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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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年關將近,各家走動頻繁,每日過來請安送禮的不計其數(shù),周鶯也隨陳氏去別家做過幾回客,又幫著老夫人屋里的管事嬤嬤們一塊兒點算了一回庫房,將一年來進出賬目都清算了一遍。日子像奔騰的流水,在熙熙攘攘的熱鬧中悄然逝去了。 轉眼就到了臘月二十七,顧長林從蜀地任上趕回京城,一家人得以團聚,老夫人想到獨缺了早逝的丈夫和短命的長子,心中傷感,兼之這兩日才停的雪又下起來,有一晚被子沒蓋好著了風,近來便有些怏怏的。 顧長林舟車勞頓,老夫人催促陳氏陪他早些安置,夫婦二人帶著幼子回了自己院子,老夫人喊住顧長鈞,將屋里服侍的都攆了,母子倆在房中說私話。 今兒收的年節(jié)禮還沒點清,周鶯留了一會兒,在稍間跟春熙幾個大丫鬟將數(shù)目都登記好,又反復確認了一遍才放心去了。 顧長鈞從錦華堂出來,時辰已經(jīng)不早,熱鬧了一天的安平侯府靜謐下來,涼風吹動枝葉傳來沙沙聲響,北鳴說起后院的梅花開得還算旺,顧長鈞雅興忽起,決定在內園走走。 早些年他因與大哥顧長琛政見不合,兄弟間芥蒂極深,他多數(shù)不怎么回家,借口公務繁忙要么宿在衙署,要么就歇在外頭買的宅子里頭。多少年不曾好好看過這院子,幼時他三兄弟上樹掏鳥,下河游船的那些記憶,竟已久遠得像上輩子的事一般。 他立在梅樹旁,想到適才母親的囑咐。說大哥沒有子嗣,膝下就這么一個抱養(yǎng)來的閨女,他生前抱負不得施展含恨而終,總不能讓他在世上這唯一的牽掛無著無落。 “這孩子亦是命苦,你瞧她殷勤周到小心翼翼的樣子,她是心里頭覺著虧欠了咱們家,要把她沒能在老大夫婦跟前盡完的孝加倍的還在咱們身上。” 老夫人指著自個兒身上的夾棉滾毛蜀錦襖,道:“自打她學會拿針線,我屋里的丫頭們都閑了下來,貼身穿的,外頭套的,襪子鞋子,樣樣是她經(jīng)手?!?/br> “長鈞,我知你不滿意那葉家小九,葉家過去跟你對著干,你心里不高興,這也是人之常情,可孩子們哪懂這些,丫頭眼看十六了,旁的姑娘家早定了婚事,她拖到這時候,除了守孝,也是咱們這些做長輩的沒替她考慮周到?!?/br> “我是這么想,丫頭的婚事,最好抓緊定下來,眼瞧我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若是有個萬一……她又要守三年孝期,屆時成了二十來歲的老姑娘,還怎么嫁人?” …… 身后有窸窣的腳步聲,打斷顧長鈞的思緒。 周鶯沒料到竟在這時這地遇著顧長鈞,櫻唇微張,明顯有些錯愕。怔了下方憶起行禮。 顧長鈞叫了聲“免”,垂眼看見她手里提花鋤銅鏟等物,眉頭微挑,問道:“做什么?” 周鶯道:“釀了兩壇果子酒埋在梅樹底下,老太太愛喝兩盅,不上頭還能暖身,想取出來除夕夜家宴上用?!?/br> 顧長鈞點點頭,沒多言,朝北鳴打個眼色便負手離去了。 除夕宴上,果真見了那酒,用玉壺裝著,是朱紅顏色,抿一口,有甜淡的花香蘊在微酸的果液中。顧老夫人果然喜歡,一連用了三杯,周鶯小聲勸了幾句,放推開不用了。 一家人難得在一個桌上吃飯,顧長鈞平素總是板起來的臉刻意放得柔和些,縱是如此,老夫人還不滿意,嫌他對孩子們不熱絡,沒個慈愛樣。一會兒要他給顧麟講個笑話,一會兒要他幫周鶯遞個果子。 老夫人想調節(jié)氣氛,他懂。