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每日你要親自去各宮請安，若是瞧出什么不妥，回來稟告王太監(jiān)，他會安排太醫(yī)院的人過去請平安脈。”

    “明白了?！?/br>
    陸湘道：“敬事房的差事比不得司禮監(jiān)軍國大事，不難辦，但求一個細(xì)致用心?！?/br>
    玉漱一面聽著一面點(diǎn)頭。

    “今日我還沒來得及去各宮請安，一會兒我領(lǐng)著去各宮認(rèn)個臉兒，往后你就自己去了?！?/br>
    “是?！?/br>
    “你先看看冊子，熟悉一下需要記錄的東西。”

    玉漱點(diǎn)頭應(yīng)下，捧了簿冊到旁邊坐下，認(rèn)真翻看起來。

    陸湘出了班房，讓小順子去尚膳監(jiān)看看，還有沒有什么可吃的。

    小順子知道陸湘沒吃午飯，急忙告罪，匆匆往尚膳監(jiān)去了，沒多一會兒就給陸湘領(lǐng)回來一碟小菜，兩個包子。

    陸湘填飽肚子，等著玉漱看得差不多了，便領(lǐng)著她往各宮去了，一邊走一邊向她介紹各宮情況。

    “坤寧宮和景仁宮不必去，其余依著各宮主位的位份依次去。咱們先去永壽宮的韓德妃那里請安。”韓德妃是宮中資歷最老的嬪妃之一，膝下育有兩子，還收養(yǎng)了八皇子趙溫。趙溫不是親生的，而是母妃亡故后被抱到韓德妃那邊的。

    也是因著韓德妃撫育皇子有功，因此永壽宮的配殿沒有安排低品階的嬪妃居住，韓德妃跟沐貴妃一樣，一人獨(dú)享著一座宮殿。

    走到永壽宮宮門口，值守的宮女見是陸湘，忙進(jìn)去通報，很快出來將陸湘和玉漱引進(jìn)去。

    陸湘進(jìn)了永壽宮，沒想到四皇子趙安也在。

    趙安的相貌與韓德妃相似，臉龐寬闊，五官大氣，但是目光總覺得有些陰沉。

    “德妃娘娘?！标懴骖I(lǐng)著玉漱行禮。

    韓德妃溫和笑道：“陸姑姑不必多禮。”知道陸湘的來意，韓德妃倒是開門見山地主動說起來，“這幾日我身子不大爽利，把我牌子撤下來吧。”

    “是?！?/br>
    韓德妃說完了正事，抬眼看向玉漱，“這個丫頭怎么面生得很？”

    “娘娘慧眼，她叫玉漱，才從司禮監(jiān)調(diào)到敬事房的?！?/br>
    陸湘言畢，玉漱上前朝韓德妃行禮。

    趙安道：“聽聞司禮監(jiān)出了新規(guī)，往后不留宮女當(dāng)差了?！?/br>
    “如此?！表n德妃審視了玉漱片刻，笑道，“陸姑姑這里是好差事，往后要用心當(dāng)差?！?/br>
    “多謝娘娘教誨?！?/br>
    韓德妃對陸湘道：“玉漱瞧著是個能做事的人，往后多了她，你這邊可清閑些了?！?/br>
    “娘娘有所不知，盼夏和雪瑤都去做司寢了，如今我這邊只得玉漱了?！?/br>
    “司寢？”韓德妃目光一動，旋即道，“早先聽皇后娘娘提過老六和老九選司寢的事，沒想到定的是雪瑤和盼夏，她們倆去北苑，定然是最妥當(dāng)?shù)??！?/br>
    “九弟都有司寢了，怎么老七老八還沒有安排？”趙安問。

    韓德妃看了趙安一眼，沒有說話。

    “回娘娘和四爺，七爺和八爺?shù)乃緦嬍橇_少監(jiān)在挑選，今兒回去我會提醒羅少監(jiān)，讓他盡快辦妥?！?/br>
    “有勞了?！表n德妃這才點(diǎn)了頭。

    “奴婢告退。”陸湘領(lǐng)著玉漱退出永壽宮。

    從永壽宮出來，又往翊坤宮去。

    翊坤宮主位是宋淑妃，左右配殿住著程美人和胡才人，很是熱鬧。

    陸湘領(lǐng)著玉漱進(jìn)去，宋淑妃客客氣氣的，喊了程美人和胡才人過來說話。

    胡才人沒多時就過來了，去請程美人的嬤嬤道，“美人身子不適，請陸姑姑撤牌子?！?/br>
    宋淑妃搖了搖頭：“那日從御花園回來就不大好，御醫(yī)倒是說沒有大礙，只是開了安神的方子也不見好，姑且養(yǎng)著吧?！?/br>
    那日御花園，程美人在烈日下站了那么久，又目睹沐貴妃輕而易舉決定了尹才人的生死，回來就病倒了。

