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那群和尚立刻直起腰,捻著佛珠手串念起阿彌陀佛。甚至有人一本正經(jīng)地說:“美不在皮骨,自在佛中!” 不知誰回頭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方丈根本不在,只有緩步走來的段無錯。有人“切”了一聲,繼而一群和尚四大皆空地四散而去。 段無錯抬步立在石階上,站在剛剛那群和尚所在的地方朝半開的寺門往外望去。 有那么好看嗎? ——不過爾爾嘛。 不嗔回過頭:“不聽師弟?!?/br> 他轉(zhuǎn)身對青雁行了佛禮,然后念一句阿彌陀佛,轉(zhuǎn)身進了寺內(nèi)。剩下的事情,顯然是交給了段無錯。 段無錯走出去,問:“來做什么?” “來找你呀!”青雁回答完,眸子轉(zhuǎn)了轉(zhuǎn),眼角余光瞥著寺門,心虛地小聲問:“不方便嗎?” “進來吧?!倍螣o錯轉(zhuǎn)身往回走。青雁急忙跟上去。 天際最后一點的霞光消失了,徹底黑下去。寺內(nèi)的石燈被小和尚一盞盞點亮。 段無錯有自己單獨的小院,在偏僻之地。 進了屋,青雁也不往里面走,低著頭翻找了好一會兒,然后將無香散丟給段無錯,說:“太后讓我用這個毒死你!” 段無錯不咸不淡地說:“那夫人為何不下毒?” “我傻啊?”青雁杏眼圓瞪。 段無錯摸了摸她的頭,說:“還行,至少知道自保?!?/br> 青雁抱怨:“你這是什么表情?都沒有意外沒有感謝的,還說我是自?!?/br> 段無錯笑了笑,慢悠悠地轉(zhuǎn)著漆黑的小瓷瓶,隨口說:“太后不是要你毒死貧僧,而是要貧僧一怒之下殺了你這代表聯(lián)盟的和親公主?!?/br> 青雁的眉心一點一點蹙起來,慢慢琢磨著段無錯的話。 “咚咚咚——” 小和尚在外面敲門詢問:“不聽師兄,要將齋飯送過來嗎?” 段無錯也時常會吃寺里的東西,一日三餐小和尚都會過來問一遍。 段無錯瞥向青雁,見她細細的眉尾微擰。 他問:“吃過東西嗎?” 青雁雙手捂住自己的肚子,告狀:“中午就被叫去宮里,午飯都沒吃,然后趕忙趕過來……” 段無錯走過去,俯身湊近她的耳朵,問:“想吃rou?” 青雁的耳朵尖動了動,段無錯的一聲輕笑落入她的耳中。他說:“若夫人讓貧僧咬上幾口,便有rou吃?!?/br>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一點應該還有一章 第44章 “若夫人讓貧僧咬上幾口, 便有rou吃?!?/br> 青雁緩慢地眨了眨眼睛,長長的眼睫投下的月影跟著微微浮動。 什么意思? 咬上幾口? 她狐疑地抬頭去看段無錯, 額頭擦過段無錯的下巴。她抬起雙手捂住自己的脖子,試探地問:“不咬脖子吧?” “不咬脖子?!?/br> 她的小手一點一點往上移,捂住自己的嘴,用一雙澄澈的眸子望著段無錯。干干凈凈的眸子讓人一眼看見底, 看見她的狐疑和猶豫。 段無錯便答應:“也不咬你的嘴?!?/br> 青雁覺德有點不可思議,再次小聲追問:“也不會死傷?” 段無錯睥著她,保證:“見血都不會?!?/br> 青雁悄悄松了口氣。她眼里的狐疑卻還沒有消。 