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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菟絲花上位記(重生)在線閱讀 - 第47節(jié)

第47節(jié)

    而夾在這其間的,定西侯告老,楚襄侯整裝預(yù)備舉家北赴,這都算不得是什么值得一提的新鮮事了。

    宣帝三年,四方皆定,海晏河清,時和歲豐,天下大安,上正式于大朝會上囑眾臣起議“福船新法”,郇渏初于二十年年前寫下的草本流出,一時朝野內(nèi)外,大江南北,群民熱議,不只儒生學(xué)子們時常當(dāng)街論道,與個中細(xì)則利弊炒得熱火朝天,就連目不識丁的百姓婦孺,茶余飯后,都能隨口地嘮叨上兩句。

    ——無他,只因郇相郇渏初五個字,自青苗改革后,便早已經(jīng)成大莊四境之內(nèi)、百年之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無人不熱議的存在了。

    雖然這二類人之間彼此談?wù)摰闹攸c(diǎn),那可謂是天差地別、完全不可一概而論就是了。

    不過這一切與處在深宮里的鐘意都沒什么關(guān)系了。

    鐘意最近迷上了插花學(xué)畫,跟著兩國大長公主一道,日日侍弄著御花園里的那些存貨,祖孫二人直把一個好好的御花園折騰得殘花遍地、委頓不堪,偏偏這還是宣宗皇帝金口玉言親自點(diǎn)頭應(yīng)允的,宮里的人誰見著了都還不敢多說什么,只能默默地在心里祈求著:這兩位主兒都悠著點(diǎn),也不圖御花園里的這些名貴花草最后能留下些什么,只求現(xiàn)在的撐過今年冬天就行……

    而見兩國大長公主日日往宮里跑的麻煩,宣宗皇帝更是直接將慈仁宮收拾了出來給老人家暫住,御史臺的幾位大夫上書含含糊糊地隱晦提了好幾次‘不合規(guī)矩‘,皆被宣宗皇帝一以貫之的無視過去了,眾臣無奈,不好在這等后宮瑣事上特特與皇帝別苗頭,也就只好紛紛裝作熟視無睹了。

    ——“???不合規(guī)距么?我不知道啊……唉呀,韓兄啊韓兄,你整天盯著后宮里那些女人做什么啊!沒意思得很……福船新法新修的第四十一版看了么?那可是長寧侯親自cao刀,據(jù)說照著郇相當(dāng)年喝高了跟他嘮的那些舊話改的,嗨,之前那些版本哪能跟它比……什么?你還沒看啊?你說你這,你整天都在干什么呢,我不與你說了,我換個人聊去……”

    而至于鐘意的畫技也總算磨得連兩國大長公主都沒了脾氣,從毫無底線地捧場贊許,到欲言又止委婉提議,再到后來干脆連連搖頭,就差沒有直呼“朽木不可雕也”了。

    但即便如此,祖孫二人還是一個教一個學(xué)玩地不亦樂乎,兩國大長公主不嫌棄鐘意畫的不忍直視,鐘意自己的心態(tài)也好的很,畫出個什么鬼畫符來都還能樂滋滋的美半天,深覺自己比前日有了些進(jìn)步。

    后來有一日,鐘意總算畫了一副能讓兩國大長公主見了,眉頭皺得不那么緊、堪堪還可點(diǎn)頭贊一句“不錯”的《秋日雁歸圖》來,美得鐘意拿著自我欣賞了好半天,宣宗皇帝見她高興,更是直接討了來,掛到了慎思殿自己的御案后。

    當(dāng)然,造成的直接結(jié)果便是:后來每一位來慎思殿議事的朝臣大人們都不由自主地被那畫上稚拙的筆觸吸引了目光,一個個人老成精的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著:陛下這畫,看著也不像是什么名家手筆,難道是在暗示著我們什么?

    等到后來宣宗皇帝主動提起巡幸塞外事時,個個更是恨不得拍著自己的大腿直呼:我就說嘛,早該猜到這里的……

    不過這些都是后話了,話歸當(dāng)下,在寒露剛過、蘆花飛滿天的時節(jié)里,長樂宮里喜氣洋洋,整個后宮迎來了自宣宗皇帝登基以來最大的喜訊。

    “我這……我這真的是有了嗎?”鐘意眨了眨眼睛,嘴角止不住的往上揚(yáng),既是美滋滋又是忍不住擔(dān)憂地重復(fù)問道,“可是我這兩個月來……一點(diǎn)感覺也沒有???”

