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心動
蘇記糕點是西塘古鎮(zhèn)的老字號,他還記得多年前女孩兒放了學都要來這兒一趟。 選了方父偏愛的芝麻糕和芙蓉片,小棠剛要拿錢包,身邊的人已早她一步付了錢。 垂了垂眼睫,她邊掏錢邊問,“一共多少?” “不多。” “那我也要還你?!?/br> 王明軒輕撫她的發(fā)被她避開,手指一頓,他說,“我們不是外人?!边@話說得曖.昧,他在含沙射影他們之間簽了婚姻協(xié)議不清不楚的關系。 “我還你?!彼е剑瑘猿?。 “小棠是買來給你父親的,他也是我的兄長,如此一來我付錢有什么不對?!?/br> 他在給她臺階下。不過小棠更驚異于這人竟知道,怪不得不問她為什么下車。 此次回a市,王明軒為家人準備了很多禮物,小棠自然懂得。 可,他是他,她是她。 即便多了可笑的利益婚姻牽扯,他們依舊沒有半點關系。 許久未歸,小棠想要給方父買些他喜歡的糕點,卻還是被他參透了心思。也罷,既然他執(zhí)意,她也不去阻止。 于灝泊了車,走過來問,“總裁,要上車嗎?” 王明軒搖頭,“這兒離方宅也沒多遠了,我們走走?!?/br> “好。”于灝應聲,這才想起車上現(xiàn)如今僅有兩把傘,且都不算大,兩人撐,難免擁擠。他本說自己不撐了,王明軒搖頭后吩咐他去買一把回來。 煙雨江南買傘,倒也不難,只不過古鎮(zhèn)特色,皆是專給游的油紙傘。 無奈,于灝只得買下。 三把傘,王明軒撐著一把黑傘,將格子傘留給于灝,向前走了幾步,他看著小棠微笑,說,“阿棠,這把油紙傘你來撐。” 阿棠! 他喚她阿棠,如此親昵,在方家只有婚后的夫婦才如此相互稱呼。 瞬間,心中的怒氣淤積,小棠懂,這人是在時時刻刻提醒自己兩人之間變了質的關系。 十指抽緊,沉默的接過傘,小棠打開后才發(fā)現(xiàn),這傘白底藍靛青花紋樣,男人撐,多少女氣。 “我們走?!彼氖謹堖^她的肩,又迅速松開,拉進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黑白居,青石街,亭臺樓閣,尋常巷陌,和女孩兒雨中漫步,王明軒心情很好。 側過頭,王明軒笑問“一月未歸,小棠可還記得路?” “自然?!?/br> 語罷,她的步子快來起來,似是想要走在最前面,證明什么。 知道她一直壓抑著有氣,王明軒但笑不語,只覺得小女孩兒孩子氣的舉動,純真。 青石板路,杏花竹影,煙雨蒙蒙,女孩子越走越快,逐漸地,王明軒和她拉出些距離。 覺察到身后的人并未跟上來,小棠直接轉身去看。 這一回眸,四目相對,像是碰觸到了王明軒內心掩埋最深的地方。 那年,21歲的王明軒剛打了一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三天三夜的力挽狂瀾,三天三夜的不眠不休,終于將墜入融資黑洞的‘盛宇’挽救下來。當時,坐在回方家老宅的車上,他發(fā)著高燒,心力交瘁。 車外在下雨,車內手機震動不斷。 簡赫一個個幫他接起來,一個個告知來電的方家人‘盛宇’已經脫險。 整整一個下午,電話有數(shù)十,可關注點都在‘盛宇’,沒有一人問起車坐上正燒到昏迷的王明軒。 淅淅瀝瀝的雨,迷蒙如霧。 車內沉悶,王明軒索性降下了車窗。 雨天,行人不多,有一抹纖細的身影就那么猝不及防的映入了他的眼簾。 幽長古巷,一把油紙傘下,沉瀲寧靜的女孩兒一襲棉麻長裙,皮膚白.