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jié)
宮人們都人仰馬翻的忙碌了起來,抬的抬薛遠,請的請?zhí)t(yī),皆似陀螺般運轉(zhuǎn)了起來。 清梨攙著姜菀走在最后,望著寬肩瘦腰的薛遠被人抬進了德清宮,壓低著聲音問姜菀。 “小主,薛……薛將軍是阿遠嗎?” 姜菀沉默了一瞬,朱唇輕啟:“我想……是的?!?/br> “阿遠怎么會?”清梨捂住嘴,很是不可思議。 姜菀扯了扯嘴角,有些無奈,又頗有些驕傲地說道:“這小子,竟將我們瞞得這么慘。等他醒了,我一定要好好揍他一頓!” “……”清梨也無奈地看了一眼姜菀,小主真是……怎么又這樣了…… 姜菀加快了腳步:“我是妃子,不能直接去看他,我們?nèi)セ◤d里歇一會兒等消息吧?!?/br> “是?!鼻謇孀旖歉‖F(xiàn)出一個小小的梨渦。 她也好久沒看到阿遠了,如今久別重逢,真真是格外喜悅。 至于薛遠暈倒,她們雖有些擔心但阿遠的身子骨她們都知道,想必不會有大礙的。 說起來,阿遠是七歲被姜桐撿回府的。 阿遠當時面黃肌瘦的,也不喜歡說話,只是眼神特別兇狠,像一只盯著獵物隨時暴起咬人的狼。 據(jù)阿遠自己說,他是上秦京城來尋親的,但沒有尋到。 他人那么小,竟跨越了好幾個洲好幾條河才到了秦京城,一路上也不知道他是如何過來的,雖狼狽萬分,身上也受了許多傷,風一吹就可以刮倒的模樣,但其實那時便已經(jīng)可以窺見他的不凡之處了。 后來,阿遠便被姜菀的父親收為了義子,與姜菀一同習武,一塊長大。 漸漸地,阿遠也沒有以前那么沉默寡言了,笑容也慢慢多了起來。 但他的眸子,還是那么銳利兇狠,像狼,只有在面對姜菀的時候,才像月牙,溫柔而明亮。 清梨敏感,很早就看出了阿遠對姜菀的心思,想必姜桐和姜將軍也是。 但姜菀是個不開竅的,一直把阿遠當兄弟看待,他們其他人也沒有多說,強扭的瓜不甜,這種事還是得自個兒醒悟才是。 再后來,十四歲的時候,阿遠離府了。 他說要去投軍,像姜將軍一樣,大殺四方,名震天下。 他是一個人去的,離開時也是悄悄走的,沒人知道他去了哪一支軍隊。 但阿遠偶爾還是有家書送回來,寥寥幾句,像他平日的風格。 他的家書一般不提他如今在哪投軍,也不說他是否上陣殺敵,危險喜悅皆不提,他只問好,只說讓姜菀等他立了大功回來。 姜菀以為阿遠只是想向她炫耀他是如何威風凜凜,建功立業(yè)的,且一直也抱著期待的目光等著阿遠回來。 到時候,她也可以在酒肆坊市上吹噓一番,看到?jīng)]有,這個將軍,是我兄弟! 只是姜菀沒想到,阿遠這功立得有些大。 他竟一躍成了大秦朝的鎮(zhèn)國大將軍,平四方,開疆域,戰(zhàn)無不勝。 更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成了薛家的人,換了名字,卻沒告訴她。 姜菀正胡思亂想著,卻聽到小寶子過來了。 “小主,皇上請您去看看薛將軍?!?/br> “讓我去?”姜菀有些詫異。 小寶子頭低得更低了,面色有些難看:“小主,皇上已經(jīng)知道您和薛將軍的關系了……” “……還有,薛將軍是因您昏倒的,皇上也知道了……” 第91章 冷宮 聽到小寶子的話, 姜菀倒沒什么反應, 還是淡淡然的樣子。 但是清梨卻慌了神,這可如何是好, 小主和皇上才剛剛和好??!萬一又因為薛將軍的事兒吵起來,又不知道要鬧多少天了…… 姜菀進了偏殿,淡淡的熏香繚繞,薛遠依舊輕蹙著眉躺在那兒, 沒有睜眼。 他閉著眼和睜開眼的時候判若兩人, 因為他的眸子中肅殺之氣太濃,完全不似現(xiàn)在這般平和無害的安靜。 