    她這副既得意又不安的模樣,逗得滿宮上下皆是止不住地笑,負(fù)責(zé)診脈的太醫(yī)院院判徐如光小心翼翼地收了脈枕,聞言忙不迭的賠笑道:“不會錯的,娘娘您這滑脈如珠滾盤,明顯的很……你且悉心養(yǎng)著,再過段日子就顯出來了?!?/br>
    兩國大長公主聽得雙手合十,忍不住朝著東邊拜了拜菩薩?!@么一個往常如何都不信神鬼之說的人,這時候也顧不得那些了。

    “太好了,”站在邊上自聞訊趕來到現(xiàn)在一直端著一副再是沉穩(wěn)不過模樣的宣宗皇帝,聽得此處,都忍不住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俯下身來一把抱住了坐在軟凳上的鐘意,一遍又一遍地喃喃自語道,“朕要做父親了,朕也要做父親了……”

    “是啊,”本來對此事還沒有什么真實(shí)感的鐘意,看得宣宗皇帝如此激動的模樣,心里也是軟得不行,水光瑩瑩地望著宣宗皇帝道,“臣妾有陛下的孩子了?!?/br>
    二人目光相對,皆是忍不住的柔情蜜意。

    “只是到底阿意的年紀(jì)也還是小了些,”兩國大長公主當(dāng)著兩人的面不好說這等晦氣話,一轉(zhuǎn)頭見著長寧侯,便忍不住的低聲抱怨道,“皇帝也真是的,也不看看阿意才現(xiàn)在多大,就這么……著急著什么呢!”

    “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們這些男人啊,就只顧著自己一時痛快,一點(diǎn)也不管我們女人的死活……”

    慘被劃為“這些男人”的長寧侯只能委委屈屈地躬身站定,畢恭畢敬的向兩國大長公主請示道:“那以公主的意思……”

    “我還能有什么意思,”兩國大長公主瞪了長寧侯一眼,實(shí)是不忿道,“孩子都有了,當(dāng)然只能好好地看護(hù)著,一定要母子平安……別的我還能說什么,皇帝大了,他們后宮自個兒的事情,說的好像我還真能插上什么嘴一般!”

    長寧侯知兩國大長公主心氣不順,也不敢多言,只好一氣地賠著笑臉順著她說話。

    “不過,”兩國大長公主念叨著念叨著,眉間一皺,突然又想到一樁事來,“既然現(xiàn)在連孩子都有了,阿意這位分,是不是該趁此動上一動了?”

    長寧侯默了默,猶豫了一瞬,還是主動與兩國大長公主坦白道:“有一樁事我還沒來得及與你說,其實(shí)然斐之前找過我,隱約提了提這事兒……看他的意思,似乎是想直接立阿意為后,冊封中宮?!?/br>
    兩國大長公主聽得一愣,怔忪片刻后,還是猶豫著搖了搖頭,不甚堅(jiān)定地否決道:“還是算了吧……樹大招風(fēng),如今這等關(guān)頭,立后什么的還是錯錯再說,先等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來吧?!?/br>
    本來升位分這事,是兩國大長公主先提的,可是話說到此處,她又反成了更不愿意的那個,就在那里糾結(jié)來糾結(jié)去,又忍不住撩起眼皮輕輕地瞪了長寧侯一眼,沒頭沒尾地問了他一句:“他真是這樣與你說的?……你有沒有好好看看,他到底是因?yàn)檎嫘南矚g阿意想娶她,還是因?yàn)椤?/br>
    “羲悅,”長寧侯輕輕地按住了兩國大長公主的肩膀,打斷她道,“然斐與他父皇不一樣的,這孩子重情念舊……你先安安心,阿意她絕不會成為第二個靜淑的。”

    “嗬,”兩國大長公主聽了便不住的冷笑道,“先帝如何就不‘重情念舊‘了?他待那駱氏不是‘重‘得很、‘念‘得很,生前冠絕后宮,此后念念不忘……我們老裴家連著幾代都出這種癡情種,自文宗皇帝起,后宮中椒房獨(dú)寵的比比皆是,最怕的不是皇帝不重情,怕的是他太重情,而重的偏偏不是你家的情!”

