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廠、錦衣衛(wèi)傾巢而出，在全城搜捕可疑人等，四方城門始終戒嚴(yán)，陸湘領(lǐng)著眾人在宅子的密室里住了十來日以避風(fēng)頭。

    還有一樁令陸湘意外的事。

    這一個(gè)月的時(shí)間里，趙斐居然真的很老實(shí)，沒有再揪著她要。

    有天晚上陸湘迷迷糊糊地翻身往他懷里鉆，竟被他從被窩里推了出去。

    雖然同榻而眠，趙斐每晚都是背對著陸湘就寢，沒有一夜例外。

    初時(shí)陸湘不明白，日子長了陸湘便知道了，趙斐心里是記著韓方的“爐鼎”之說，怕再損傷自己。

    熨帖歸熨帖，陸湘心里莫名有些疙瘩。

    她不過是想蹭著他的肩膀睡，又不是想要做什么，趙斐夜夜背對著她，未免太絕情了些。

    清冷的夜里醒來，只看見他的背影，怎能叫人不失落？

    這一晚，趙斐仍是如此。

    陸湘終于忍不住了，伸手去戳他的肩膀。

    “嗯？”

    趙斐應(yīng)了一聲，并沒有翻身過來。

    “要拿什么？”

    他睡在外側(cè)，往日都是陸湘要什么同他說，他起身去拿。

    陸湘聽著他這話，閉了嘴沒吭聲。

    趙斐聽她始終沒動(dòng)靜，這才翻過身對著她，瞧出她臉上的不悅，便問：“怎么了？”

    “就不能跟你說句話了？”陸湘道。

    趙斐笑：“我聽著呢?！?/br>
    知道他聽著，可是陸湘不喜歡兩個(gè)人說話隔得老遠(yuǎn)的。

    她不說話，伸手扯起趙斐的被子，便往里頭鉆。

    趙斐由著她進(jìn)了自己被窩，卻沒有立即抱著她，反是在被子里跟她隔開躺著。

    陸湘見狀，臉色更差了。

    “想要了？”趙斐問。

    “你就想著那些事?！标懴娌桓吲d道，她不是想要，她就是不喜歡趙斐每天背對著她。

    她想跟他說會(huì)兒話，不是看著他的背說，面對面說，或者，在他的懷里說。

    陸湘這么想著，自己就鉆到他懷里了。

    枕著他的胳膊，陸湘終于覺得踏實(shí)了。

    說來也奇怪，這一百年來她一直是一個(gè)人睡，一直都覺得一個(gè)人睡很好。

    只不過跟趙斐呆了這么短的時(shí)日，她便喜歡蹭著他睡了。

    陸湘在他的懷里扭來扭去的，終于找到了一個(gè)舒適的躺法。

    “晚上不想睡枕頭？”趙斐的聲音輕飄飄的。

    陸湘道：“不行？”

    趙斐道：“你這是成心不讓我睡?！?/br>
    陸湘覺得自己有點(diǎn)不認(rèn)識(shí)趙斐了。

    只不過枕他一只胳膊，居然這么小氣。

    難怪人家都說男人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以前她想怎么樣趙斐都是順著她，如今吃到嘴兒了，他就原形畢露了。

    趙斐眼睜睜看著陸湘的目光越來越冷，嘆了口氣，往旁邊挪動(dòng)些，貼著陸湘躺著。

    陸湘的身后立即貼上了一個(gè)手爐似的東西。

    “你不要臉！”

    陸湘怒不可遏！

    想枕著他胳膊睡，他不干，凈想著那事！只有想著那些事才肯過來親近她！

    趙斐松開她，平躺在她身邊。

    “現(xiàn)在知道我怎么離你那么遠(yuǎn)了吧？”

    陸湘的眼睛眨了眨，想笑，又忍住了，板著臉訓(xùn)道：“誰叫你滿腦子都是齷齪的事。我怎么就不想？”

    “我是齷齪，一進(jìn)門就想了?！?/br>
    陸湘自打認(rèn)識(shí)趙斐第一天起，他就是個(gè)冷漠的高嶺之花，拒人于千里之外。

    如今他的相貌雖然沒什么改變，說的話可是大不一樣。

    就外頭那些跟了趙斐十幾年的人，誰會(huì)相信趙斐會(huì)紅口白牙說自己齷齪呢？

    陸湘終于忍不住笑出了聲。

    “高興了？”趙斐道。

    “高興了?！标懴婺樕系男σ庠趺炊家种撇蛔?，“你不高興，我就高興。”

