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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嫁三叔在線閱讀 - 第73節(jié)

第73節(jié)

    周鶯點(diǎn)點(diǎn)頭,勉強(qiáng)用了小半碗,叫收了桌子,正跟顧長鈞說話的當(dāng)兒,外頭傳報(bào)說,汪先生到了。

    “是不是外院有什么事?”周鶯正給顧長鈞整理衣帶,抬眸瞧著他,眼睛晶亮亮的,叫顧長鈞喜歡得不得了,擁著她吻了下,柔聲道:“叫進(jìn)來問問?!?/br>
    他神色沒有變化,眼眸深邃看不出情緒。但相處得久了,周鶯也越來越了解他。

    汪先生為什么來,他是知情的。

    顧長鈞目光掠過周鶯,瞥了眼外間鋪榻的落云。她臉色更蒼白了,動作極為僵硬。

    汪先生給請了進(jìn)來。

    顧氏夫婦坐在稍間炕上,叫人給汪先生看座。

    落云垂頭避出去,才走到門邊,聽汪先生用那溫潤中帶點(diǎn)冷酷的嗓音道:“今日來,是想向郡主求娶一人。”

    落云手里的帕子騰地落了地。

    尹嬤嬤見她呆呆站在門前,詫異地推了她一把:“是誰來了?夫人還沒去臨院請安?”

    落云嘴唇囁喏了下,目光驚惶地看了眼尹嬤嬤。

    屋里,如煙剛上了香茗,聽周鶯問起汪先生想要求娶的是誰。“落云”二字出口,周鶯還沒如何,如煙驚得打落了手里的茶壺。

    guntang的水潑在手上,屋里的人目光都朝她看了去。如煙忙跪地請罪,顧長鈞沉著臉沒說話,周鶯喊尹嬤嬤:“快帶她去擦藥,瞧燙傷得厲不厲害?!?/br>
    屋里人都退了出去。周鶯才緩緩回過頭來。

    背著雕花大窗,幾束光線打在她肩頭手畔,周鶯垂眼笑了笑,待再抬眼,目中有了憤懣:“汪先生突然前來求親,和落云商量過嗎?”

    側(cè)旁,顧長鈞伸手過來覆住她手背,周鶯轉(zhuǎn)袖避開了:“得到侯爺應(yīng)允了才來的吧?落云知情?”

    汪先生輕輕一笑:“郡主見笑……”

    周鶯抬頭:“我笑什么?有什么好笑?今日我不自在,您請便?!?/br>
    汪先生怔了怔,抬頭瞥見顧長鈞朝他搖頭,汪先生上前行了禮:“那鄙人就……告辭?!?/br>
    周鶯徑直朝屋里去,顧長鈞幾步追上,扯住她袖角喊她:“鶯鶯!”

    “您別說話。”周鶯掙開他,抬手捂著耳朵,“您先去母親院里,正事要緊,我沒關(guān)系?!?/br>
    顧長鈞自后抱住她:“要是舍不得,留兩年,可也不能總不許人嫁?!?/br>
    周鶯閉著眼,將手垂下來:“她是我的人,什么時候和外頭的人有牽扯,受了什么委屈,我不知道,您也瞞著我。”

    顧長鈞低聲道:“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你又何必深究,若她不情愿,就替她拒了,若她情愿,你還準(zhǔn)備攔著不許?”

    周鶯不吭聲,垂了垂眼睫,慢慢掙脫顧長鈞的手:“我沒說不許?!?/br>
    顧長鈞撫了撫她頭發(fā):“莫如,我也不去了,在房里陪你?!?/br>
    周鶯伸手把他往外推:“我要尋落云說說話,您忙您的?!庇X得自己語氣太生硬,扯著他的袖子搖了搖,又道:“等您回來一塊兒吃飯?”

    “好?!鳖欓L鈞在她額角親了親,轉(zhuǎn)身邁步出去。

    周鶯吩咐秋霞:“去把落云喊過來?!?/br>
    片刻,落云到了,遲疑地走進(jìn)內(nèi)室,站定在距離周鶯很遠(yuǎn)的地方,“夫人,您有話問我?”

    周鶯轉(zhuǎn)過頭,目光沉沉地打量著落云,“你和他,什么時候的事?”

    落云抿了抿唇,斂裙跪下去:“夫人,奴婢有罪?!?/br>
    “罪在何處?”周鶯揪著裙擺,不叫自己心軟去扶落云起來。

    汪先生性子不大好,她是知道的,事到如今口口聲聲喊自己郡主,對顧長鈞也是直言不諱,也許那些有本事的人,都有幾分倨傲。顧長鈞由著他,只要得用,他并不在乎那些虛禮。

    汪先生這樣的人,心高氣傲,孤身三十來年,一直沒有成家,生活簡樸,身邊伺候的就一個隨從,他若成婚,對象怎會是落云?他從前怕是連落云的名字都不曉得。從來沒有交集的兩個人,怎會牽扯到一起去?