皙,烏黑的發(fā)雙編垂肩,她的手中一捧桔梗,有風拂過,藍紫色的花瓣幾欲飄零,拂過她唇邊的笑。 羞澀,純凈。 那一年小棠13歲,他21歲。 處于極度疲憊的王明軒,見女孩兒忽而停下腳步,回眸一笑,在他心頭漾開層層漣漪。 怕是她認出了自己? 急忙叫簡赫停了車,王明軒見她正微笑著朝他走來,一步,一步,仿佛有冰花在空氣中綻放。 女孩兒唇邊的笑愈發(fā)濃郁,他的心跳開始不穩(wěn)。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王明軒也沖她笑,可剛要下車,手指就完全僵直在車門上。 女孩兒還在微笑,只是眼神穿過他,落在車后不遠處的少年身上。 她急速地走過車旁,完全把他忽視成了空氣。 雨中,女孩兒將手中的桔梗遞給少年,少年笑著接過傘,兩個人嬉笑著越走越遠。 那少年,王明軒記得,是寧家大少,阿豪。 望著相攜走遠的兩人,王明軒嘗到了前所未有的失落。 天資卓越,16歲學業(yè)有成,1八歲接手盛宇,20歲馳騁金融領域,一路順風順水的他第一次覺得自己遭受到了打擊。 王明軒昏昏沉沉的靠在車上,因為高燒徹底陷入黑暗。 暈厥中,他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初見小棠的情形。 那時,她八歲,他17歲。 剛被被兄長領回家的小丫頭,稚嫩,乖巧地坐在院子里,絲毫沒有引起他的關注。 與她13歲再見,從那回眸一笑后,王明軒對她,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樣了。 那天,陷入昏迷前的一秒,王明軒在想什么呢? 他想,站在女孩兒身邊為她撐傘的如果是自己就好了。 “先生?”于灝看著出神的男人提醒,“快走吧,雨似乎要大了?!?/br> 王明軒回過神,望著遠處正撐著油紙傘等她的小棠,抿唇笑了笑,他邁開步子,繼續(xù)向前走去。 雨越下越大,三個人走在一起,王明軒卻越走越慢,最終落在后面。 走著走著丟了一個人,小棠側過頭看了一眼身邊只剩下一個于灝,自言自語地說,“走個路都這么慢?!?/br> 知道她在抱怨王明軒,于灝赫然,那個男人也只有她敢這么說。 王明軒再跟上來的時候,并沒有撐傘,那把黑色的大傘安然地被他握在手里。 于灝見此,忙上前幫他撐傘,可王明軒已經早他一步鉆到了小棠的傘下。 “你......”身邊驟然多了一個人,小棠有些不習慣,他的身高很高,她被逼迫地只能將腳尖踮起來。 “怎么不撐你的傘?”這句話一出口,語氣十分的嫌棄。 “出師不利,剛剛撐了一會兒它就壞了?!?/br> “壞了?”不光是小棠,于灝都半信半疑。 “是啊?!?/br> 王明軒語氣無奈,眼神卻似笑非笑,將手里壞了的傘遞給于灝,黑傘撐開,看見支架確實折斷了一條。 “那就只能麻煩小棠了。” 沒辦法拒絕,小棠只好幫他撐傘。 看著兩人同撐一把傘越走越遠,于灝有些自責,總覺得給方先生準備的傘出了問題和他的失職有關。作為私人助理,給方先生用的東西都是事先檢查好的,但是因為那把黑傘是他上個星期剛買的,于灝就忽略了它的檢查,沒想到今天竟然壞了。 前面,小棠幫王明軒撐著傘似乎有些吃力。 他身高一米八八,她卻只有一米六五。 踮起腳尖,幫他撐著小棠走得搖搖晃晃的??粗趺鬈幍膫饶?,小棠擰眉,剛才走得最慢的人,怎么突然就能走快了。 她跟不上他,還要幫他撐傘,三步一顫,五步一倒,走得非常的不平穩(wěn)。 