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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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門,重兵層層把守,不斷有人進進出出,一個宮女端著一盆血水匆匆出了來,眼前一黑,撞在一個不高不矮的身體上,銅盆一時不穩(wěn),嘩啦一聲,滿地狼藉。 宮女不由得抬眼看了看來人,竟是先帝身邊伺候著的喜公公! 她慌忙下跪,不顧地上臟污,搗蒜似得磕頭, “大公公饒命!大公公饒命!” 喜公公打量著自己的衣襟,惱怒地嘖了一聲,抖了抖衣擺,“冤家!咱就是想要你的小命現(xiàn)在也沒空了!” 他一把將地上的宮女扯了起來,徑直問, “里面是什么光景了,孩子,可生下來了?” 宮女吞了吞口水,搖了搖頭,“還沒……穩(wěn)婆說,穩(wěn)婆說胎位不正,恐是……恐是……” 喜公公呼吸一滯,面上帶了幾許陰郁,嘆了一口氣,正要提腳走進去,卻被宮女攔截住了。 “公公,您進不去,這汐月宮被禁衛(wèi)軍層層把守了,除了指定的人,任何人都進不去。” 喜公公倒抽了一口氣,如今能調(diào)動禁衛(wèi)軍的除了平陽侯還有誰,然禁衛(wèi)軍負責宮苑守衛(wèi),關(guān)乎皇帝安危,自不可隨意遣動——平陽侯這是瘋了么? 喜公公不敢置喙,心間砰砰砰地跳得厲害,他掉回頭去,匆匆疾行,拐過層層疊疊的宮墻,很快便來到自己的住處,他連歇一口氣的功夫都沒有,立刻叫來一個小太監(jiān),耳語一番,那小太監(jiān)便領(lǐng)著腰牌去了。 是夜,林府。 眾下人全然退去,書房內(nèi)僅余林老太傅與容長風二人。 林酺怔怔半晌,他支著額頭,聲音疲倦, “也不知此番什么光景了?!?/br> 容長風眸色一顫,收起十指,握緊了雙拳,突然起身跪地, “學(xué)生瞞了老師——那孩子我沒動?!?/br> 林酺大驚!他猝然起身, “崇墨!你竟然自作主張!” 容長風緊緊握住雙拳,凄然一笑, “太傅,您覺得我們動的了么?這汐月宮的人從里到外都被平陽侯換了一遍,便是連禁衛(wèi)軍都被他調(diào)遣來了!” “荒唐!”林酺震怒,一時間身體竟是一晃,險些站不住。 調(diào)遣皇帝近衛(wèi),往小了說乃枉顧君威,若是被有心人奏上一個謀逆的罪名也并非不可能,林酺背上一身冷汗,如今天下大亂,朝中動蕩頻頻,可萬萬不可再折了平陽侯進去,若是如此,這北安的氣運也算完了! “糊涂!糊涂!糊涂!” 林酺連連痛斥三聲,頹然坐在椅上。 容長風閉上了眼睛,慘然一笑, “平陽侯可不糊涂,他胡作非為又何妨,便是算準了老師您會不顧一切為他兜底,如今沒有一個人可以在他身后傷那個孩子?!?/br> 林酺一愣,花白的胡須微微顫動著,心間震撼,平陽侯如何有過這等任性的時候,他怔忡片刻,言語間悲戚之意漸起, “先帝當年為情所誤,二十余載帝王生涯,除了張皇后與趙妃,后宮竟再無第三人……知平陽侯者莫若先帝啊?!?/br> 那道除子的密旨還有最后一句,若有必要,母子皆除。 想來先帝已經(jīng)預(yù)感到他們的困局了,然而平陽侯已經(jīng)走快了一步,他將眾人捆綁在一起,唯有與之共同進退,好一個英明神武的平陽侯啊—— 林酺渾身發(fā)涼,竟有些站不住。 外面匆匆忙忙進來一個小太監(jiān),經(jīng)由近衛(wèi)引領(lǐng),徑直入了房內(nèi)。 “怎么?” 那小太監(jiān)道,“廣安王難產(chǎn),危在旦夕!” 林酺花白的胡子一顫,半晌才回過神來, “天也,命也,平陽侯,你再是算準了一切,也無法與天斗?!?/br> 而容長風在側(cè),緊緊握住了雙拳。 *** 無窮無盡的痛意襲來,容玉發(fā)絲已被汗水浸透,他像一只悲鳴的母獸,在床上掙扎著,可縱然痛極,他也沒有發(fā)出丁點聲音。 劇烈的疼痛吞噬人的骨rou,一寸寸地撕咬著人的神志,容玉咬著口中的帕子,一口白牙幾乎要被咬碎了。 穩(wěn)婆第一次給雙兒接生,亦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剛強之人,誕子之痛,世間無有可與之比肩之事,可這宮中的貴人卻沒有半點常人又哭又叫的狼狽,明明他渾身都在劇烈地顫抖,顯然是已痛苦至極。 