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有些煩躁，生氣兒子們和他們背后勢力一個個不省心，也生氣自己身子越來越糟糕。

    退朝后想找個人說說話，不知不覺便走到了景宸宮。

    皇上不想讓人通傳，徑直去了內(nèi)殿，想給林貴妃一個驚喜。

    還沒進(jìn)門，便聽安王委委屈屈撒嬌：“母妃，您看看那些人嘴臉多惡心，這是看我死里逃生，想辦法整死我呢。說什么老天示警，我算哪根蔥呀，輪得著示警我？要示警也是示警父皇?！?/br>
    林貴妃趕緊捂住他的嘴：“哎呀熊孩子，委屈就委屈，帶上你父皇干什么。這些日子你父皇為了你cao碎了心，知道你身子弱恨不能將私庫里所有好藥材補(bǔ)品找出來讓你強(qiáng)身健體。還天天想著給你娶幾個身份高貴正妃側(cè)妃，還不是為了給你尋一個依靠。要是旁人早感恩戴德了，你竟然還埋怨，母妃打死你?！?/br>
    安王翻了一個白眼：“母妃，父皇那是我親爹，為我著急不是應(yīng)該？小時候還天天抱我呢，撒尿在他身上，父皇也是笑嘻嘻的，不舍得揍我。打小我就知道這世上最可以信賴的，對我無條件好的就是爹娘?？蛇@親爹也是，就會坑我，要不是他讓我娶高門貴女的心思傳出去了，能引來那幾家子的嫉妒，然后就下雪這點(diǎn)事詆毀我？”

    林貴妃拍了安王腦袋幾下子：“越說越來勁了，你父皇還不是為你好，狼心狗肺的玩意兒。”

    安王大笑：“我要是狼心狗肺，我父皇就是狼，母妃你就是狗吧，要不然咋生出我這個玩意兒呢?！?/br>
    氣得林貴妃又氣又笑，打又不舍得真打，只能捏上幾把。門外皇上心里也是五味雜陳，不過終究還是欣慰多一些，至少安王打小就當(dāng)他爹，而不是像旁人那樣供著他，敬著他，沒意思的很

    笑過之后，安王嘆息道：“母妃，我是真的厭倦了這種生活，親人不是親人，甚至比仇人關(guān)系還要惡劣，這一輩子有什么意思。經(jīng)過這次生死，我是徹底醒悟了。父皇母后是我最愛之人，只要有父皇，我就好好瀟灑。等真到那一天，我就帶著母妃和心愛女人遠(yuǎn)離京城，過普通人日子吧。母妃，您難道不想像普通人家一樣親親熱熱生活？”

    說到最后，母子二人都忍不住哽咽起來。

    等房中平靜下來，皇上方推開門進(jìn)去。林貴妃眼中還有淚，趕緊擦了笑道：“皇上怎么突然來了，倒讓妾身沒有準(zhǔn)備?！?/br>
    皇上笑：“愛妃這是怎么了，是不是老三又氣你了？”

    林貴妃柳眉一豎：“可不就是，咱們兩個辛辛苦苦給他找了幾個人選，這熊孩子竟然一個都看不上，非要娶了那個救命恩人。也罷也罷，由著他去吧?；噬?，孩子大了，自己有想法了，咱們就寵他一次，別難為他了好不好？”

    被貴妃揪著袖子，兩眼淚汪汪撒嬌，皇上想要拒絕的話就說不出來。心里想，孩子這是真的被嚇怕了呀。

    不過也是，只要有他這個父皇，就算老三娶個商戶女又如何？歷史上娶賤民的都有，好歹老三相中的是正經(jīng)人家閨女。難不成皇子身后勢力強(qiáng)大就是好？天大地大，還是皇權(quán)最大。

    安王見皇上猶豫，也抱住他胳膊：“父皇，您倒是答應(yīng)呀。我不管，您要是不答應(yīng)，我就去做和尚去，好歹能一輩子清清靜靜?！?/br>
    皇上一聽急了，林家出過一個和尚，自己兒子可不能受他外家影響?！俺砂?，不過男人只寵愛一個女人可不是好兆頭?！睈勖廊瞬粣劢?，日后容易犯錯。

    林貴妃冷笑：“可不呢，怎么也應(yīng)該學(xué)你父皇，三宮六院幾百個妃嬪，還有那上萬宮女，這才叫齊人之福其樂融融呢。”

    看愛妃酸氣沖天，皇上趕緊哄道：“我對你可向來一心一意，旁的女人不過擺設(shè)。再者朕后宮總共幾十個人，還得了一個不好色的好名聲，怎么到你這里就幾百上萬女人了呢。”

