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鏢局喝了半日的茶，終于等到了馬車。

    “走吧。”趙斐先起身，然后伸手扶著陸湘起來。

    兩人走了屋子，向鏢局兩位段老板告辭，陸湘同段萍邀約隔兩日接她去王府玩耍，這才登上馬車往越王府去了。

    “你之前去王府瞧過嗎？”陸湘問。

    趙斐搖頭。

    說起來他已經(jīng)在京城和揚州各有一座越王府了，旁人都同他說過好幾回，說王府建得多么好，到底沒有親眼見過。

    想到那是將來要跟陸湘一起居住的地方，趙斐的心里對越王府有了一些要求。

    這是他生平頭一次對一個地方這么期待。

    他希望王府可以寬敞些，精致些，池水要有，花園要有，亭臺樓榭也得有。從前在宮里，陸湘跟他一樣，喜歡去雁池邊漫步。將來他們用過晚膳，亦可攜手去池邊喂魚賞月。

    他突然后悔起來，當(dāng)初工部問他對王府有沒有什么特別的要求時，他隨意讓陳錦把工部官員打發(fā)走了。

    也不知他們究竟有沒有用心當(dāng)差。

    如此想著，趙斐更加迫不及待地想去越王府瞧瞧。

    他正遐想著，身邊的陸湘忽然道：“等下到了王府，我們怎么進(jìn)去？”

    “什么怎么進(jìn)去？”趙斐不解的問。

    陸湘道：“進(jìn)了府，別人問起我的身份，你怎么說？”

    從前陸湘在他身邊的時候，不是丫鬟就是歌姬的，自然隨意跟在趙斐身邊即可。以前沒覺得什么不妥，可是趙斐如今說要明媒正娶，那也得有個明媒正娶的道理，既要明媒正娶，她這么跟著他進(jìn)王府算是怎么回事？

    落在別人眼里，她不還是歌姬、丫鬟么？

    “陸湘陸姑娘，本王未過門的妻子，如何？”

    陸湘自然聽得高興，只是心里還存著疑惑，繼續(xù)道：“自相矛盾。既是未過門的妻子，我現(xiàn)在跟著你進(jìn)王府便不合適?！?/br>
    “你什么時候拘泥起這些俗禮了？”

    趙斐是笑著說這話的，陸湘瞧著卻不是滋味。

    俗禮？

    三書六禮全都是俗世之禮，他不要俗禮，之前說的明媒正娶都不作數(shù)了。

    陸湘道：“若是不要俗禮，我自是可以跟你進(jìn)王府，除了名頭不好聽，旁的不會虧待我?？杉仁且锥Y，自是得做全套，又說是妻子，沒過門便進(jìn)王府，落在別人耳朵里豈不是名不正言不順？索性直說是個侍妾倒也罷了?！?/br>
    她說的有道理。

    趙斐見她如此認(rèn)真，心中自是歡喜。

    她想到的，他自然也想到了。

    “你不是我表妹么？既是表妹，先暫居王府亦無可厚非?！?/br>
    表妹？

    陸湘這才想起許久以前，她的確做過趙斐的表妹。

    當(dāng)時只是為了在岳天意沐霜霜等人跟前蒙混過關(guān)隨口胡謅了一個表妹，沒想到他竟還記得。

    若是表親，居住在王府倒也說得過去。

    “真說我是你表妹？”

    “對啊，我母妃娘家的姑娘，在蜀郡遭了難過來投奔我?！壁w斐說著說著，又笑起來，“你貌美如花，我見色起意，便想娶你為妻?！?/br>
    陸湘覺得他在開玩笑，可說起來又很真。

    “行，你上奏的時候就這么說?！标懴嬲f完，不無擔(dān)心道，“江妃娘娘，不對，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孝惠皇后，皇后娘娘家里還有什么親人么？”

    趙斐試藥那日，皇帝便下旨追封趙斐的生母江妃為后，如今趙斐的確應(yīng)該稱一聲母后了。

    “沒什么親人，母后她是孑然一身，被人送進(jìn)宮的?！?/br>
    陸湘是見過江辛月的，她和趙斐母子倆長得很像，只是一個柔美，一個清俊。

    江辛月當(dāng)年一進(jìn)宮就得了皇帝的寵愛，只可惜她身子不好，生下趙斐后沒多久便亡故了。

    皇帝是個喜新厭舊的人，很快便有了別的寵妃，將江妃和江妃留下的兒子拋諸腦后。

    想到記憶里那個嬌嬌怯怯的江妃，陸湘怎么也不會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要嫁給江妃的兒子。

    “又想到什么了？”

    陸湘抿唇，打死也不肯說，再看趙斐眼神就變得更奇怪了。

    “等回了王府，我會叫人準(zhǔn)備好戶籍文書，都是小事，無足掛齒?！?/br>
    這里是他的封地，他想想辦什么，比在京城便利多了。

    因此這些小事他沒有主動對陸湘提起。

    她不需要cao心任何事，她只需要安安心心呆在自己身邊，等著做新嫁娘便是。

    “那我一直住在王府么？”