她著實是看不下去,只哽著嗓子道,“貴人,您若是痛,大可以叫出來,叫出來會好些?!?/br> 容玉只拽著被褥,指節(jié)已經(jīng)全白了。 另一個穩(wěn)婆掀開被子,驚喜道,“貴人,胎位正了!就差一點了,您加把勁!” 容玉更是拼盡全力,憑借著最后一口氣,喉間腥甜,齒間立時鮮紅一片。 空氣中一聲響亮的嬰兒哭聲,這胎位不正九死一生,竟被這貴人熬了下來,接生的穩(wěn)婆們齊齊松了一口氣,將那渾身血污的孩子快速清理好,小心翼翼用襁褓包了,送到容玉身邊, “貴人,是個男孩兒?!?/br> 容玉咽下了喉間的腥甜,怔怔地看著那哇哇亂哭的小娃娃,他一張臉紅撲撲的,皺巴巴的,像只小猴子一般,眼睛睜不開,哭得厲害。 好丑的孩子,也不知孩子的爹見了會不會嚇一跳。 然而心間憐愛止不住涌來,容玉再不敢看那襁褓第二眼,心間悲戚難當,只緊緊閉上了眼睛。 ——孩子,永別了。 屋內(nèi)喜氣洋洋的道喜聲還未停止,一個高亢驚恐的聲音猝然傳來, “不好!出血了!” “怎么突然……” “來人!” 又是接連幾聲驚呼,隱隱約約有雜亂的腳步聲傳來, “上參湯……” “快!” 所有的聲音漸漸遠離,一個高大的身影排開層層疊疊的眾人向他疾步而來。 他終于還是忍受不住,進來了。 “玉兒!”嘶啞的聲音急切愛憐。 三個月沒有見過面,他瘦了,眼圈黑得可怕,形容枯槁,哪里有半分往日里端方俊逸的模樣,可容玉卻是伸出顫顫巍巍的手,想撫摸著他,可再往前,卻怎么都沒有氣力了, 二人默契似得不再相見,但他知道,他一直守在外面,他也明白,對方定是心痛如裂,所以,他沒有喊痛,哪怕一絲的痛苦,他也不愿不忍不讓加宋儼明身上。 穩(wěn)婆不知眼前二人的身份,她早已手足無措, “明明剛才還好好的,還好好的……怎么出這么多血……” 宋儼明將那發(fā)軟的身體緊緊按在懷里,怒喝, “把太醫(yī)院的太醫(yī)全部叫過來!” 一波一波的太醫(yī)魚貫而入,卻是一波一波地被痛斥出去。等到全部太醫(yī)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跪在地上的時候,整間屋子除了嬰兒的哭聲,沒有任何其他的聲音。 宋儼明雙目紅赤,渾身顫抖。 他緊緊地摟著容玉,甚至狼狽地將自己的上衣全部除去,試圖用自己的身體去讓對方不斷降低的體溫升高。 這具身子他是那般熟悉,他曾經(jīng)流連無數(shù)遍,親吻無數(shù)遍,哪怕最私隱的地方,他也一清二楚,可卻從來沒有這般陌生而冰冷的時候。 他倉皇地吻著那沒有絲毫血色的唇,孤獸一般惶恐地嘶吼著, “玉兒!” 沒有人回答他,宋儼明緊緊地將他揉進自己的懷中,兩行淚滴在了容玉的臉上,與他還未干涸的淚水混在一起,一路洇濕下去,直至從頰邊滴落下去。 淚珠,砸起了一點微微的氣流。 無邊的痛意彌漫,至死不休。 *** “死了?” 林酺猝然站了起來,不知道是震驚還是歡喜,他定了定神,又確定了一遍, “當真?” 那小太監(jiān)道,“太醫(yī)院院使親自在場,定是無誤?!?/br> 林酺不斷踱步,面上陰晴不定。 “怎么會?” 林酺眼中光芒一起,不由得直直盯著容長風,容長風低著頭,睫羽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緒。 林酺欲言又止,最終嘆了口氣,往屋外走去。 而容長風慢慢地抬起頭來,他眼中無悲無喜,只望著遠處黑汁浸透的天際,慢慢閉上了眼睛,緊握著的雙拳漸漸放松了來。 “阿玉……” 他并未發(fā)聲,只憑空做了個口型, 一陣夜風吹來,竟有了幾分秋日的寂寥。 第85章 你究竟是誰? 容長風站在平陽侯府的大門前,微風卷起幾片落葉,堆在他的足旁,塵土將他干凈的鞋履粘上灰蒙蒙的痕跡,然他渾不在意,只長身而立,直直地望著那侯府大門。 平陽侯府他已經(jīng)來過數(shù)次,然這次前來,心境已然大不如初。 大門上掛著縞素,兩位府兵守衛(wèi)在側(cè),容長風并沒有直接走進去,他目光虛浮著,仿佛飄得很遠很遠。 也不知站了多久,直到匆匆出來的戚總管發(fā)現(xiàn)了他。 “容大人……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