    林貴妃不屑地哼了一聲，“不好色還能讓劉嬪懷上。這女人自從英武侯府沒了，整天神神道道的，幾次拿著肚子冒險(xiǎn)，都讓太醫(yī)和嬤嬤們給管住了。你惹得禍，自己收拾不了，還得天天讓我盯著，可真是厚臉皮。得了，在兒子面前我就不揭你老底，等他走了再和你算賬?！?/br>
    安王撇嘴：“老夫老妻了還天天吃干醋，兒子我都倒牙了。不過還是要謝謝父皇，好人做到底，給賜個婚唄?！?/br>
    皇上指著他：“你這個臭小子，趕緊滾。朕專門給你寫個圣旨，等會讓內(nèi)侍給你送府上，可行了吧?！?/br>
    安王樂得不行，磕了幾個頭蹦蹦跶跶就跑了，路上還大聲笑：“本王就要娶媳婦嘍！”

    林貴妃嗔道：“皇上您也由著他胡鬧，這一個月差點(diǎn)把妾身纏磨死，可我開不了這個口。

    皇上不以為然：“這又如何，皇家媳婦不拘泥這些小節(jié)?！?/br>
    林貴妃心道，還真是皇權(quán)在上，當(dāng)初可不就是不顧她的意愿，硬讓她進(jìn)了宮！

    “成吧，大不了先成婚，等女方孝期滿后再圓房。”重點(diǎn)是為了將兒子那里不成的事情掩蓋過去，不然總有人會拿著孩子說事。

    皇上哪里會在乎這些小事，點(diǎn)頭道：“隨你安排，只要你們娘倆高興就好?！?/br>
    林貴妃嘆氣：“我高興不高興都是小事，終歸是要兒子喜歡。您兒子多，不懂我這當(dāng)娘的心情，就這一個孩子，還不都是掏心掏肺為他一人。只是他自己選擇了這條路，日后享受不到現(xiàn)在這樣的好日子，也怪不得旁人?！?/br>
    自家貴妃一向神采飛揚(yáng)，突然這樣消沉，皇上有些心疼，將她摟在懷里：“莫怕，有朕保護(hù)你們。”臨到老了，方才發(fā)現(xiàn)女人多孩子多有什么用，終歸還是貼心的那個最好。

    林貴妃也抱住皇上，悶悶道：“嗯，您護(hù)住我們一天，我們就囂張一天，總比窩窩囊囊過日子強(qiáng)。真到了那一天，大不了我一根繩子隨您去了，讓浩兒帶他媳婦去南洋西洋?！?/br>
    皇上拍著貴妃后背：“說什么傻話呢?！?/br>
    林貴妃心中冷笑，求人不如求己，他們娘倆的誰都拿不掉。

    等謝凌昭日夜兼程進(jìn)了京城，第一件事就是到皇宮求見皇上，沒想到在東華門便被安王攔住。

    安王抱胸而立，被陽光照耀得更加耀眼。見謝凌昭走進(jìn)了，挑眉笑道：“謝兄，別來無恙?。俊?/br>
    謝凌昭這是記起上輩子事情后第一次與安王正面相見。兩輩子都是從小一起長大，這廝就從來不是好東西！

    除了濟(jì)南那次是真的被刺殺，之后一系列刺殺事件和謠言中傷之類竟然全部是安王自己所為。有些是經(jīng)過他之手，有些則是暗衛(wèi)來辦，背后消息網(wǎng)龐大無比。

    外人誰能想到一個囂張肆意的王爺竟然處心積慮籌謀了十年，可見從剛懂事便沖著皇位去了。

    見謝凌昭望著自己，眼神有些奇怪。安王又笑；“不認(rèn)識本王了，去了一趟江南就失憶了？”

    謝凌昭反應(yīng)過來，回道：“幾個月未見，王爺好似又威猛了一些，微臣感到好奇。不過今兒是有正事，等覲見皇上后再請王爺一聚?！?/br>
    安王笑得得意：“好兄弟是該一聚。說來都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我這才長了個子。”

    聽見這一句，謝凌昭心中大動：“哦，王爺有何好事？”

    安王笑得欠揍：“半個月前父皇給我賜婚，內(nèi)侍帶著圣旨往蘇州府去了，你沒碰到？不過京城誰不知道你對女人毫不敢興趣，你自然體諒不出我心中喜悅?！?/br>
    謝凌昭：“誰，王爺和誰聯(lián)姻？”他尚不死心。