顧長林因是庶出,一直在家里存在感不強,顧長鈞為人又清冷,兄弟二人常常沒什么話講,大過年的圖個喜慶,老夫人用心良苦,顧長鈞便一臉無奈地順從了。 周鶯抿嘴含笑,垂頭替老夫人夾了幾塊煮得軟爛的水晶肘子,腕中那只大了一兩圈的雞血石鐲子從袖中滑出了,碰在碗碟上發(fā)出微弱的聲響。 老夫人身體不好,守歲自是無法守上整夜的,沒一會兒就露出疲態(tài)來,眾人好容易勸得她肯去休息,周鶯、陳氏和春熙等人一塊兒送老夫人進了暖閣。待服侍老夫人洗漱后睡下了,嬸侄女倆方從內出來,廳中諸人便散了,各自回自己的院子守歲。 顧長鈞仍舊歇在柏影堂,沐浴出來,北鳴捧了素色的絹布袍子伺候他穿了,又取了新的鞋襪出來備在床邊的凳子上。顧長鈞瞥了眼置衣物的柜子,柜門半敞,上頭疊放著他常穿的幾件,柜子下頭置了一口箱籠,顧長鈞約略知道里頭是什么。是那些不知何時送進來的另外一些衣裳鞋襪,今兒他方想起是哪兒來的了,——是給老夫人做衣裳奉湯藥的那雙手,是寬大的袖子里套著不合襯的鐲子的那對手,一針一線縫了感恩之心在里面,繡了討好之意在其間。 北鳴將燭臺移近,道:“侯爺是瞧書還是直接歇下?若是要守歲,小人喊家里唱戲的班子過來給爺打發(fā)打發(fā)時間?” 老夫人喜歡聽戲,顧長琛舊日當家,就養(yǎng)了一支戲班在府上,不時給老夫人唱兩段,治宴請客也有個娛賓的用處。顧長鈞不喜歡這樣蓄養(yǎng)伶人的做派,顧長琛走后,怕老夫人傷懷沒處消解,才高抬貴手留下了這班子。 顧長鈞從來不好此道,擺擺手叫北鳴去了。北鳴剛欲告退,卻又給他喊了回來。 “我記著先前收的禮,似有一些女人的首飾?明兒一并送過去給老太太?!?/br> 北鳴想起來:“是,禮部岳大人前兒聽說是老太太過壽,后補的隨禮,侯爺隨手扔在案上,小人后來拾掇,見款式都是些時興花哨的,倒不大襯老太太,想侯爺許還有他用,就沒送進內園去?!?/br> 顧長鈞嗤了聲,他能有什么旁的用處?又不似時下那些官員一般呷伎蓄姬。 輾輾轉轉,有幾樣首飾就到了周鶯手里。 一對白玉蝴蝶耳墜子,紫燕流蘇金絡圈,一雙無暇碧玉鐲,放在妝奩里頭,沉甸甸的。 沒幾日,周鶯戴著那對蝴蝶耳墜陪陳氏去廟里上香。在廂房歇息時,來了幾個官家太太,專程來找陳氏敘舊,說及兒女婚事上頭,周鶯不便聽,就尋個由頭退了出來。 女眷歇息的院子,環(huán)境是很清幽的,過了年,天氣總算開始轉暖,植物已經(jīng)有了淡淡的綠顏色。 周鶯坐在廊下和落云說話的時候,外頭有人行過,瞥見周鶯憑欄而坐的半個側影,登時滯住了步子。 回府后,陳氏私下跟老夫人抱怨:“真真是牡丹招風,原本是去給寧家太太相看的,卻給那羅百益瞧中了,這蠻人上回獵場差點射中侯爺,怎可能和他結親?再說,他這是續(xù)弦,鶯丫頭可是咱們侯府的千金,他也不掂量掂量,自個兒有那個資格么?” 作者有話要說: 我天啊,這章好像特別啰嗦…… 有的親親說怕口紅抽獎抽不到自己,菲菲準備先送幾雙圣誕手套。(圖片可以去老地方看看,好像還挺可愛的) 留言說出:1、《宮媚》中女主第一個孩子是男是女。2、《宮女退休日記》里豐鈺在宮中當宮女時名字叫什么。3、《下堂》木奕珩的親爹是誰。 答對問題的前八個送手套哦(博兒私信給我地址,附隨便我哪個文的訂閱截圖就行。) 