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旁人都是當(dāng)八卦一聽就完,并不會往心里去。可唐云正卻放在心中,更加心疼憐惜姚姑娘。為此,對姚景元的功課也更加上心,閑暇之余恨不能全部用來教導(dǎo)他功課。 姚景元畢竟年紀(jì)小,哪里知道唐云正心中所想,只以為是一特好特?zé)嵝牡膸熜?,回家后嘴中便時不時帶出唐云正來。 姚妍好奇:“唐公子不日日想著春闈成績,卻有功夫教導(dǎo)你?” 姚景元點頭:“唐大哥說了,讀書不是一朝一夕之事,需知日日不得放松。且他教導(dǎo)我,也能溫故而知新?!?/br> 姚妍:“……”大狀元能從啟蒙書里溫故而知新,也是能耐了??傊还芴乒釉趺聪氲?,弟弟能得他指點總是好事。 兩姐弟正說著,便聽外面十分熱鬧,原來今日是放榜的好日子。 姚景元如今十分崇拜唐大哥,一聽放榜,便求著丁師傅帶他去看榜。姚妍閑來無事,也想去看一看。 望著被一眾書生環(huán)繞恭維的唐云正,姚妍笑了。眾星捧月,定是榜首,和前世并無不同。 唐云正本不是愛與人交際之人,如今被人圍住,心里其實有些不喜??捎植坏貌惶搨螒?yīng)酬。心中正惱,便見不遠(yuǎn)處一摸麗色出現(xiàn),還帶著暖融融的笑意。 他此時腦子里只一句:她笑起來真好看。 第21章 望著意氣風(fēng)發(fā)的唐云正,姚妍只覺前世好似虛假蜃樓一般。 上一世,他中狀元時她困在英武侯府后院,只聽府中小姑娘們時不時嘰嘰喳喳說起這個相貌不凡的狀元,語氣里擋不住的愛慕。即使如貪慕權(quán)貴的三小姐秀蓉,口中也說起過他。雖然嫌棄他家貧,又是寡母帶大,喜歡之意卻擋也擋不住。 只是好景不長,唐云正被陵陽公主看中。而他卻大膽拒絕,被皇上罵作不識好歹,朝中再無立足之地,從有才有貌狀元郎變成憋屈度日。要不是有人暗中護(hù)著,小命都要不保。 姚妍唯一一次見他,是在一家寺廟。 那一日是她父親三周年祭日,鼓了半個月勇氣方才敢開口求謝凌昭,求他允許她到京郊寺廟為父親上香祭拜。 本來早上只是陰天,到了半路卻下起了雨。因雨勢太大,她不得不到路邊亭子躲雨,也見到了坐在石凳上讀書的唐云正。 見到女客,唐云正低著頭躲到角落里繼續(xù)讀書,典型書呆子一枚。 有婆子丫鬟議論,她才知道這人竟然就是狀元郎。雖唏噓他過得不好,卻也敬佩他任何環(huán)境都能靜下心來看書。 當(dāng)時還想,對自己這樣狠的人,何愁成不了大器。果真,在她死之前,他已經(jīng)登上青云梯。 只是,中間吃了旁人不知道的苦。 這輩子,他是姚妍碰上的最溫暖的男人。靦腆少語,卻真誠可愛。但愿這一世,沒有陵陽公主這樣的女人出現(xiàn)。 見姚妍望著他笑,唐云正只覺暖陽綻放,花兒盛開,春寒變成了盛夏。 唐云正匆匆和認(rèn)識的人寒暄完,疾步?jīng)_著姚妍走來,到距離她三步遠(yuǎn)處卻又急忙停住。臉略紅:“姚姑娘也來看榜?!?/br> 姚妍笑得燦爛:“謝謝唐公子,你中了榜首,我就有銀兩可以拿了?!鼻瓣囎铀墒琴€了千兩銀子的,一賠十,賺死。 唐云正望了望她,忍了又忍還是開口,小聲道:“賭是不好的行為……”憋出這一句。心里明明很不認(rèn)可賭錢行為,可看她笑得那樣好看,怎么也說不出其他來。 姚妍抿嘴笑:“只此一次。托您的福發(fā)財,改日一定送上賀禮?!?/br> 好吧,聽說小姑娘給自己禮物,唐云正更說不出教訓(xùn)的話來了。心道女人嘛,任性一點沒什么,賭錢就賭錢吧。 他現(xiàn)在腦子里全是:她會送我什么?會不會是衣衫鞋襪? 好在理智尚在,嘴里還是謙虛道:“這不過是春闈,三天后還有殿試,還不定最后如何,哪里好收賀禮?!?/br> “有才的人永遠(yuǎn)不會被遮擋住光芒。