    除非他們早就認(rèn)識。

    落云低垂著頭,不敢去看周鶯的臉色。

    “奴婢罪在……與外院的人,私下往來……”

    她說的很含糊。

    如何往來,什么關(guān)系,從什么時候開始的,都沒有說清楚。

    周鶯默了會兒,抿了抿嘴唇:“我不是非要逼你將你和他之間的事告訴我。你可以不說,但在我的立場,我當(dāng)然會不放心,怕他求娶你是別有用心。我問你,他要來求婚,你事先知道嗎?”

    落云肩膀輕輕的抖動起來。

    她那么瘦,跪在地上,肩膀上的骨頭好像要穿破衣裳扎出來。

    “我知道的……夫人,我傾慕汪先生,求您準(zhǔn)許,準(zhǔn)許我嫁給他?!?/br>
    她聲音很輕很輕,像隨意一陣風(fēng)都能吹走的羽毛。

    周鶯頓了頓,站起身緩步朝她走來。

    伏低身子,白嫩纖細(xì)的手搭在她肩膀,“落云,你沒說謊,是嗎?”

    落云仰頭,失血的嘴唇顫了下,然后用牙齒緊緊咬住,目光定定地望著周鶯,用力點(diǎn)了點(diǎn)頭,“是,我想嫁他,求夫人準(zhǔn)許。”

    周鶯望著那張臉,她熟悉的落云變得好陌生,那雙圓圓的眼睛里投下的光線,再也不是從前她認(rèn)識的那般。

    周鶯扯開唇角笑了笑:“行,我就是……怕你受委屈。你愿意,我就高興,回頭叫侯爺跟汪先生囑咐幾句。……你要是受什么委屈,一定記著,我給你撐腰,給你兜著底呢,啊?”

    落云干澀發(fā)紅的眼睛陡然涌出崩潰的眼淚,她垂頭叩首,額頭重重砸在地上,“夫人……”什么也說不出,只不住用力叩著頭。

    周鶯將她攙起來:“地上涼,你身子還弱著呢,起來!”

    **

    周鶯稱病不再去顧老夫人跟前立規(guī)矩,年初五,街上開市,顧長鈞的假期也跟著結(jié)束了。落云和汪先生訂了婚期,就在三個月后,顧長鈞買了座二進(jìn)院子做他們的賀禮。

    落云大婚之時,就從侯府的宜蘭軒出嫁。

    落云要開始繡嫁衣了,周鶯旁的事不許她插手,提了秋霞做一等侍婢,負(fù)責(zé)自己屋里的瑣事。

    日子靜靜的過著,顧老夫人那邊也安靜下來。待到三月族里要行禮祭奠顧老侯爺,顧老夫人屆時不得已要回京。這天叫陳氏親自去請周鶯過來一趟。

    “你身上不舒坦,我也知道,實(shí)在過意不去,娘她堅(jiān)持,我也不敢拂了她意……你多擔(dān)待,瞧沒幾天就上路了。”陳氏很客氣,如今周鶯已做了顧長鈞的妻,他們一家人,說到底還得仰仗著顧長鈞過日子,陳氏沒道理對周鶯不恭敬。

    “您見外了。”周鶯客客氣氣地迎著,“怕過了病氣給娘,才沒敢過去,這不我屋里又換了人,事情還不熟悉,手忙腳亂的,忙著這攤事。早該過去請安了,您稍待片刻,用點(diǎn)兒茶,我這就換衣裳去。”

    周鶯深吸一口氣,想到老夫人不住催她給顧長鈞生孩子就渾身不自在。顧長鈞怎么說的,她不知道,顧老夫人有一陣沒催,這段日子,不知怎么又想起來了。

    和陳氏進(jìn)了屋,就嗅見屋里濃重的藥味。之前林太醫(yī)就說過,老夫人的身子骨只怕熬不了幾年,為著顧長鈞和周鶯,這回還長途跋涉地過來,身子想必有損傷。

    周鶯忙進(jìn)了去,卻見一個眼生的婆子坐在顧老夫人身邊。

    周鶯回眸朝陳氏打個眼色,詢問這是什么情況。陳氏也是一臉錯愕,不知這來的是什么人。

    陳氏朝她擺擺手,小動作還沒做完,就聽顧老夫人有點(diǎn)兒激動的聲音:“快來,過來,叫仙師瞧瞧?!?/br>
    一聽“仙師”二字,周鶯垂頭蹙了下眉。上回在路上預(yù)言顧長鈞娶了她會倒霉一輩子的那個相士她還記憶猶新,對這些裝神弄鬼指點(diǎn)命道的人,她著實(shí)沒什么好印象。

    一束銳利的視線打在身上,周鶯朝那人瞧去,登時渾身不自在起來。

    那目光……直勾勾的審視,有點(diǎn)兒可怖,好像要透過身上的杏色繡花衣裳,剖開骨rou看到她魂魄中去。

    看了一遍,又一遍,周鶯硬著頭皮道:“母親這兩日還好,不知您這兒有客?!?/br>
    顧老夫人在江寧三四個月,已和不少人家熟悉起來,有時還治個小宴一起熱鬧,只要沒叫人來知會周鶯的,周鶯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由得她。

    不知什么時候,顧老夫人認(rèn)識了這樣的人?