感謝在20191205 02:15:21~20191207 01:10:5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深水魚雷的小天使:六喜桃 1個;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sweettea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weettea 5個;水煮魚、嘿呀嘿 2個;糖酥餅、折扇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冬瓜兔 2瓶;小惠、28194569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8章 羅百益亦是趁這回年節(jié)回的京,是陪祖母姜老太君上山進香的。 老太太和幾個舊識在廟里頭遇見,就在廂房攀談起來。羅百益是羅家香餑餑,祖父母寵得過分,爹娘也拿他沒法子。之前說要給他相看,他總不愿意,瞧不上這個,瞧不上那個,眼睛長在頭頂上。這才正月十二,不等正月過完,老太太就急著進廟上香,還非拉著他來護衛(wèi),“巧遇”的幾個太太又不停地偷眼打量他,嘴角噙著笑,羅百益心里明鏡似的,這多半是想再給他說個媳婦兒。他亦注意到了那廂房里屏風后頭影影綽綽,想是那姑娘就在后頭偷瞧他。 羅百益在老太太跟前告了個假,帶人悄聲繞到屋后,朝里頭一瞧,屏風后已不見了人,卻在炕邊多了個紅臉立著的姑娘。 羅百益常年習武,六識過人,隔著雖遠,也瞧清了人家姑娘模樣,鵝臉蛋,花瓣嘴,遠山眉,睫毛低垂瞧不清眼睛大小,多半樣貌不丑,但微有些胖。是老人家喜歡的那種“福相”。 羅百益一眼看完,心里涼了半截,他可不喜歡這樣富態(tài)的。 帶著人在園子亂逛,本心情不大好,沒想到就在另一個院子前頭,湊巧撞上了周鶯。 羅百益不過隨意朝里頭瞥了一眼,哪想到就見著個畫上走下來的仙娥倚在那院廊前柱子上。烏發(fā)如云般疊在頭頂,綴著根白玉鑲金的簪子,流蘇墜在俏臉邊兒,美眸流轉,依稀是灑了碎金在眼底。瓊鼻微翹,不知和丫鬟說著什么,眉頭輕輕一凝,羅百益心里跟著猛地一蕩。 再朝下瞧,削肩窄身,穿著鵝黃小襖,杏色瀾邊,上頭繡了小朵小朵的金桂,下頭一襲月白百褶裙,嚴嚴實實蓋著鞋面。 半側著的臉,聽見他身后小廝喊“將軍”,她愕然地轉過頭來。 看清整張面容那瞬,羅百益的心臟像被一只手狠狠地攥住了,呼吸跟著艱澀起來。 他身后的小廝不解風情地追上來:“將軍,將軍,您怎么了?” 廊下那美人兒受驚一般地從眼前消失了。 羅百益好容易才回過神來,忘了去怪罪小廝壞了他的事兒,張開嘴,聲音微?。骸叭ゴ蚵牬蚵牐讲拍鞘鞘裁慈??!?/br> 京城的勛貴們有名有姓,很容易就將周鶯的身份打聽出來。羅百益風風火火地趕回了祖母歇息的院子,耐著性子等那幾個太太說完話告辭回去,他噗通一聲跪在祖母的身前,瞪著眼道:“祖母,我不要張家二姐兒,我想娶安平侯府的大小姐顧鶯!” 姜老太君當即就尋人打聽了這位姑娘,陳氏那邊剛散,就聽人傳報,說姜老太君聽說她在此,想請她和顧大小姐過去一塊兒坐坐。 兩家向來沒什么往來,羅將軍又和顧長鈞不大合得來,兩人舊怨不少。陳氏心里犯嘀咕,但姜老太君畢竟輩分擺在那,礙于情面只得帶著周鶯去請了安。 陳氏回來跟顧老夫人將今天的情況一股腦全說了,又道:“媳婦兒亦偷偷叫人打聽了,今兒羅家去,也是為著相看,相的是宛平張文正大人的外甥女兒,羅百益沒瞧中,恰巧遇上咱們鶯丫頭,這便活了心,那姜老太君還說下回要來探您,咱們兩家交情可沒到那地步,您說不是想結親,能是什么?” 顧老夫人嘆了口氣:“這羅家只怕,未必是那個意思?!绷_百益和顧長鈞在朝堂上不對付,兩人舊怨極深,兩家各自守在自己陣營,隨意有個風吹草動,就有可能牽連甚廣,顧老夫人這種事看的多了,她有顧慮。 這邊廂顧老夫人穩(wěn)如泰山,那邊羅百益卻等不及了。