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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嫁三叔在線閱讀 - 第16節(jié)

第16節(jié)

    顧長鈞心內(nèi)很復雜,這種復雜的情緒叫他覺著自己十分古怪。

    他緩步走進內(nèi)室,在床上坐了很久。

    心里頭千頭萬緒,不知該從何憶起,這時他偶然側過頭,發(fā)覺那垛疊得整齊的濕掉的被褥上面擱著一張字條。

    “三叔,抱歉,給您添麻煩了,以后,侄女兒不會了?!?/br>
    簪花小楷,寫得整整齊齊,字很小,像她為人一樣秀麗。

    顧長鈞捏著那張紙,沉默了許久。最終借著燭火,將那字跡燒成了灰燼。

    不該留有痕跡,就當什么都未曾發(fā)生,原該如此。

    可顧長鈞漸漸發(fā)覺,有些事發(fā)生過,真的很難不去在意。

    他去錦華堂瞧老夫人,偶爾能遇上周鶯,她很沉默,甚至著意避著。

    漸漸的他去昏省,甚至開始遇不上她。

    那晚的事兩人很默契地沒有提及,老夫人并不知在陳家發(fā)生的事,除了陳家家主,連陳氏也瞞著,只以為是周鶯實在不舒服,借著侯爺?shù)能囻R先行回了家。

    羅百益這回嘴很緊,沒有和任何人聲張,他偶然會在衙署攔住顧長鈞,跟他詢問周鶯的近況,顧長鈞自然不會答,連他也不知那姑娘近來怎樣了。

    坐在錦華堂的臨窗炕上,老夫人□□熙給顧長鈞奉了新茶,顧長鈞淺淺抿了口,問起老夫人近來的病情。

    老夫人輕嘆:“我這把老骨頭,早是不中用了,是鶯丫頭不死心,非要逼著我喝那苦死人的藥,配合著那林太醫(yī),一老一小嘮叨得我頭痛。也幸有他們,讓我偷得這些日子,自打入了春,倒一日好似一日了?!?/br>
    顧長鈞默了片刻,許久許久,方擱了手里的茶,輕聲道:“周鶯,近來不見她在此服侍?”

    老夫人笑道:“姑娘大了,眼看定親,還不緊著繡嫁衣嗎?總不能鎮(zhèn)日守著我?!?/br>
    顧長鈞蹙了下眉:“嫁衣?”

    “可不是?昌平侯夫人來過幾回了,想早點定下日子。上回不是問過侯爺?shù)囊馑迹坎皇怯惺裁醋児拾??”老夫人見顧長鈞一副不大贊成的樣子,登時懸心起來。

    顧長鈞頓了會兒,依稀想起來,老夫人之前是在他跟前提過一嘴。

    昌平侯府的世子,配他府上的養(yǎng)女,算是綽綽有余的。他那時怎么說的?好像是說:“我沒意見,母親做主就好……”

    心底忽然升起一抹難以言喻的悵然之感。

    顧長鈞撩起袍子下了地:“母親,兒子先告退了。”

    老夫人叫人送他出來,顧長鈞在院外遇著候著的北鳴。

    “隨意走走,不必跟著?!?/br>
    他甩掉北鳴,一個人在園子里胡亂地逛著。

    那晚的事,只是她一時難耐藥性做出的糊涂舉動,原就不該當回事的??珊髞砹痔t(yī)又說了那些話,叫他心里忽然有些不忍。

    這個寄養(yǎng)在自己府里的姑娘,這么多年來,他除了厭惡,就是忽視,根本從沒在意過她過得如何。

    說不清為什么,怎就在林太醫(yī)說了那些話后,他心里再也平靜不下了呢?

    在官場這么多年,爾虞我詐,勾心斗角,為了己方的利益沒什么手段用不出,疆場上殺人如麻,得了個心狠手辣之名,被人害過,也害過別人,他早已連心肝都黑透了,何嘗試過對誰有過什么不忍,什么憐憫?

    不知不覺走到一個院前,他抬起眼,紫藤花架繞著屋檐一路鋪在院墻上,秋千架上坐著個看月亮的少女。

    四目相對,兩人都錯愕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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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周鶯已經(jīng)十幾天沒有見過顧長鈞。

    那天發(fā)生的一切,只從那些斷斷續(xù)續(xù)連貫不到一處的記憶中,也窺探得到自己究竟有多么不堪。

    后來她細細回想,串聯(lián)過那一天發(fā)生過的所有的事,她知道問題出自那杯來歷不明的奇怪的酒,記得那個姓陸的姑娘百般殷勤的勸她多飲一些。

    她暗中打聽過這位陸姑娘的來歷,發(fā)現(xiàn)陸家一家都迅速地從京城消失了,線索斷的一干二凈,她沒有繼續(xù)追尋下去,因為她隱隱猜知許是顧長鈞從中做了什么。

    一如那個突然倒霉極了的寧家,一如那個再也沒見過的葉九公子。

    便是如此,她愈加覺得難堪。顧長鈞本就對她不喜,卻因她給他添了這么多的麻煩。

    這么多年來,她謹小慎微安分守己的活著,可不知為何,似乎事與愿違。

    顧長鈞握拳湊唇咳了聲,周鶯受了一驚,似乎大夢初醒般,垂頭蹲身下去:“三叔……”

    顧長鈞淡淡瞥一眼她身后的繡簾屋宇,點了點頭,低聲道:“嗯?!?/br>
    他立在門前,遲遲不去。

    周鶯硬著頭皮道:“三叔這個時候過來,是……”

    總不會是專程來到,還想進來坐坐吧?她猜他多半就要告辭了。這樣情形下遇見,兩個人都尷尬不是么?