    “依我看啊,這皇后之位,還是不坐也罷,彼此情濃時,自然是樣樣都好、處處都對,但等日后敢有了個什么張貴妃、李貴妃的……這中宮之位,那就是個活脫脫的靶子,欽等著人算計(jì)呢!……嗬,以先帝那架勢,不只是等著那后宮中的女人算計(jì),就變了心的皇帝算計(jì)起來,才更狠呢!”

    “那你說又還能怎么辦呢,”長寧侯躬著腰,溫聲撫慰坐在椅子上越說越氣的兩國大長公主道,“左右孩子都已經(jīng)進(jìn)了宮,總不能再生生的拆了他們兩個去……依我看啊,然斐他也是真心的,兩個孩子那是兩情相悅,你也不必太悲觀了。”

    “就是兩情相悅才怕呢!”兩國大長公主氣得忍不住錘了長寧侯一把,咬牙道,“如今甜言蜜語的,以后倘若是一方變了心,另一方可怎么活??!阿意是沒得選擇的,可一個皇帝面臨的誘惑能有多少!”

    “先帝當(dāng)年不是也愛那駱氏愛得要死要活么,我還真當(dāng)他有多愛呢,后來不還是不動聲色的便把人親jiejie給睡了……這事兒要是放到阿意身上,我們苦命的阿意啊,她可怎么受得了……”

    說著說著,兩國大長公主的眼圈便忍不住又紅了起來。

    長寧侯見狀便不由一下又一下地輕撫著她的后背,嘆息道:“可是如今你說的這些,我們也都沒什么辦法啊……”

    “就是因?yàn)闆]辦法才找你說的?。 眱蓢箝L公主生氣地擰了長寧侯一把,恨聲道,“我若是有辦法,早便使辦法去了,還與你在這兒廢話些什么勁兒!”

    “可是我看早先孫氏跟你提先前那誰要入宮的時候,”長寧侯忍不住奇怪道,“你也沒有像今日這般糾結(jié)為難么?”

    “這怎么能一樣呢!”兩國大長公主聽得更生氣了,“先前孫氏與我提,我便明明白白地告訴她了,我不同意、我不支持!”

    “我把入宮的苦處給她們一五一十地講了個一清二楚,念得我自己聽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可人家還是要去,我能怎么辦,我難道還能打斷她們的腿攔著不讓她們?nèi)幔课乙膊贿^就是個長輩,這是她們自己選的路,該說的不該說的我都已經(jīng)明明白白地說過了,她們還要走,我既替不了她們走、也攔不住她們走,也就只能看著她們走了……最后落得個什么下場,也都是她們自己選的,與人無干、自食其果。”

    “可是阿意呢,阿意她有得選嗎?阿意從小到大,被那惡婦磋磨,處處身不由己,這入不入宮是她自己能選的嗎?”兩國大長公主說著說著就心痛得更加厲害,氣不住的錘著長寧侯道,“如今孩子認(rèn)回來了,我卻也幫不了什么,還是得看著她在宮中身不由己……我苦命的阿意??!”

    “我還是覺得,然斐他不是那樣的人,不過呢,”長寧侯猶豫了一瞬,小聲哄著兩國大長公主道,“你若是當(dāng)真放心不下,那邊好好保重自己,等到哪天然斐他真變了心……我?guī)湍惆寻⒁鈴膶m里帶出來,我們跑去雍州,跑去敕勒川……天高地遠(yuǎn)的,洛陽這邊也管不住我們,還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你說的倒輕巧,阿意如今是皇帝的后妃,照你說的,未來還可能是皇后,你說帶走就帶走了?”兩國大長公主深覺長寧侯此人嘴上沒門上,瞪了他一眼,又哼哼唧唧地補(bǔ)充道,“我倒是對然斐沒什么意見,我就是心疼我們阿意……”

    “你這不懂了吧,明著要有明著要的要法,暗著偷有暗著偷的偷法,”長寧侯俯下身來,附在兩國大長公主耳邊低低道,“再不濟(jì),最多也不過是去‘假死‘一回……這事兒郇瑾熟的很,他聽說陛下重開了福船新法,現(xiàn)在都敢往洛陽給我寄信了……”

    “真到了你說的那地步,大不了我們干脆撕破臉?biāo)懔?,帶著大人孩子一起走,我們跑柯爾騰去,看誰還能找過來!”