他祖母回來跟他娘商量了去顧家說親的事兒,他娘一百個不同意,隔著簾子,他聽見他娘壓低了的嗓音:“……那顧小姐我曾在狄家宴上瞧過一回,生得沉魚落雁不假,可一副薄命相。娘您想想,她自個兒父母沒了,給顧家抱養(yǎng)回來,才沒幾年,她養(yǎng)母就血崩過世,又隔才兩年,連她養(yǎng)父也突然暴斃,死了。這分明是個克星、禍水!咱們百益成親,是為興旺家室傳宗接代的。那顧小姐命這樣硬,娶回家來,克死我倒算了,若是給百益添個麻煩,可不是絕咱家的路嗎?再說那安平侯顧長鈞,向來是眼睛長在頭頂上,目中無人,若上門求娶不成,還不知要給他如何奚落,百益要如何做人?。俊?/br> 羅百益聽得祖母久久不語,料想是母親這番話起了作用。家里雖然寵他,可在婚事上,可不是全憑他自己拿主意,上個妻房就是家里替他做主娶的,他爹娘半點意見也沒問過他。 羅百益知道自個兒母親是什么性子,能鎮(zhèn)得住武將的女人自然彪悍,他若是敢進屋求一句,他娘就敢把他綁了不許出門。 羅百益決心自己為自己后半輩子的快活日子努一把力。 他悄聲回院里換了衣裳,駕馬就溜了出去,打聽到顧長鈞今日在寶香樓和官員飲酒,他便叫人清了樓下的場,自個兒守在靠門的座位,一等就是大半天。 今兒席上用的是金莖露,入口甘甜清淡,后勁卻不小,出來一吹風,縱顧長鈞海量,仍不免有些暈眩,在幾個官員目送下上了馬車,才駛出巷口,就聽后頭有人連聲喊他。 “顧侯爺留步!” 北鳴回頭一瞧,見是羅百益,登時嚇得魂飛魄散。這主兒他識得,侯爺可不太待見這位。 顧長鈞伸手撩了簾子,見北鳴一臉的一言難盡,他眉頭輕輕蹙起,身后羅百益已縱馬追上,俯身湊近車窗堆笑道:“顧侯爺過年好?!?/br> 顧長鈞眸子微頓,緩緩撂下車簾,隔簾傳出疏淡的聲音:“羅將軍有事?” 羅百益嘿嘿一笑,推了把一旁的北鳴,勒著韁繩隨在車畔,含笑道:“湊巧遇上顧侯爺,這不,大年下的,想請侯爺喝頓酒,一塊兒樂呵樂呵。” 那邊廂北鳴驚掉了下巴,車里的顧長鈞也意外十足。 他幾乎以為自己是飲多了酒泛了醉意。若沒記錯,他與這位不但沒交情,甚至還鬧過幾回不愉快吧?上回賑災,也是這位幾回在中間使絆子想給他難堪? 顧長鈞嘴角微牽,似笑非笑道:“顧某今日不得閑,來日罷?!?/br> 不過是一句推辭之言,再蠢的人也當聽出其中疏遠之意。那羅百益卻不在意,笑笑道:“也好!那明日羅某攜禮至,顧侯爺可要賞個面子。” 顧長鈞頓住,半晌沒有出言。 羅百益哈哈一笑:“顧侯爺,那羅某明兒再來叨擾?!?/br> 抱一抱拳,駕馬去了。 北鳴半晌方回神,望著羅百益去的方向,湊近了車壁道:“侯爺真答應與他喝酒?”只怕他沒安好心啊…… 顧長鈞捏了捏眉心,頭在隱隱作痛,心想,自己別是真醉了吧。 ** 安平侯府,幾個幕僚聚在柏影堂次間議論著羅將軍今日舉動的用意。 鬧鬧吵吵,總理不出個頭緒。 顧長鈞在里間換了寢衣,頭有些痛,便不大想出去聽了,他隨意披了件袍子在肩,走近小窗瞧了瞧天色。 天黑下來,陰云籠住了月,玉蘭稀稀薄薄地綻開了,有微弱的香味裹在猶覺冰涼的空氣中。 做官久了,也難免覺著膩。生命大半時間都用來爭來斗去,說真的,他也會覺著累。 只是這道兒既走上了,沒那么容易停下步子,如今偌大侯府上下這些人都指著他過日子呢。 顧長鈞不是個會傷春悲秋的人,這念頭也只是偶然在心頭閃一閃,片刻也就歇了。 他閉窗回身,喊北鳴過來叫外頭散了,換了衣裳,決心去內院瞧瞧母親。 錦華堂外,落云扶著周鶯正往外走。遠遠見北鳴提燈走在前頭,落云低聲提醒:“姑娘,侯爺過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