    “口渴?!彼沽舜寡劬?,聲音很低,“有茶么?”

    低到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周鶯愕然朝他看去,他高大的身影立在月門之下,幾乎與門高度相等。他的面容一半隱在門檐的陰影中,叫她瞧不清辨不出他說這句話時是用著什么樣的表情。

    不等周鶯答話,顧長鈞已邁開步子,一步兩步,來到她面前。周鶯慌忙避讓開身子,顧長鈞越過她,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了。

    月明星稀,遠處偶有幾聲蟲鳴,四周安靜極了。周鶯特意支開了院中人,想獨自不受打擾的吹吹風,想想心事。這位不速之客的存在感太強了,叫人很難忽視他的存在。周鶯轉過身,見他隨意地坐在那兒,指頭輕輕敲了敲桌面,是在等她奉茶。

    周鶯心里不舒坦,可這府中何處不屬于他,自己又有何資格請他走?

    周鶯抿唇笑了笑:“三叔稍待?!?/br>
    她轉身,簾櫳適時被從內(nèi)掀開,落云捧著托盤出來,訝然地看向兩人。

    “侯……侯爺?”

    顧長鈞淡漠地點了下頭,周鶯將她手里的托盤接過,吩咐道:“給三叔斟杯茶過來,碧螺春,用那套天青汝窯的茶具?!?/br>
    落云忙應了。顧長鈞瞥那托盤,里頭盛著藥,另有一碟桂花糕,許是用來解苦的。

    周鶯將桂花糕朝他推近些:“三叔若不棄,可以試試,是去歲采的未落地的桂花,曬干了存下來做成的。”

    想到他拒絕過的那些湯羹,她只是意思下罷了,已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

    顧長鈞沒有吭聲,信手拈了塊桂花糕,淺淺抿了口,道:“不錯。”

    抬眼瞧著怔住的周鶯,又道:“坐。”

    她在他對面坐了,聽他又道:“趁熱將藥用了,……這些日子,還好?”

    周鶯捧住藥碗,指尖不自在地緊了緊。

    “挺好的,我……”

    落云捧了茶出來,對話短暫停頓了一會兒。

    沉默給本就不大舒暢的氛圍更添了幾分尷尬,周鶯偷瞧去瞧顧長鈞,在他臉上卻瞧不出什么。他這樣從容,不像她,拘謹?shù)脛佣疾桓覄印?/br>
    顧長鈞飲了半盞茶,擱下了瓷盞,似乎實在尋不到什么合適的話題,將視線落在那碟桂花糕上,緩緩道:“若少些蜜糖,許桂花的清香更顯?!?/br>
    他突然抬眼,直視她未及避開的雙眸,“明日我宴客,可做幾碟送過來?!?/br>
    周鶯心頭亂跳,一對視,她慌得連他在說什么都沒能力理解。

    好在顧長鈞并無久留的打算,他站起身,周鶯跟著站了起來,顧長鈞視線落在她小腹上,極快極快地掃了一眼。

    “不必送了?!彼?,負著手,在她目送中緩步踱了出去。

    周鶯長舒一口氣,跌坐回石凳上。

    落云納罕:“侯爺怎會來此?”

    這么多年,侯爺從來沒踏足過這個院子,沒踏進過這道月門。

    今天突然到來,難道真是太口渴,討一杯茶吃?

    落云想不通,周鶯更想不通。就連外頭走著的顧長鈞,自己也不大想得通。

    許就是動了不值錢的惻隱之心吧?他攤開手掌,掌心赫然幾個極深的指甲印。

    他心內(nèi)如何想,周鶯自是無從知曉。

    她努力想要討好他的時候,多少回被他無情地推擋回來。如今她決心不靠近了,他又愿意讓她盡些薄力。

    **

    周鶯還是依言做了桂花糕,裝了滿滿兩個食盒。

    送到案前的時候,顧長鈞瞥了瞥窗外。

    “誰送來的?”

    北鳴躬身:“是青蘿苑的淺月姑娘,說是鶯姑娘吩咐送來的?!?/br>
    顧長鈞瞧那碼得整整齊齊的精巧的糕點,突然覺著意興闌珊。

    **

    羅國公府,羅百益在門前翻身下馬,將手里的鞭子丟給侍從,大步流星地朝上房走去。

    屋里頭笑語聲遠遠傳出來,羅百益咬了咬后槽牙,硬著頭皮擠出一抹笑。侍婢掀了簾子,他在小廳等了會兒,聽得里頭羅夫人喊他名字才堆笑走了進去,團團作揖道:“姑母,敏郡主,你們好?!?/br>
    “喲!咱們的羅將軍回來啦?”

    坐在上首的是他大姑母吳夫人羅芙,身邊站著個嬌滴滴羞答答的姑娘,年約十六七,嘴角一對笑渦十分可人,這位就是羅百益口中的敏郡主吳敏慧了。

    “表哥真是見外,哪有自家人還郡主郡主的喊呢?”

    羅百益咧嘴一笑:“這不是,得尊重郡主您嗎?”

    一句話說完,吳敏慧臉色沉了下來。羅夫人喝道:“又跑哪兒玩了?整日整日的不著家,要不是我叫人去逮你回來,是不是又要幾天不見人影?”

    說完,剜他一眼,跟吳夫人抱怨:“這混賬半點兒不聽說,要是我跟大姐您一樣,生個敏慧這么得人意的閨女,可多享福呢。這混小子,就知道惹我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