    “你可別了吧,說這種話,你也真是不怕掉腦袋!”雖然知道長寧侯這話里故意哄自己高興的成分居多,兩國大長公主還是聽得直變了臉色,大為不滿道,“你學(xué)誰都不要學(xué)他!他兒子現(xiàn)在在柯爾騰做攝政王,你有人家那樣的兒子嗎?”

    “……他當(dāng)年搞那一出,后來害苦了多少人,他自己是一個人溜達(dá)得痛快了,跑到柯爾騰去老婆孩子熱炕頭,可你忘了郇相府被上上下下被連累得死去的幾百口人么?你可少給我胡來了!都是跟四哥學(xué)的,一個比一個膽大妄為、肆意橫行,可現(xiàn)在不是四哥當(dāng)政那時候了!”

    “我的公主啊,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長寧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直接癱坐在了地上,趴在兩國大長公主的膝蓋上反問她道,“那你來說……這要怎么辦吧?”

    “走一步看一步吧,”說起這些,兩國大長公主也是心煩意亂的很,直言不諱道,“我如今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祈求自己能再多活二十年……等到阿意能立住了,我這才算是敢放心閉了眼去?!?/br>
    “等到陛下真有了貳心那一日,我便是舍了這張老臉,親自去求陛下開個恩典……他既都不喜歡了,就不要再把人圈在后宮里了……可孩子又肯定是帶不走的,母子連心,阿意到時候定也舍不得……唉,這都是什么事兒啊,怎么就偏偏入了宮呢……”

    ——得,說了一圈,又繞回最早先碎碎念的那個話題了,長寧侯聽著也無奈了,忍不住小聲調(diào)侃兩國大長公主道:“原先府里這么多孩子,也沒見你對哪個晚輩這般上心過……”

    “不一樣啊,”兩國大長公主輕嘆道,“若是孩子養(yǎng)在我跟前長大,十五年,該教的也都能教的差不多了?!?/br>
    “兒孫自有兒孫福,從靜淑那件事情起,我也都領(lǐng)教了,一個老東西,管那么多也沒什么用,反而還要招人嫌……可阿意不一樣啊,她在外面吃了那么多年苦,就沒有享過幾天福,好不容易又認(rèn)來了,我卻也幫不了她什么……一想到她日后在宮里可能還要再受苦,我這心里,那是如何也放不下?。 ?/br>
    長寧侯聽著也是唏噓不已,而抱著這般謹(jǐn)慎心思的兩國大長公主,在被宣宗皇帝找過來,恭而慎之的向她提起冊立中宮事時,兩國大長公主便微微笑著,軟綿綿地頂了回去。

    “意思意思一下,升個嬪位,添添喜氣也就好了,”兩國大長公主微微笑著道,“這民間都道:頭三個月是無論如何都要先穩(wěn)著的,不能驚擾了孩子去……陛下想的那些啊,都先等孩子平平安安生下來再說吧?!?/br>
    “這……”宣宗皇帝本是私下里張羅好了大致流程,預(yù)備的差不多了,只欠臨門一腳的時候才來尋的兩國大長公主,只是想在老人這里提前通個口風(fēng),求最后一個心定,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會在兩國大長公主這里給堵住了嘴。

    “可是朕都已經(jīng)吩咐了下去,著禮部準(zhǔn)備的差不多了……”宣宗皇帝似乎是沒有想到兩國大長公主會拒絕,一時腦子也有些懵了。

    “預(yù)備著總還是可以先預(yù)備著的,”兩國大長公主微微笑著道,“陛下先前不還和信哥預(yù)備著說要去北邊嗎?可如今阿意有了身孕,不都是得一樣先往后挪挪……這件事,陛下若真是誠心想,也先一樣預(yù)備著嘛,等明年再說吧。”

    兩國大長公主都把話說到了這等地步,宣宗皇帝縱是心頭再是郁悶,卻也不好強(qiáng)行說什么了……他往常也不是那等會信什么怪力亂神之說的人,可兩國大長公主一句“頭三個月要穩(wěn)著、不能驚擾了孩子去”,直接把這位初為人父的年輕帝王給嚇了個不輕,回去后越想越后怕,立后的事兒,便也就先這么擱置了。