門外的小和尚還等在外面。 青雁想了想,心想若被外面的小和尚聽見他們探討吃葷rou似乎不太好。 段無錯已經(jīng)站直了身體, 青雁便踮起腳尖,將手搭在他的肩上,攀著他,湊到他耳邊, 小聲問:“羊腿?” 段無錯垂眼,視線從她長長的微蜷眼睫下移到雪腮, 然后是細長的頸, 直到她的衣領擋了他的視線, 藏起她凝脂般的雪肌。 他將手掌搭在她后腰扶著她, 慢慢俯下身來, 讓她站穩(wěn)。他說:“沒有羊,倒是有山兔?!?/br> 青雁脫口而出:“辣子兔?” “可以。” 青雁慢吞吞地抬起小手,虛虛握成小拳頭,唯獨翹起小手指, 慢慢遞到段無錯面前。然后她別別扭扭地移開視線,也不去看他。 段無錯怔了怔,才明白過來這是什么意思。他頓時覺得有些好笑,恐怕他幼年都沒有做過這樣……幼稚的事情,卻還是一邊嫌棄一邊抬了手。 陪她,拉鉤。 門外的小和尚等了又等,沒聽到不聽師兄的回話,剛想再問,看見門上映出屋內(nèi)兩個人抱在一起的畫面。 小和尚臉上一紅,念一句“阿彌陀佛”,再跟一句“非禮勿視”,急匆匆用一雙小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半晌,他又忍不住小胖手挪了挪,從指頭縫兒往外看,看一眼,趕緊再閉上眼睛。 “不必送齋飯過來?!?/br> 屋內(nèi)傳出段無錯的聲音,小和尚應了一聲,趕緊紅著臉跑開。因為太過慌亂,還跌了一跤。他爬起來,胡亂揉了揉,跑得更快些。 顯然,今晚青雁是要留宿在這邊。只是寺廟留宿女眷多有不便,聞溪沒留下,主動下了山,明早再來接青雁回去。 青雁跟著段無錯去了后山。 天色已經(jīng)徹底黑了下來,光線一暗,青雁的視力就不太好,更何況走的還是山路。她快走兩步跟上段無錯,緊緊攥著他的袖子。 段無錯瞥她一眼,知她夜里看不見,放慢了速度。 即使攥著段無錯的袖子,因為看得不太清楚,青雁還是走得磕磕絆絆。段無錯垂眼,視線落在被青雁攥著的袖子上。 干凈整潔的僧衣被她攥得皺巴巴。 段無錯不悅地皺了皺眉,然后拍開了青雁的小手。青雁嚇了一跳,茫然地望著他。夜色里,星月為襯,皆不及她的眸中星河璀然。 段無錯牽了她的手,她的手出乎意料的溫暖,酥若無骨,軟綿綿。段無錯略微收緊,將她的整只小手握在了掌中。 他牽著她往前走,被他握在掌中的那只小手卻不安分的動著。段無錯停下來,稍微放開了些,冷眼看她又要做什么。 然后,青雁慢慢將自己的手指頭一根一根塞進段無錯的指縫里。 她抬起頭,將目光投向段無錯所在的方向,在一片漆黑里望著他的輪廓。她不好意思地彎起眼睛,小酒窩深深沁著甜。她說:“若是一生氣你忽然甩了手我追不上。這樣甩不開的?!?/br> 她晃了晃手。 段無錯腕上的佛珠輕叩著她的手腕。 “呵?!倍螣o錯漫不經(jīng)心地輕笑,心想真是個傻姑娘,他若想甩開她還不容易? 不過他什么也沒說,只是摸了摸她的頭,牽著她繼續(xù)往前走。 開了春,一天比一天暖,就連這夜里的山風也沒有那么寒,只是微微涼罷了。微涼的山風吹拂在青雁的臉上,她聽著風吹草葉的聲音,莫名想起第一次見到段無錯的場景。 那個雨幕中帶著蓑帽立在寺頂?shù)纳碛暗降资遣皇嵌螣o錯呢? “到了?!?/br> 青雁看著面前的木屋。