭跑來個太監(jiān),向十九皇子與蘇霽都行了禮,雙手輕輕地端著一柄劍。 “你是東宮侍奉的?”蘇霽見那小太監(jiān)極為面熟,便問了一句。 “正是?!蹦翘O(jiān)如太子般敦肅,將手中的劍交給了蘇霽,道,“這是太子殿下常用的配劍,方才太子命奴才交給您的?!?/br> 蘇霽將那柄劍拿在手中,卻比想象中沉了許多,只見那劍身形制古樸,劍鞘處還鑲了一顆水頭極好的羊脂玉。這柄劍的形制如此熟悉,仿佛與上次太子表明心跡贈送她的那把極為相似,好似是一對兒。 蘇霽將這柄劍握在手中,不由得露齒而笑,問那太監(jiān):“你也要去東宮?不如同我一道前往罷,我也正準備去哪兒一趟呢。” 那太監(jiān)稱是,便隨著蘇霽一道回了東宮。 東宮書房內(nèi),太子雙手各握了一支筆,左右手寫得是不同的字,才寫了幾個字,便亂了心神,左手一處寫出了錯。 太子只得擱下了兩支筆,右手撐著額頭,大拇指與食指按摩著一雙俊眉,可那眉頭卻緊蹙,無法舒展。 他每每煩躁不決時,都用雙手寫字來排解心中苦悶,只因雙手寫字須精神高度集中,這還是他第一次無論如何逼自己不去多想,卻仍舊是魂游天外,無法集中注意力。 太子默無聲息地輕嘆出聲,卻聽外面小太監(jiān)報:“太子殿下,蘇姑娘到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天使們: 由于本人的疏漏,9394章中間有一章漏發(fā),現(xiàn)在已經(jīng)補在了94章上,跳轉(zhuǎn)即可看到~ 非常抱歉~ 第99章 蘇霽輕輕叩了叩書房的門,見里頭并無回應,便好奇地用劍鞘推開了門,且看太子在做什么。 沒成想一進到了書房內(nèi),便有一只修長的臂膀?qū)⑻K霽全身橫攬了起來,蘇霽鼻腔內(nèi)全是桃花的香氣,一聞便是太子的氣息。 太子左臂摟住蘇霽的肩膀,右臂攬起了蘇霽的雙腿,直將她抱到了榻上,俯身過去,低垂著頭,輕輕在蘇霽耳邊呢喃:“兩旬都未曾來過東宮了,怎么,難道不想本宮么?” 蘇霽猝不及防,連忙抓緊了棉被的一角,不知太子意欲何為。 其實太子也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行事,方才對蘇霽熱情似火,只是這幾日蘇霽不大理睬他,又方見了十九皇子與蘇霽一齊說話兒,心里頭慌了??炙幼约翰恢槿?,被精于此道的十九皇子勾了去,便一時頭昏腦熱,出此下策。 蘇霽抿了抿嘴唇,終究甜甜地一笑,只說了一個字:“想!” 太子登時面紅耳赤,緊緊攀住蘇霽的雙臂,不知該是松開,還是仍舊如此。 “太子殿下,內(nèi)宮中出了什么事么?”蘇霽被十九皇子吞吞吐吐的話兒勾起了興趣,于是問太子。 “內(nèi)宮……”太子凝視著蘇霽紅潤的雙唇,喉結(jié)微微動了動,許久才道,“內(nèi)宮里,出了一樁丑事?!?/br> 攏共九個字,太子說這話的聲音卻越發(fā)喑啞,眸間沾滿了□□之色。 蘇霽聽太子嗓音變化,不由得促狹一笑,問:“究竟是怎樣的事?” 想起那事情,太子的眸色瞬間清明,雙臂從蘇霽的身上拿了起來,先是嘆了口氣,才道:“此事莫要讓旁人知曉——父皇寵幸的那個小道姑子,前幾日嘔吐不止,昨日李太醫(yī)請了平安脈,說是……說是有喜了?!?/br> 蘇霽不由得驚了——成帝已經(jīng)是年近花甲的老頭子了,竟然還能使女子懷孕。 “如今尚在太后喪期,而父皇為人子,該為太后守孝三年的。”太子眉頭緊蹙,不知如何是好,“而那小道姑子也因為太后喪期,尚未給了身份,仍是教徒身份。驟然有孕,可不知如何是好?!?/br> 蘇霽面露難色,感覺這事兒處理起來實在是麻煩極了,于是問:“那該如何是好?” 太子遲疑了片刻,才道:“父皇的意思是,悄悄處理了那小道姑子,不許聲張。只是本宮見那小女孩兒可憐,便給她求了個情,趁月份小、尚未顯懷,送她去了上清寺。待孩子生下來,再寄養(yǎng)到缺子嗣的宗室家中。只是如今卻不知道誰家能容下這孩子。” 蘇霽想了想,細盯著太子,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我覺得你最適合養(yǎng)這孩子,更何況你還尚未有子嗣,正好符合‘缺子嗣的宗室’這一限定條件。” “本宮尚未娶親,東宮無人已是眾所周知,從哪兒就冒出來了個孩子?說出去又有誰信呢?”太子扶額嘆息道,不禁為蘇霽的想法捏了一把汗。 蘇霽聽太子一講,仿佛是這么個道理,于是雙手托住了下巴,想了許久,腦中又浮現(xiàn)出一個人影兒來,道:“我知道了!有一個絕佳的人選?!?/br> “你且說來聽聽?!碧拥?。 “梁王妃如今正是有孕在身,只賄賂了那產(chǎn)婆,說她生了一對雙生子。等那小道姑子在上清寺生完了孩子,便將孩子送到梁王妃那里,假稱其子,這不就成了?”蘇霽分析道。 “這本宮之前倒是考慮過,只是一則,那孩子畢竟是父皇的血脈,寄養(yǎng)到皇子那里,豈不是差了一個輩分;二則,梁王妃自嫁入梁王府后,梁王前后便夭折了五六個孩子,仿佛是個不大能容人的。”太子緩緩地道。 “問題在于,宗室里頭也沒有這樣兒整好的人選,既不亂了輩分,又有脾氣好的主母。”蘇霽聽太子想了這許多,不禁頭都大了,于是道,“現(xiàn)下有個梁王妃尚懷有身孕,便是不錯的人選了,怎會有十全十美呢?若是覺得梁王妃為人不可靠,待孩子三四歲時大不了接進宮里養(yǎng)?!?/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