    安王笑道：“說來你也認(rèn)識，就是姚姑娘，兩次救了本王?！?/br>
    謝凌昭追問：“侍妾，還是側(cè)妃？”不甘心，這樣好女人則能當(dāng)妾！上輩子成為妾室足以可憐，這輩子只能是他的正妻。

    安王：“你想什么呢？既然兩次救我，自然只會是正妃！怎么，你有意見？”

    謝凌昭苦笑：“不敢，恭喜?！彼@一路風(fēng)雨無阻，為的就是要快些要到賜婚旨意，沒想到還是來晚了。

    明明是他的女人，為何這輩子大變樣了？

    他僅存的理智告訴自己，現(xiàn)在趕快出宮。若是他硬著頭皮去求皇上，姚妍可能最后唯有一死。

    耳朵聽不到旁人說什么，謝凌昭一步一步走出皇宮，走到大街上，又走到安陽巷子，蹲在大門口，捂住了臉。

    第66章

    夜深無月，姚妍靜靜靠在窗前, 望著天上群星。星星一眨一眨, 也不知道哪兩顆是爹和娘。

    今日一切有些意外，但其實(shí)又早有預(yù)兆, 姚妍心里依然有些悲涼。

    京中內(nèi)侍水路南行，受了安王囑托, 這一路上除了必須補(bǔ)給, 船只幾乎沒有停留，不過半月便到了蘇州府。

    因是冊封王妃，這是大好事, 內(nèi)侍便沒瞞著掖著。進(jìn)了蘇州府, 地方官員便遠(yuǎn)遠(yuǎn)接著，就怕哪里不周到。

    大家忙著打聽圣旨內(nèi)容，可李公公是個雞賊的, 只笑瞇瞇說是天大好事, 卻并不提內(nèi)容，只讓人帶路往姚宅去。

    大家一聽是到姚家, 且內(nèi)侍滿面笑容，這些人心中有數(shù)了，這是要冊封姚姑娘為側(cè)妃了！大皇子已死, 二皇子娘家出身太差, 下面幾個小的年紀(jì)小不說，家世也不顯赫，如今安王確實(shí)是異常突出了。

    姚家女子如今只是側(cè)妃, 但是等日后可是很有可能成為寵妃。普通人家嫡庶分別明顯，但唯有皇家完全打破這一禁忌。只要有皇上寵愛，二婚或妓子都能一飛沖天，何況姚家是清清白白人家！

    到那時，他們蘇州府都能跟著得利，畢竟后宮有人好說話。

    不過大家心里都仔細(xì)回憶，有沒有對不起姚家之事？不然適得其反。還好，當(dāng)初欺負(fù)姚家的都死的死貶的貶，在位這些就算沒交好姚家，也并沒有做出什么不好之事，謝天謝地了。

    一行人浩浩蕩蕩進(jìn)了姚家，姚家眾人也是大吃一驚，尤其是仆婦們都有些手足無措了。

    前面?zhèn)餍牌抛右宦凤w奔，連禮都忘了行，氣喘吁吁道：“姑娘，快快準(zhǔn)備，宮里公公來傳圣旨啦。”老天爺呀，她有生之年竟然見到了這等大場面，感覺現(xiàn)在立即死了也值當(dāng)。

    姚妍和劉嬤嬤對視一眼，皆苦笑。也罷，該來的總是會來。

    沐浴焚香來不及，只穿戴整整齊齊便匆匆去了前院。

    李公公一見到姚妍，心道怪不得安王死皮賴臉要娶她為正妃，這模樣、這身段一等一的好，至少京中無人能及，連他這半個男人都覺得驚艷，何況安王血?dú)夥絼偰腥恕＞瓦B年輕時期艷冠群芳的貴妃，也比姚姑娘略遜一兩分了，也不知這婆媳如此美，會不會互相嫉妒。得了，這不是自己一個太監(jiān)該cao心的事情，真真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了。

    姚妍一臉肅穆，跪下接旨，其他人也呼啦啦跪了一地。

    等聽到側(cè)妃姚家好女為正妃時，眾人心里都大吃一驚。正妃呀，這可真是厲害了，姚家走大運(yùn)了！

    眾人心中與姚家打好關(guān)系的小九九更上一層次。

    姚妍不悲不喜，恭恭敬敬跪接圣旨。

    李公公見姚妍態(tài)度，更加堅(jiān)定這女人是干大事的。要是一般女人接到這樣圣旨，知道自己給炙手可熱的安王當(dāng)正妃，定然是喜極而泣不知所措?？煽催@女人，神情里可沒見到任何驚喜之意。