她想起第一次見到段無錯的時候便見過這處木屋,沒曾想這木屋真的是段無錯的地方。想來他雖然拜入佛門,可到底不是真正的出家,還有著王爺?shù)纳矸荩聫R中的僧人雖然對他以師兄弟的排號相稱,卻不會忘了他原本的身份,他總會有種種特權(quán)。 這木屋從前面看不大,后面卻有一個深長的院子,種著幾種小菜,還養(yǎng)了幾只兔子。 兔子,辣子兔…… 青雁松開段無錯的手,步履輕盈地跑過去,想要看得更清晰些。她彎下腰望著柵欄里的兔子,問身后的段無錯:“我能做什么呀?” 段無錯甩了甩手腕。 看吧,不管是怎么個握法,只要其中一個人用力想甩開,總能甩開另一個的手。只是,段無錯反倒是被甩開的那個人。因為一只兔子。 段無錯沉著臉,不咸不淡地說:“貧僧皈依佛門不能殺生,遂,這兔夫人來殺?!?/br> 青雁彎腰,從柵欄里拎起一只瑟瑟發(fā)抖的小白兔。她垂涎地摸了摸小白兔肥美的身子,回頭望向段無錯,開心地問:“像殺雞那樣從脖子一刀砍下去嗎?” 段無錯沉默,半晌才拖著腔調(diào)道一聲:“善。” 青雁平生第一次殺了只兔子,小白兔在她刀下瑟瑟發(fā)抖的時候,握著刀的她雙肩也跟著顫了顫。 段無錯倚著門檻,懶懶瞧著她的背影。 顯然,辣子兔的誘惑,或者說段無錯親手炒出來的辣子兔的誘惑,戰(zhàn)勝了青雁的慈悲心。 “小兔子乖,我知你今日之犧牲。不過你放心,我會收起你的每一塊骨頭好好安葬。這里是羿國的國寺,整個羿國了不起的大和尚都在這山上。你亡在此地,大和尚日日念經(jīng)可渡你,佑你來世不做被食禽,去做人上人?!?/br> 剛要回屋去段無錯腳步頓了頓,立在門口回過頭,望向青雁的背影。她挺直的小脊背顯得她正經(jīng)極了。他看了她好一會兒,忽然說:“夫人何時也渡渡貧僧?!?/br> 青雁轉(zhuǎn)過頭去,驚訝地望著段無錯。段無錯身后屋內(nèi)的光暖融融的,他站在光與暗相隔的地方,屋內(nèi)昏黃的光落在他的身上,顯得他的五官變得比往日更加柔和了些。 青雁望著段無錯,慢慢擰巴起五官。顯然,她不是困擾該如何回答,而是干脆沒聽懂段無錯在說什么…… 段無錯看清青雁的臉,表情不由微妙起來。不過是她殺只兔子而已,是用殺了兔子的手抓了臉?怎將皙白的臉蛋上蹭了臟兮兮的血跡。 “夫人如此愚笨,罷了?!倍螣o錯嘆息。 青雁不理段無錯莫名其妙的話。她站起來,拎著血淋淋的小白兔,認真地問:“然后呢?” 然后呢? 段無錯視線下移,落在青雁手中拎著的小白兔。鮮血染臟了小白兔雪白的皮毛,鮮血一滴滴地滴落,在青雁腳邊積了小一攤。 接下來的事情,段無錯沒讓青雁再插手。不是不放心青雁做不好,也不是心疼她做事,而是他最初開始下廚是為了渡這漫長寺中日,后來研究得多了,更是不喜歡旁人插手。 于他而言,下廚是一種放松。 辣子兔這菜做起來不難,只是段無錯不吃辣。 廚房里,青雁搬過來一個高腳杌子,坐在旁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鐵鍋內(nèi)翻炒的兔rou。她食量大,連午膳都沒用過,如今又這么晚了,早就餓得很了。她滿心都是油鍋里滋滋響著的兔rou,完全沒有注意到段無錯站得離灶臺稍微有些遠。