等你成為狀元郎打馬游街,我和景元一定給你拋花?!?/br> 唐云正:“……好。”突然壓力好大,為了接到花,他現(xiàn)在就想讀書去。 壓力大,動力就會越大,唐云正只覺自己跟打了雞血一般。三天后殿試,他讀了一遍題,竟然是最普通的忠孝問題,突然冷靜下來。 皇子們逐漸大了,皇上卻越來越老。忠孝問題,誰都知道如何作答,圣人早就給出了答案,可千篇一律的答案最難出彩。 唐云正拋開雜念,只想自己的母親,寡母養(yǎng)育不容易,再孝順也不為過。他將寡母的不易和自己的感恩之心真實記錄。 最淳樸的反而是最打動人的,唐云正賭對了,狀元郎就是他。 皇上瞇著眼看了半晌底下人,突然笑道:“唐狀元文采斐然,孝心可嘉,難得樣貌也好,剛剛差點點了你探花。” 探花:“……”那您倒是點呀,小的正想當(dāng)一當(dāng)狀元。 不等唐云正反應(yīng),皇上又問:“唐狀元可成家了?” 唐云正臉一紅,不知為何脫口而出:“還未成家,但已經(jīng)有了未婚妻。” 這么多年一心讀書,哪里來的未婚妻。而他母親也有些挑剔,模樣好的覺得不夠勤快,勤快的不夠溫柔,溫柔的出身不好,出身好的又只是庶女……總之,沒有一個看得上眼的,是以一直拖著。 可皇上一問,唐云正腦子里卻想到一人,笑得最好看的一人,便無意中欺君了??伤缓蠡?,即使欺君。 皇上:“哦?!睕]有下文。 殿試散后,有幾個大人忍不住搖頭。這個狀元有點傻,未婚妻而已,又沒有成婚,干嘛要說出來?;噬蠁柫耍匀皇切睦锎媪耸?,說不定指一門貴妻,能讓寒門子弟少奮斗十年二十年。 而且唐云正大殿上都這樣說了,他們自然也不好再拉攏到自家陣營。 這狀元郎還未發(fā)達(dá),已經(jīng)成了棄子一枚。 等打馬游街那一日,姚妍果真早早定了一家酒樓。二樓包間,正好能看到街上情景。 三年一次,這是京城百姓的大娛樂,恨不能拖家?guī)Э诔鰜砜?,人山人?!?/br> 姚妍姐弟倆也是第一次看,也是興奮不已。 姚景元望著紅衣戴花的才子們,一臉羨慕:“姐,唐大哥最好看,我以后也要騎大馬游街?!?/br> “有志氣!等到那一日,姐把整個酒樓包下來,給你砸一萬束花。”姚妍也覺得,唐云正比探花郎還要好看。 望著一直躲荷包、花束和果子的唐大哥,姚景元突然有些慫。心道回頭要先練一練功夫,不然被這些小娘子們砸死可怎么辦? 即使有侍衛(wèi)開路維持秩序,隊伍還是走得很慢。等唐云正走到酒樓下,姚妍姐弟兩個急急忙忙將花往下拋。 姚景元大喊:“唐大哥,看這里,看這里?!碧拼蟾绮粌H照顧他進(jìn)了百味書院,隔兩日還考較自己功課,在他心中跟親大哥沒差。 聽到熟悉的喊聲,唐云正頭一抬,便見金童玉女一般的姐弟倆湊在窗戶上,洋洋灑灑往下拋花,臉上全是笑意。 他再次覺得,姚姑娘笑得比花兒還好看。 揮起手,沖著樓上笑了起來。 狀元郎一笑,小娘子小媳婦們恨不能嗷嗷叫。這屆狀元郎太好看了,再不是酸臭老頭子了,真想捉回家。 等隊伍過去了,姚妍姐弟倆才消停下來。姚妍拍拍自己笑僵了的臉頰:“回家吧,今兒姐親自下廚做幾道大菜,你給唐大哥也送一份去。” 姚景元忙著點菜,姚妍卻只覺后背一冷。 她回頭往樓下望去?!啊北恢x凌昭盯住了,眼神陰冷如冰霜。 像是被捉j(luò)ian在床一般,嚇得姚妍忍不住縮頭??煽s了之后才反應(yīng)過來,憑什么怕他。這輩子她可不是小妾,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 姚妍頭一揚,十分鎮(zhèn)定往樓下走去,可腿肚子卻忍不住打顫。 等她走到樓下,謝凌昭堵在樓梯口。 姚妍:“……”她不敢說話,只看了謝凌昭一眼,就趕緊低下了頭。上輩子的慫,這輩子改不掉了。 謝凌昭自己也不知為何走到這里來。今日只是公務(wù)路過,卻見姚妍笑顏如花沖著狀元郎使勁撒花。 