    但鐘意的位分確實(shí)是該動一動了,別說宣宗皇帝想要動,按宮規(guī)舊例論也當(dāng)該如此,升了個嬪位,宣宗皇帝覺得沒滋沒味兒的,不是那個意思,也提不起什么心力來。

    慎思殿的大太監(jiān)劉故見宣宗皇帝神情郁郁,知他是對這事仍未釋懷,便主動提醒宣宗皇帝道:“雖還只是個嬪位,陛下卻可先給娘家賜個封號來啊?!?/br>
    宣宗皇帝怔了怔,面上明顯起了動容之色,劉故忙揣摩上意,捧了一堆吉利的封字來,如珍、儷、昭、熹……之流,一個賽一個的好兆頭,宣宗皇帝挑挑揀揀大半天,卻是哪個都好像都有點(diǎn)意動,又好像哪個都不是太滿意……來來回回折騰了一下午,不知道的還以為皇帝是在御案上處理什么難解的軍國大事,最后挑來選去,就是把劉故奉的那些哪個都沒要,而是自己提筆,端端正正的寫了一個字。

    ——意。

    宣宗皇帝心思沉定,眼睛里是藏不住的笑意,緩緩道:“在朕心里,阿意就是阿意……再沒有哪個字能替代得了她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假傅正文沒戲份啦,虐她的在趙的番外里,阿意過得太苦了,不想叫那些渣渣再打擾她了,之后的日子就是養(yǎng)養(yǎng)娃出去玩,順便給當(dāng)年的陵山之謎收個尾~88章完結(jié)~

    第72章 送嫁

    由“鐘貴人”升至“意嬪”,真要說的話,鐘意的后宮生涯也沒多大區(qū)別,反倒是乍雨她們水漲船高的依例都提了月俸,高興得見牙不見眼。

    宣宗皇帝與兩國大長公主見了,便干脆各自連賞長樂宮三日,大把大把白花花的銀子往外漏,比著般一個賽一個的“散財童子”……

    鐘意還沒有感覺到什么,卻是已驚擾到了慈寧宮那邊。一直以來在后宮中如隱形人一般,既不讓鐘意過去請安、也從不單獨(dú)召見鐘意的駱太后都難得出了佛堂,親自攜了厚禮來長樂宮問候。

    ——不過說是問候,也有代康敏公主前來致歉之意。

    可這未免也拖得太遲了,都是近三個月之前的事情了。

    不過駱太后也算是知禮數(shù)、懂規(guī)矩,送的都是些可以直接收到庫房打賞的金銀首飾,而不是什么孕婦日常吃穿親近用的,兩國大長公主壓根就沒有讓那些東西經(jīng)鐘意的手,直接就吩咐宮人收起來了。

    ——現(xiàn)在鐘意可是闔宮上下的重點(diǎn)保護(hù)對象,別說是要入口的,但是要過手的,都要經(jīng)過至少三道封線來:兩國大長公主領(lǐng)著數(shù)位資歷深厚、經(jīng)驗(yàn)豐富的老嬤嬤查一道,宣宗皇帝親自帶著人查一道,長樂宮舊人緊繃著心神再查一道……

    偶爾林照過來了,還要親自幫鐘意在清點(diǎn)清點(diǎn)長樂宮內(nèi)的香爐、花植之類。

    不過,也不知道是該說“功夫不負(fù)有心人”,還是“吉人自有天相”,太醫(yī)院的數(shù)位太醫(yī)輪著連日診脈,都道意嬪娘娘這一胎坐得極穩(wěn)……

    雖然這其中不乏有故意逗宣宗皇帝高興以求得恩賞之意,但若不是鐘意的身子當(dāng)真不錯,想來他們也擔(dān)不起扯這等謊的責(zé)任的。

    日子便在鐘意如被禁了足般的吃吃喝喝日常里過去,十月的時候,鐘意第一回孕吐,把整個長樂宮的人都嚇得不輕,素來潔癖的宣宗皇帝都記住了夜夜睡前先瞧瞧床邊有沒有放個盂盆……

    隨之鐘意的口味也隨之變得越發(fā)奇怪了起來,嗜酸得厲害,整筐整筐的酸橙、山楂流水般的往宮里送,長樂宮小廚房里出的再不是合宣宗皇帝口味的“多加辣、不放糖”了。

    且有一回,宣宗皇帝閑來無事,還親去廚房里為鐘意倒騰了些面條來,雖是最簡單的煮法,但也叫鐘意驚喜得不行,高高興興地全部把吃完了。

    而從這一回起,宣宗皇帝也仿佛從這親自投喂鐘意的舉動中得出了無限樂趣般,三五不時地便要往小廚房里跑一趟,有一回袖角沾了些許油跡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劉故在一旁欲言又止好半天,最后反是被當(dāng)時急匆匆來找宣宗皇帝稟事、半點(diǎn)沒來得及看人眼色的江充給一語道破了。

    ——“君子遠(yuǎn)庖廚……陛下您這是?”