元璟帝正站在薛遠的床邊,聽到姜菀的動靜, 轉(zhuǎn)頭過來看她。 幽深的黑眸平靜無波,不起半點波瀾。 薛貴妃也在,她是薛遠的jiejie, 在這兒倒不是什么稀奇事, 姜菀并不意外,神情平淡地走到元璟帝的身前, 行禮福身, 沒有半點異常。 元璟帝還未說說什么, 薛貴妃就已經(jīng)先發(fā)制人地指著姜菀哭了起來。 “皇上, 都怪她!若不是她, 我這傻弟弟也不至于昏到現(xiàn)在也不醒過來, 自回了京, 他已經(jīng)三天三夜沒合過眼了!”薛貴妃向來是個直性子, 有仇報仇,有怨說怨,更何況如今她的弟弟昏迷不醒,她便更不管不顧了,就連皇上的顏面也顧不上,徑直這樣說出了口。 薛貴妃向來最看重這個弟弟,薛遠還未回京之時,她就一直在擔心薛遠回來若知道姜菀已經(jīng)嫁人的噩耗該作何想。 可她最擔心的事兒還是發(fā)生了,薛遠回來知道這消息之后,將自己關在房門中,三天三夜閉門不出,滴水未進,徹夜不眠,便是鐵打的身子也是捱不住的。 今日進宮面圣,薛遠避無可避,可在路上遇到姜菀的這一面,便成了壓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錚錚鐵骨,就這樣轟然倒下,薛遠是薛家的主心骨,頂梁柱,這讓薛貴妃怎么能不氣,怎么能不急。 元璟帝向來知道薛貴妃是個蠢的,不然他也不會讓她做貴妃,當初就是因為薛貴妃這人好把控,可如今,元璟帝卻很是后悔將薛貴妃從冷宮里放了出來。 鎮(zhèn)國大將軍肖想皇上的妃子,這該讓人如何想。 幸好宮人早就已經(jīng)被元璟帝屏退了,這里只有清梨和薛貴妃身邊伺候的婢女,再就是太醫(yī)院留下來專門守著薛將軍的宋御醫(yī)了。 宋御醫(yī)頭低得很低,假裝什么都沒聽到,這種深宮中的秘事,他是知道得越少越好啊。 可元璟帝帶著寒氣的聲音,還是往他的耳朵里蹦。 “菀菀,朕竟不知道你與薛將軍竟是這般的關系?” 完了完了,宋御醫(yī)被這滿殿的醋意激得頭低得更低了。 皇上這字咬的,讓他都忍不住想要替皇上看看牙咬得碎了沒有。 姜菀的聲音聽上去倒是很淡定,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tài)度。 “皇上,臣妾比你知道的也只早那么一點點。在今日見到薛將軍之前,臣妾并不知道,薛將軍是父親認下的義子阿遠。” “砰!”元璟帝狠狠地拍了下床板子,冷聲說道,“呵,阿遠?!叫得可真是親昵!” 姜菀都沒有這么親昵地喚過他呢!憑什么這么叫薛遠! 姜菀被元璟帝這醋意氣得有些想發(fā)笑:“皇上,阿遠只是一個名字,他是祖父撿來的孩子,沒有姓,只有個單名,我們府上的人都叫他阿遠?!?/br> 姜菀這一大串的解釋竟然被氣頭上的元璟帝聽進了耳,他俊挺的眉峰一挑,探求似的看向清梨:“真的?” 清梨自然是忙不迭地點頭替姜菀澄清:“皇上,是這樣的,全府上下都叫阿遠呢?!?/br> 薛遠雖是義子卻不以少爺自居,他不說自己姓什么,姜府也沒有強迫他改姓姜,便只知道有這么一號人物,見到他喚他一聲阿遠便是,其實身份地位卻同姜府的少爺是差不離的。 不過薛遠深居簡出,幾乎不出他那個小院子,就算出去也是使了輕功神出鬼沒的,姜府見過他樣子的人很少,不過元璟帝若是有心去查證,也是能查到的。 不過元璟帝顯然不打算在這件事上斤斤計較了,他只是冷著臉說道:“薛遠貴為鎮(zhèn)國大將軍,卻肖想朕的妃子,雖是以往的情意朕不能怪罪他,可他明明知道姜菀已經(jīng)入宮為妃,卻依舊茶飯不思日思夜想,實在是大不敬。朕只能忍痛革去他鎮(zhèn)國大將軍的職務,貶為庶民……” 姜菀輕蹙起眉尖,卻被薛貴妃那邊的大動靜吸引了目光。 