    陸湘雖然自己不覺得，實(shí)則她的性格跟趙斐很像。

    平素既不會(huì)大悲，亦不會(huì)大喜。

    活了那么久，不管見到什么人，聽到什么事，臉上的神情都是淡淡的。

    今日因著嘲笑趙斐，自己竟笑開了。

    趙斐望著她明媚的笑靨，探過去在她的額頭、鼻尖和薄唇上各落下了一枚印記。

    “是不是更高興了？”

    陸湘撇了撇嘴，繃著神色不理他，鉆出他的被窩，重新蓋上自己的被子。

    想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剛才的情景。

    陸湘知道自己中毒了，中了趙斐的毒。

    只是剛才逗趣說了幾句話，自己竟是在腦中反復(fù)回味。

    她真不知道趙斐那么輕佻的話，有什么可回味的？

    想是這樣想，陸湘竟是完全停不下來，越想越覺得興奮，僅存的一點(diǎn)睡意沒了。

    陸湘翻了個(gè)身，睡不著，又翻了個(gè)身，還是睡不著。

    再翻了個(gè)身，便對上了趙斐的眼睛。

    “你也睡不著？”陸湘下意識(shí)問。

    他道：“還不是你鬧的?！?/br>
    陸湘不以為然地丟給他一個(gè)眼神，趙斐見狀，生出了要治她的心思，往她被子里來了。

    “這回可不是我鬧你了?！标懴鎷陕暳R著他，卻安安心心地倚在他懷里。

    他依舊懷揣著“手爐”，這回，陸湘不但不緊張，反而覺得好笑，使壞在他懷里蹭了蹭。

    趙斐自然感覺到她來蹭。

    在他心里，陸湘一直是恬靜的、嫻雅的、淡然的，尤其在這種事上，更著被他一路推著走。

    此刻見她如小野貓一般在他跟前故意挑他的火兒，心里自是百般煎熬。

    若不是因?yàn)槭裁礌t鼎，哪里容得下陸湘這樣鬧事？早把她治得服服帖帖了。

    不過，陸湘樂意蹭，他也樂得讓她蹭，到底松快些。

    陸湘蹭了會(huì)兒，見趙斐竟然甘之如飴，自是沒趣兒，老老實(shí)實(shí)枕著他的胳膊，不再亂動(dòng)了。

    “這么晚了還睡不著，你要不要喝碗安神湯？”

    “喝了也不濟(jì)事。白日里休息得夠多了?！?/br>
    說得也是。

    院子里里外外，各人都有各人的事，忙得腳不沾地，陳錦擔(dān)著管家職責(zé)，維持著院中各人衣食住行的供養(yǎng)，婉娘、阿春、串兒、二喜cao持著吃食和灑掃，蕭裕、秦延等侍衛(wèi)盯著京城的動(dòng)靜，一入夜就溜出去搜集情報(bào)，就連盼夏，每日都在屋子里扶著柜子、桌子練習(xí)走路，只有趙斐和陸湘兩個(gè)大閑人。

    有時(shí)候兩人會(huì)說說書稿的事，可如今陸湘身上憊懶，也不想動(dòng)手寫，倒是趙斐抄錄了不少。

    這么算起來，休息得最多的就是陸湘。

    “你打算就在這兒一直住下去么？”

    趙斐摟著她，輕笑道：“住膩了？”

    這里本就是陸湘給自己備的宅子，她住了半年多都不膩，怎么會(huì)跟趙斐住一個(gè)月就膩了呢？只是她獨(dú)自一人的時(shí)候所有的事情都很簡單，如今宅子里這么多人，事情就復(fù)雜了。

    這么多人，要住到什么時(shí)候去？

    “我是怕你膩?！标懴娴溃澳憬o國公爺遞消息了么？”

    “遞了?！壁w斐道。

    “他怎么說？”

    “按兵不動(dòng)。”

    其實(shí)定國公并不是這么說的，定國公要他拼死一搏，打所有人一個(gè)措手不及。

    定國公手中有西北大營十萬大軍，趙斐手中有江北大營十萬大軍，只要迅速控制住皇宮，全天下便沒有人敢有異議。

    “他真是這么說的？”陸湘不肯相信。

    這些日子，趙斐同她講了他小時(shí)候的許多事情，講得最多的便是定國公。

    以定國公的行事風(fēng)格，絕不會(huì)叫趙斐按兵不動(dòng)。

    趙斐只是笑，并不答話。

    陸湘又道：“宮里的情形如何？”

    趙斐的眸光迅速黯淡下來：“父皇的情況，不太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