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萍的臉更紅了，結(jié)結(jié)巴巴道：“他……他怎么對別人說這些？”

    陸湘噗嗤笑出了聲，“可算說了實話，你跟小公爺是自己人，我是別人?！?/br>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這種事他怎么能掛在嘴邊。”

    “的確，他不該掛在嘴邊，該放到心里的?！标懴孓揶淼馈?/br>
    “我不理你了?！倍纹急魂懴嫒⌒Φ脹]臉了，捂著臉鉆進(jìn)被子里。

    陸湘見她真害羞了，忙道：“我不說了。剛我只是想起你和小公爺都幫了我們許多忙，著實過意不去。”

    段萍聽著她嘆氣，復(fù)從被子后頭露出眼睛來：“咱們是朋友，就別計較這些了，小公爺，他也是這樣想的。”

    “嗯，”陸湘看著段萍的模樣，又道，“你回京后，小公爺去找過你嗎？”

    段萍搖頭。

    她哪里好意思跟陸湘說岳天意要她等兩年的事。

    “小公爺如今領(lǐng)了要緊的差事，怕是這一二年都不得空?！敝霸捞煲饣鼐┮X造船，朝廷把銀子一撥，馬不停蹄地又回江南去了。

    段萍不無憂慮道：“香香，你知道他在忙什么事么？會不會有危險。”

    海盜的事從江南出售南洋貨品的幾家商行著手，已經(jīng)查得差不多了，如今岳天意要做的，是給朝廷練出一支能打海戰(zhàn)的水師。

    陸湘不懂兵法，但她聽趙斐說過幾回，岳天意若是能練出這樣的水師，便是古往今來的第一人。

    “小公爺要做的，是大事，既是為他自己，也是為你。”

    “為我？”段萍道，“我不要他做什么事，只要他平平安安的就夠了?！?/br>
    “可是他想娶你啊?！?/br>
    “這……是兩碼事?！倍纹嫉穆曇魤旱脴O低，提到迎娶，她的心怦怦直跳。

    會有那么一天么，岳天意來娶她？

    “小公爺是鎮(zhèn)國公府的嫡長子，將來要承襲爵位，他的婚事，國公爺和國公夫人都是極為重視。”

    陸湘的話，宛若一盆冷水，將段萍怒發(fā)的心花瞬間剿滅。

    “我明白，像小公爺那樣尊貴的身份，必然是要娶一個門當(dāng)戶對的姑娘?！?/br>
    “所以，小公爺必須自己能立起來。若是一直活在鎮(zhèn)國公的光環(huán)下，他的婚事必然不能自己做主，什么時候他不止是小公爺，而是岳天意了，他就能上門來娶你了?！?/br>
    段萍仔細(xì)聽著陸湘的話，似乎聽懂了，又似乎沒懂，想了一會兒，方道：“香香，你的意思是，他是為了有本事跟國公府叫板兒，所以才會去領(lǐng)剿滅海盜的差事？”

    “對，”陸湘被段萍的話逗笑了。

    段萍雖然說得直白，卻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唉?！倍纹奸L長嘆了口氣。

    “怎么？還是擔(dān)心？”

    “我只是覺得他運(yùn)氣不好?！?/br>
    “怎么運(yùn)氣不好？”陸湘好奇地問。

    “他要是喜歡上一個門當(dāng)戶對的大家閨秀，就能舒舒服服地當(dāng)他的小公爺。偏偏他遇上了我，從京城跑去剿什么勞什子海盜，可不是運(yùn)氣不好？”

    “胡說，我看他是運(yùn)氣好得不得了?！?/br>
    “怎么說？”

    “你可是他的救命恩人，若不是他遇見了你，別說舒舒服服地當(dāng)小公爺了，他的小命兒都丟了。”陸湘從前在段萍跟前提過兩人之間的身份鴻溝，還因此傷害了段萍。如今回想，陸湘后悔得不得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抱著必死的決心去救趙斐，一夕之間，許多事她想得跟從前不一樣了。

    從前的她，絕不會對插手皇帝和皇子之間的事，現(xiàn)在的她，覺得人應(yīng)當(dāng)活得輕松一點，隨心所欲一些。

    既然岳天意和段萍彼此心悅，那就應(yīng)當(dāng)在一起。

    他們倆都是陸湘的恩人，無論如何，陸湘會竭盡全力促成此事。

    段萍想了想：“他也救過我。”

    “對啊，所以，你遇到他，是運(yùn)氣好，他遇到你，也是運(yùn)氣好。這可是天定的緣分?！?/br>
    段萍每每想到岳天意，一向是甜蜜與擔(dān)憂交織，大多數(shù)時候是擔(dān)憂占上風(fēng)，今夜跟陸湘說了這么會兒話，心中的擔(dān)憂一掃而空，夜里竟做起了美夢。

    第145章

    一路行得十分順暢。

    鏢師們常年行走在外，見多識廣。哪里有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哪里有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吃，他們都如數(shù)家珍，陸湘和趙斐吃慣了宮廷菜式，御膳房里什么菜系都會做，可天下之大，幾十個御廚哪里能真的包羅萬象。