王明軒向前走著,臉上波瀾不驚,眉眼間卻有清雋的笑意,只是小棠撐傘撐的實在很低,遮住了他的臉,沒人知道他現(xiàn)在的神情。 雨天的青石板路很滑,小棠幫王明軒撐著傘已經很費勁了,可這人卻不知道怎么了走路就像是沒有方向,東轉西轉,害她走路也不平穩(wěn),最終撐不住傘一個趔趄摔進了他的懷里。 “小心?!睋г谒H的手臂穩(wěn)穩(wěn)地圈著她,由于身高的差異,她整個人都貼在王明軒他身上。 雨還在下。 措手不及間,兩人靠的太近,小棠似乎可以聽到王明軒規(guī)律的心跳聲,淡淡的煙草味夾雜薄荷的清冷鉆進呼吸中,他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襯衫燙人至極,讓小棠一時間羞憤交加。 她想掙開,卻抬眼望進王明軒的的視線中,那樣深沉的眸,復雜深邃,難以捉摸。 小棠慌忙推開他,懨懨道,“我不是故意的?!彼诮忉寗偛诺囊馔?。 王明軒微笑,“沒關系,你可以故意?!?/br> 小棠:“......” 見他笑,小棠卻絲毫笑不出來。因為她心里一直都很清楚,就是這樣的人,不惜利用婚姻把她戲弄于股掌,讓自己成為他的一顆棋子。 那紙婚書協(xié)議,在小棠看來不是她為人妻,而是她為人棋。 于灝跟上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臉不耐煩的小姑娘對方先生各種命令。 女孩兒撐著傘蹙眉,“會淋到雨,你往左邊一點兒?!?/br> “好?!?/br> “還不夠,繼續(xù)靠左。.” “那這樣呢?”他很有耐心。 “太靠右了!” 繼續(xù)向左移了一步,他問,“這下好了吧?!?/br> 小棠撇嘴,吐出兩個字,“勉強。” 王明軒失笑,小女孩兒的報復把戲,他怎么會看不出來。不就和開了一個玩笑,現(xiàn)在倒是記起仇來想著辦法折騰他。 側過身,一把拉過她的手臂,他貼在她耳邊呢喃道,“壞丫頭!” 溫熱的呼吸近在耳畔,薄唇間溢出低音,暗啞性感。王明軒一邊笑一邊伸出另一只手在小棠猝不及防中捏了捏她的臉。 修長的指,帶著他的體溫,燙人! 揉.捏的動作曖.昧極致,王明軒清雋的眉眼間竟是笑意。 “你!——” 白.皙柔嫩的臉頰染了羞惱的紅暈,一把拍開他的手,小棠忿忿地瞪著他。 “我怎么了?”他問,神情慵懶。 “你好好走路?!毙√挠行饧?,“再不好好走路,撐不了傘,活該被淋雨!” 王明軒了然道,“哦,原來小棠是在擔心我?!?/br> “....” 別過臉,她氣悶。 見好就收,王明軒也不再逗弄她。 伸手箍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則覆在她的手上和她一起按在傘柄上。 瞬間,十指交握。 “給我來撐?!?/br> “不用。”她正憋著悶氣,順著傘柄努力向下縮著手。 “小棠就這么喜歡幫我撐傘?”王明軒笑。 “..” 黑白分明的眸死死地瞪著他,小棠知道自己說不過他,手一松,索性給他,給他,都給他。 “真乖!”接過傘,王明軒絲毫不吝嗇自己對她的夸贊。 小棠早已經氣結,通過最近幾天的相處,她清楚不能和王明軒計較,因為和他計較,只有活活被氣死的份兒。 所以小棠努力讓自己沉默,再沉默。 雨淅淅瀝瀝地還在下著,王明軒環(huán)在小棠肩上的手臂并沒有松開,他另一只手撐著傘,看上去就像是把她圈在懷抱里。 意外于她沒有再掙扎,王明軒低下頭,睥睨著女孩兒白凈的側臉問道,“現(xiàn)在,怎么這么聽話?