明明不干他的事,卻覺得那笑容礙眼得很,很想教訓(xùn)她大庭觀眾之下莫笑得這樣招搖,就不怕引來登徒子? 等狀元郎都過去了,這女人還傻乎乎樂,就像親人愛人功成名就,她跟著歡喜一般。 明明笑得歡,見到他卻立即變臉,眼神里全是防備,如被獵人盯住的小鹿一般可憐。 他做什么了,就讓她這樣警惕?!錦衣衛(wèi)辦案還要給人說理機會,她卻只會冤枉人。 看一個大男人如獵豹盯兔子一般盯著jiejie,姚景元雖也有些怕,畢竟對方人高馬大,腰中還佩戴繡春刀! 害怕歸害怕,姚景元自認(rèn)是家中唯一男丁,從后面繞到j(luò)iejie身前,開口道:“這位兄臺,請行個方便,讓一讓路?!?/br> 被一個小豆丁叫“兄臺”,謝凌昭覺得有些好笑,腦子也清醒許多。 他手扶繡春刀,往一旁一側(cè)身,讓出一人行的地方。 姚景元在前走著,手還牽著jiejie的手,小心翼翼保護(hù)著從旁經(jīng)過。 一身粉衣輕紗飄過,一陣若隱若現(xiàn)茉莉花香襲來,沖進(jìn)謝凌昭鼻腔中,腦子里。若不是還有最后一絲理智,他想將她的手搶過來,拉住她問一問,為何見了他就像見了鬼。 等粉色背影快到門口,眼看就要離去,謝凌昭突然開口:“姚姑娘,你認(rèn)識我?” 姚妍脊背一涼,他知道自己姓姚,他怎會知道! 第22章 聽謝凌昭叫自己“姚姑娘”,姚妍脊背僵硬,手腳發(fā)涼。她剛來京城不久,又并未做任何不合規(guī)之事,這人怎會認(rèn)識她? 被謝凌昭認(rèn)識的人,最后有幾個有好下場! 姚妍心中再怕,卻還是慢慢轉(zhuǎn)身,臉上硬擠出幾絲笑容:“請問大人有何吩咐?” 謝凌昭:“……”他能有什么吩咐。他平日里話都懶得多說一句,哪里想到見到她,自己就這樣賤。主動搭訕便罷了,這女子還一臉慷慨就義的模樣,氣死人! 姚景元感受到j(luò)iejie害怕,有些不解,挺直腰板道:“大人,我們乃頂頂好的良民,不信您問巷子里鄰居,我姐向來很少出門,我也只在書院讀書,從未犯過錯?!卞\衣衛(wèi)大名,在南邊時候就聽說過??伤媸牢瓷?,總覺得只要是好人,就不怕惡人纏。 謝凌昭心道,這小子膽子還挺肥。跟他說話還腰板這樣硬的,滿京城找不出多少個,這小子算一個。 說什么姚姑娘很少出門,只他見她和別的男人輕言細(xì)語交談,至少三次! “某聽說姚家數(shù)萬家產(chǎn)被英武侯府逃奴卷走,不知是真是假?!毕肓似?,終于找到一個理由。 姚妍點頭:“是真,在濟(jì)南府那逃奴潛逃。不知奴婢犯錯,是否會連累主人家?”能連累到侯府那就太好了。 謝凌昭搖頭:“一般不會,除非謀逆大罪?!?/br> 姚妍:“……哦。大人若無事,小女子先行告退?”十分失望。 “你認(rèn)識某?”看她避如蛇蝎的樣子,難不成聽過他名聲?他知道,在百姓口中,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姚妍微笑:“不認(rèn)識,但看官服,知大人乃為國為民好官?!笔悄愠鲅粤粝吕夏?,現(xiàn)在問老娘認(rèn)不認(rèn)識你?有病! “……”謝凌昭也沒心思留她,且留了說什么?“日后有那逃奴消息,某定會即使告知姑娘?!?/br> 姚妍要瘋,她可不想宋管事落入錦衣衛(wèi)之手,不然什么事情都能查個水落石出,她的小招數(shù)可瞞不住。 姚妍行了一禮,帶著弟弟出了酒樓。涼風(fēng)一吹,后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方知冷汗未消。見到謝凌昭一次,她便要做噩夢幾次,真愿此生不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