    他們行了一路，便吃了一路，玩了一路，也見識了一路。

    快到揚(yáng)州時，車隊止了行程，在臨近揚(yáng)州的一座水鄉(xiāng)小鎮(zhèn)上住下了。小鎮(zhèn)盛產(chǎn)胭脂水粉，陸湘和段萍成日就在街上逛脂粉鋪子。這天，兩人一直逛到天黑，走得饑腸轆轆了，方才找了家酒樓吃酒。

    剛一落座，就看見蕭裕進(jìn)來。

    不等蕭裕說話，陸湘便道：“等吃完飯我們就回，這鎮(zhèn)子就這么大，出不了事?！?/br>
    蕭裕被陸湘搶白，頓時低下頭。

    段萍見狀，倒是笑了，問道：“公子有什么吩咐么？”

    蕭裕趕忙道：“公子沒什么吩咐，只是今晚正好在這里用膳，見兩位姑娘來了，便叫屬下來請香香姑娘一起去旁邊的包間里用膳。”

    “原來占了包間的客人是公子呀，”段萍恍然大悟，方才到酒館的時候，兩人就想找個清靜一些的包間，店家說包間已經(jīng)有人定了，原來竟是趙斐。

    自打出了京城，陸湘白天跟段萍在一塊兒，夜里也跟段萍睡在一屋，趙斐不過白日里跟她搭幾句話罷了。

    段萍時時在陸湘身邊，自是知道趙斐無數(shù)次飄過來的目光。

    “公子叫你呢，趕緊去吧?！?/br>
    陸湘心下有些奇怪，好端端的，明知她跟段萍在一塊兒，怎么單單叫蕭裕過來喊自己。

    陸湘便有些別扭：“不用了，我就在這邊跟萍萍吃了就回去?！?/br>
    段萍勸道，“公子肯定是找你有事，你快過去吧，我這邊剛點了好多菜，都是我愛吃的?！?/br>
    陸湘道：“有你愛吃的，叫掌柜的端過去就是了?！?/br>
    段萍搖頭：“公子要請客，我這邊還端著菜過去叫什么話，你先去吧，我吃得快，一會兒我去叫你?！?/br>
    “那我不能留你一個人在這邊?！标懴鎸κ捲５溃澳氵^去，跟他說我們已經(jīng)吃上了。”

    蕭裕不知道該如何勸解陸湘，只好求助似的看向段萍。

    段萍朝蕭裕淘氣地撇了撇嘴，挽著陸湘的手把她扯起來：“你就去吧，要不然公子肯定不死心，等一下指不定還要過來找你，找來找去的，又是何苦？我吃相不好，一會兒他來了，我可不自在，你快走快走！”

    不由分說，就把陸湘往包廂那邊推。

    段萍力氣大，陸湘根本擋不住。

    “好了，好了，別推了，我過去就是?！标懴鏌o奈，只好答應(yīng)，段萍方才松了手。

    “蕭裕，你在這邊陪著萍萍?！?/br>
    “我不用人陪！”段萍不滿地嚷道。

    陸湘不搭理她，自己就往包廂那邊去了。

    陳錦神色凝重地站在包間門口，見陸湘來了，低聲道：“公子心情不大好?！?/br>
    “怎么回事？”

    “方才舅老爺送來了一封密報，公子看過后便……”陳錦的聲音越說越低。

    密報？

    到底看了什么密報，會令他心情變差。

    陸湘心中一凜，吸了口氣，便推門進(jìn)了包間，將門帶上。

    這包間極為雅致。

    沒有名貴的字畫，沒有考究的擺件，但這包間的確極為雅致。

    酒樓依著穿城而過的一條小河，包間正好臨河，原本的窗戶被拆了下來，拿竹子做了個欄桿，明明是一間屋子，卻像閣樓一樣，可以俯欄臨風(fēng)。

    江南月色極美，從陸湘站的地方望過去，深藍(lán)的天幕，橘黃的上弦月，散落的星子，朦朧的云霧，潺潺的溪流，以及倚著欄桿而站的美人。

    當(dāng)真是一副渾然天成賞心悅目的畫。

    “過來了？”趙斐聽到聲響，并沒有立即轉(zhuǎn)過身，依舊望著外頭。

    的確不太尋常，他從來不會這樣冷淡的對陸湘。

    陸湘望著他的背影，微微有些動容。

    她曾經(jīng)無數(shù)次看過趙斐的背影，坐在輪椅上的背影，清瘦單薄的背影。

    一個人站著欄桿邊看風(fēng)景的背影，當(dāng)真是有些寂寞。

    陸湘心軟了，走上去從背后伸手抱著他。

    趙斐仍舊沒動，也沒說話。

    陸湘心中有一個猜測。

    她并沒有探頭去看趙斐的臉，只是抱著他的手往上抬，抓到他的下巴，然后緩緩向上，碰到眼角的時候，她摸到了一滴水珠。

    他哭了？

    趙斐抓住了她的手，不叫她再碰到自己的臉。

    “他死了？”陸湘問。

    “嗯，他死了?！壁w斐的聲音微微顫抖。

    皇帝終于死了。

    從陸湘動手的那一日到今日，足足有三十三天了，等了三十三天，他終于死了。

    終于！

    陸湘雖然知道他喜歡白篤蓐香，但這法子多多少少有碰運(yùn)氣的成分。那突然在庫房冒出來的白篤蓐香，御用監(jiān)未必會呈上去，皇帝慣用白篤蓐香，自然看得出那些香不太純凈，亦未必會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