薛貴妃已經(jīng)被元璟帝這一番話嚇得花容失色,直接跪在了地上,替薛遠解釋:“皇上,冤枉??!這完全不能怪臣妾的弟弟!都怪姜菀!她明明與臣妾的弟弟定了終身,卻還入宮嫁給皇上,不僅僅欺騙臣妾弟弟的感情!也對不起皇上您吶!臣妾弟弟只是一時意難平而已!還請皇上寬宏大量!” “你說什么?”元璟帝的眸子仿佛射來一道銳利的寒光,能將薛貴妃刺得千瘡百孔。 薛貴妃毫無懼意,迎上元璟帝的目光:“臣妾所言,句句屬實!” 元璟帝撇頭看向姜菀,她一臉淡然,并無愧色,也無惶恐,嘴角甚至還帶了抹嘲諷的笑容。 “薛貴妃這話說得倒是好笑,你哪只眼睛看見我與薛將軍私定了終身?” “若不是你與他定了,我那傻弟弟又怎會傷心成這樣?!你別想誆我!我曾看過他寫給你的家書!”薛貴妃恨恨地看著姜菀。 “家書?”姜菀有些一頭霧水,“你怎會看到薛遠給姜府的家書?還有,家書里哪一個字你看到過薛遠和我定了終身?真是可笑。” 薛貴妃撇了撇嘴,一臉譏諷地說道:“皇上若不信,遣人去姜府取了臣妾弟弟的家書來一觀便知?!?/br> “好啊。”姜菀立即回道,“臣妾請皇上為臣妾正名,為臣妾正名清白,不要讓薛貴妃這一盆臟水澆到臣妾頭上,平白臟了臣妾!” 姜菀如此堅定的態(tài)度,讓薛貴妃心里突了突,難道姜菀與她弟弟真的……? 不,不可能的,她曾親眼見過,弟弟的家書上寫了,讓姜菀等他。 那寥寥幾句話,其中寄托的情思,她不信皇上看不出來! 薛遠在邊關離秦京城十萬八千里,若像尋常兵士那樣寄家書不僅漫長,且容易丟,所以他每回都是托了薛家的線,直接將兩封家書寄到薛家。 一封給薛家的薛貴妃,一封讓薛家派人不暴露身份的送去姜府,偽裝成尋常家書一般送過去。 薛遠是薛家老爺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一直便不被薛家夫人接受,甚至還想找人將他解決掉。 但后來薛夫人去世,薛遠終于得以回了薛家,可并未待幾日,就去投軍了。 不過薛遠與薛貴妃倒是關系極好,短短數(shù)日便如同親姐弟一般情深。 薛貴妃覺得,也許是因為薛遠七歲那年上門尋親,卻被她母親手下的一群惡奴攆了出去,被打得只剩了半口氣。 是她瞞著母親找了大夫給薛遠治病,還偷偷給了他一些銀兩和饅頭,又告訴他去街上攔富貴人家的馬車,總有心善的愿意收他當個小廝奴才。 后來薛遠歸府時薛貴妃都沒想到,薛遠運氣那般好,竟然成了姜府的義子。 但薛府和姜府的關系不好,且后來攝政王又出了那檔子事,自然不敢讓薛遠暴露了身份,泄露出與姜府的瓜葛,幸好秦京城中沒人認識薛遠,而姜府中見過阿遠的人也很少。 薛遠遠在邊關,也不知道秦京城中發(fā)生了何等變故,他只想快些建功立業(yè),成了名震四方的大將軍,好去姜府提親,好配得上天底下最好的姜菀。 === 家書取來了。 元璟帝沉著臉色看完,黑眸中有著翻涌的波瀾。 姜菀看他看完了,便開始說道:“薛貴妃,你倒是說說,這里頭到底那一個字寫了我和薛將軍定了終身?” “他讓你等他,你……”薛貴妃一直在探究姜菀的神色,她開始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測,她也許真的誤會姜菀了…… “等?”姜菀輕輕蹙起眉頭,眸子里滿是純真無畏的迷茫,“這句話有問題嗎?我是一直在等他啊!終于等到他回來了,沒想到這小子這么厲害,真是給我爭光了,他……” 姜菀的話戛然而止,在發(fā)現(xiàn)元璟帝一直一言不發(fā)冷冷盯著她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