一動不動的?!?/br> 小棠氣急敗壞,“我想掙開,你準嗎?” “不準!”王明軒失笑,是,他不準!她倒是很了解他。 擰眉,望著眉眼間皆是笑意的男人,小棠更是不明白了:王明軒你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呢? 外界傳言中,那個作為商界精英冷酷嚴苛,不近人情的你,現(xiàn)在笑起來到底有幾分虛假,幾分真實? 風有點涼,環(huán)在她肩上的手臂緊了緊,讓她完全靠在了他溫熱的胸膛上。 怔愣中,她聽他說,“小棠,謝謝你給我?guī)湍阏陲L避雨的機會?!?/br>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她的錯覺。 方家老宅。 在未曾到達其院落之前,目及所處,一片青青的翠竹。 雖然小棠從小在方家老宅長大,可時間飛逝,她和方文彬搬出去的時候一眨眼已經有兩年的光景。 方家歷來就是是高門大戶,宅院是民國時期就建成的,雖然經過翻修,可復古的風味依舊存才。 朱紅色的大門莊嚴肅穆,上面精致的圖騰因為歲月過久,早已被摧殘的染了斑駁的銅綠。 他們剛一到門口,外面就站著早就在那里候著的人。 “四少,怎么徒步著就過來了?”走在最前面的是小棠最熟悉的方管家鐘祥,將近五十歲的年紀笑起來十分慈祥。 王明軒淺淺道,“雨天,想下車走走。” “走走好,走走好?!辩娤樾χ?,見王明軒收了傘,傘下女孩兒的面容露了出來。 “小小姐?” 靠近了他這才注意到傘下的女孩兒是小棠。 “鐘叔?!倍Y貌的打招呼,小棠臉上帶著少見親和的微笑。 “你這孩子多久沒回來了,快進院子里去。” 在方家,除了方文彬,鐘叔大概是和小棠最親近的人了,他眼睜睜地看著小姑娘一點點長大,比自己的親孫女還親。 跟在鐘叔后面的是方家的幾個傭人,大門打開,入目的就是一道龍鳳呈祥的屏風,方爸爸曾經告訴過小棠這屏風的寓意:希望方家人才輩出,男成龍,女成鳳。 繞過屏風就正式入到了院子里,院子很大,有復古的長廊,曲曲折折的最終末端通向的是一片荷塘。 見小棠視線飄遠了,鐘叔邊走邊說,“小小姐,你不在這兒,連續(xù)兩年老宅的蓮都開的不是很好呢,怕是沒有了真正賞它的人,它索性也就不給我們開了?!?/br> 鐘叔的話讓小棠失笑,“鐘叔你還是這么會說話?!?/br> “哪里哪里?!辩娤槔^續(xù)說,“現(xiàn)在是九月份,小小姐來得不是時候,明年夏天可一定要回來看看?!?/br> “好?!?/br> “對了記得叫上寧家的少爺,你們倆打小就好,最愛在那荷塘里戲水,怎么叫都叫不回來,調皮的很吶。” 在搬出老宅之前,她和阿豪還沒有分手,所以鐘叔一直都不知道。 見老人回憶著過往,小棠的心里的傷口又裂開了。 很多年前的夏日里,小棠坐在荷塘旁的青石凳上做數(shù)學習題,阿豪就守著她。 他手里拿著把蒲扇,除了幫她扇風,還用于管教她。 一做錯題,手里的扇子就拍在了她的肩頭。 “寧家少爺,最近還好嗎?”鐘叔問。 小棠不說話,鐘叔剛要問怎么回事兒就聽王明軒瞇著眼說,“前廳還有人等著,還是快走吧。” “是是,四少說得對,我真是老糊涂了,大少一早來了正等著見小小姐呢,你們快進去坐坐,別讓他等久了?!?/br> “走吧?!卑丛谒缟系氖?,力度有點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