    陸湘道：“那我就請王太監(jiān)先撤下程美人的牌子了?！?/br>
    宋淑妃搖著宮扇，哀憐地嘆了口氣，轉(zhuǎn)頭對胡才人道：“本宮早跟你們說過，平日少出門。你們出身寒微，到底輕薄了些，才會不知天高地厚，往后在鐘粹宮里讀讀書、練練字，比什么都強(qiáng)。”

    胡才人答得恭恭敬敬：“臣妾謹(jǐn)記淑妃娘娘的提點(diǎn)?！?/br>
    看著胡才人老實(shí)巴交的樣子，陸湘心里頗為復(fù)雜。

    沐貴妃雖然隆寵，但自去年皇上身子受損后，便給自己定下了每月侍寢不過三回的規(guī)矩。如今皇上興頭漸漸恢復(fù)，沐貴妃也不肯改規(guī)矩，是以宮里頭的年輕小主們多了許多侍寢的機(jī)會。一個個都是年輕氣盛的，為了爭寵鬧得雞飛狗跳。尹才人一出事，眾小主皆有兔死狐悲之意，更加明白了自己的位置。

    “奴婢告退?！?/br>
    陸湘領(lǐng)著玉漱離開翊坤宮，依次去了儲繡宮、長春宮、鐘粹宮。

    不出所料，李昭儀、莫采女皆是在病中，尤其李昭儀有孕，陸湘到的時候，還在一面喝安胎藥，一面喝安神湯，看著很是憔悴。

    唯一過得神清氣爽面若春風(fēng)的就是鄭采女。

    那日在涼亭中被沐貴妃責(zé)罰的四個人，可以說全是鄭采女的勁敵。

    李昭儀位分高，正好又是長春宮的主位，她的孩子比鄭采女的孩子先出生，有她珠玉在前，鄭采女給皇上生的老來子也就沒那么金貴了。如今李昭儀得罪了沐貴妃，皇上為了沐貴妃，必然不會給李昭儀和孩子大的體面，她正好顯出來了。至于尹才人、程美人和莫采女，這三人風(fēng)華正茂，原本就是鄭采女的勁敵。鄭采女懷孕之后，一直擔(dān)憂她們?nèi)藭铏C(jī)上位，如今尹芷蘭被打入冷宮，另外兩個也被沐貴妃嚇得惶惶不可終日，想來大勢已去。

    討厭的人都被沐貴妃一鍋端了，叫鄭采女想低調(diào)也不行了。

    一見到陸湘，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姑姑，在冷宮里是不是就沒人伺候她了？”

    陸湘耐著性子解釋：“冷宮不是沒人管的地方，有人打掃，有人送飯，只是不是專門服侍的。”

    鄭采女輕哼了一聲：“便宜這賤人了?！?/br>
    在鄭采女得寵之前，宮里侍寢最多的小主就是尹芷蘭，鄭采女這陣子侍寢雖然多，到底位分比尹芷蘭低一些，每回遇見都被欺負(fù)，心里早就積攢了一肚子惡氣。

    “采女慎言?！标懴嬗行o奈地看向鄭采女，多提醒了一句，“尹庶人就是禍從口出。采女如今懷著龍?zhí)ィ?jǐn)慎些好?！?/br>
    “是是是，姑姑提醒的是。我跟她命不一樣，區(qū)區(qū)一個冷宮庶人，提她，都嫌晦氣?！?/br>
    陸湘聽得直蹙眉，才剛叫她慎言，又說這種話。

    以后，她得離這鄭絲竹也遠(yuǎn)一點(diǎn)。

    鄭采女也意識到了，吐了吐舌頭，沖著陸湘胸有成竹的說，“姑姑放心，往后我就呆在長春宮，喝我的人參雞湯，哪兒也不去，就算皇上要召見我，我都不去！”

    第15章

    “小主說得是，如今最要緊的就是養(yǎng)胎，旁的事都不重要。”