    安王這是剃頭挑子一頭熱？替安王將來默默點(diǎn)了一個哀，李公公笑道：“恭喜準(zhǔn)王妃，賀喜準(zhǔn)王妃?！?/br>
    姚妍有了笑臉：“勞煩公公千里迢迢，還請?jiān)诩抑凶∩闲┤兆釉俜党??！币粋€眼神過去，劉嬤嬤立即塞給李公公一個荷包，里面銀票五百兩。銀錢雖多，但談不上巴結(jié)，不多不少正正好。

    李公公笑道：“咱家得了皇上的命令，且安王還惦記著您這邊，咱家還需快快回去復(fù)命才是。”姚妍適時紅了臉低頭，裝作羞澀不知道如何回話。

    一直未開口的林大人笑道：“難得李公公前來，我和家中夫人都惦記著，還是到我們那里住幾日才是?！?/br>
    李公公自然無不從，他也帶著林貴妃任務(wù)，需要和林家接上頭，交代一些事情才可以。

    等李公公走了，眾人也呼啦啦跟著去了。不過接著卻是官場上有頭有臉的家眷都送了求見帖子，隨之送了無數(shù)好禮。

    生為商戶，向來只給上位者送禮，這還真是頭一次被送禮，姚家人都有些不適應(yīng)了。

    劉嬤嬤也沒見過這種陣勢，只能問姚妍如何辦才好。

    姚妍想了片刻：“禮物留下，帖子一個不回?！彼龑硎前餐蹂?，自然行事路數(shù)應(yīng)該隨著安王才是。

    劉嬤嬤忐忑：“不會讓人說咱們傲慢無禮吧？”

    姚妍笑笑：“無妨，照辦就是?！卑餐醪粣垡膊荒芎凸賳T有太多糾葛，她也不可以。若是她八面玲瓏，反而給安王惹了麻煩，容易招人眼。

    而她留下禮物，貪財(cái)就成了她的缺點(diǎn)。人若是毫無缺點(diǎn)的完人，才真的可怕，讓人處處防備。

    眾位女眷看到這情形，心里都有些沒底，這是有意交往還是無意呀？好在眾人一分析，既然禮物留下來，就說明至少不厭惡他們，不然哪里會收下，這就足夠了。

    不過各位家眷心里還是偷笑，果真商戶人家出身，還是有些貪財(cái)了。也罷，只要愛財(cái)，日后真有事求到門上，拿銀子砸應(yīng)該能砸開門，對自家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

    白天熱鬧了一整天，姚妍雖連帖子都懶得看，心情卻還是受到影響，于是趴在窗戶邊上數(shù)星星。

    劉嬤嬤本來應(yīng)該睡了，不放心自家姑娘，還是過來看一看。“姑娘，這樣大了還淘氣，如今都年底了，夜里風(fēng)冷得很，別吹壞了身子。杏兒也是，本該她當(dāng)值的，這會子又偷懶?！?/br>
    姚妍轉(zhuǎn)過頭來，臉上帶著笑：“嬤嬤，是我讓她去歇著的。家里太熱鬧，想一個人靜靜?！?/br>
    劉嬤嬤嘆了一口氣，摟過姚妍拍著她：“別想了，嫁人都是如此。老奴看著您從小不點(diǎn)開始變大，越大心里越驚。因?yàn)楣媚锬^美貌，若是嫁給普通人家，未必是好事，是不是？”

    姚妍點(diǎn)頭。她曾十分單純，可自從爹娘去世便經(jīng)歷太多，懂了人間世事，也聽了無數(shù)悲慘之事。美貌能護(hù)得住是好事，護(hù)不住便成了罪惡。

    當(dāng)年在謝府為妾，她見識到好幾個官員為了升職，竟然將妻子送給上峰，真真惡心人。

    “安王雖性子有些稚嫩，但好歹心地不錯，何況您是救命恩人，即使將來恩寵少了，面子依舊還在，后來的人總歸不會超過您?？芍x凌昭不同，那人陰森森的，看人眼神就如夜梟一般瘆人。老奴聽說謝府家事復(fù)雜，還真沒有安王那邊干凈利索。您是正妃，在王府后院就是老大，林貴妃手再長也有限，反正也不住在一起?！?/br>
    姚妍點(diǎn)頭，若是只能二選一，她自然選擇安王。面對安王，她心情放松許多，可一見謝凌昭，心里發(fā)毛，自己如淪為獵物一般。

    命運(yùn)如此，她沒有旁的選擇，只能接受。放平了心態(tài)，日子過得也就如此。

    林家那邊，李公公與林大人在書房密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