    趙斐伸手在她鼻尖上戳了一下：“你還想住哪兒？”

    陸湘的睫毛顫了顫，沒有說話。

    趙斐已經(jīng)安排得極為妥當(dāng)了。

    他要娶她，已經(jīng)比娶比別的姑娘多了許多倍的麻煩，自己哪里還能奢求別的。

    “是不是在想出嫁的事？”

    “?。俊标懴鏇]想到趙斐一下就戳中了她的心事，慌忙否認(rèn)道，“沒有，我是在想盼夏和秦延的事?！?/br>
    秦延跟趙斐說過，說自己不想居住在揚州，想帶著盼夏找個小地方置些田產(chǎn)安穩(wěn)度日。

    陸湘其實舍不得盼夏，只是人家想走，自己著實沒什么理由去留。

    “他們既然有了打算，便依著他們吧?！?/br>
    “自然是依的。只是秦延幫了我們那么多忙，前兒我想著要給他們張羅一場熱鬧的婚禮，若是走了，便……”

    “傻子，現(xiàn)在這時節(jié)，哪里能張羅什么婚事?！?/br>
    趙斐這么一說，陸湘方才想起皇帝才死，國喪期間，如何能辦得成婚事？

    皇帝駕崩，全天下的人都要為他守孝，百日內(nèi)不得宴飲，不得行婚嫁……老百姓尚需守一百日，趙斐身為皇子，需要守孝三年。

    “那我們也……”

    趙斐無奈極了。

    他明白，陸湘是絲毫沒把父皇的死放在心上，是以完全沒有考慮什么孝期的事。

    他伸手把陸湘拉過來：“我知道你擔(dān)心什么，我要把你大大方方的娶進(jìn)門，自然不能讓你一直住在王府。只是如今我三年之內(nèi)不得行婚嫁之事，你便以表妹的名頭暫且居住在王府。等到孝期過了，你再挪去府外的宅子住著，好叫我把你迎娶過來?！?/br>
    陸湘聽他說出這般妥帖的話語，心中自是柔軟萬千。

    原來，她的心事，他全都知道，也全都安排妥當(dāng)了。

    可是要等三年那么久嗎

    陸湘生平第一次，覺得時間過得那樣漫長。

    三年，那就是一千個日夜。

    要等那么久，她才能嫁給趙斐嗎？

    “皇帝駕崩，他們會不會要你進(jìn)京去奔喪？”

    論理，身在封地的王爺們都會回京城奔喪的。

    “你忘了，我病得連榻都下不了，再說了，現(xiàn)在這個時候，京城里的人未必想我回去?！?/br>
    陸湘知道他指的是皇后和趙謨。

    如今趙斐的生母被追封為皇后，趙斐是貨真價實的嫡子，名義上比趙謨這個中宮養(yǎng)子要正得多。

    他們的確是不希望趙斐回去的。

    趙斐只要借著重病這個由頭推拒，皇后和趙謨必然會順?biāo)浦垡残酿B(yǎng)病。

    陸湘想著想著，又為他心疼起來。

    “趙斐……”想寬慰他，卻根本找不出什么話來說。

    陸湘只得抬手捧著他的臉頰。

    無論如何，她會陪著他。

    趙斐將她的這些表情盡數(shù)收入眼底，修長的手指在陸湘的手背上畫了幾個圈，柔聲道：“我根本不在意這些?！?/br>
    “嗯?！?/br>
    “我是說真的，眼下比較麻煩的就是孝期，不過等容星河來了就好了?！?/br>
    陸湘聽得疑惑。

    三年孝期，容星河來了還不是一樣要等三年。

    一轉(zhuǎn)念，陸湘便明白了。

    趙斐想的是等容星河一來，解決了長生之謎，他就可以……

    陸湘想罵他，腦中卻浮現(xiàn)出那日跟他一同沐浴的情景。

    其實在溫水里泡著，并不多疼，反而……

    也不是說她有多喜歡，只是那樣的感覺非常奇妙，好像她不在是她，趙斐也不在是趙斐，兩人是全天下最親近最緊密的人，誰也不能把他們分開，也沒有誰比他們彼此更親更近。

    陸湘想著想著便紅了臉，不輕不重地捶了趙斐一下，倚在他的懷里。

    “你也想了？”趙斐的聲音粗了許多。

    從京城往揚州這一路，每晚投宿陸湘都是跟段萍在一個屋，同趙斐無非是站在廊下、院里說幾句話，連抱都沒正經(jīng)抱過幾回。

    陸湘其實很想他。

    她把腦袋埋著不敢看他，猶豫片刻，終究老實地“嗯”了一聲。

    平日里，她甚少展露這般小女兒姿態(tài)，趙斐一向是個克制的人，兩人除了偶爾親近些，并無什么逾矩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