    見陸湘起身要走，鄭采女忙從邊上取了一碟子糕點(diǎn)：“姑姑，嘗一塊這玫瑰香糕。這個可比什么綠豆糕、桂花糕好吃多了?！?/br>
    “多謝小主美意，我還趕著回敬事房，就不嘗這糕點(diǎn)了?！?/br>
    “那就叫蕓香給你包上?！编嵅膳锲鹱?，笑著嘆了口氣，低頭看向自己還沒什么變化的小腹，“我原來吃什么都好香，這陣子瞧著什么都吃不下，只能吃點(diǎn)咸菜稀飯。每日喝那人參雞湯跟喝中藥一樣，全是為了他生生咽下去?！?/br>
    陸湘見她這般誠懇，自是不好再推辭，收下了她的玫瑰香糕。

    宮里這些點(diǎn)心，陸湘從前做妃子和太妃時吃得多，后來就不愛吃了，看到糕點(diǎn)就覺得發(fā)膩。

    回敬事房的路上，陸湘將各宮娘娘的脾氣對玉漱撿要緊的說了些：“等你做久了，你就知道，想聽實(shí)話是不容易的，有時候即便你聽出來不是實(shí)話，也不能戳破。至于什么能去戳破，什么不能去戳破，你在司禮監(jiān)當(dāng)差，想必這些分寸都都能拿捏住?！?/br>
    “姑姑謬贊了，奴婢不過是在封公公手下做些跑腿謄抄的雜使，往后一切全仰仗姑姑指點(diǎn)?！?/br>
    回到敬事房，陸湘把玫瑰香糕拿給小順子，叫他拿去給眾人分了，便回了屋。

    按理說，把雪瑤盼夏送去了北苑，給玉漱也交辦了差事，陸湘手頭就沒啥可做的事了?？伤粼谖葑永铮瑝焊鶝]心思喝茶。

    雪瑤在長信宮應(yīng)該很順利，令她擔(dān)憂是還是長禧宮。

    趙斐那樣的脾氣真能讓盼夏近身么？

    陸湘心里頭雖然掛念，卻因著膈應(yīng)趙斐，不愿意在長禧宮守一天，愣是等著敬事房的人亮起夜燈了，這才提了燈籠往北苑去。

    長禧宮的宮門已經(jīng)關(guān)上了，陸湘上前叩門，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人來開門，見是陸湘到來，通傳得很快，陳錦立馬迎了出來。

    “姑姑怎么這么晚來？”

    “娘娘讓我今夜守著，免得出什么岔子。”

    陳錦笑道：“姑姑多慮了，這會兒盼夏姑娘正伺候著爺洗腳呢，哪有什么岔子？”

    見陸湘沒有說話，陳錦知道一句話打發(fā)不走她，定是要進(jìn)來瞧瞧的，便把她請了進(jìn)來。

    正殿里的寢宮一側(cè)亮著燈。

    陸湘站在殿門口，只探頭朝里看。

    隔著一座巨大的山水圍屏，望見趙斐背對著門這一邊坐著，盼夏正跪在地上替他洗腳。

    陸湘總覺得趙斐坐這位置有點(diǎn)奇怪。

    哪有主子背對著門坐的？

    正想再細(xì)看，陳錦在旁邊為難道：“姑姑，六爺最不喜歡別人盯著，若是叫他知道您在這里守著，只怕會立馬攆盼夏姑娘出來?！?/br>
    的確像是趙斐的做派。

    陸湘只得收回目光。

    “今晚我在這里值夜，你替我搬個凳子過來。”見陳錦不動彈，陸湘笑問，“怎么難不成六爺喜歡清靜，你們長禧宮夜里連個在外值夜的宮人都沒有？”

    “有的，自然是有的?！标愬\揮了揮手，很快就有人搬了凳子過來。

    廊下除了兩把凳子，還有一只燒水的銅爐，既可隨時有熱水供應(yīng)，值夜的人也可以取暖。

    陸湘坐在爐子旁，見陳錦一直站著，便道：“你若是不值夜，自去歇著，我在這里守一會兒，等主子歇下了自會回去?！?/br>
    “是，那辛苦姑姑了，我給姑姑倒杯茶?！标愬\很快取了一個白瓷茶盅過來，就著銅爐上燒的水倒了半杯，遞到陸湘手上。

    “去吧?！?/br>
    陳錦點(diǎn)了頭，上前將正殿的宮門拉上便離開了。

    不過，陳錦并沒有回到自己的耳房，而是走到長禧宮后院的偏殿里。

    長禧宮前后兩進(jìn)院子，比皇城里的東西六宮還寬敞些，長禧宮宮人少，主子也只有一位，趙斐行動不便，平常極少到后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