    之后沒過多久,江充便被定下去往西北走一趟,趕在楚襄侯走馬上任之前,清點(diǎn)定西侯遺留余部了。

    馮毅聽說后樂得不行,毫不客氣地擠兌江充道:“你也別說你這官兒老是升不過我,是因?yàn)榫心嘤谧詡€兒的出身了……就你這點(diǎn)兒眼色,還不至于被你的出身拖累呢!”

    “算了算了,我看你還是一直都老老實(shí)實(shí)擱后邊打下手、做后勤吧,這要真讓你上去干點(diǎn)什么了,官做的越大,你怕越是要得罪人了!”

    這話本是他們私下里互相調(diào)侃、隨口說說罷了,卻不知怎的被人傳揚(yáng)了開去,本身這些話都沒有什么,但其中隱隱透露出的一個事實(shí),卻是叫洛陽城里的世家新貴都暗暗心驚。

    ——那意嬪懷了個孩子,竟是這么得寵的嗎?

    好在來年三月便有新一輪的選秀了,倒也不至于急著在這種時候去挖陛下的心肝……更何況,還有兩國大長公主與長寧侯府呢。

    鐘意的身世,自那日孫氏帶著傅斂洢到長樂宮與她說開后,大家皆是心照不宣,都沒有再刻意張揚(yáng)些什么,但該知道的人,也盡都有渠道去知道了。

    既然是長寧侯府的“滄海遺珠”,這樣想想,長樂宮的有些“帝寵”也就沒那么招人眼了,誰知道皇帝寵的是人還是她身后的長寧侯府呢?

    ——三月前那回沖突時,宣宗皇帝盛怒之下將傅元琮召到了宮里,讓他在慎思殿外苦苦跪了一整夜,但到底還只是略作敲打,給他這位舅父留了些面子,趕在翌日大朝會前叫了起……這樣一來外面的人縱是覺出些什么,也只當(dāng)他們舅甥倆是在宮中議了一整夜的政事。

    有個靜淑皇后的前車之鑒在先,長寧侯府的女兒得個什么寵啊的,還真不怎么招人的眼……如今眾世家摩拳擦掌著,皆是等著來年三月的選秀,好能讓自家女兒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呢。

    ——可惜真等到了翻過年,宣宗皇帝又隨便找了個星象不利的由頭,直接將這輪的選秀給作廢了。

    本來這些世家貴族們是十分義憤填膺的,可誰能想到在那時候接替林泉上任的內(nèi)閣首輔,是后來后世出了名的“點(diǎn)頭首輔”韓子章。——所謂“點(diǎn)頭首輔”,就是說韓子章他在做內(nèi)閣首輔這二十多年里,對著宣宗皇帝的任何提議,除了點(diǎn)頭,再沒有別的反應(yīng)了。

    那些憤世嫉俗的讀書人嘲笑韓子章沒有骨氣,便給他起了這樣一個諢號擠兌他……但這也側(cè)面印證了,宣宗朝間,與他父皇、皇祖父乃至他皇曾祖父皆不同,是一個相權(quán)式微、世家沒落、皇權(quán)高度集中的年段。

    沒有人起頭上書,這幫子折騰了這么久的世家閨秀們也只好打碎了牙往里吞,等啊等的,只等著三年后的下一回,結(jié)果三年之后又三年、三年之后又又三年——熬不住的也就各自嫁了,后來漸漸的大家也都看開了,所謂“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雨露均沾和雨露均不沾……好像也沒有太大的區(qū)別了。

    不過這些也都是后話了,對于當(dāng)下坐滿了頭三個月的禁足日子,在肚子四個月大時,好不容易被允許偶爾出了長樂宮轉(zhuǎn)悠兩圈的鐘意,如今心頭最難釋懷的一件事,就當(dāng)屬林照馬上將至的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