    那神婆收回視線,對周鶯笑笑:“敢問夫人,上回來小日子是什么時候?”

    這個問題有點(diǎn)兒冒犯了。陳氏忙走上前:“娘,弟媳那邊還一堆事兒呢?!比耸撬垇淼?,自然要給周鶯解個圍。

    “鶯娘,你過來坐,這是錢夫人給引薦的,伍仙師?!鳖櫪戏蛉藳]理會陳氏,待周鶯過去,便拉住她的手,回頭對伍婆子道,“我這媳婦兒底子不太好,請了幾個郎中瞧了,說子嗣之事,看緣分。這是什么話?生兒女育,人之常情,跟緣分什么關(guān)系?您看看,是給什么妨著了。”

    伍婆子垂眼嘀咕了兩句,不像是回答顧老夫人的話,反倒是自問自答,好像變了人。氣氛詭異極了,連陳氏也不免心里發(fā)毛。

    顧老夫人朝周鶯打眼色,低聲道:“這是請神上身……一會兒就有結(jié)果了?!?/br>
    “孽緣,孽緣……”那神婆念叨著,抬起翻白的眼“看著”周鶯。顧老夫人臉色也有點(diǎn)兒發(fā)青,這也太嚇人了。

    “你原不該……原不該和他婚配。他是南山神子轉(zhuǎn)生,原該配的是北海天女……”

    顧老夫人有些聽不明白,“仙師,您的意思是?”

    “不應(yīng)該,不應(yīng)該!困厄已纏身,要解,不容易啊……”那神婆一句話變換好幾個聲音,屋里伺候的侍婢都怕得發(fā)起抖來。

    “鳩占鵲巢,擠了他嫡妻位……是報(bào)應(yīng)……北海天女的怨氣,叫她不能有后……要解,得、得用血祭……”

    “仙師!”顧老夫人嚇得跳了起來,緊緊抓著周鶯的手,手指給攥得生疼,周鶯咬了咬了唇,把顧老夫人拉到身后。

    “有了,有了……”那伍婆子念叨了幾句,突然渾身抽搐,靜了下來。

    顧老夫人喊了她一聲,伍婆子睜開眼,恢復(fù)了原來模樣,“唉,不好辦啊,是這樣,老夫人,咱們少夫人原非咱們侯爺命定的人啊。這占了人家的位置,叫人心里生了怨氣,這才有所反噬。這事要是別人撞上,還真不一定有法子,虧您遇到了我,要平了人的怨,還了這債,咱們少夫人才能有喜呢?!?/br>
    顧老夫人忙又上前:“您說,您說!只要能為我顧家開枝散葉,要求您隨便提!”

    “只要在東南方位尋個福地,找?guī)讉€年輕女孩子接三碗血,我做法獻(xiàn)祭給北海天女,傳達(dá)了歉意過去,只要平了人家這口怨氣,沒有不成的。”

    “好,我這就準(zhǔn)備,您看,今天能做法嗎?”

    那伍婆子笑了笑:“好說好說,待我尋個良辰吉日,再提前來知會您。”

    顧老夫人將伍婆子送出門,堆著笑叫人打賞。轉(zhuǎn)過頭來,見周鶯和陳氏憂心忡忡地瞧著她,顧老夫人挑了挑眉道,“你們都回吧”

    陳氏道:“娘,您怎么把弟媳和侯爺?shù)氖峦庹f?”沒子嗣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顧老夫人笑笑:“不說,怎么叫人替鶯娘改命?人家講了,是鶯娘原不該嫁給長鈞,這是報(bào)應(yīng),才叫他們沒孩子?!?/br>
    她精明一生,見慣風(fēng)浪,可不是這種隨意輕信人言的人。到底是老了,膽子小了,什么都敬畏起來。

    周鶯鼻尖發(fā)澀,畢竟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顧老夫人也不是完全不曾疼愛過她的。周鶯點(diǎn)點(diǎn)頭:“行,我聽您的?!?/br>
    陳氏詫異地看向周鶯,周鶯低聲道:“到時候,仙師再來,您叫人喊我。”

    **

    顧長鈞回來,見周鶯伏在榻上想著心事,他揮退了屋里服侍的人,洗漱換了衣裳,才輕手輕腳地朝她走去。

    手還未及落在那線條優(yōu)美的背上,就聽周鶯悶悶的聲音:“您回來了?”

    顧長鈞笑了笑,過去坐在她身邊,把人撈起來抱坐在腿上,“怎么了,娘又為難你?”

    周鶯澀澀地?fù)u了搖頭:“林太醫(yī)說沒說,娘的病情如何?我瞧她越來越虛弱了。”也越來越糊涂,行事再沒有從前的精明利落,那個什么都不怕的人,開始求信鬼神。

    顧長鈞神色凝重起來,顯然他知道顧老夫人的病情,一直沒對周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